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至少有两人在笑,洋洋坐沙发上回过头来坏坏的笑,CK则是意味深长的那种。在CK旁边坐着个男人,那顶骚包的棒球帽出卖了他的身份。
略一算,我就猜到洋洋订这包厢的缘由,敢情这规模‘中包’以上的地方是迎接这位爷来的。阿智拿着话筒唱得挺欢,直到我屁股粘上沙发才咦了一声,鬼头鬼脑地问:“莉莉呢?”
“关你毛事!”
我屌了他一句,心想奸贼江巖不在医院陪小白,却跑来我们这边掺和,这里头藏有什么逻辑?
阿智没脾气地翻翻白眼,跟着旋律接着往下唱《心酸的情歌》我抱起手臂软绵绵靠着椅背,目光往洋洋那边游了一圈,江巖堵上我的视焦,微微点了点头,嘴巴依旧不停地和CK说着什么话。
洋洋丢过来一个暗示,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往左撇了下,那意思是叫我上去巴结江巖那奸贼?也对,现在他捏着事儿呢!
我敲着扶手,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不至于太过霸道,又能两面兼顾。外边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嘭’的一声砸在墻上发出厚重的声响。
一群人鱼贯而入,走前边的是个四十岁样貌的男人,黑夹克里罩着副瘦弱的身板,一个黑色的皮包垮在腋下,脸沉似水地稳步走来,一双眼睛像刀锋一样犀利,单被他扫过一眼,我心头立马翻滚起热血,头皮血管凸凸直跳,麻痹的电流涌遍全身,好似一阵强过一阵。
那群人年龄卡得很明显,六个十来二十岁的小鸡巴,其中两个还是女的,另外有四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他们手脚麻利地拔掉音响电源,打亮头顶的大灯,还有个醒目地关好门守在那里。
土匪一样的作风震慑力十足,阿智和我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怯意和几许莫名其妙的兴奋,无论面前的一伙人什么来头,瞧这阵仗是要动粗了。
世界上不要命的两类人中,小鸡巴们只能算是炮灰,而在后边做推手的那群大鸡巴,是真正有意识去犯罪,是实顶实的猛人。而其中的佼佼者在鲁城有一个说法,我们叫他为‘罗汉’!
我的眼力没有错,那名罗汉众星拱月般在对首的吧台高脚转椅上坐下,抬手把包搁吧台上,后边站着的小鸡巴里立马出来一个送烟,他随手挡掉,看着我们冷笑了声,仿佛连鄙夷都不屑。
奸贼江巖先顶不住,开口说:“这位朋友,我同张生关系不错,来这里消费也是他关照过的,不知道哪里有得罪的地方?”
我不晓得这奸贼其他方面行不行,但打架这方面他还太嫩,先报家门震场面是最次的做法,一是露底,给别人有应对的余地;二是怯场,在气势上完败,只要对方稍使点力就能挑逗得你欲仙欲死。
果然,那罗汉很厌烦地摆摆手,“张大炮嘛,那屌人很没品,玩女人从来都不给钱,这人你还提他干啥,有意思吗?”
一句话刷下江巖的面子,他一时嘴拙个不行,还待辩驳着,两片嘴唇张张合合,屁都蹦不出来一个,给罗汉一瞪,滑稽地憋起一张猪肝脸。
“我老董做事讲恩怨,今天来这,是你们打了我一个兄弟……”
说着,罗汉有意停了下,边上跳出个小弟,指着阿智兇狠地嚷:“董哥,就他,把四眼打断手,我操你姥姥!”
阿智站在那里呵呵笑了两声,我看着挺佩服,那小子却给勾出火来,按奈不住地蠢蠢欲动,估计那老董吭个气,他就能一脚踹上阿智。
我仔细瞧了,真是折磨人的命运,那小子就是和莉莉跳舞的鬓角男。
“吶,事情就这样了,我从来不冤枉人。”
老董摊开双手,叫我们评理的样子。
接下来该干了,对方九个男人,除却守门的还有八个,其中还有三个是跟随老董的硬汉,老董怕是不会动手,那就是七个……我默默盘算着,越计较越憋屈,操他妈的,这次十有八九要折。
“鸡仔打人是不对,这事我们道歉,多少钱兄弟给个数,医疗费我们全包!请董兄卖个面子我。”
江巖脑子不大好使还是怎么的,兴致盎然地蹦出一句,他完全不懂出来混的人把面子看得多重要,老董今天不替他小弟找回场子,那以后谁还听他话?
奇怪的是,老董居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有道理,那这样,这次我不动你,让你走。”
我心头肉咯噔跳了下,他话里的意思是连女人都不放过?
江巖就算愚钝也听出了问题,他愣了下才说:“我一个人走?”
“你妈逼的磨叽个球?还不快滚!”
一名穿着束衫的花衣小青年恶声恶气戳着江巖的脸骂:“走慢一步老子踹死你,你他妈信不信?”
江巖估计是气坏了,木着脸一声不吭地拉起CK,两人刚起身,束衫仔堵了过去,“怎么着,想死啊?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她是我公司的人,我必须带走!”
江巖看着老董,语气硬朗了起来。
老董好整以暇地轻拂下衣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脸:“他真的以为他能走出这道门?”
一群人全笑了起来,那是肆无忌惮的笑!赤裸裸的猥亵夹杂其中,好几个人都把目光投向我这方向。
“这些人渣!”
不知几时莉莉站到了沙发侧边,我伸手反着求握,莉莉搭了上来,暖乎乎的小手微有湿意。我无奈叹息一声,现场有三个极品,论及特有的傲气,无疑是莉莉最吸引男人,她天生就长得‘欠干’。
老董像是听到了莉莉的声音,目光灼灼地望将过来,“上!男的全弄躺下,谁敢还手就废他手。”
那边厢,束衫仔第一个动手,一巴掌把江巖扇歪了脸,跟着一脚踹胸口上,奸贼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扑倒,脑袋在墻上磕了下,发出沉响,那声音让我哆嗦了,手脚不听使唤地抖。
“我日!怎么办?打不打?”
莉莉小有激动地捏实我的手,她是给刺激了,然后一惊一诧地发现到了我的状况,“你,你在抖什么?”
“有点怕……”
正虚着,鬓角男慢条斯理地敲碎一个玻璃樽,倒攥着细长的颈子走来,之前跳舞他是看过我被四眼捏的,这会找来是心里有底?
阿智那边也干上了,吼声连连,他给预了两个小鸡巴,都是狠角,噼里啪啦地拳来脚往,可能就我面前这个逊点,要不然怎么四眼有事他没事?
“哟?”
老董好奇地看向阿智:“脚都用上了,到时把他脚筋也给挑了。”
场上混乱一片,门口他们带来的两小婊子雀跃地蹦跶,就差大声喝彩了我操!
我坐沙发上瑟瑟抖个不停,看得出鬓角男也紧张,握着个犬牙交错的残樽,那给亮光闪出冷芒的锋线像是很容易弄死人,他想是犹豫着该往我身上哪里插才安全些,嘴里蛮镇定地念叨:“闻闻,这红酒的香味真不错,浪费了浪费了……”
他的脚刚迈过台几,我霍然窜起,迅雷不及掩耳的右手拳直接砸在他鼻梁处,骨裂的声音和他哀嚎的惨叫几乎同时传入我的感官。不待招式用老,我脚踩几面,猱身欺上,后拉的右拳犹如满弦未发的箭矢,往老董面门砸去。
按照计算的结果会有人用脚踹我中空的前胸,为了避免脑袋遭袭,我故意腾空跃起,临到阵前,老董已然看清适才发生的一幕,几乎是本能的抬脚踹我。这和我预料的一样,作为老大他当着手下的面躲闪是不合理的。身在空中,我扭腰一旋,躲过他蓄劲十足的脚尖,隐藏的左手虚捏成拳探出,叩的声骨响,我如愿击中人体迷走神经丰富的下颔骨。
“操!”
一声奔雷般的呵斥直灌耳膜,我往下摔的身体已是避无可避,硬绷起右脚尖,滑过月弧的倒挂金钩向我印象里的位置敲去,在我双手倒撑前,腰际像被火车头撞上一般,跟着我的鞋头如中弹球。
“啊呃!啊呃!咳咳!”
我狼狈地滚了几滚躲开有可能被攻击的地方,手一撑翻挺站起,袭击我的大汉被我踢中喉咙,难受得用手掐着,不停咳嗽,脸上红通通的筋脉毕露,汗水泪水一片。
老董那边也伤,手扶着脑袋摇个不停,吊起眼白横我,“小崽子,今晚我玩死你!”
边说边脱夹克,卷着袖子往我这边走。
“老畜牲,回家玩你妈去!”
莉莉在边上很给力地骂。
真心哭笑不得,我最担心她给人掳去当人质什么的,专门躲远了引他们来攻,这小浪货居然如此不知死活……
“哈哈,我会记得的,你妈我也会找来!”
老董的脸整个红透了,一句话说得是咬牙切齿,我硬着头皮开骂:“大饼脸你脑袋秀逗了,她妈只能她爸操,或者是给我操,你以为你脸肿就怎么样,讲故事免交税是不?”
罗汉啊!瞧他走路的架势就是功夫底子扎实的练家子,能混够年头不出事,双手不沾血谁信,可我就对上了。说不怵是假,但骂完我也跟嗑药一样,原本就兴奋的情绪瞬间爆棚,狠不得和他你死我活做过一场。
“死来,哪有那么多废话!”
老董像是给刺激深了,冷冰冰抛下一句,整个人像子弹一样沖来,三步的距离不够他一跨,等我反应过来时,一记兇残的鞭腿已经往我脑门上扫来。
我矮头堪堪躲过,顶上的发型犹如给狂风卷过,簌簌软倒一片,这姿势太他妈掉份儿,我火头烧赤双眼,喉咙里迸出声吼,膝盖往他卵上操去。老董掌刀下切,乃知我是虚晃,兇狠的头槌敲上他面门,砰的一声撞实了。还未连招,脖子上给砍了下,我身子一软,差点没摔倒。
两人互攻一招,各有输赢,错开之际,我若无其事地屌他:“你妈逼的,就你一个也想放倒我,你怎么不吃屎去?”
受环境的影响,我是没施展开,老董的水平和我当年的教头差不多,但要稳赢我那也没可能,至少我死他也别想好活。
这会他反而静了下来,站那直喘,捂着鼻子的手缝溢满鲜血,他还不时翻掌看看手心,然后再看我几眼。
说实话,我给他盯地很不好受,“你妈,等什么呢,想死就趁早!”
“砰!”
是枪声!我悚然回头。
“砰!”
“砰!”
“砰!”
“砰!”
“叫你妈阴我!老子不玩了!”
阿智摇摇摆摆地站起,黄色的外套给血染红一片,手里拿着枪四处射,五响过后,他附近再没一个站的。
枪,在管制极严的天朝是稀缺品,阿智哪搞来的?
“快,他包里有枪!”
循着洋洋的呼喊,我看见老董像豹子一样纵向吧台,之前他留在台面上的包分外刺眼,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幕,老董勾了包往地上一矮躲进阿智的射击死角,从包里掏出枪来‘砰砰’两声将我了账……
就这么一息的功夫,我全身已是冰冷,再想动连脚都挪不开,不想一个物事突兀地砸去,老董刚稳下的身形恰好被击中,而且还是脑袋那地方,阿智趁着这机会沖来,‘砰’的枪声过后,老董身子停滞,怒吼几声,伸出的手硬是够不着包,扶着吧台不肯倒。
阿智走过去一脚踹翻老董,把枪顶老董头上,“彭总叫我问候你!”
又是一声枪响,老董脑门开花,白的红的四溅,身子扭多两下不再动弹,这就死了?我看得目瞪口呆。
“站着别动!”
门口守着的小鸡巴给阿智一唬,腿都软了,连连摆手告饶,“别别,别开枪……”
那两小婊子更是吓得连叫都不敢叫,菜着脸,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只懂得摇。
我是很猛,可他妈我也没见过这场面啊!太兇残了!
“喂……嗯……在R16号房……嗯……你叫人过来……好的……知道了。”
洋洋手里拿着电话在讲,放下电话时,对着半傻的我歉然一笑,尔后还红晕上脸。
洋洋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能演戏的高手,比如现在,我不晓得她还瞒了我多少,我本该怒气沖天的,可我只觉得心灰意冷。场面上站着的就我们这边的人,躺地上的各种嚎叫,剩下的全叫阿智指挥去面壁蹲墻角。那个束衫仔翻在沙发上,手掩着腹部抽搐,鬓角男拿来插我的玻璃樽正插在他身上,鲜血流了一地,他的眼神惊恐莫名,嘴唇哆嗦着低声哀求:“别杀我……别杀我……”
而刚才被我干倒的鬓角男侧翻在沙发下边,头上缺了个口,汩汩的鲜血不停往外冒,人是昏了过去,瞧他位置估计也是洋洋手笔,再想想,丢中老董的应该是烟灰缸。
我一个男人,说起临场决断竟然不如一个女人……
“死锤子,你好厉害哦~”莉莉小鸟依人的投进我怀里,顿时赧然上脸,我小声说:“不厉害不厉害。”
“你好能打……有没有事……”
莉莉仰起小脸,眼中泪光闪闪,也不知道是激动出来的还是真担心我出事,我一咬牙,不再想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全心全意吻了她一嘴。
莉莉小醉一回,我掐着她肉肉的小屁股也有点小满足。
“喂,那边有好玩的唷~”洋洋出现的不早也不迟,我放开莉莉,顺着洋洋的目光所向,阿智把两小婊子按趴在地上疯屌,光着两屁股蛋撅得老高地起伏,这会正从一个逼洞里抽出鸡巴,往另一个逼洞里塞。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不趟这浑水,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毅然拉起莉莉就走,洋洋快步拦住我身前,“老马,你不信我?”
“信任取决于自己,你的所作所为叫我拿什么信你?”
我不无讥诮地看着她,很可能,阿智是被她拖去卖命的。洋洋恍惚失神地站在我面前,流光逸彩的眸子再无颜色,半响才说:“你不能走!”
我听着心火上撩,“我他妈怎么不能走?”
洋洋一怔,急忙辩解道:“不是不让你走,是你不能走,一出帝王宫就保不了你,你晚上打的那个弗兰克已经报警,你出去就会出事。”
“小强你听我的,别出去!”
阿智提着裤子凑来,鸡巴顶在档上竖出一条,脸上表情严肃得一塌糊涂。我看着就来气,指着他鼻子骂:“傻逼!你拿枪打死了人你知道吗,你跟了哪个老大啦,这么牛逼,他妈的他能罩着你不?马上跑路!你他妈敢多说一句老子不认你兄弟!”
阿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嗓子眼也烧着了似的吼:“这个数!你看清楚了,这个数!”
他比划起五根手指头,鬼叫着嚷:“你妈,是你你干不干?”
我是气傻了我操,一口气顺不过来,差点没一拳砸他脸上让他清醒清醒。莉莉也急了,“两个都闭嘴!吵什么吵?”
“男人讲话有女人插嘴的份吗?”
我回头朝莉莉吼了一句,冷冷看着阿智:“傻逼,人家警察都上门了,你还不跑,真有种!”
“随便你说,我就赌这一回,输了是命。”
阿智别过头,“你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七品莲台为什么强?招牌为什么能立在鲁城不倒?那是因为我们共进退!如果我们当中一人有事,其他六人都会死命报仇!这是信念,我们的信仰。如今阿智当场反复,有为我着想的念头,更关键的是他从最初开始就不想我们牵涉进去,我不认为他要一个人吞下那笔钱,而我也不可能要他一毛半子。
环顾一圈,我拉着莉莉无声退出。出到外边,精神头一下散了,最后那一眼,最伤我的不是阿智,是洋洋眼里的绝望。
“就这么走了?阿智会不会有事?”
过道里首尾都站着人,我选了一边走,莉莉的问话让我心痛不已,“那是他选的路,希望他是对的。”
我心里没底,这地方经济实力位列全国前排,争权夺利的黑势力多如牛毛,菜市里有肉霸、鱼霸,工厂里有厂霸,车行里有车霸。要想搏出位只能去卖命,要么一步登天,要么死得其所。
走得急,一路撞了不少人,在迪厅里还吃了记黑拳,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不是我怕,是我很怕。越紧张越他妈心里有鬼,好像随时都有一群人从黑暗里将我逮住,左右看着都是鬼。
杀人了,妈的……
好久没跑路了,这回得躲远点,去哪好,桂林?五台山?拉萨?
心慌慌着,终于出了帝王宫,头顶的雨停了,道路湿漉漉,行人三三两两,远处的天边,星星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