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市委宣传部在编的干部总共有25人,但实际上每天坚持上班的也就十几个人,其他人都因为各种原因只是档案关系挂靠在那里,人已经调到其它单位去任职了。这一非正常现象在市委的其他部门也同样存在,用高明的话说就是:「这年头,有能耐的都调走了,只剩下他们这些没钱没关系的在这里干熬。」
凡是长脑子的人都知道,在市委工作时间不宜过长,因为这里简直就是个清水衙门,除了政治级别较高之外,没有任何油水可捞。来这里工作的人,大都是为了镀金来了,指望着能有一个好的政治前途,但如果有谁一辈子都陷在这里当个不痛不痒的角色,那也是一种不小的悲哀。
赵波就属于那种来市委镀金的一类人,他是半年前由广播电视局调入宣传部工作的,虽然本人不是公务员,但由于关系硬,还是混了个科室负责人的名头。要不说现在官场上新鲜事多呢,虽然国家明令禁止非公务员身份不得在党政机关任职,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不让任职我就不下正式任职令,变相叫科室负责人总没什么大毛病吧!
赵波能混上科室负责人的位置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是人大主任赵天明的公子,赵天明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当个宝贝儿似的宠着么?可惜赵波却不争气,这些年在外面没少给老子惹祸。早在赵天明任天河市委书记那会儿,就将赵波安排进了市公安局治安大队,专管营业场所。前几年公安队伍管的不严,赵波暗地里收了不少黑钱,每天驾乘着他那辆丰田4500吉普车,开着警灯招摇过市,煞是牛比。俗话说:「天捉有雨,人捉有祸!」
也许是赵波捉得太兇了,终于出了事儿。那天他腰别着手枪在龙江市一豪华大酒店喝酒,结果喝高了调戏服务员,服务员不从,他居然掏出枪来和服务员比划。那龙江不比天河,况且开大酒店的背后都有背景,保安听到吵闹声,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枪给下了。第二天,等他酒醒后想要去要枪时,枪已经被酒店老板上缴到龙江市公安局。就因为这件事情,赵波被开除出公安队伍。但赵天明毕竟是天河市响当当的人物,儿子被开除后,没多久就又被他安排进了广播电视局,照样每天开着小车牛比闪闪的四处招摇。
俗话说「这人比人哪,能气死人」!高明虽然看不惯赵波一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姿态,但却毫无办法,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宣传部除了部长以外,赵波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每天晚来早走无组织无纪律,害得新闻科的工作让高明帮着承担了不少。最可气的是此人德行不够,好搬弄是非讲别人的閑话,要不因为这样,高明在华泰大酒店碰到他,也不会觉得天都塌了下来,这种瘟神躲都躲不过来,却合该倒霉让高明碰到,其实也难怪,市委宣传部时常出入星级大酒店的也就他赵波一个人了。
自从高明那天撞见赵波之后,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身边好像被人安装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这可真是一个让人烦恼万分的事情,高明一想到那天赵波临走之前看他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就更加让他烦躁不安,他甚至设想了无数次赵波将他和孟茹的事情说出去将会产生怎样的严重后果,别说他和孟茹有这种关系,即便是没有任何关系,就凭赵波的为人都会添枝加叶地大肆渲染一番。一想到这些,高明就害怕的不得了。可惜了他高明一直都谨慎为人,凭借这么多年努力,在机关树立了正直无私、为人正派的良好形象,难道就这样将在一夜之间都被彻底毁掉?
高明在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的脑子里很乱,他想事情总该有个妥善地解决办法,但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在他的意识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赵波说出事情真相之前,让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掉,高明甚至在那一刻诅咒赵波为什么不马上出车祸撞死,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诅咒似乎有些不道德。
儿子乐乐看到爸爸在客厅里来回地踱步,一蹦一跳地跑过去,非要缠着高明和他玩打悠悠的游戏,高明哪里还有这个心思,不耐烦地喝斥道:「去去去,幼儿园老师留的作业你写完了么?就知道玩!」
一句话说得乐乐嘟起了小嘴,说:「早都写完了!」
「写完再给我写别的去!」
乐乐看到爸爸如此恶劣的态度,委屈得大哭起来。这时淑芳从厨房走了出来,埋怨道:「你吃错药了,和孩子大呼小叫的。」
说完白了高明一眼,搂着乐乐去了卧室。高明看着娘俩儿的背影,突然觉得挺于心不忍的,一种强烈的负疚感涌上心头。
高明突然决定要采取反客为主的方式,主动找赵波谈谈,一来试探一下他的口风,万一赵波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自己不是杞人忧天了么:二来,如果赵波真的已经断定了自己和孟茹的关系,那么就央求他不要说出去,实在不行哪怕给他跪下也成。高明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想到这里狠狠地掐灭了烟头,其姿态悲壮得就好像即将奔赴刑场一样。
高明走进新闻科的时候,赵波正在那儿专心致志地玩着电脑游戏,见高明进来后,赵波只是将眼皮抬了一下,象征性地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继续盯着那屏幕一丝不茍。高明在赵波的身边坐了下来,正想着该怎么没话找话地拉拉关系,却见赵波正在玩一种麻将游戏,每赢一局就会有美女将衣服脱下来一件。赵波赢得很顺利,不一会儿那女人就已经将胸罩脱了下来,象征性地用双手捂着两个奶子,穿着三角裤头在那里搔首弄姿。赵波哈哈大笑,显然兴致很高,沖着高明说道:「你信不信我能将她扒个精光?要不咱俩打个赌,就赌一顿饭的!」
高明说:「好啊,你要是真能将她脱光,我就请你吃一顿饭。」
现在的高明,哪里还在乎一顿饭,只要能将赵波的嘴堵住,别说一顿饭,就是请他吃十顿、一百顿高明都愿意。
最后一局,赵波果然糊了个自摸清一色,屏幕上那女人极尽媚态地将自己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然后摆出一个淫蕩的姿势,趴在那里挺着丰满的屁股晃动不止。赵波哈哈大笑着说:「妈的,每次在电脑里打的时候手气都这么好,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总是输,真是奇了怪。」
高明说:「不能吧,看得出你的麻将水平还是很厉害的。」
高明适时地奉承道。赵波听了显然很受用,得意地笑着,并从包里拽出一盒中华烟,递给高明一支,自己点着一支。高明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即说道:「咱既然打赌了,就该愿赌服输,下班后我请你吃饭!」
赵波说:「不用吧,我和你开玩笑的。」
高明说:「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咱哥俩儿谁跟谁啊?」
赵波想了想说:「好啊,一言为定!」
高明临出屋时,又看了看屏幕上那正撅着屁股的美女,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孟茹光着身子的情景,在他眼里,孟茹的身材不知道要比这个女人好上多少。
天河市乐都大酒店是一家集餐饮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大酒店,赵波点名要到这里吃饭。高明为此特意去银行提了1000元钱,以备不时之需。在包房内高明将菜单递给赵波,故作豪爽地说:「今天想吃什么你就点什么,千万别和我客气。」
赵波连菜单看都没看,张口就沖着旁边的服务员叫出了一堆菜名,服务员熟练地记录着。点完菜后,赵波看了看偌大个房间就他们两个人,明显冷清了一些,便操起了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说:「光咱两人多没劲儿,我给你叫几个朋友来让你认识一下。」
高明心里暗自叫苦,但嘴上却说:「好啊!人多热闹些。」
趁着赵波的朋友还没来的当口儿,高明想:「得赶紧和他拉拉关系,一会儿人多了不好说话。」
于是,高明给赵波斟满了酒,沖着他举起了杯子,说:「来,我敬大哥一杯,不是老弟奉承你,在天河市委整个大院里,我就看大哥你是个讲究人,重义气、够朋友。」
赵波端起酒杯,嘴里说道:「说这话不是见外了么?咱俩儿谁跟谁,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么?以后别和我说这些虚头八脑的话!」
高明听了,哈哈一笑,嘴里说道:「好好好!以后不和大哥见外,万一有什么事情用得着大哥的,还望大哥多帮忙周全啊?」
赵波说:「一定!」
然后,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两个人正喝着,赵波叫的几个朋友陆续走了进来,赵波给高明逐一介绍,无外乎是这个公司的经理,那个私企的老板,但在高明看来,都不是些正经鸟儿。高明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几个人也丝毫不客气,大咧咧地坐下,放开嘴巴吃吃喝喝起来。
席间,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吵吵闹闹地讲着一些荤段子,互相揭发着彼此的风流韵事。其中那个什么公司的经理说道,一次他和赵波去龙江某个夜总会玩,赵波看上了一对双胞胎姐妹,非要把姐俩儿一起拿下,并要他过去和那姐俩个谈价钱,开口给5000块,结果人家姐俩没干,还给了他一顿臭骂。赵波在旁边听着,嘿嘿直乐,说:「那也比你强,出门不带媳妇,专门带小姨子,那次和你小姨子在车里亲嘴,被我撞个正着不是?」
这经理哈哈一笑,说道:「操,小姨子也不是外人,你没听人说么?小姨子就是姐夫的半个屁股!」
周围人听了都前仰后合地笑开了。高明一边陪着傻笑,一边想:「还别说,相比这些人,自己和孟茹这点骚事儿还真不算什么!」
好不容易陪这些人喝完了酒,高明想要去埋单,却被服务员告知账已经结完了,高明问是谁结的,服务员说是那个穿棕色西装的老板。高明回到包房,一看只有那私企老板穿棕色西装,便将手中的1000元钱甩了过去,嘴里说道:「说好了今天我请客,怎么能让你埋单呢?」
那老板说道:「谁花钱还不是一样,下次你再找个场合吧,今天我就抢先了啊。」
说完,把钱又给高明扔了过来。高明还要和他推让一番,却被赵波扯住衣角说:「算了,还是让贾老板请吧,你就不要争了,人家吐口唾沫都是钱。」
高明听赵波这么一说才悻悻地把钱揣了起来。
喝完酒后,那经理又动员大家去楼下唱歌,说他请客。高明闻听此言,赶紧对大家说道:「我家里还有点事情,就不去了,改天我们再聚吧?」
那经理听了之后,说:「不去怎么行呢?我给你找个漂亮点的丫头,好好陪陪我们市委的高领导。」
高明说:「谢谢你的好意了,我真的有事,得赶紧回去。」
这时,赵波又出来打圆场说:「高明不去就不去吧,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们这么色啊,我这老弟可是正经人!」
赵波边说边笑呵呵地拍了拍高明的肩膀。高明感到赵波的笑容又是和那天一样的意味深长,借着酒劲儿,高明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高明回想着白天和赵波接触的一幕幕,不禁有点沮丧,因为直到现在,他仍不能判断赵波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和孟茹的事情还是个未知数,可惜自己又不能和他明说。高明翻了个身,想到那经理说赵波花5000元钱找女人的事情,心理又得到了一丝平衡,心想这个世界谁他妈的也不见得比谁干凈多少,这样想着,竟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