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日与皎月并存,傍晚的天空上被渲染成紫金色,满天星斗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光芒。
在瑶玉台的高楼上,苏衡背负双手眺望着远山,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舒眉浅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真舒服啊。」他瞇着眼眸,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清风,装成大能处事不惊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有一丝得意。
山脉高耸入云,远近不一,山峰或平缓且云雾缭绕,或奇异险峻,一座山峰吸引了苏衡的目光。
是剑漓山,他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剑漓山。
笔直耸立,巍峨而险峻,宛若一柄古老的刀剑,刀身上隐约可见无数痕迹和断裂口,如同被许多猛兽拼命撕咬般的残缺不全。
苏衡忽感喉咙不适:「怎么有些喘不过气来。」
轻轻咳了几声后,觉得呼吸愈发困难,心中生起恐惧:「这是什么?好难受。」
他忽然感受到了剑漓山带来莫名的压迫感,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他感到身体僵硬,几乎无法移开目光,就像是被催眠一样。他甚至感觉到好像要将他吞噬进黑暗之中。
苏衡额头泌布汗水,赶紧闭上眼眸,剧烈地喘息着:「哈——哈——哈——」
内心无比震惊,为何剑漓山会让他感到如此恐怖。
「衡儿,该吃饭了……这里的风真大……」温寒玉款步走来,傍晚的清风卷起裙摆,吹乱了乌发。
「衡儿怎么了,面色如此差?」她为苏衡整理衣裳,注意到苏衡的难受的神情。
苏衡缓过神来,撑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是姨看错了吧,方才风太大,风沙进眼有些难受,刚刚在揉眼睛。」
「真的吗?」温寒玉皱起云眉,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我们快走吧,天冷,姨着凉可不好,嘿嘿。」苏衡搂着温寒玉的肩膀,轻推走向屋内。
进屋之前,他神情复杂,回头深深凝望一眼远处的剑漓山,也不知自己会对剑漓山有这种恐惧感。他不敢再想,摇了摇脑袋,在温寒玉耳畔笑着说道:「姨~你好香啊,用了什么香水~」
温寒玉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吹到耳根,顿时脖颈和脸蛋变得通红,羞愤道:「衡儿,你在做什么!」
苏衡见温寒玉气鼓鼓的,连忙安慰道:「姨被生气哈,衡儿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瑶玉台的下两层是作为店铺,而第三层常作为接待贵客的亭台。外围环绕着六面宽大的青色纱帘,可以很好地遮挡住外界的视线。彩灯高挂斜檐,四周环绕着一座清澈见底的水池,水池中央,还雕刻了一尊精美的玉质仙女雕像,令人瞩目。
二人进入厢房,柳清谣早已端坐等待着他们,招手道:「快坐下吧,娘让姑娘们去食香阁买了不少美食,很快就送来了。」
「好。」苏衡和温寒玉寻了两个圆凳坐下。
柳清谣看着温寒玉嬉笑道:「玉儿怎么脸这么红?」
「我没事儿,清谣你自己问你儿子。」温寒玉将脸转向窗外。
苏衡摸着脑袋,尴尬笑道:「娘,其实也没事啥,就是跟姨开玩笑开大了……」
柳清谣邪邪一笑,模仿着温寒玉的语气,对苏衡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寒玉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对长辈开玩笑,这还想什么话......」
温寒玉察觉到柳清谣其实是在「指桑骂槐」。咬着唇角,有几分羞愤道:「清谣你是教训衡儿,还是在教训我?」
不一会,一串银铃脚步传来,几个身着纱衣的姑娘端着餐盘走来,将手上佳肴放上餐桌。
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裙的少女站在柳清谣身旁一一介绍道:
「这是醉仙葫芦,将新鲜的葫芦去皮后切成片,加入用白酒浸泡过的山药和木耳炒熟,最后淋上一些用天妃花醋和琥珀蜜酿制的酱汁。这是仙人菇烤羊肉,羊肉与仙人菇一同烤制,然后淋上清爽的柠檬汁或者鲜辣的酱汁,苏公子应该喜欢……」
「是龙凤饺子......这是琼花蜜烧鸭......」
苏衡见了这些精致的美味佳肴,顿时两眼放光,在剑漓山跟着陆鸢修炼,哪有什么顶级厨师做菜,平时不是肉包就是面条,哪儿吃过这些美味。
香气扑鼻而来。
少女继续介绍道:「这两瓶是穗山果酒和露云酒……」
温寒玉有几分吃惊问道:「清谣,你怎么买了露云酒,这你能喝的了吗?」
穗山果酒还好,口味比较适宜女,可露云酒就不是常人能喝的。虽然美味无比,可酒量不行的普通人一杯就倒下,通常为修炼者所喜好。
「酒喝多也就习惯了,露云酒也没什么。」
温寒玉转过头来向苏衡说道:「你不能喝!」
苏衡无辜地摆摆手。
「这是我自己喝的,不必担心,不是给你们。」柳清谣噗呲一笑,将那瓶露云酒壶拿了过去,为自己倒了一杯,说道:「小衡,还愣着干嘛,上山这么久了,没吃过这些好吃的吧,快吃吧。」
苏衡得到指示,提起筷子就夹起一大块羊肉,大快朵颐。而温寒玉为自己倒了一杯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一片欢声笑语。
逐渐的,酒过三巡,杯酒见底。
脸上都浮现起酒熏的红晕,苏衡不容易醉,温寒玉喝的比较少,仅仅轻酌两杯。但柳清谣这个小酒罐子前面还在嘴硬念叨着要喝露云酒。现在喝多了整个人晕乎乎的,眼神迷离,撑着通红的脸蛋,捏着酒杯一口一口喝着。
「你们……你们喝啊……就留娘一个人喝……有啥意思……」柳清谣醉意上头,连连拍打苏衡的肩膀。
苏衡将柳清谣手中酒杯夺去:「娘,你真的不能再喝了,以前你都没喝过这么多。」
「哪儿有~以前不都喝这么多嘛~而且……喝多点娘亲好睡觉,一晚上睡的舒舒服服,多好啊……嘿嘿……」
柳清谣虚抓着酒杯,抬起脖颈一饮而尽,结果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嘟起嘴巴,气鼓鼓看着苏衡说道:「衡儿,我的酒呢……」
「不给你喝了!」苏衡连酒壶都收走。
「我是你娘……怎么你还管娘喝不喝……哼!不给娘喝就不喝……」柳清谣撑起身子,站起来,可摇摇晃晃的。
温寒玉担心道:「清谣,你可别摔了,衡儿扶一下你娘。」
柳请谣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可又调整重心站起身来,然后轻拍开苏衡的手臂,叉腰挺起胸脯说道:「我没事儿……不用你扶……」
「小女子给公子小姐跳一支舞吧。」柳清谣捏起裙摆,向两人行了一礼。
温寒玉忧心道:「清谣你又喝多了……」
顿了片刻后,她蓦地足尖轻踮,柳腰一拧,竟然跳起舞来。
她一手拎着裙幅,裙下交错,修长的玉腿踮跳弹动,舞姿如簇簇浪花般跌宕起伏。
苏衡跟温寒玉不再阻止,端坐着欣赏柳清谣的舞姿。
对于柳清谣跳舞这事,要问怎么学来的,她自己也不晓得,平时也不会跳舞,可每次喝醉酒都会不由自主跳起来,无师自通一般,而且舞曲繁多。一边胡言乱语,一边翩翩起舞。别说,其实跳起来还挺好看的。
以前还在青宁镇的时候,柳清谣每到喝醉酒迷迷糊糊的就会跳起来,而温寒玉就会拉着年幼的苏衡为她拍掌。
而且苏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双大长腿舞动起来特别好看。
苏衡这次看到柳清谣的舞姿,心中不由感到震撼,娘亲跳的比先前更美,更好看了。那随风摇曳的藕臂和长腿优雅而富有力量。跨步间,长袖飘飘舞动,婉若游龙,莲步轻移,柔美的舞步如行云流水。
苏衡与温寒玉对视一眼,眼眸中皆为赞赏。柳清谣虽喝醉后有几分疯癫,但是她熏陶着醉意的翩柔轻袂,美的令人吃惊。
少顷,柳清谣好似跳累了,香汗泌布额头,耸肩捂胸喘息着。站着一动不动,微微摇晃着脑袋,嘴里念叨着什么。
「娘,怎么了?」苏衡疑问道。
「娘……」
「娘……困了……」说完就瘫倒在地上。
苏衡温寒玉二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扶。温寒玉仔细查看,却发现柳清谣并没有摔伤,双眸已经瞇成一条缝,根本睁不开。
轻捏柳清谣的脸蛋,无奈道:「清谣,吓死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然后抬头对苏衡说道:「姨看也吃了差不多,衡儿也吃饱了吧……」
苏衡点头,温寒玉抬头看天空,见天色已晚。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姨喝了点酒,也乏了,衡儿你背着你娘,我们回房间吧。」
苏衡拉起娘亲的藕臂,勾着自己的脖颈,将整个人挂上自己的后背。柳清谣的身材不同于温寒玉,身材修长只好背着。
柳清谣在苏衡的后背上,醉的头都抬不起来,贴着苏衡的侧脸,嘟着小嘴还念叨着:
「好困啊……我没醉……喝多点又没什么……怎么一晃一晃的……小衡我们怎么在空中……」
苏衡感觉到娘亲身上传来混杂酒气和体味的芳香,十分好闻。温柔地对娘亲说道:「娘,我们回去睡觉了,以前也没见娘你喝这么多酒」
「哎呀……酒喝多了好睡觉……不然老是做噩梦……」
月影当轩,清夜漫漫。屋内通明,人影交错。
「寒玉~我头好晕啊~我现在在哪儿~」柳清谣躺在床铺上,像个小女孩一般拍打床板。
苏衡将柳清谣背来房间后便离开, 离开的时候还用遗憾的眼神看着温寒玉,若不是娘亲把姨抢走一晚上,说不定今晚还可以跟姨来点深入交流。
温寒玉拧干毛巾,来到床边,为柳清谣轻轻擦拭脸蛋和脖颈,柔声说道:「好啦好啦,别闹,闭上眼睛就睡觉了。」
「我不睡~寒玉跟小衡都回来了,我怎么能一个人睡~」柳清谣没睁开眼睛,但嘟起嘴巴回应。
温寒玉将柳清谣头后发簪拔出,满头乌发散落开。温寒玉看着喝醉而晕乎乎的柳清谣,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们母子俩可真让人不省心,你也是,衡儿也是,摊上你们也够我愁了……」
「哪有~清谣很乖的~不惹事~」喝醉的柳清谣还挺可爱的。
她忽然坐起身来用力扯着衣襟,说道:「好热,好难受啊,这衣服真麻烦……寒玉帮我脱一下……」
「好,别把衣服扯坏了。」
柳清谣就像个布娃娃一样呆呆坐在床边,小脑袋摇摇晃晃,看着温寒玉为她褪去衣裙脱下绣鞋。
衣裙扔在一旁,兜满鼓囊囊的胸脯裸露出来,她穿的是一件牡丹红的锦兜和亵裤,由于身材修长,短小的亵裤只到大腿根。
温寒玉轻柔且耐心地为她擦拭藕臂、双腿还有肚皮,将柳清谣平放在床铺里侧。然后自己也褪去襦裙,躺倒了。
柳清谣抱着温寒玉的手臂,一双大眼睛看着温寒玉的红润侧脸,露出幸福的笑容道:「玉儿~你知不知道~你们能来看我~我好开心啊~真的好开心~」
温寒玉轻轻抚摸柳清谣的长长秀发:「我也很开心,我们三人没这么团聚了……」
柳清谣带着幽怨和委屈道:「玉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身边没亲人就老做噩梦……虽然当个代理掌柜还挺风光的……每次夜里做噩梦就老想哭……想你们在我身边……」
温寒玉转过身来,捏着柳清谣熏陶的红脸蛋,安慰道:「现在寒玉就在你身旁,好了,你今天喝了不少酒,也该睡觉了。」
「嘻嘻~玉儿最好了~」柳清谣笑出了声,接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不一会便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
上守城,城隍寺。
渐渐的,乌云遮掩皓月,整个夜晚被黑色笼罩。在城隍寺的高台上,隐约见到两道身影。
一女子身穿一袭白色长裙,淡雅如仙,面色有几分苍白,乌黑及腰的长发被清风吹气,万千青丝舞动。
而另一人头戴圆形方巾,身穿宽大的道袍,玲珑有致。若是苏衡在这,就能识得这是今早见到的那位道姑。
「前辈,此番到访,只为求教清天玄女术。」白衣女子启唇说道。
道姑行了几步,已知白衣女子之来意,然后顿足叹道:「清天玄女术引动丹海真气逆行,聚合世间元气,锤铸全新灵脉。然天道恒循,力行此法,后果殊难预测。」
「贫道早在百年前悟得此法,却不敢轻易施展……」
「晚辈自知是一意孤行,不过已得出决断……请前辈教我。」
道姑见白衣女子眼眸中全是决绝,自知无法劝诫,继续说道:
「虽清天玄女术极为强大,然而此法不过可持续十日,虽有重铸灵脉之能,早已受伤,之后必然引发丹海破碎。破则难圆,涸则难复,小则此生再无修行之能……」
「大则仅能再活几日,再无续命之机……你可要想好。」
「晚辈不甘心,若是此生再无寻道之途,与死何异。」白衣女子冷眸流转,看向远处高耸的山峦。
道姑捏起道诀,一道白光鉆入女子的眉心。白衣女子感受到身体内的变化,脸上禁不住露出喜色。
道姑抬起脚步,缓缓离开,闭上眼眸双手合十道:「天道浩蕩,岂能世事难料……保重……」
「多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