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衿虽然平生见过不少死人,也见过别人杀人,却从来没有亲自动手害过人,当他回想起前半夜的那可怖场面,活生生的人脑袋从肩膀上削下,那些人的狂吼,那些人的哀嚎。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谢子衿还能感受到那种冷入骨髓的那种窒息感,给他带来这种恐惧的女子正坐在河边清洗自己的肌肤,宁红夜的宝剑还横在她身边,她坐在河床的大石头上沾着河水清理皮肤上的他人的鲜血。
「过来。」
不知何时,宁红夜说了这么一声,虽然她尽力压抑着自己的语气当中的冷意,但在谢子衿耳中听得却还是如此的刺骨寒冷。
「嘿!过来,看着我。」
宁红夜又重复了一声,谢子衿这才不情愿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离她还有几个身位,这个角度从她身后望去简直让谢子衿感叹惊为天人,在月色下宁红夜若隐若现的雪肩与冰肌被染成了玉色,嫩糯丝滑冷艳无绝,若不是知道她是一个杀人魔头,只怕是自己想巴巴得也情愿和她亲近一些。
宁红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道:「你怎的了?」
谢子衿愕然:「我……我没怎么啊。」
「你怕我?」
谢子衿也不知怎的,噗嗤一声就嗤笑了出来,但怕她恼怒连忙收起了表情,畏畏缩缩地说:「没……没有……」
宁红夜皱了皱眉,恼道:「怎的?不敢说实话?」
谢子衿叹了口气,说:「说不怕是假的,你杀了这么多人心里难道就没一点愧疚和罪恶感么?」
「放肆!」宁红夜喝道,「你是来教训我吗?」
谢子衿哎呦一声,瘫坐在地上,只觉难受得很,忍不住把苦水都倒出来:「你这个人啊,我说假话不行说真话也不行,那你干脆把我也杀了算了!你这么吓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要我怎么样?你还想我怎么样?」
宁红夜心神大乱,强忍住一下,冷道:「他们想要轻薄我,我杀了他们,又有何错?」
谢子衿哼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分明一开始就打算杀人越货,不然怎么说要洗澡?一个女子在满是贼窝里的寨中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分明就是等他们上钩罢了。」
宁红夜玉手紧紧攥住,握紧了拳头,谢子衿看见冷笑道:「怎么,被我说住心事来了?」
谢子衿实在不想惹这个杀人魔头,却始终觉得不吐不快,正畅快的时候只听得唰得一声,仓啷啷宝剑出鞘,宁红夜立起身子亮出长剑抵在子衿胸口,恼羞成怒骂道:「大胆!你这个贼人,满口的胡话,我能杀得满寨的强寇岂杀不了你一个偷寇!」
只见在月光下,河畔边,这个风华绝代的红川仙子握着长剑,亭亭玉立,俏脸羞红,却不知为何这般恼怒,事儿也是她做的,话也是她说得,若不是疯子怎么会这般行事?
谢子衿实在拿她没办法,叹息道:「我的命在你手里,你要如何就如何吧。」
他垂头丧气的把弄着手里的小草,这一天下来又累又乏,忽然感到极度的疲倦,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真是命苦,怎么会有这么命苦的人啊,凝儿,我想了你,怎么办……」
宁红夜呼吸沉重,听到这话渐渐心情平复了起来,听他讲到赵漱凝忽然想起了正事,但还是冷冰冰地问:「关于玄女之事,你知道多少?」
「能有多少?大家知道的不都一样?没差多少。」谢子衿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回答。
「她母亲赵灵儿亲自来颁说玄女之事,难道不曾有些许私心与她说些什么吗?」
谢子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说:「我哪知道?赵灵儿长什么样我见都没见过,有本事你自己去天上问她好了。」
宁红夜虽然恼怒他这幅态度,但着实心里也知道确实自己杀了许多人,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这事实已成,而她也极力克制自己,不想成为母亲那般的人物。
于是悲凉从心而生,她心中叹息,乃有大大的惆怅,将玉剑收回剑鞘,语气也柔和了些:「那我问你,那倾城宫主是否有意去参选玄女飞升?」
谢子衿顿时心惊,因为他也曾听说了不少玄女相关的事宜,听说十年前昆侖主母为了参选玄女的选拔而滥杀了不少美丽的女子,只为铲除潜在的威胁,这也不足为奇,但凡争抢之事总是避免不了各种的明争暗斗。
正所谓一兔走,百人追之,积兔于市,过而不顾,非不欲兔,分定不可争也。
现在想想也真是,那瑶池里的仙子们这般放下话来岂不是把兔子放在十字路口让万人来逐之么?也难怪这世道虽然太平,但每十年选拔玄女事却总闹得天下血雨腥风,杀戮不止。
谢子衿听宁红夜这样问话十分警觉,试探问道:「你什么意思?」
宁红夜答道:「若她有意,我愿助她一臂之力。」
谢子衿哪里肯信,冷道:「你们非亲非故,你会帮她?更何况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红夜眉头一皱,说道:「我如今把话与你说得明白,我并非对你们有什么恶意,倘若我们可以合作我相信让赵漱凝选拔上玄女并不是什么难事,到那时我们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便是。」
「呃……你要取什么?」
宁红夜沉默了一会,翻身上马平静地说:「到那时,你自然知道。」然后不再说话,扯过缰绳,拍马前行,谢子衿也没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上了马匹也跟随前去。
两人一日辛苦,又趁着夜色下山之后水米未进,如今找一处客栈权且休息,次日清晨又继续赶路,如此几日之后便乘了弱水,寻到船家打听到几日前有一支军队渡河而去。
那船家兴高采烈,得意洋洋:「那是我家主人早已与刘雍州约定好的!」如此如此说了一通,两人交换一个眼色,看来刘正卿去时已久,照这样算来他已然回天水郡了。
又问及有无美貌女子渡河,那船家乐呵呵回答:「我观你二人这位女子就是天下极美貌的女子了,其他的看来就相去甚远了。」
宁红夜也不放在心上,这几日谢子衿滑舌的话也少了许多,看来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协定上的默契,谢子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