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遺憾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安妮特.卡罗琳深吸了口气，用眼角瞥了下跟在身后暗中保护自己的两名法国特工，然后优雅地步入了电梯之中。

  　　进入电梯的卡罗琳立刻成了焦点，电梯内早已立满了人，此刻见到这个满头红发、身材惹火的性感美女，众人惊艳之下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了卡罗琳身上。站在卡罗琳身旁的一个长相猥琐的黑发男子，更是双眼喷火，死死盯着卡罗琳傲人的胸部看。

  　　黑发男子带着浓重酒味的口气不停地吹向卡罗琳，卡罗琳皱眉背过身去，伸手按下了电梯的二十五楼。拥挤的电梯让人有些气闷，卡罗琳暗自在心头懊恼，为什么像香格里拉这样的大酒店，会出现如此拥挤的情况。但略微思索一下，她很快就明白了，日本现在可是重点新闻国家，来这里的记者和其他人员多得不可计数，而这些人大部分都选择香格里拉这样的大酒店入住。

  　　在法国对日本的施压，以及美国对法国讨好式的帮助下获释，卡罗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连日来不断忍受各种手段的审讯，卡罗琳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作为一名优秀的法国特工，为应对任务失败并被对方抓获后所遭受的严刑逼供，卡罗琳接受过严格的培训甚至模拟体验。

  　　刚开始被抓的时候，卡罗琳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备，认为任何严刑逼供都无法使她屈服。但真正面临审讯时，她才发现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虽然那些日本人审讯的手段并没有多少新意，大部分都是在她培训时就已经见到过的，但平时应对这些手段的勇气与镇定，到了真正面临审讯的时候却变得不堪一击了。如果这样的审讯再持续几天，卡罗琳相信自己要么会屈服，要么会被逼疯。

  　　经验丰富的逼供者知道，普通的伤害对坚韧的特工产生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他们没有对卡罗琳的身体施加任何刑罚，而是不停地摧残她的精神及意志。在他们刻意营造出的令人绝望的压抑气氛中，卡罗琳几近崩溃，终是强烈的责任感使她坚持到了最后。离开监狱的那一刻，卡罗琳感觉自己是从地狱转了一圈然后又重回到了人间。喜悦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心有余悸，卡罗琳相信，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脱离这段梦魇般的记忆了。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卡罗琳甩开心头的思绪』向她的目的地——二五八号客房走去。她今天是受到海蒂.希弗的邀请前来会面的。

  　　对于这次会面，卡罗琳冒了很大的风险。尽管已经获释，但她在日本并不安全。

  　　作为芯片事件的发端者，卡罗琳被释放后，就一直被日本方面严密监视了起来。因为她特工的身份已经暴露，所以法国政府认为她并没有继续留在日本的必要了。虽然卡罗琳的行动失败了，但鑒于海蒂.希弗将芯片信息公布后所产生的影响，法国政府对她的工作仍然非常满意，调任她回法国的文件也已下达。

  　　自从被分派到日本执行间谍工作后，卡罗琳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祖国，但真正收到调命后，她却不想就此离开。成功近在咫尺，却突然因为意外而功亏一篑，同海蒂.希弗一样，卡罗琳对芯片没有解密出来的内容好奇不已。

  　　出了监狱后，卡罗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阅读海蒂.希弗发表的文章。回想起在审讯过程中的紧张气氛，她敏锐地意识到，日本的紧张程度绝对大大超过了海蒂.希弗公布的信息所给予他们的打击，芯片肯定还隐藏了什么令他们胆寒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与碧湖寺有关吗？但那个琥珀的下落已经无从着手找回，而再探碧湖寺，在日本警觉后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卡罗琳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昨天晚上，卡罗琳收到了海蒂.希弗的邀请，当下就答应下来了。她很想知道，这个为了坚持正义，甚至连性命都不顾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卡罗琳敲了敲二五八号客房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平凡的黑发男子，长着一双充满神采、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被吸引的黑色眼眸。看到这个男子，卡罗琳马上就认出来了，他就是那次在赛马场与苏月关系亲密的中国男子。虽然与他只有两面之缘，但那双似带着魔力的黑色眼眸，是卡罗琳怎么都难以忘记的。但开门的怎么会是他？难道敲错门了？卡罗琳连忙看了看门牌号。「卡罗琳小姐？」

  　　安泉微微一笑，用流利的法语说道。

  　　安泉第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红发女子，正是在赛马场里看马时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位。只是此时的她似乎比那时要憔悴了许多』那双如蓝宝石般的眼睛微微有些失去神采。与卡罗琳被日本政府关押了联系起来，再加上现在刚好是约定的时间，安泉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法国特工卡罗琳。

  　　「你好，我是卡罗琳，请问你是……我们好像见过。」

  　　卡罗琳疑惑的双目从门牌号转向了那名男子。

  　　「对，我们见过，我是安泉，希弗小姐的保镖。」

  　　安泉同主动伸手过来的卡罗琳握了握手，然后侧身让开门，「请进，希弗小姐在里面。」

  　　卡罗琳惊讶地看了安泉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清安泉实力的深浅。眼前的男子在平凡的外表下，不仅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出强烈的男性魅力，而且还隐藏着非同一般的实力。

  　　海蒂.希弗接连遭到日本特工、忍者、FBI的追杀，至今仍是安全无恙，也是因为有这个男人保护吧。卡罗琳曾听法国的特工同仁介绍，海蒂.希弗身边有一个厉害的保镖，说的应该就是他吧。想到保护，卡罗琳心里没来由得一颤，遭受审讯时无依无靠、无助绝望的感觉重又涌上了心头，原本就有些憔悴的脸上顿时渗出了几滴冷汗。

  　　「妳没事吧？」

  　　感觉到身后的卡罗琳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安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惨白，立刻关切地问道。

  　　卡罗琳抬头看了看安泉，随即微微一笑：「谢谢，我没事。」

  　　镇定心神后，卡罗琳跟在安泉的身后』继续朝房间内走去，脑中却回味起刚才安泉瞥来的、使她瞬间就抛去梦魇的眼神。

  　　「妳好，卡罗琳小姐，我是海蒂.希弗。」

  　　已在客厅等候多时的海蒂.希弗，一见到卡罗琳就立即亲热地迎了上去。

  　　「妳好，希弗小姐。」

  　　卡罗琳在与海蒂.希弗握手的同时，快速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容貌、身材不逊于自己的女人。一张典型的欧洲美女脸孔，高耸挺拔的尖鼻，碧蓝的眼睛似幽幽的海水，绽放令人心动的成熟风韵，白皙的肌肤光滑诱人，略厚的嘴唇稍稍破坏了脸上整体的美感，但结合自然流露出的坚强气质，却也恰到好处。卡罗琳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妮黛.格拉芙就从第三间客房中走了出来。「格拉芙小姐。」

  　　卡罗琳见到妮黛.格拉芙后，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虽然她以前和妮黛.格拉芙没有接触过，两人之间一直是通过其他特工进行联系的，但是出发之前她曾得到过妮黛.格拉芙的一些有关资料，上面就有她的照片。

  　　「妳好，卡罗琳，辛苦你了。」

  　　妮黛.格拉芙微笑着与卡罗琳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到了卡罗琳的身旁。其实说「坐」不太準确，因为妮黛.格拉芙几乎是半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了，斜眼看着端着咖啡走进来的安泉。野性十足的样子，倒是与她的气质相配。

  　　卡罗琳和海蒂.希弗接过安泉递过来的咖啡，均是对他温柔一笑，而妮黛.格拉芙接过咖啡的时候，却趁机在安泉身上摸了摸。感觉到卡罗琳和海蒂.希弗同时投来的目光，安泉皱了皱眉，坐到了离海蒂.希弗最近，离妮黛.格拉芙最远的右边角落里。妮黛.格拉芙则无所谓地笑了笑。

  　　卡罗琳心中一动，据她所知，妮黛.格拉芙虽然看起来野性十足，但对男人却相当挑剔。她现在竟对安泉做出如此明显的挑逗，说出来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而自己旁边的海蒂.希弗，看着安泉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浓情蜜意。

  　　再次看了一眼安泉，卡罗琳突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很难再从这个男人身上移开了。像卡罗琳、海蒂.希弗以及妮黛.格拉芙这种思想成熟、阅历丰富、能力出众，年纪在三十上下的女人，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欧洲女人，对能够令其中意的男人，要求的不是相貌或身材，而是一种气质或能力，一种能够令她们心动的男子气概，或一种能够令她们叹服的超凡能力。很明显，安泉这两项都具备了。

  　　看到卡罗琳脸色苍白，满是憔悴的样子，海蒂.希弗对她歉意地笑笑，说道：「真是对不起，卡罗琳小姐，没想到我写的文章把妳害成这样。」

  　　失手被擒的卡罗琳因为自己的机智，身上除了枪之外，并无其他可疑物品，因此最初被定性为恐怖分子。随着海蒂.希弗带有猜测性质的文章的发表，日本军方才意识到日本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了。卡罗琳这才遭到军方紧密关押，并不堪其苦地在审讯中度过了终生难忘的时光。

  　　虽然海蒂.希弗心中充满了歉意，但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对她而言，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充满正义感的她，不愿意让日本军国主义复活，更不愿意让日本对整个亚洲地区或世界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在她认为，卡罗琳窃取信息的目的与初衷也是如此，这么做，也算是继承了卡罗琳的意愿。但于情于理，她都需要向卡罗琳道个歉，这也是她邀请卡罗琳前来的原因之一。

  　　「不，我应该感谢希弗小姐妳才是。如果没有希弗小姐的文章，我就会被当作恐怖分子被日本方面起诉，哪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卡罗琳微笑着说道。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卡罗琳对初次见面的海蒂.希弗都非常满意。正如海蒂.希弗所想，卡罗琳对她没有任何的怨恨或恼怒，只有发自内心的赞叹与感谢。

  　　「听格拉芙说，妳被捕前接连丢下了两块芯片，但这两块芯片现在基本上都断了线索。卡罗琳小姐能否回想一下，在此过程中，妳还留下过其他关于日本正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证据吗？」

  　　见卡罗琳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开起了玩笑，海蒂.希弗终于放下心来，马上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

  　　妮黛.格拉芙这时也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瞧着卡罗琳。虽然理智告诉她，卡罗琳不会给出什么奇迹，但她还是忍不住把心神全部放在了这上面。安泉也看向了卡罗琳，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

  　　「没有，因为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并没有来得及采取任何措施，而那块特工手表，也是我急中生智扔了出去，才没有让日本方面得到的。」

  　　虽然这种问题被问了不下一百遍，但看到海蒂.希弗投来的请求眼神，卡罗琳还是努力重新回忆了一遍，认真答道。

  　　众人听到这个回答，脸上都微微有些失望的神情，尤其是海蒂.希弗，眉头紧皱了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卡罗琳轻叹一声，低下了头，自责与懊恼占据了她的整个身心。

  　　「让大家失望了，如果我当时再谨慎一些，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了。」卡罗琳轻声说道。

  　　「这不怪妳』卡罗琳，妳已经做得很好了！」

  　　原本就是期待奇迹的心态，妮黛.格拉芙最先冷静下来，拍着卡罗琳的肩膀劝慰道。

  　　听到妮黛.格拉芙的劝慰，海蒂.希弗也收起了失望的表情，向卡罗琳投去勉励的眼神』说道：「格拉芙说得对，妳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完后，海蒂.希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像一个长官对下级的鼓励，忙又补上了一句：「对于妳的机智与坚强，我很佩服。」

  　　安泉则简单得多，在接触到卡罗琳的目光后，只对她微微一笑。对卡罗琳来说，安泉的这一个微笑比任何鼓励的语言都要有效，她心中的自责立刻减轻了很多，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接下来的谈话变成了閑聊。原本还沉浸在失望中的三女，最后居然越聊越投机，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样的场面安泉实在太过熟悉了，邵英齐、水晚照、夏依依等人聚在一起时就是这样。安泉由此得出结论：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天生的群居动物。閑聊中的三女完全忘记了时间，三个小时以后，卡罗琳才发现天色已晚，赶紧向众人告别。

  　　「卡罗琳，现在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海蒂.希弗依依不舍地挽留道。

  　　卡罗琳看了眼安泉，然后对海蒂.希弗微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回去还有点事，再晚就赶不上了。」

  　　「可是现在这么晚了，妳一个人回去会很危险的。」

  　　「没有关系』别忘了，我可是特工哦。」

  　　海蒂.希弗见卡罗琳一心要走，也只好作罢，转头对安泉说道：「安，你送卡罗琳回去吧！」

  　　安泉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本来邀请卡罗琳来之前』海蒂.希弗就提出让安泉接她过来了，但安泉以「工作时间，工作第一」的言辞给拒绝了。如今海蒂.希弗再次提出请求，安泉有些犹豫了。

  　　若送她回去，这段时间里，海蒂.希弗就不在自己的保护之下了，这有违他的原则。但卡罗琳一人独自回去，安泉的确有些不放心。卡罗琳正受到日本方面的监视，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而且他现在已经对这个坚强、乐观的欧洲美女好感大增，甚至一对她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当然不止安泉一人。事实上，卡罗琳在与妮黛.格拉芙及海蒂.希弗聊天时，就一直把心神放在了安泉的身上。她的观念与妮黛.格拉芙很相近，对于能够让她心动的男人，她一定会主动大胆的追求，而安泉恰恰属于此列。

  　　见安泉犹豫不决，卡罗琳有些心急，很担心他会拒绝海蒂.希弗的要求。卡罗琳之所以执意告别，为的就是让海蒂.希弗主动提出让安泉送她回去，以便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从刚才的聊天中，卡罗琳对海蒂.希弗已经很了解了，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断不会让自己一人独自离去的。至于妮黛.格拉芙会是什么态度，她并不清楚。当然，这也不是她所担心的问题，因为安泉是海蒂.希弗的保镖，她也看得出来，安泉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对于雇主的要求，他肯定不会拒绝。

  　　但卡罗琳不知道安泉不仅责任感很强，原则性更强。在工作时间，他一定会坚守自己的职责。卡罗琳应该庆幸海蒂.希弗没有说自己也要送她回去，那样安泉一定会跟着，不过要多出一个电灯泡。

  　　「安，送卡罗琳回去，海蒂.希弗交给我，你该放心了。」

  　　妮黛.格拉芙亲热地对安泉说道，同时对卡罗琳暧昧地笑了笑。

  　　安泉皱了皱眉，似是对妮黛.格拉芙亲热的称呼很不习惯，转头看了一眼海蒂.希弗。见她微笑着点点头，安泉才极为勉强地点了点头。对妮黛.格拉芙的实力，安泉还是放心的，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一群强悍的特工在暗中协助。

  　　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点头，让卡罗琳暗自松了口气，大方地回了妮黛.格拉芙一个笑容，心下微微有些奇怪，妮黛.格拉芙应该看出了自己的用意，为什么还这么帮她？没有多想，卡罗琳又开始盘算怎么跟这个沉默寡言的保镖搭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