庆国纪元五十七年的京城,是一片狼藉。
那个女人死了,那个传说中,被世人称为仙女,却在皇宫深墻之中被视作妖女的女人。带着对天下苍生的仁爱与轻蔑,离开了这片土地。
不过,所有涉嫌杀害那个女人的人都将受到清算!就连当今皇后的父亲都会被随后赶来的司南伯爵不留颜面地斩下头颅,即使这位皇后刚刚诞下太子。
皇帝的暴怒即将席卷整个京都,宛若一道灭世的惊雷,藏在背后的势力将会一个接一个地被屠戮殆尽,那些似乎知道了什么的人将会永远闭上了嘴。血水将在那个冬天凝结在地,被来往路人踏入尘土,也将随着粉尘飞扬,染红半壁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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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的她,从血泊之中惊醒。
「我在哪里?」,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脑海是一片战场。
两个不同的意识在脑海中互相争斗、针锋相对,给身体传来的只有混沌杂乱的疼痛。
可两个意识却都能在此刻隐隐感到四周无处不在的杀机。
「必须逃离这个地方!」这是共同达成的第二个想法,异常坚定。来不及分辨眼前的狼藉,脑子里面全都是混乱的记忆。
突然,一声尖锐得足以刺痛灵魂的声响从耳际鉆入识海。
她双手捂住耳朵,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也在此刻她捂住耳朵的动作让她意识到,她终于从争斗之中挣脱了出来,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很明显,思考不是她眼前能够做的事情,所有动作都是求生直觉给予的反射,她在意识里跌跌撞撞。
脑海中所藏着那个要跟她抢夺身控制权的人,声音音色充满着不甘的尖锐,在她的识海里横沖直撞,力量时强时弱,但却慢慢被禁锢在越来越小的范围。
不时传来的耳鸣声,让她紧咬齿根,脑海里另外一个声音的力量似乎又弱了一截,她感觉浑身冷得发抖,连呼吸都使不上力气。
这是一条熟悉的小路。她踉踉跄跄得来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啪一声,用力地关上门。
终于可以大口地呼吸了,她背靠着门,却「哇~ 」一声地吐了出来,血水不由分说地从堵住嘴巴的指缝中露出,她的眼泪,也在这个时候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屋里正在打扫的贴身女官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吓得丢掉了手中的掸子,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悲切与颤抖:「长公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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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有人跟我说,直行就到了范府,怎么转弯了?」范閑看着马车离目的地似乎越走越远,终于沉不住气,沉声问道。
「前面马车翻了,得绕道回府。」车夫煞有其事地回复。
「翻得真巧。」范閑不禁冷笑。
马车兜了个圈子,在一座神庙前停下了。车夫借口内急离开,范閑将信将疑下了马车,想要进神庙看看,却迎面遇到一位侍卫,双目深陷,鼻如鹰钩,看着阴鹜气十足。
「这,这是什么庙啊?」范閑探身就想进去。
「退出去。」谁知那侍卫神情异常严肃,低声喝道。
范閑执意要近,侍卫一把推了过来,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范閑眉头一皱,霸道真气从丹田急出,硬生生与他对了一记。
嗡的一声轻响,石阶上的灰尘被两道暗劲的沖撞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灰球,迅即散去。二人都想出其不意,却不料被对方攻其不备,两个人被震的分开数步,侍卫捂着嘴唇咳了两声,范閑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中年人冷冷看了他两眼,说道:「小小年纪,真气如此霸道,你是谁家子弟?」
侍卫首先抬起头来,藏起眼中的那一丝欣赏之色。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范閑怒然抬头。
「我管你是谁,神庙中有贵人祈福,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侍卫说完便将神庙大门关上。
「弄了半天,不是等我的。」范閑有点郁闷,一时间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此时他再看这扇沉重木门的眼中,就多了一丝悸意,不再敢再次尝试推动这扇似乎推不动的门。
本想回马车上等着,哪知道一回头哪有马车的影子。范閑咬了咬牙,凭着自己的记忆走了回去。
看着范閑的身影走远,我把收在物品栏的马车拿了出来。系统这个收东西的功能就是吊啊。我忍不住赞叹。
这时神庙大门缓缓推开,侍卫宫典走了出来,不带感情地说:「神庙中人有话,庆国子民皆可祭庙,你可以进去。」宫典有点疑惑地看着这名眼前的少年,感觉脑中有点昏沉,难道是太子送的美酒现在还有后劲?不行,被陛下察觉到的话,那我这脑袋就不保了。不由得定神一看,这位少年不知何时在脖子上套了一条间红的黑巾,这些不重要的事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他继续补充地道:「但只準进偏殿,不得进正殿。」
我笑笑地说:「那我要是不进去呢?」
「不进就走,有什么好说的。」宫典说完就站在门前,纹丝不动。
我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大鸡腿,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
偏殿是一个稍小一些的庙宇,被一方青色石墻围着,里面并没有人。
在庙宇的正中,摆着一方香案,香案极为宽大,上面有淡黄色的缎子垂了下来,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下方的青石板。
香案上方搁着一个精美的瓷质香炉,炉中插着三根焚香,香柱已经烧了大半,满室都笼罩在那种令人心静神怡的清香之中。
我拿着鸡腿,眼光从墻壁上的彩画上掠过,这些壁画的画风极类似于后世的油画,但画面中那些或站于山巅,或浮沉于海面,或冥坐于火山的神灵并没有确实的面目,略微有些模糊变形,似乎是画工刻意如此安排的。
「天下所祭,皆为神庙。天地初分,巨兽横行。神庙中人携威德降世,传世人文字礼教,助世人开山辟海,定鼎人族基业。」脑海里浮现起宫典的话。我有些出神。
这个世界的神话背后的故事我还略有耳闻的,上个纪元的人类从冰封中苏醒,如普罗米修斯般给这个纪元的人类带来火种。可是,事实就真的像这个故事那么简单吗?所谓的上个纪元的人是否只是像我这样的穿越者。可能神庙根本就不存在?姐姐是从神庙中来到我的世界,还是从我的世界来到这里就成为了神庙里逃出的神?
我陷入一种庄周晓梦迷蝴蝶的困境。
……
……
宛若有形有质的青烟忽然焕散了一下,我的耳尖微微一颤,似乎听到了什么,看着香案上微微抖动着的小瓷炉,我微微一笑,差点就忘了来到这里的真实目的。
婉儿,原来你在这里。
目光停留在宽大的香案之上,我缓缓地伸出右手,将香案下方垂着的缦布拉开。
我怔了,我知道在这里就可以遇到心心念念的婉儿,却没想到婉儿竟然是美得这副模样。
这个穿着白色右衽衣裙的女孩子,正半蹲在香案下的一角,吃惊地望着我。
女孩子的眼睛很大,眼波很柔软,像是安静地欲让人永久沉睡的宁静湖面。而她的五官更是精致美丽之极,淡淡粉嫩肌肤,长长的睫毛,看上去就像是画中的人儿走了出来。
暴露在光线下的唇瓣儿上面显得光亮异常。女孩儿手上捏着一根油乎乎的鸡腿,唇瓣上的油,显然是啃鸡腿的时候染上去的。
庆庙一角的庙宇中安静着,我的手依然拉着那块缦纱,眼光依然温柔地停留在女孩儿的脸上,而那女孩儿也鼓足了勇气看着他,就这样互相对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依然一片沉默。
女孩儿终于羞不自禁,缓缓低下头去。
这样清美脱俗的白衣少女,居然躲在庄严庆庙的香案下偷吃鸡腿!
许久之后,安静尴尬沉默微妙的香案终于有了动静。
白衣少女从香案上鉆了出来,用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这软绵绵的声音浑无着力处,那种感觉十分舒服,却又让人十分无着落,我一咬舌尖稳定心神。不料一时激动用力过猛,竟然被自己呛到,猛烈地咳了起来。这具机器人的身体改造得还真的是太成功了点啊。看着自己右手里的血丝,我暗自苦笑,本来想来这里刷刷印象分的,怎么看样子像是真的咳了口血出来。
「啊!」女孩儿见我吐血,吓了一跳,倩身凑了过来,眼睛里自然流露出来极强烈的怜惜之色,似乎我所受的苦,都痛在她的心头。
我看着她担心自己,心头一片温润,微笑安慰道:「没事儿,吐啊吐啊,就吐成习惯了。」
听见这句很新鲜的俏皮话,婉儿担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等等!」我温柔地用手拂过她的眉心,手中的种子出现,轻轻按下去,「你这里有点脏。」
眉心坚硬的触感并没有引起少女多少疑心,只道是自己在香案下不小心沾到些香灰。反倒是男女之间这亲密的互动让她有些羞涩。
只有我有些吃惊,这种子的植入我从未失手,之前在柳如玉跟范若若身上可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找人的声音:「小姐,您又跑哪儿去了?」白衣少女容颜一黯,知道自己要走了。
「你也是来偷鸡腿吃的吗,来,给你。」我放弃了再试一遍的尝试,把左手一直拿着的鸡腿递给了眼前的女孩,她竟然没有嫌弃,信手就接了,笑笑得看着我。
「你是正殿那位贵人的家人吗?」我看她没有拒绝我的鸡腿,不禁暗喜。
婉儿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边像阵风一样地跑了出去,在临出庙门之前,回头望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两只手上拿着的鸡腿。
她眼睛骨碌一转,跑了回来,将自己咬过一口的那只鸡腿递到我手里,然后笑着摆摆手,就这样跑出庙门。
再也没有回来。
……
……
在队伍最后的一辆马车,与别的马车都不大一样,车窗上是些很幽雅的花朵装饰着。
婉儿此时正半倚在座位上,唇角似笑非笑,似乎还在回忆着什么。一旁的贴身丫环司棋见小姐难得如此高兴,心情也轻松了起来,凑趣问道:「小姐,今天遇见什么好事了?」
婉儿微微一笑,说道:「能够出来,自然高兴,总比天天躲在屋里头喝药强。」
丫环嘟着嘴说道:「可是御医说,小姐这病可不能吹风的。」
一听到病这个字,婉儿的神情便落寞黯淡了起来,想到先前遇见的那位少年郎,心情才稍好了一些,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生来命薄,眼看着便没多少日子了,能碰见那个人,这应该是高兴还是悲哀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片忧愁,胸口一甜,赶紧扯过一方白帕捂在唇边。几声咳后,方帕上已上点点鲜血。丫环司祺见着慌了手脚,带着哭音说道:「小姐,你怎么又咯血了?」
姑娘家淡淡一笑,想起那个少年郎说过的话,轻声笑道:「没事,吐啊吐啊,就吐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