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只散发着无尽邪气的利爪划破了老太监的胸膛。
姜清曦瞳孔紧缩!
却见一只通体漆黑,背生双翼,头顶六角,身体覆盖着厚厚黑皮,隐约能看见如人族一般的黑色面孔,似人型却又散发着与人类截然不同气息的怪物出现在她的身后,速度之快,几乎耗尽法力的她,甚至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老太监竟挺身而出,用胸膛挡住了这足以贯穿她的一击。
“噗!”
巨力与侵入体内的滚滚魔气几乎一瞬间侵蚀了老太监的五脏六腑,魔气染黑了他的体内经脉骨肉,被撕开的胸膛露出干巴巴的肋骨,老男人只能闷吐一声,吐出一口夹杂着被污染内脏碎块的污血。
胸口一下子便被染黑了一片。
各种邪异至极的魔气在他的体内乱窜,几乎一瞬间就吞噬了老太监体内所有的生机!
姜清曦美眸睁大,眼睁睁看着老太监那佝偻矮小瘦削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前,在这一瞬间,她的意识竟宕机了。
竟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嘶!”
当兇戾邪异的魔气侵入到老太监的身体某处,仿佛一条带着与它截然相反的神力,突如其来的一股灼烧感几乎融化了它的利爪。
“啊!”
与其相链的梅雨卿同时也感觉到一条阴阳鱼在老太监的脑海中一跃而过,便有一股灼烧感从指尖传来。
邪魔躯壳脱困而出的一瞬间,便朝着那身上散发着与万年前斩杀它的少女扑去。
“嘶……痛……”
阳气的灼烧与最后一丝执念的消失,让邪魔那漆黑无比的脸庞面露迷茫,随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逃离了这里。
姜清曦看着老太监的身体,仿佛破风筝一般坠落在地上。
她内心的一部分……仿佛也跟着碎了。
“不!这不是我干的……回来!”
梅雨卿极力地安抚着那狂暴的邪魔,她猛然转头,看着已经摘下长生草的邪王,俏脸有些扭曲地质问道,“是你干的?我怎么控制不了它?”
外表七岁孩童一般的邪王,为防止万一,也不去炼化炼丹,避免夜长梦多,当着梅雨卿的面,一口吞下那生机勃勃的长生草。
霎时间,号称三界奇迹之一的长生草,便化为一股暖流,游向他的身体四肢。
感受着无穷无尽的生机滋润着他的身体,久违的健康与寿元将近的阴霾逐渐离去。
终于,他谋划了这么多年,还是让他完成了!
再活一世!
长生草不可思议的神异,在缓缓滋养着他的身体。
骨骼也逐渐幼龄化,那昏暗黯淡无光的眼眸也重新变得饱满灵动,无论是思维还是大脑,身体还是机能……都逐渐回归了他的身体。
心思开始跳脱活跃,思维开始灵动有神。
饑饿,口渴……口舌之欲,七情六欲都逐渐回到他的体内。
这种阔别已久,真正活着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哪怕是如邪王这般纵横近千年的老怪物,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六欲的归来,让他看向梅雨卿的眼神多了一丝轻佻,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魔灵妖女那玲珑婀娜的娇躯,声线也终于从那苍老的声线,变成了符合外表的稚嫩男童声,带着几分奶声奶气。
“控制?”
听见了梅雨卿的话语,他却又露出了几分古怪至极的表情,“你什么时候觉得,你能控制得了它的?”
“什么?”
梅雨卿娇躯如遭雷击。
“算了,也快分别了,我就和你说清楚你们魔灵宗的那些破事儿吧……”
邪王重返七岁年华,心情大好,也多了几分孩童的显摆心境,用着奶声奶气的正太音,说出了他所知道的辛密。
“众所周知,这位来自九幽深渊的邪魔阁下,有可能是人间最后一头纯正的邪魔,也就是你们魔灵宗的创立者,你们世代供奉的‘圣主’,当然叫魔主也对……能让九天玄女那种连仙帝都退避三分的存在亲自出手,你们‘魔主’的全盛时期,大概比元武君还要强不知多少吧。”
“当然,现在它已经死了,这就是一具尸体而已,毕竟它才是九天玄女重点关注的对象,能留个全尸已经证明它有多强悍了……我要说的,是你们魔灵宗所谓的‘圣女’制度,一代一代的圣女交替传承,独立于魔灵宗所谓的护法与长老之外,只有合适的人,才能继承上一代圣女的衣钵。”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所谓的圣主,其实是‘魔主’,所谓的圣女,自然也是‘魔女’,魔女的传承,皆是为了侍奉魔主,你观想感应的,都是魔主……”
说到这里,邪王脸上终于露出恶趣味十足的笑容:“所以明明你才是‘侍奉’的那个人,又怎么能说控制呢?”
“什么!!!”
梅雨卿娇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聪明如她,自然知道邪王话语中含义。
“不!我不接受!”
她才是奴仆,而且……还是一具尸体的奴仆!??
“安心嘛,它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伺候一具邪魔尸骸,总比伺候一头活着的邪魔好吧?”
“而且,我也没说你是奴仆啊。”
邪王又掏出一面镜子,对着梅雨卿的容颜照了照,指着她已然非人的紫色眼白和泛着暗金色如野兽一般的竖瞳安慰道,“你现在和它是共生状态,你死它死,它死你死;它将它的残存本能与你融合,逐渐改造你的身体……改造成一具纯正的深渊魔躯。”
“看开点,要知道在上古时代,你的多少前辈用尽一切,献祭无数血祭与生灵都换不来一个最低等的血脉赐予呢!这种魔主级别的共生融合,别人想要都得不到呢,你这么轻易就得到了,那得让多少为了进化成九幽生灵,而家破人亡的人羡慕嫉妒恨啊?”
“去死!”
梅雨卿动用起身体中已然发生改变的力量,一身魔道法力染上了一丝纯粹的九幽魔气,玉手中的法力涌动,几乎要直接拍在邪王的脸上。
“哎哎哎,别别别!”
重活一世之后,连带着修为也完全是七岁幼童的邪王是真的毫无修为,要是被梅雨卿杀了,那他就真栽了,于是他指着梅雨卿的玉手说道:“你最好别过度使用魔气,这会让你的身体转化速度越来越快的……”
闻言,梅雨卿熄灭了手中的灵气,恨恨地看着坑了自己一把的邪王,冷冷地说道:“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但愿如此。”
邪王轻轻一笑,抬头一看,感受到了自己那三个不肖徒弟,顿时摆了摆手,消失在梅雨卿的视线之中。
“咦!我刚刚闻到那个老东西的气味儿,怎么又消失不见了?”
擅长用毒的毒公子落在梅雨卿的头顶,抽了抽鼻子。
“那老畜生为了这个秘境,不惜孤注一掷,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他跑不远的!”
赌公子摇着骰子,冷静地说道。
“嘿嘿嘿……你看我发现了谁?”脸色苍白,目中带着淫邪之光的淫公子,看着在地底下方蹲坐的梅雨卿。
“哦?”
赌公子瞧了一眼,一下就认出这位身处于荒郊野岭的绝色少女,乃是魔灵宗如今叛逃在外的圣女。
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淫邪之色,近墨者黑,他们三兄弟拜邪王为师,虽各学不同,但也时常共同坐那坏事儿,也曾做过那采花大盗,又或者过水大侠,跟不少美人仕女有过鱼水之欢。
但姿色如魔灵宗圣女这般的,却是从未见过,自然也有些蠢蠢欲动,再加上魔灵宗已经明令通缉梅雨卿,那一丝顾虑也没了:“如今事情急迫,先掳来这妖女,一边审问老东西的下落,一边也给我等三兄弟解馋解馋……”
说罢,三位邪心宗的魔道公子顿时隐隐结成一个三才大阵的样子,几乎要同时朝着梅雨卿发难。
可就在这时,梅雨卿的眼眸微抬,散发出非人的紫意。
“滚……开……”
三人只听见那身后传来一声迟缓无比的诡异声线。
噗!
漆黑的利爪一下子捅穿了挡在正前方的赌公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穿胸而过的黑色利爪,这一身强横的护体法力与法衣,仿佛一张纸一般被撕破,如同热刀入油一般的轻松写意。
“啊啊啊啊!这……这是什么!”
赌公子正想反抗一下,无穷无尽的诡异气息便涌入了他的体内,这一身引以为傲的法力一下子被污染,锻体而变得强横无匹的内脏此时也仿佛纸糊一般,一瞬间被融成了黑水,来自九幽的魔气仿佛火焰一般,直接点燃了他的身体。
“不!不!不!!”
赌公子绝望地朝着两位师兄弟伸手,被燃烧成一个火人,皮肤融化,内脏融化,化为了一滩仿佛巖浆一般的液体,却诡异地融化成一团粘稠的黑胶似的,那浑身漆黑怪物发出一声嘶吼,然后仿佛蚕食一般撕咬上去。
“这是什么怪物!”
剩下的毒公子与淫公子看着与自己修为相当的赌公子居然一个照面就被虐杀,一身在魔道这有数的修为在这漆黑的怪物面前都如此弱小无助,顿时面露恐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漆黑的邪魔在不断啃食着赌公子所化的黑胶,梅雨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邪魔,不,圣主的身上传来一阵饑饿的欲望,然后又是一阵饱腹的满足感。
“过来!”
呆呆啃食着食物的邪魔缓缓落地,似乎听到了梅雨卿的命令,一步一顿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那漆黑的脸上露出仿佛野兽一般丑陋兇恶的五官,嘴里喃喃地开口着:“饿……饿……”
“不许吃人!”
“吼嗷!”
邪魔顿时反驳,梅雨卿只感觉脑海一片窒息,无法反抗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干呕着,又赶忙说道:“我会让你吃饱,但是不许吃人!”
“嗷……好……”
邪魔又变得安静下来。
“是你??”
就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时,清冷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头一次带着无法掩盖的愤怒,令得梅雨卿猛得转头看去。
瞧见了姜清曦抱着一个重伤呕血,瘦削苍老的丑陋老头缓缓走来,身旁还跟着……
林峰!
梅雨卿将眼眸下垂,用法力掩盖自己那逐渐魔化的眼睛,抬起头来,又变得风轻云淡地媚笑着:“咯咯咯……这不是姜仙子吗?别来无恙啊!”
姜清曦抱着胸口染血,破开一个窟窿的老太监,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只是指着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漆黑邪魔说道:“这是你的东西?”
梅雨卿瞧了一眼老太监胸前那波利爪撕开的伤口,心里一个咯噔,却又若无其事地答道:“是,这是我在此处遇到的机缘。”
“你承认就好。”
姜清曦白衣染血,玉手一握,太阴玄天剑的剑灵化为一柄虚幻的灵剑,遥指对面的魔灵宗妖女:“你既然要杀我,又何必如此下作!”
“什么?”
这下梅雨卿却是心中大震,她完全不知道邪魔脱困之后瞬间跑到了哪里,只是遇到了一股灼烧灵魂的痛楚,让邪魔下意识退缩了。
但邪魔刚刚去杀姜清曦?这事她真的不知道啊。
“清曦。”
林峰见势不妙,赶忙走上前来劝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对吧雨卿!”
还不等梅雨卿开口。
“真是一出好戏!”
飒爽英气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一声骏马嘶鸣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众人转过脸去,就看见高涟妤端坐在一匹黑马的背上,脸上的表情戏谑无比。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梅雨卿蹲坐在一处平台上,身边只有一只浑身漆黑的邪魔在站立不动,那妩媚与清纯并存的脸上挂着如风月一般的笑颜。
高涟妤坐于黑马背上,矫健婀娜的娇躯笔挺如枪,纹丝不动,小麦色的绝美脸上的笑容布满戏谑。
姜清曦抱着重伤濒死的老太监,白衣染血,持剑而立,在众女中最美丽的绝世仙容上则是一片冰冷,散发出浓浓的寒意。
林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到下巴。
“继续,继续啊!”
高涟妤脸上的戏谑之色愈发浓郁,笑得也越来越开心,却让林峰的话语仿佛都堵在喉咙里一般。
姜清曦再次将目光看向梅雨卿,剑尖微抬:“解释?”
面对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的姜清曦,梅雨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无可奉告。”
“好!”
姜清曦举起手中的灵剑,太阴玄天剑的剑灵开始吸收方圆百里之内的灵气。
“等等!”
林峰慌了神,走到姜清曦的身旁,劝阻道:“清曦,这其中一定要什么误会。”
“林郎。”梅雨卿轻声呼唤道,看着那不知所措的情郎,眼中的媚意化为了一片认真与诚恳,“你信我吗?”
“我……”
林峰看着梅雨卿的眼神,只觉得心中一颤。
“咳咳咳!”
这时,老太监在姜清曦怀中呕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气息变得愈发微弱,让咄咄逼人的仙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
这又老又丑的老太监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看见姜清曦脸上的神情变化,林峰内心没来得一阵不舒服,却又因为老太监的咳嗽而松了一口气,赶忙劝道:“还是先救人,救人最重要!”
姜清曦沉默着,散去了手中的灵剑,还不等林峰松一口气,便一言不发地离开,让清秀的少年又殷勤地走上来说道:“清曦,我来……”
“林公子!”
姜清曦平淡地开口,语气永远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却让林峰心口一凉。
“让开。”
林峰哑口无言:“我……”
不等他搭话,姜清曦抱着昏迷不醒的老太监,越过他的身侧,逐渐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
最后一刻……她微微侧首,那双清冷澄澈,如皓月当空一般的眼眸,深深地看了林峰一眼,便再也不回头。
那双眼神中……已然没有了一丝情愫。
林峰心口一痛,比除夕之前在皇宫后山的那次还要痛苦,还要难过。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高涟妤骑于黑马背上,看着决然离去的绝代仙子,嘴角微微上扬;终于,她还是先彻底送走了一个竞争对手。
梅雨卿看向林峰的眼神也变得柔软无比,他总归是在自己和那个女人之间,选择了自己。
只有林峰一个人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他其实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这时,那低着头百无聊赖在啃着杂草,丝毫没有一点千里马神骏,更像是驽马一样的黑马,仿佛感觉到了自己背上的这匹漂亮小母马好像对面前这个两腿生物有不一样的感情,顿时忍不住打了个鼾声,马蹄徘徊着。
有一种想要一蹄子踹死这个两脚生物,让背上这匹最漂亮的母马与自己繁衍后代。
“嗝……”
感受到黑马有些情绪不定的高涟妤赶忙安慰了一下,却又不小心打了个饱嗝,那还未消化完,夹杂着浓浓龙气的腥臭马精气味儿从胃袋中冒出口鼻之间,让她赶紧闭上嘴巴,生怕那奇怪的气味儿被林峰闻到。
“嗷……”
那乖巧站在高涟妤身旁的漆黑邪魔‘圣主’,毫无意识,只剩下本能的魔躯翻腾着邪魔本身的欲望,逐渐苏醒的不仅仅只是食欲与饑饿……还有一种生命的最后,残留最多的欲望在逐渐勃发。
邪魔那人型的漆黑表皮之下,裆部的皮下组织在吞食了一位修仙者的血肉精华之后,开始以微不足道的弧度开始蠕动着。
“生……育……”
那曾经蛊惑天上仙神堕落的邪魔,如今却像是一个癡愚的傻子一般,没有半点理智与意识,呢喃着断断续续的残留本能。
它看向自己的同类母体,太脆弱了,根本无法满足繁衍魔种的使命……于是,癡愚的邪魔顺着那连接的通道,不断朝着那娇嫩的玉体中输送着混沌的魔气。
突如其来的魔气本源从那邪魔与梅雨卿连接的无形之线中传来,沖刷着少女的娇躯,将她的玉体改造着,眼中化开的紫色浮现,瞳孔变成与邪魔几近相同的魔瞳,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从小腹深处传来……
“哼……”
少女一声闷哼,让林峰回过神来,赶忙关心道:“雨卿,你怎么样了?”
“哼!”
不等梅雨卿回答,一旁立于黑马之上的高涟妤便哼了一声,其中浓浓的酸意隔着数米都能闻得清清楚楚。
林峰尴尬地讪笑一声。
“我没事。”梅雨卿深吸一口气,将魔气沖刷身体的感觉压制住,对着林峰说道。
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平坦光滑的小腹缓缓浮现一道粉红色的纹路,暴露在雪肌上,又缓慢暗淡下去,似乎潜藏在了少女的娇躯玉体之下。
林峰不知道的是,今天晚上……他失去的不仅仅只有一个。
…………
秘境中过去了好几天的时光,但现世却只是堪堪过去不到数个时辰罢了,甚至天还没亮,东方尚未吐白。
昨晚的除夕灯会,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却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庆典,新皇终于在宫中倒腾了几个月后,出宫与民同乐,百姓也终于见到了自太祖皇帝驾崩之后,这个帝国的新任掌舵者。
百姓最是可怜,连昨晚发生了数件大事都不可知;
魔道的发难,正道的漠视,玄武军的将士结阵出手;到后面魏王以自身蛟龙之气反噬大华龙运,前朝余孽死灰复燃,万民星辰大阵被瘫痪,隐匿在天穹之上的仙神遗迹差点坠落,砸死京城百万性命;最终皇帝以大魄力大手段绝地翻盘,虽然也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
但百姓又是最幸运的,正所谓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他们对于这些兇险一无所知,可以尽情享受新年到来的快乐。
至于天上一时出现的震蕩和那仿佛一片大陆仙境一般的东西……那可能是官府衙门新开发的烟花而已,对于这个说法,百姓们都是认的,毕竟这世上连修仙者都有,奇怪一点,花活一点的烟花化为海市蜃楼一样的场景,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但对于明知道其兇险,却又坚持留在京城的人,或许是有放不下的牵挂,或许是有无法忘怀的人,又或者是相信着什么,一直在等待着。
灯火阑珊,游龙飞舞,顽童带着面具与烟花在人群中奔跑;文人骚客也落在那温暖的酒馆青楼中,举杯换盏,觥筹交错;或是癡男怨女,淑女与君子久违的相逢,述说着久别的情愫;閑来无事的散人在异域的马戏与别具神州特色的小棚中说笑观戏,灯笼花烛下贴着一纸又一纸的灯谜,引得多少书生挠头苦闷。
如此热闹,自然也少不了人生嘈杂,火烛交错,走水那是难免的事儿,就连城西南那一处醒目的高楼,也不知被谁的一把大火给烧了热火朝天,连续烧了好几个时辰都不见火势变小,得亏是官府抢先一步疏离人群,竟没有爆出谁被烧死的事迹,但听说这场大楼失火中,的的确确是死了一个人。
但无论如何,这一夜都是阔别旧的过去,迎接新的未来,正所谓辞旧迎新,旧岁又添几个喜。
而在灯火阑珊的一处栏桿处,身着锦袍素衣的少女坐在那儿,修长笔直的玉腿在其间微微摇晃着,她的眉宇露出些许的病弱,面容轮廓极美,柔和又温婉如小桥流水似的,弯弯的蛾眉如那细细的柳叶一般,哼着不知名的民谣,她静静地看着天穹之上那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恬静而又淡雅地等待着。
她在等待着自己的心上人平安归来。
“嗨嗨!”
一个带着狐貍面具的孩童突然坐在了病弱少女的身侧,孩童穿着一身黑底金边的衣袍,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令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有些惊讶。
她惊讶过后,便是温和地对这带着狐貍面具的幼童说道:“小朋友,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你的爹娘会担心的。”
“嘿嘿!”
幼童把脸上的狐貍面具摘掉,露出了一张稚嫩无比,却粉雕玉琢犹如瓷娃娃一般精致,眉宇间带着男孩的气息,面容却精美得仿佛女孩一般美丽,却是带着几分男生女相的意味。
“你是……高阳侯家的那个孩子?”
萧素雅看见男孩这漂亮精致的小脸,更惊讶了,却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孩的来历。
“嘿嘿嘿,姐姐你还记得我啊?”
粉雕玉琢的男孩眨眨眼睛,像是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当然了。”
看着漂亮精致的孩子,萧素雅医者仁心的慈悲心灵又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轻轻伸出手抚摸着男孩的小脑袋:“姐姐可是医者,过目不忘的……而且你上次不说话,是不是喉咙生病了?”
“哈哈,多谢姐姐关心,我已经好了!”
男孩笑瞇瞇地看着萧素雅,不知为何,她觉得摘下面具的男孩比带上面具,更像一只狐貍,那狭长的眼眸瞇起来,就像一只偷偷溜到鸡窝里的小狐貍一般。
“姐姐,我看你也好像生病了。”他指着萧素雅那略显苍白病弱的俏脸。
萧素雅轻轻一笑,耐心地回答道:“姐姐这不是病。”
却没告诉这个孩子,自己中了一种连自己的师父,当代药王谷圣手都无法破除的剧毒……所幸她的体质特殊,能封锁住这股奇毒的扩散。
这足以令常人变为活死人,操控活人神志的奇毒,被她彻底封印在体内,也不知是怎么的,虽然令她的身体有些虚弱多病,却也没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仿佛彻底沉寂了一般……如果就这样一直平稳安定下去,也总有一天能找到破解之法。
“哦,是这样啊。”
制造出这种惊世奇毒的罪魁祸首,此时正露出一脸天真的表情,笑瞇瞇地看着这被剧毒折磨得有些单薄瘦削的萧素雅。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去吧。”
与这般可爱懂事的男孩聊了一会儿,萧素雅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意。
“高阳侯府,我上次就说过了。”男孩眨眨眼睛说道。
“好……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萧素雅问道。
男孩却是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答话,反而问了萧素雅的名字:“姐姐你呢?”
“我吗?我叫萧素雅,是萧府的人,你要是想找我玩,就到西街第二户府邸,喊我的名字,我就会来跟你玩的。”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灯火中缓缓走过,在人海中慢慢的看着这京城的夜景,感受着这大华神京的繁花锦簇,盛世华庭。
比方说,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胖子绕过了一大批看起来像是家丁一样的下仆,偷偷摸摸地摸到皇宫不远的小巷子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着些什么,萧素雅好奇地看去。
正好听见那胖得犹如肉球一般,却又格外矫健的胖子哆哆嗦嗦地,仿佛在发抖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地说道:“妈的!老子差点就死了……”
“今天就是死了,我王旺财也要死在牡丹花下,做鬼也风流!”
这么说着,结果一大群家丁仆役又追了上来,他那胖的独一味二的体型实在太过于又特色以至于藏都藏不住。
于是胖子又继续在鸡飞狗跳中逃离家丁的追捕。
新年凌晨,子时末。
直到终于走到了高阳侯府的门口,萧素雅轻轻敲了敲那府邸紧闭的大门,里面顿时传来一声带着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我是西街萧府的萧素雅。”面对不耐,萧素雅却耐心又温和地回答。
“西街萧府?”
大门瞬间被打开出,探出一张带着几分慎重的脸,谨慎地打量了身着锦袍素绸衣裙的少女,以及那没有人敢作伪的‘萧’字家纹,上衬的样式……还是长房嫡系的图纹,这刚刚有些散漫不耐的门房瞬间变得恭恭敬敬,拱手道:“原来是元帅家的小姐,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我来送你家公子回家的。”
“公子?”
门房有些迷糊,低头看着这衣着华贵,面容精致无比的小男孩,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他们高阳侯府,好像没有这样年纪的公子吧?
正要开口拒绝,却对上了男孩那突然变得无比阴暗深邃的目光,竟鬼使神差地露出了感激无比的表情,几乎要痛哭流涕,对着萧素雅感恩戴德:“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回来了……侯爷都快疯了……”
萧素雅眉梢微微皱起,灵明天心不仅给予了她勘破虚幻的玲珑心,还让她对许多事物都有无比的细腻心思;她本能觉得有一丝不妥和奇怪。
但她还没有更多的发现,男孩就踏进了高阳侯府的大门里……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男孩转过头来,那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姐姐,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我叫吴邪。”
大门关闭,留下有些恍然的萧素雅,竟有些惆怅与孤独,她抬头望向林峰所在的秘境,半晌,又呢喃着男孩的名字。
吴邪吴邪,天真无邪……
真是个好名字。
少女踏入灯火之中,缕缕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如画一般的美丽。
而被她称为“天真无邪”的小男孩。
在她走后,便面无表情地坐上了高阳侯府的主座。
而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高阳侯,还有他的正妻儿女,众多妻妾,却露出了呆滞中又带着几分谄媚的表情,跪倒在地。
仿佛朝拜一般跪拜着名为“吴邪”的小男孩。
这是他的后手……从踏入京城之前开始就布置的,他的身份绝不作伪,他的根底就算是京城的钦天监都说不出虚假;因为高阳侯府这一步棋子,他在先帝打天下的时候就安插了进去。
邪王轻轻靠着椅子,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那重新变得年轻如初的脑海中,回想起近千年前……一位背着药娄的少女将他抱起,眼中露出了那样的色彩。
与萧素雅的眼眸近乎如出一辙,慈悲中带着温柔,柔和中带着温婉与怜爱。
她说:你没有名字?那就叫吴邪吧。
“真像啊!”
感叹着,他猛然睁开眼睛,却露出了与怀念截然不同的眼神,充满了火热与贪婪,充满了欲望与淫邪!
这具重获新生的身体,不仅仅给他带来了新生……还给他带来了全新的欲望!
那小小的幼童身躯胯下,却是悄然勃起了大大的弧度,仿佛隐藏在水面底下的毒龙一般狰狞毕露。
“你是我的!”
与可爱的外表不同,这充满欲望与贪婪的话语,在死寂的府邸中,回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