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离开了之后,二人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沈心秋直接瘫在椅子上,埋怨道:“小妹,刚才差点吓死你哥!”
“瞧你胆子小的,就这么点出息!若是你胆子大点,早就抱得美人归了。”沈婉君翻了个白眼,倒是丝毫没有自觉。
沈家哥哥被这番话说得只能讪笑,似乎被戳到痛点了。
见大哥哑口无言,沈婉君无趣地皱了一下琼鼻,低头看向微微隆起的胸襟,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仙子那般大!”
听了这话,我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生硬道:“婉君、不,沈姑娘,近来可好?”
本以为会受到冰冷视线的戳刺,没想到沈婉君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道:“二哥,你生我气啦?”
两日不见,沈婉君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重新叫上了“二哥”,一下让我不知所措,只能结巴地回应道:“我……我当然没有生气了,倒是婉君妹妹前几日……”
“二哥,那会儿我不懂事,你能原谅小妹吗?”沈婉君一双大眼睛泪光闪闪,又展开了眼泪攻势。
“没关系没关系,二哥不怪你!”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我依旧溃不成军。
“耶~ 二哥真好!”沈婉君一改泣容,娇声叫好。
虽然有点不明就里,但沈婉君不再对我心存怨恨也算好事,我自是欣然接受,心下却不免疑惑道:“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心秋道:“昨夜父亲与小妹彻夜长谈,借一桩旧事说清了利害,解开了她的心结,小妹才明白誓言之事与柳兄弟无可归咎。”
“一桩旧事?何事?”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另一个点上。
沈心秋正要开口,沈家小妹却抢过话头:“二哥,我知道,爹昨天才和我说过,我比大哥记得清楚。”
“哦,那就劳烦婉君妹妹给二哥说道说道了。”我好整以暇。
“嗯嗯,事情是这样的,距今约一百五十年前,那时候玄武王朝的武林尚未凋敝,宗门林立,道家高手喻离微横空出世,技压群雄,当时人称‘武御道殊’。可惜不过五年他便快坐化,相传他留下了一份直指武道最高境界的秘要,武林人士纷纷趋之若鹜,在他的道场、乃至曾经去过的道观掘地三尺。
其中有一小门派‘薄流山庄’幸运地得了他的遗秘,十年间一直守口如瓶,倚之发展壮大,后来庄主之女薄玉鸾与两仪门门主之子向死生联姻,感情甚笃,不慎将此事透露给了夫君。不曾想那薄情寡性的向死生为了称霸武林的野心,竟然联合宗门上下,在两派共襄年关大比之际秘密行事、暗中下毒,将薄流山庄一网打尽,以残忍之法拷掠遗秘不说,竟将薄流山庄五百余人,连同结发之妻在内尽数灭口,那薄玉鸾死前恨满乾坤,自戳双目、泣血悲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如此惨绝人寰、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是夫妻之间一句交心之言引出来的,闻言我也不由唏嘘。
同时也让我更加明白江湖中人对功法的视若珍宝与求功若渴,区区一份遗秘,竟然让同床共枕的一体夫妻反目成仇,酿酒了弥天惨案。
倘若《节盈沖虚篇》的存在不慎流传出去,即使是此功法只能沈婉君练成,觊觎者也不会善罢甘休,沈府上下乃至赤锋门恐遭贼人祸害。
我对那向死生的行为深恶痛绝,继续问道:“那两仪门后来如何了?”
沈婉君神情不似方才那么自如:“此事干系太多,没过多久就暴露了。武林同道以及朝廷官兵群起而攻之,两仪门一年之内就被剿灭了,喻离微的遗秘也被公之于众——其实他本就有此打算,但生死大限来得太快让他未能付诸行动——他只是总结了外功、内功的境界如何练习,名宿耆老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他的遗秘更加详实细致、脉络清晰,现如今各门各派的习武之人都是依照喻离微的理论而行的。”
听闻两仪门最终吞下了恶果,我心里总算好受一些,虽然那五百多条生命不能复活,但武林同道为他们报仇雪恨也足慰冤灵了。
沈婉君忽然幽幽地道:“二哥,你说女子是不是天生就容易干蠢事?”
此言一出,不光我吓了一跳,一旁的沈心秋也是大惊失色:“小妹,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婉君却冷冷地道:“大哥你别说话,我要听二哥的!”
沈心秋不再说话,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我思量再三,才缓缓说道:“婉君妹妹,我觉得你陷入了误区:薄玉鸾对向死生吐露实情,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夫君,而非她愚蠢之故——造成这桩血案的根本原因在于向死生人心不足的贪婪以及不择手段的狠毒,薄玉鸾又何错之有呢?顶多是所托非人。婉君妹妹,这点不可不察。”
“二哥说得有道理。”沈婉君点了点头,又把矛头指向了一旁的沈家老大:“大哥,你要是有二哥一半能说会道,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沈心秋突遭讥讽,一时支支吾吾、哑口无言。
沈婉君则叹了一口气,诚恳道:“二哥,你一片好心,向仙子求来婉君梦寐以求的功法,原本我应心生感激才是,但当日我并不懂其中的利害攸关,加之父亲逼我发的誓言事关母亲的在天之灵,所以才错怪了你,还请柳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说罢,起身低头万福。
见了这阵势,我哪里还不明白,这才是沈婉君真心诚意地道歉,赶紧起身走近,手藏在袖中托起她的手臂,开解道:“婉君,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原本就没有怪过你。你心系母亲何错之有,再说前日我也做了和你如出一辙的事,哪有资格怪你?”
玉龙探花身死命陨,还可说是罪有应得,但洛乘云若当真如娘亲所说生性纯良,我撺掇韩捕役动用私刑,可就是坠入邪道了。
沈婉君心结顿解,好奇地追问道:“前日?是和父亲商谈的那件事吗?”看来那天沈家小妹并非没有关注我拜访沈府之事,我便将当日情形简略复述了一遍。
“那小白脸居然对仙子心生亵渎,他也不算无辜了。”沈婉君听了对我的做法并无异议,随后掩嘴轻笑,“倒是仙子这般漂亮,二哥可得看好了。”
“那是自然,娘亲比我性命还重要。”我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