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离开让我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毕竟和大姨独处多少还有些忐忑,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好歹将功折罪了,而且我对八十五的好感度也抱有一丝期望,大姨应该不至于选择在这种时候跟我秋后算账吧……
不管大姨要拿我怎么样,我也都认了,无论我当初的动机如何,对大姨的伤害都是切实存在的。
我静静地等待着大姨的审判,然而我们只是相顾无言,默默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她的眸光中闪烁着我读不懂的波动,但我能看出来大姨此时心情的激蕩,我也就没有去主动打破这份平静,耐心地等着大姨自己调整好情绪,同时不由得对系统的数据多了几分信心。
从妈妈的口中得知,其实大姨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医院里照顾着我,平日里大姨就和妈妈一起睡在我旁边的那张床上,之所以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直到天已经擦黑了大姨才赶到医院,是因为大姨还需要每天向外公汇报我的身体情况来安抚他老人家。
外公身上的牵扯太多,一两天还好,终究是没办法长时间陪在我的身边,无数人将信任交在了他的手中,身为一家之主,他不可能任性地弃之不顾。
当财富、权势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你反而失去了越来越多的自由,即便是你想急流勇退,多少双眼睛就等着你松懈,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我醒来的消息妈妈只通知了大姨一个人,由她根据具体的状况自行斟酌是否立即告知老爷子,今天恰巧对于赵家是个重要的日子,外公若是知道了我苏醒的消息肯定会抛下手中的一切赶来,比起善后的繁琐和造成的影响,显然稍微推迟一天公布这个消息是最好的选择。
“胃口倒是挺好的……”
大姨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没想到这会是大姨开口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想来是被房间内还未彻底散去的酱香和地上外卖的袋子出卖了。
我讪讪地笑了笑,大姨却是没什么笑意,气氛再一次凝固了。
又是漫长而难熬的沉默之后,大姨这才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缓缓地问道:“疼吗?”
我怔了怔,想要摇头,身体却自作主张的点了点头,
“知道疼你还胡来!”
大姨的情绪有了肉眼可见的波澜,“当时那种情形,最优解是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你一个人先沖出包围,陈兴生他们或许还会忌惮在外面的你,不敢对我们下死手,你却选择了最笨的方法..”
“只有你才是我的最优解。”
我强硬的打断了大姨,坚定地说道:“虽然疼,很疼很疼,但我是一个男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受到伤害。”
“呵,毛都还没长……”
大姨下意识地想要以大人常用的句式来从辈分上压我一头,却又突然想到,毛齐没齐的,她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了。
我本意是在大姨面前塑造一下我英勇霸气的形象,却不想似乎一脚踩到了雷区,我和大姨就是从那时起形同陌路,好不容易大姨再次开口和我说话,我却又一个没留神,将话题带了回去。我这时灵时不灵的情商不知拖了我多少次的后腿,有机会一定要去买本书,说不定三句话就能让大姨为我掀起小裙子~
大姨的神情瞬间沉了下来,起身就要离开,我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还生我的气吗?”
“安心养伤吧,别想那么多。”
大姨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把手抽了出来,离开了病房。
我望着大姨曼妙的背影出神,虽然大姨没有明说,但我却知道那件事再也不会成为大姨和我之间的阻碍了。
身体的接触最能直观而真实的反应出对于一个人的厌恶程度,尤其是在不经意间的时候。
如果大姨还对我心存反感的话,别说是握住大姨的手,就是稍微擦碰一下估计就得挨一个耳光。
现在想来,这三刀挨得可真值,不仅是帮助我打破了妈妈思想上的桎梏,更是融化了大姨冰冷的心。
虽然我和妈妈的发展还没到鱼水交融的时候,但妈妈封闭的内心已经被我撬开了一条缝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离我走进妈妈心房,回到故乡的日子还远吗?
而我对大姨造成的伤害终生都无法弥补,如果还有那么一种可能的话,那就是将这种伤害扭转成日后甜蜜的回忆,也算是对于大姨另一种方式的补偿。
...
...
赵诗蕓离开了外甥的病房,独自站在医院的天台之上,双手倚着栏桿,俯瞰着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
喧嚣的模样恍如隔世,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秀美的脸上,让赵诗蕓感到有些惬意。
久违地点上了一颗女式香烟,赵诗蕓深吸一口,朱唇轻启,吐出一圈淡淡的烟雾。
这段时间的经历历历在目,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旅行而已,却几乎完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当一个人捅了你一刀之后却又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活下去的希望,赵诗蕓真的不知道该以何面目来面对这个外甥了。
自己看电视剧时见到这种狗血的桥段总是嗤之以鼻,可真的有个男人为自己付出到这种地步时,心中那种不可名状的悸动如潮涌般波涛汹涌,静不下来。
情窦初开时,赵诗蕓也曾憧憬过单纯而美好的爱情,那时候年纪轻轻的自己经不起小姐妹的蹿腾,尝试起了网恋。
景永安就是她随机加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接触的过程中,其实她对这个看似老实本分的景永安兴致缺缺,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怕是对景永安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哪怕是当年选择了奔现也并非出于喜欢,更多的是因为新鲜和想要在妹妹面前炫耀自己的时髦,毕竟在妹妹刚刚开始学着网上沖浪的时候,自己都已经到了网恋的级别了,这个派头可不是争一个鸡腿,抢一件衣服可比的。
只是没想到,衬托自己的工具人居然被妹妹抢走了。
这下她可不干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来的耿耿于怀并不是她对那个空有外貌的男人多么感兴趣,而是因为被妹妹骑脸抢走“男朋友”的难堪让她一直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随着时间的推移,认知和人生阅历的提升,赵诗蕓愈发觉得遇到的男人一个个的都是那么的无趣。
要么是凭借自己显赫的家世,在自己面前扮演一个霸道总裁,可我赵诗蕓交朋友会在意你的背景吗?我交朋友不管他有没有钱,反正都没我有钱...
要么就是凭借出色的外貌,非要来白马王子那一套,尬得她连饭都吃不去。
偶尔也是能遇见德才兼备、品行俱佳,颜值还在线的男人,就好比弭明诚,可她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说白了,她的心就好比一扇坚不可摧的大门,不输入正确的密码,任你狂轰滥炸都无济于事。
一晃多年,赵诗蕓始终没能等到和她灵魂契合的那个人,却不想她的心还没有被打开,身体却是被一个小贼偷了去,不,分明就是一个强盗!
如果说在衣柜里面的意外只是意外的话,她赵诗蕓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一部分连带责任,终究是妹妹唯一的儿子,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然而被自己的外甥强行推倒的那一天,是她这辈子毕生难忘的屈辱!
一生要强的赵诗蕓从那时起便不再承认那个人渣是自己的外甥,做梦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然而接踵而至的各种变故又让她不得不暂时隐忍下刻骨的仇恨。
原本打算一旦脱离险境就送他上路,哪怕是父亲放下面子,亲自求情,最起码也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她赵诗蕓可不是那种受到了欺辱会忍气吞声,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不得不强行吞下苦果的女人。
可惜造化弄人,还没等到自己亲手制裁这小子的时刻,期间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让赵诗蕓的心潜移默化地偷偷发生着改变。
直到生死存亡的危机降临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外甥只是一个擅长伪装的虚伪小人,然而他明明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却为了自己甘愿献出他年轻的生命。
那张自己曾再也不想看见的脸,洒然地沖自己笑着,没有任何的迟疑,高高举起了利器,一刀接着一刀的沖淡了自己对他刻骨铭心的仇恨,甚至不惜硬生生地剜掉了身上的一块血肉,却连身体的悲鸣都压抑在了体内。
如果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人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或是家族暗中培养的死士,赵诗蕓或许不会感觉到太大的惊讶,可他只是一个从小生活在温室里,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居然能有如此气魄,恐怕世上再也难以找出第二个。
想不到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一门心思全放在了他妈妈的身上,骨子里的血性却连自己都感到了震惊。
心高气傲的赵诗蕓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折服的感觉,平心而论,不掺杂个人的情感,赵亮是个十分出色的少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智慧。
这样的他,赵诗蕓始终没有想明白,那一天他为什么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做出那种事情,虽然她知道他是个觊觎自己母亲的好色小鬼,但不至于下作到趁自己身体虚弱的时候强行侵犯自己的地步。
赵诗蕓身为心理医生,自认为识人的功夫即便没有登堂入室,那也是炉火纯青,在妹妹家里相处的一段时间下来,对赵亮的品行多少有了一定的了解,真就是所谓的在绝境中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
可这样的人,会有勇气将锋利的尖刀对準自己么?
又有什么难言之隐能驱使他对自己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
赵诗蕓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根本看不透这个貌似简单易懂的少年。
如今,她对这个外甥想恨都恨不起来了,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莫名情愫一直在阻碍着恨意的形成。那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只为保护她不受到伤害的倔强;那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硬生生替自己扛下致命一击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拨动着她尘封已久的心弦。
赵诗蕓头一次遇见能触动自己灵魂的男人,只可惜这个人是自己的外甥。
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可惜?
赵诗蕓审视着自己的内心,突然惊恐的发现,那个男孩已经在自己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阅人无数的她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将会导致多么可怕的后果。
然而医者难自医,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当这颗种子生根发芽时,再想要拔除难如登天,唯有及时抽身而退才能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赵诗蕓苦笑一声,难道屠龙者终成龙?自己明明就是专门研究并纠正这一种逆行情感的人,自己反而有搭进去的可能?
可她赵诗蕓是那种逃避的人吗?
被自己十五岁的外甥吓得落荒而逃?
开什么国际玩笑...
再说了,一码归一码,赵亮救了自己不假,可他强行那啥自己也是真,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的放过他了呢?...
......
......
“老爷,那两个大学生该怎么处理?”
“在XX精神病院安排两个床位,先关个十年吧,之后能不能出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样会不会太...他们毕竟还是个学生,也没有做出威胁小姐和少爷生命安全的举动..”
“哼,在他们选择自己立场的时候,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如果不是他们的袖手旁观甚至是助纣为虐,我的孙儿至于还躺在急救室里昏迷不醒吗?!”
“是,是我多嘴了,那陈兴生?”
“拉到老地方埋了,找个大点儿的棺材,备上足够他生存一个月的食物和两个月的氧气,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黑衣人领命而去,虽然老爷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也没有详细的交代,但他身为老爷子最信赖的心腹之一,自然是领会了他的意思。
此时的陈兴生被关在赵家的秘密基地内,手上和脚上的指甲均已消失不见,嘴巴里再也没有一颗完好的牙齿,双腿之间更是凹下去了一片,或许再也难以称之为男人了。
之所以没有立即处决他,自然是不会让他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死去,
一切刑罚都没有精神上的折磨更加残酷。
大费周章是为了刻意给陈兴生营造出一种生存下去的希望,可不仅仅是将他深埋地下,单纯的将他活埋。
黑衣人将会在把陈兴生封入地下前跟他说明,只要能凭借自己的本事逃出生天,赵家不仅将既往不咎,还会提供资金上的支持。
同时也会在漆黑的土壤中每隔五米的位置就留下一个距离地面还有多远的荧光标记,等他在狭小密闭且黑暗的空间里凭借着这股希望带给他的力量,硬生生用自己没有指甲的手挖出一条生路,在离地面仅有最后的一米时,他只会挖到一层坚实的混凝土。
希望破灭后的绝望足以将这个男人彻底摧毁,而逐渐耗尽的食物让他只剩下排泄物可以选择,这种人可没有自绝生机的魄力,等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依赖着自己的秽物茍活时,氧气却在这个时候悄悄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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