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电话那边陷入了迷惑。
「你别管我是谁?你刚刚说的报案人是沐婉荷?」我拿起电话再次大声重复道,「对啊,你到底是什么人,石队呢?」
穿好衣服的石磊一把将电话从我手中抢走,顺手点灭了免提放在耳边。
「嗯,没事,我现在出发,说说具体情况。」
我赶紧跟着往外走,只走了一步,就差点原地跪了下来。腰背的酸胀感连接着大腿一阵抖动。我死死盯着石磊离开的方向,深呼吸了好几次忍着一身沉重赶紧跟了上去。
石磊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我已经闪进了后排,然后便开始用力揉搓大小腿,缓解肌肉疼痛。
「你干什么,下去。」
「你少废话,快开车。」我用着比石磊更大一号的嗓门吼道。
石磊转过身,脸色沉的像是冷柜里的冻梨。
「白风远,我现在是去办案。你别在这犯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抬脚用力的踹了下他的驾驶椅,几乎是嘶吼道,「沐婉荷是我妈!开车!」石磊眼神里的惊讶只闪了一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不知道是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还是也不想再耽误时间。他快速启动华丽的掉了个头,朝着蝶山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不住的默念着。
「暂时发现六个歹徒,有武器,外国口音,开的4.2 米厢式货车,定位在蝶山信号塔附近。」
看完后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方向盘,「你这个妈妈还真是够冷静的。」
我听完赶紧把头伸到前面,「你什么意思,这些是我妈发来的信息?」
石磊轻叹了口气,油门又重了几分。「嗯,而且她现在还带着五个孩子。坐稳,我得加速了。」
我一声孩子的惊呼在突然咆哮的发动机轰鸣中被淹没了。
石磊开车完全不讲理,经环山公路上山后,直接就杀进了比车宽一点的小山路里,开到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时,石磊熄火下了车。
「不能往里开了,免得打草惊蛇,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车里等着我后面的同事。」
「不可能。」我在他下车的一瞬间我就下了车。
「白风远,你能不能别瞎捣乱了,带你来现场我已经犯了错误,你知不知道!」石磊有点急了,拦在我面前不让我走。
「磊哥,里面的要是你妈,你会站在外面等么!6 对2 ,你他妈抓紧时间行不行,我求你了,只要能保证我妈安全,出来我蹲监狱都行!」
「操!我他妈真是,怎么会遇到你这么个犟种。跟着我,别出声!」
*** 分割线
下面的话原本是应该放在章头的,但有一批读者是通过其他途径来看花嫁的,而转载的时候章头的内容基本都会被删掉。以至于我曾经在坛子说过的一些诸如没有个人群这种问题还有些人不知道。所以只好插在文内,希望每位看书的读者都能看到。
花嫁写到现在差不多是一半的内容,随着窃脂完结转折点也已经到了,非常感谢大家的真诚支持和各种推荐。但有几点还是想先和老读者或者新读者说一下,就当是预告。
1.第一章我就写了,这是篇长篇母子剧情文,注重点基本都在剧情上。因此肉戏不多,至少沐白在一起之前不多。所以如果有比较注重肉戏或者一直在期待肉戏的朋友,还请谅解。
2.之前我说过,除了沐白,本书其他角色几乎都是工具人,但对于工具人。有些读者是希望白不要碰任何其他女性的。还有些读者可能是希望白收掉所有其他女性的。但花嫁可能都无法满足这两者之一,我只能保证给每个工具人一个结局,不会一个不碰更不会全收之类的。如果心里对此有忌讳的,还请慎阅。
3.此类文章,不少读者可能比较关心的都是什么时候可以发生实际关系。但我写长篇的目的是想要更加细致的刻画两人的心理转变,情感递进。情至则欲达。
所以可能并不会那么快就满足大家的心愿,对此实在抱歉。
4.从上一章开始,直到下一篇可预见的几章内,文风会相对压抑,剧情也会更加消沉一些(当然穿插中也会有暖心的地方)。也就是大家说的,会感觉比较虐心。对于这点我着重说一下。
这本书是我的第一部长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部,我不想出名,也不想得利,仅仅是想写出我心中想写的那个故事。所以我也说过,大家可以自由猜测剧情走向,即使猜中,我也不会改。因为发出来的目的之一可能就是想要寻求情感上的共鸣。
在我心里,禁忌之恋从来就不是轻松愉快的事,它一定背负上整个世界沖破所有束缚的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向来缘浅,奈何情深,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凡永恒伟大的爱,都要绝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才会重获爱,重新知道彼此的意义。于我来说,这个过程本身就没办法轻松起来。觉得我矫情,有文艺病,或者无病呻吟都可以。但我并没有任何为虐而虐的意思。我用了感情下笔,笔下的人因为各自的经历性格遭遇而痛苦,虐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不想出名,更不想背负故意给读者添堵,故意给读者放毒的骂名。我只是想写个故事,初心只此。
所以,如果有比较喜欢看温馨些的,轻松些,全程小甜蜜文风的读者,或者是不喜欢情感纠葛虐心描述的读者,还请不要勉强。
而如果有些读者愿意迁就我的故事陪着沐白经历考验和成长的话,我除了说声感谢外也只有把突破后的甜蜜尽力写好来回报了。
5.并非专业作者,没群,没超前收费章节,现写现发,能力有限,水平一般,喜欢的朋友应该只是碰巧对了你的口味,对此深感荣幸。
最后,无论是弃书还是陪伴下去的读者们,在此都衷心希望大家,在以后的日子里,能读到可以共鸣的文字,听到令你心动的音乐,尝到绽放味蕾的美食,遇到共度一生的佳人。
(不经意水了一千字,正文继续)
***
我在石磊说这话的间隙中已经从他腋下穿过,一跃而前。结果这家伙伸手拽住了我的后脖领直接给我拉到了身后,然后严词警告道。
「想救人就老老实实跟着我。」
我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沐婉荷电话,还没点亮屏幕就被石磊狠狠的敲了下手,「带脑子了么?你想害死你妈?没看她都是发信息?冷静点,白风远,现在你不要联系她,免得干扰到她的情绪。」
我拼命按捺住内心的躁动,收起手机闭起嘴用眼神催促着他前进。石磊明显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每一步下脚都很稳健,而且几乎没什么声音,我只能跟着他的脚印追上。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情绪越来越急躁,就在这时,他突然抬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然后缩到了树后。接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树枝上一段碎布块。
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天已经开始昏暗下来,虽然距离不远,但是我并不能準确辨认颜色和材质。就在我想要上前去捡的时候,石磊再次用力扯住了我,力量之大,手腕都有些痛。
再看石磊的表情,虽然依旧保持着镇定,但微微抽动的眼角还是在告诉我情况不妙。接着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二,悄悄指了指侧上方。
我蹲下身子,偷偷瞄了一眼,迎面而来了两个男人,手里居然还拿着枪。我怎么也没想到沐婉荷说的歹徒有武器指的是枪。
我和石磊缩在原地一动不动,石磊一直揣在怀里的右手轻轻拿了出来,一手往后稳着我,一手举起把92式,顺势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这种场面我也是第一次撞见,一点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因为前方山林的某处正在危险中心的是沐婉荷,恐惧心理反而转化成了某种异常的兴奋。
两个人很快就发现了那个碎布头,他们快步上前,捡了起来,互相耳语了片刻。便朝着我们来时的路而去。
看他们的情状,像是在找人,是在找沐婉荷?那也就意味着沐婉荷还是安全的?
这时,石磊回头目光略显沉重的看着我,然后小声说道,「得干掉他们两个,而且要隐蔽。我上,你在这等着。」
「别扯淡了,他们有枪,你怎么干两个。个高的给你,个矮的给我。」我仔细注意着目标的步伐,手部举枪的动作。
「我是警察,我得保护你,再说你小子难道不害怕?」
我知道再和他扯下去,人都走远了。于是压根没回答他,便顺着一侧的阴影悄悄摸了上去。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踹腿弯,然后穿过持枪的右手再绕过头夹到自己腋下,接着一击膝踢面门解决战斗。我轻轻活动了下酸胀的手脚,回头看了眼石磊,石磊紧紧跟在我旁边,玩命的挥手让我回来。
我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指了指目标,接着划了下脖子。
上吧,不管了,就算死了又能怎么样,能拖一会是一会。沐婉荷!沐婉荷!
我心里叫着沐婉荷的名字,心里一横,滚过去起身朝着对方腿弯就是一脚。这一脚我卯足了全力,但事实上,有时候用力过猛,根本不是什么好事。路面原本就有些坡度,加上我这一脚,那家伙直接滚了出去,以至于我準备好的后续动作完全没用上。
剩下的突然状况完全就是身体本能了,我立刻扑了上去先钳制住了他拿枪的右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反关节直接扭到顶。细微的咔嚓声后,那家伙立马惨叫起来。
我连忙转身,用手肘重重的撞在他的耳后,惨叫声顿时消失。
确认他已经休克了之后,紧随而来的酸痛和后怕让我完全站不起来。我躺在原地,看着他手里黑呜呜的手枪,不住的吞咽着口水,心一个劲的往下沉,这才是真正的实战啊。
「你这兔崽子,是不是有病。偷袭都不会,一定要肉搏么。」
我茫然的看着石磊,接着被他拉了起来,再看他负责的那家伙,早就躺那了。
「你怎么弄的?」
石磊无奈的举起手枪,晃了晃枪托。接着他蹲下身,拎了拎小个子已经完全折断的小臂。
「你这兔崽子手挺黑啊。行了,本来说偷偷解决,结果那一嗓子,我还不如直接崩了他们。」
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靠着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这时身边石磊的表情突然就变了,他蹲下身,拉开其中一个人的袖管,手腕上方有一个类似蝎子的圆形纹身。
「怎么了?」石磊沖我粗暴的摆了个手,意思让我闭嘴。接着赶紧拿出手机,「喂,小易,你们到了么?这伙人不是普通歹徒,立刻喊特警来封山。」
听到特警二字,我彷佛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有多严重。
「到底怎么回事,这伙人到底是谁?」
石磊表情凝重的看了我一眼,「先把这两个人绑起来,他们的人随时可能过来。咱们要先隐蔽,等后援。」
「等后援?」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开什么玩笑,沐婉荷情况危急,生死未卜,居然让我在这等着。
石磊先一步拉住了我,「我告诉你,别沖动,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得分时候。他们的具体人数也不清楚,不能轻举妄动,咱不能救不了人把自己再搭进去吧。」
我反握住石磊手,用上了全部的腕力,沉着嗓子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给我交个底,这伙人到底是干嘛的。」
石磊用力捏了捏鼻梁,侧眼看了我几次,最后终于轻吐口气。
「他们是东南亚那边一个犯罪团伙,基本都是亡命徒,战斗素质虽然参差不齐,但都是不要命的家伙。走私,贩毒,拐卖人口,拐的主要……主要都是年轻女人!不过他们一般不在国内行动,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石磊说完,我全身的血都凉透了,我控制着打颤的牙齿,手掌的力量也越来越重。
「拐卖女人干嘛。」我用着艰难活动的大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石磊察觉到了我异常,他把我拉的更紧,「你别担心,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有特警帮忙,问题不大。」
「我问你拐卖女人干嘛!」
「你……还能干嘛,卖到欧美暗网,地下组织,但这是在国内,我们会让他们活着出去么?你要相信我们!」石磊提高了声调,但随后又警惕的看了看周围。
我抬起腿对着石磊的胸口就是一脚,直接给他踹翻在地,「我他妈有时间相信你么!」说完,我转过身朝着印象中信号塔的方向飞速跑了过去。
「白风远,你找死啊!」
我快速穿梭在树林灌木中,石磊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阴暗的环境下。我并不擅长在树林里行动,没跑多久就被绊倒两次,上衣也被树枝刮的破破烂烂。
一边跑,一边向所有能说上名的神明拼命的许愿,沐婉荷不能出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上次见面到现在,我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早上的电话,我让她放心,说我去了学校。可那不是我想说的,我还有那么多话想告诉她,她不能出事!
跑到最后我的眼眶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路,这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我卷起上衣前摆胡乱的擦了把脸,接着重重的拍打着脸颊。
再次提起口气后,我的步伐稍稍稳了几分,没多一会,就到了一片背靠山坡的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正是一辆厢式货车,四周全是高立树木,空地也被遮天蔽日的枝叶所掩盖。也不知道这帮人是从那条路把车开进来的。
我蹲下身子,一点点靠近,拼命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围绕了半圈后,发现厢式货车的后面还有个小型的军用帐篷,帐篷旁是一个折叠桌。上面摆着水壶和罐头。一把明晃晃的D80 虎牙救生刀插在桌上,泛着不祥的光泽。
我完整的看了一圈后,居然一个人都没发现,情急之下只能猫着腰冒险穿过林地,想再靠近些这个临时小据点。
我知道自己每一步行动都在作死边缘徘徊,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只有不断移动,不断搜索,才能勉强保持此时的镇静。
「沐婉荷……沐婉荷!」我压低着嗓音不住的呼唤着,耳朵也竖到最高,期盼着她的回应。
就在我还差三步就要靠近厢式车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接着便是金属顶住后脑的冰凉触感,我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好运气果然会有用完的时候,我这么大摇大摆的沖上来,终于还是遇见了鬼。
「Gi? l?y.」我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动不动。
因为是背对着,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身高体型。这一刻我出其的冷静,冷静的甚至有些不正常。我开始在大脑里思考应对的方法。
「Anh l à cái g ì?」这家伙又问了一句,我依旧没有开口。这些人明明是亡命徒,杀人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他为什么没杀我。他是在干嘛?确认身份?难道他们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
我心想还好自己没有贸然开口,这争取来的时间弥足珍贵,我不能再浪费了。即使我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但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树枝被踩踏的声音,而原本顶紧我脑后的枪口在这一瞬间明显松了力。我知道,他被分了神,而机会只有这一次。
电光火石之间,我猛的侧开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估算着距离,甩腿对着后者的小腿前侧猛踹过去。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没踢到人,后面的家伙就软着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等他完全倒地,我才看到依旧双手颤抖着举着石头,一身污迹的沐婉荷。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全身的力量彷佛都被抽走了。手中的石头从指尖滑落下来。沐婉荷摇晃了两下身体转眼就要瘫软在地。
我顾不上满脑子的疑问,赶紧上前抱住她。
沐婉荷低垂着脑袋,呼吸急促的像是刚刚濒死的窒息者。再抬头时,沐婉荷已经完全哭成了泪人,她伸出手摸着我的脸,「风远,你吓死我了。」
这是我才发现,自己的呼吸频率并没有比沐婉荷好多少。惊恐之后,失而复得,使得自己完全没有想好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嘭嘭」几声枪响从前方传来,我原本稍许松懈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
沐婉荷也立刻站起身,拉着我就跑,「快,跟我走!」
她牵着我的手像是生活在林地里的小麋鹿,轻快的越过枝叶灌木,从侧方绕上了林地后面的山坡。在山坡缓沖处一片巨大灌木后,她拉着我蹲了下来。
我回身看了眼旁边,五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目光呆滞的坐在地上,视线统一都是看着地面,一语不发。
沐婉荷在灌木里扒开一条缝,我凑过去一看,刚刚林地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我刚想问她具体情况,突然又一个歹徒从另一侧的坡下捂着手臂走了上来。我忍不住把沐婉荷搂的更紧,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那家伙,未做停留,拔了桌上的军刀,转身就要走,在路过那个被沐婉荷用石头开瓢的同伙时,他仅仅是蹲下简单查看了一下。接着没有丝毫犹豫的拔出军刀,插进了那人的心脏。
沐婉荷忍不住惊呼一声,但立刻捂住了嘴。
杀了同伙后他没有片刻停留,朝着我来的地方而去,我心里不免为石磊捏了把汗。
现在局势不明,我只能紧紧搂住沐婉荷,一言不发的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没过多久,三个全副武装的特警就从刚刚的路来到了空地。与此同时,石磊拎着枪,揉了揉脖子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这时我的心里的石头才总算是落了地,再看我和沐婉荷,身上已经完全被紧张的汗水浸透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没事了。接着起身带着那五个行尸走肉般的孩子一起下了山坡。
石磊正在打电话,表情极其的不友好,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扔了电话,上来就给我了一拳。
沐婉荷原本照顾着那五个孩子跟在我身后,看到这一幕后几乎是飞着跑过来的,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石磊推着连退了好几步。
「你凭什么打我儿子!我要去投诉你!」
我擦了擦嘴角,赶紧起身拦腰抱住了母狮子一样咆哮的沐婉荷。
「我没事,不关石队长的事。」
石磊揉了揉鼻梁,有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不是,哎……是你这儿子胆太大,不要命了简直。算了,先下山吧。」
虽然石磊解释了我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种种原因,但沐婉荷对她的态度还是极其冰凉,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不看他,弄的石磊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此时的我,却无心去管石磊的处境,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如潮水一样涌了过来。除了万幸两个字,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那个,沐小姐,你到底是怎么跑到蝶山去的。」沐婉荷低下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几个孩子呢?」
「在后面的车上,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沐婉荷松了口气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她今天看到了一个面目憎人的男子带着一名孩子从产业园的一条小巷里穿了出来,然后往开发区后面的荒地走去。因为她的个人经历,对某些事总会额外在意,于是就跟着走了一段。
很快就看到了一辆厢式货车,男子把孩子推上了箱车,沐婉荷立刻就觉得不对。而这时,那男人突然被叫了一声,就跑到了驾驶室边。
沐婉荷趁这机会,悄悄打开了货车门,发现里面坐着几个孩子。
她根本没多思考,就爬上了车,在确定了是五个小孩子后,她就听到车厢门被反锁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车厢里完全没有信号,以至于她想打电话也未果。她和那几个孩子交流了许久,可却没一个人给她回应。
就这样,车停之后,她匆忙的躲在了几箱货物后面,车门打开,几个人在门口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接着就离开了。
沐婉荷发现人走了以后,门居然没锁,于是她偷偷下了车,那几个人都在车前的营地休息,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吃东西。
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便带着那五个孩子偷偷下了车,那几个孩子只要有人牵着就会自己往前走,也不出声。
沐婉荷想了想,带着那几个孩子绕到了山坡上,把他们藏在灌木里,叮嘱他们不要跑。然后自己脱了一个孩子两只鞋,选了一侧下山的路丢在路上,又跑了一小段撕了自己的衣角挂在树枝上,接着悄悄绕到另一边,又丢了一只鞋。
她是在山里长大的,看植被稀疏就能分辨方向和路线。做完一切后,她才重新回到了山坡上待着,顺便报了警。
后来因为看到了我,所以才跑了下来。
石磊听完后,不停的倒吸着凉气,「沐小姐,你当过兵?」
「没有,就是在山里长大的。」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难怪白风远这么愣,你这反侦察意识都哪来的。」石磊的语气里满是惊讶。
沐婉荷听他又说了我,刚缓和的脸又冷了下来,「我不懂什么反侦察,我只知道,带着五个孩子跑不远。如果要等待救援的话,山上肯定比山下安全,他们如果发现了,第一反应也肯定是往山下找。再加上我放的那些个迷惑物应该能拖延到你们过来。」
「这些人可都是亡命徒,有不少也是常年混在丛林里的,你就不怕他们看到你的脚印揭穿你的想法。」
沐婉荷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是光脚下的山,走的是硬土,而且我本来的打算也是拖时间,如果等到他们发现我们,你们都没来,那我对你们的办案效率就太失望了。」
石磊被噎了个整的,「好吧,感谢沐小姐您的从容,还得麻烦待会帮我们做个笔录。」
沐婉荷进局里做笔录时,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双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我承认她很冷静,我承认如果对调处境,我可能做的没她那么好,可即使如此,她今天的每一步都是走在毁灭边缘。
从下山开始,直到出租车把我们送回家,从头至尾我都没说过一句话。尽管路上沐婉荷几次和我搭话,我都完全没理她。
并不是我不想理她,而是我的脑袋里一直在如飞机起飞般的轰鸣,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到了家门口,她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往前走,突然就停了下来,「风远,你等妈妈一下。」说完沐婉荷松开手,拖着略带疲惫的身躯走到了路边,我茫然的抬头看了眼,发现张宁正坐在路灯下的椅子上。
那一刻脑中的轰鸣声消失了,产业园,开发区,研究院。所以沐婉荷又是去找的张宁。
我转过头,不想再多看一眼,提着双腿上了台阶。我好累,膝盖一弯似乎就要跪倒在地上,扶着楼梯扶手步履沉重的回到家里。
挪到沙发上,侧身便倒了下去,我撑不住了。
很快,门再次被打开,沐婉荷走了进来。
进门后,她便趋步走到沙发边,轻轻摇晃着我的身体。
「风远,你没事吧,饿了吧,家里没什么菜,妈妈叫个外卖好不好。」
「不用了,我不饿。」我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硬生生的拒绝道。
沐婉荷走到沙发前,坐在我的脚边,声音轻柔而愧疚,「风远,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主要是最近社团里又多了不少丢孩子的父母,我也有点着急,所以今天一看到那种情况,我就没想太多。」
「那我呢?」
「嗯?」沐婉荷睁大眼睛迷惑的看着我。
我支撑着身体在沙发上坐好,双手手臂架在膝盖上,紧缩着眉头看向前方。
「你知道那伙人是干嘛的么?」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好人。」沐婉荷努力的把气氛往从前拉扯。
可我的声音冷的连我自己害怕,「他们是专门拐卖年轻女人的,卖到各国暗网,地下组织。如果你被发现了,你有想过后果么?你有想过我么?」
我说完侧脸看着沐婉荷,她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似乎在看一个陌生的我。
「风远,对不起……妈妈只是……」
「沐婉荷!」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表情和深沉的语气喊她的全名。
「风远……你!」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害怕么,你知道直到现在我还在害怕么?从小到大,即使是被父亲卖掉的那一天我都没有今天这么恐惧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活?我还能活得下去么?」
沐婉荷这时终于流下了眼泪,她捂着嘴,拼命的摇着头,「对……不……起!」
「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么?你真的一点都不能感受到么?」
沐婉荷擦着泪水,努力止住梗咽,小心翼翼的问道「看出来什么……」
我呵呵的苦笑着,双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事到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再装作那个默不作声的好儿子了。那些话明明那么炙热,那么神情,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却那么简单,那么普通。
「沐婉荷,我爱你啊……我爱的人,放在我心里的人,是你啊!」
「你……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我长久压抑的感情已经完全接管了我的身体,我甚至不需要去思考。
「我说我爱你,像一个男人一样,深爱一个女人。」
沐婉荷如同触电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双手颤抖着横举在胸前。但没等我继续说话,她就扬起了一丝逃避的微笑,连连的挥着手,「不会的,风远,你一定搞错了,不可能的,我们只是感情很好的母子。你对我不会是那种感情,你一定是弄错了,你还小,你根本不懂,你弄错了,对,风远……我是你妈妈,你弄错了,错了!」
我能感受到一滴泪毫无预兆的从眼角轻轻划了下来,我微皱着眉,满脸的苦涩看着沐婉荷毫无逻辑的替我辩解着。
沐婉荷的声音越来越轻,瞳孔里的光随着双眼难以接受的左右颤抖着。
「风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扶着沙发,忍着大腿的酸胀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我知道,在说我一直想说的事,我爱你,沐婉荷!」我伸出右手坚定的扶住沐婉荷的后脑勺,在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下微侧过头,闭起双眼由浅及深的吻住了她略显苍白的唇。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在她清醒的时候亲吻她,没有刺激,没有兴奋,心情平淡的居然像是在回忆多年前的青涩过往。
而沐婉荷则僵在原地,完全失去了反应,任凭着我一点点的侵入。随着彼此距离的靠近,我不得不前倾自己的身体,膝盖微曲的那一刻,双腿的肌肉立刻就被截断了所有的力量。
突然的失力让我带着沐婉荷的身体随着惯性侧倒在沙发上,她不知如何安放的右臂下落之时,扫倒了茶几上水杯,随着水杯飞起落地后,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便是「嘭」的一声轻响。原本被日光灯照的通亮的客厅瞬时归于一片黑暗,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黑暗。
失去视觉后,我内心深处压抑许久所有见不得人的念头和期盼全都伸出了致命的触手,它们肆意从各处张牙舞爪的伸展出来。压抑了我的理智,控制了我的身体,封锁了我的五感,放空了我的思绪。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嘴唇轻咬的柔软和温湿。我单手解开了沐婉荷的衬衣扣子,双手沿着她光洁丝滑如同绸缎的脖颈而下,路过手感细腻分明的V 字锁骨。
分开衬衣的衣摆,那对至今还记忆犹新的雪白乳房带着主人时不时的颤动束缚在内衣之中。我的双手带着呵护的力量缓缓捧住,却连最轻柔的挤压都似乎有些不舍。仅仅是手指触及上围的乳肉和带着些许香汗的乳沟就已经让我陷入了难以描述的满足中。
我从嘴唇中央缓缓移动到嘴角,每一下都很轻,沿着手部踏过的肌肤,用全身触感最敏锐的嘴唇舔吻着下颌,颈部,锁骨,直到埋首进了那因挤压而变得更为诱人的乳沟。
「别碰我……」
即使鼻子无法呼吸也没能阻碍我继续用力亲吻那道泛着幽香的沟壑深处。
「求……你了……别碰我!」
满足了乳沟的侵入,我从一侧的乳房徐徐而上,用鼻子轻轻挤开内衣的罩杯,像是婴儿般寻找着那颗成熟的圣女果实。
「求求你了……别……碰……我!」
那一刻,心脏如同暂时停止了跳动,带着撕扯般的剧痛猛烈的抽搐了一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的上身都蜷缩了几分。
我茫然抬起头,今晚的月色很美,带着几分孤寂的清亮从窗外洒下碎银般苍白的光亮。
沐婉荷的脸上全是折射的光亮,星星点点亦如被惊扰的湖水。视线的复苏,紧随其后的便是她濒死般的碎念,别碰我……
心脏的剧痛从刚刚的一瞬开始缓慢的延长开,变成了一阵又一阵带着下坠力量的痛楚。
开口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早已经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我就不能爱你么?我明明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啊!」
沐婉荷像是被某种法术定住了身体,只剩下哭泣的面容,茫然望着天空涩涩发抖的眼神,和时不时颤抖的双手。
她用同样哽咽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可是你的爱……让我痛苦……让我绝望!」
我睁大了双眼,原本绞痛的心房像是突然被开了一个大洞,身体的力量一点点从中流失而去,大股的狂风夹杂着碎石猛烈的倒灌进来。
随着身体一歪,我从沙发上侧倒了下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身体的本能反应完全失效,没有给予我应有的任何保护,后脑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闷哼,撞击的余音在大脑回蕩开来。不停重复着那句,你的爱让我痛苦,让我绝望。
那一刻,「想要」死了,「不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带着一副哀悼的表情。
沙发和一旁的地下,沐婉荷和我。彼此久久都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我的儿子为什么会变的越来越忧郁,变得越来越深沉?无数个夜晚,我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不知道过了多久,沐婉荷用完全沙哑的口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开了口。
「我问过老师,问过同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直到沈浪告诉我,他说你是因为那个叫楚玥的女孩,你们两情相悦却被迫分开。」
沐婉荷说完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的几句话就已经消耗完了她全身的氧气。
「我以为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你才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初恋,我真的太蠢了。我设想过那么多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婉荷姐,呵呵!」
我躺在地上根本接不上也不想接话。
而就在此时,沐婉荷突然蜷起身子,缩在沙发的角落中死死拽住自己的头发放声大哭起来。
我被这带着某种撕扯嗓子的哭喊吓的赶忙跟着坐起了身。
我害怕了,原本平淡到无力的心情突然就害怕起来。因为我从未听过沐婉荷如此哭泣过,即使在小镇被我和众人误会,即使舅舅去世,即使坠崖后看到我的伤口。
那种哭泣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夹杂的全是不甘和悲凉。我使劲掐着自己已经失去力量的大腿,在剧痛的刺激下跪倒在沙发面前,缓缓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沐婉荷,你……妈……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不要……碰我!」
她如同触电般拼命往角落缩去,留下我的手僵在空中不知何往。
「我不是一个好孙女……不是一个好女儿……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是这世界上最失败的女人!」
「不是的,不是的,你是个好母亲,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我顾不得来自灵魂的痛楚,慌乱的辩解道,沐婉荷抬起头,黑暗中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么?会有母亲让自己的儿子爱上自己么?会有母亲让自己的儿子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么?」
她说完自顾自的摇着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该怎么和儿子相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是我自作聪明用自以为是的方法去爱我的儿子。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如果我没有非要把你找回来,你一定会活的比现在好。他们说的都对,我是个灾星,我亲手一步步的把儿子送上了人伦道义的断头台。我为什么要活着,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没有早早就死了。为什么非要让我毁了你!」
「妈你别说了,我求你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我会改的,我会改的。我求你别再说死这个字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黑暗之中的沐婉荷与夜色混为了一体,像是半身都融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她的语调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绝望。
「你是想要妈妈的身子么?我的命都可以给你,何况这具躯壳,如果你想要,就来吧,就当是妈妈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沐婉荷这最后一击着实来的太过兇猛,太过惨烈,只这一刻,心中某种情绪突然就膨胀开来,沖破头顶,随后便是无边无际的碎裂声。
一瞬间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过去的自己如同到达西天的唐僧,把肉体丢在了七宝莲花池。我站起身,从旁捡起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沐婉荷的身上。
随后重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声比一声重。
「妈,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好好的,为此,我的命也可以不要。」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以命相挟,明明只要踏出一步就能拥抱彼此,却隔着永远也无法越过巖浆炼狱。
命运是公平的,如当初小镇时的我一样,沐婉荷今夜情绪失控下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未来给她带来与之相对的痛苦。
我们僵持了许久,从头至尾我都没有移动过分毫,沐婉荷末了终于从沙发上缓缓站起身,摇晃着身体迈向卧室,直到关上房门,她都没回头再看我一眼。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痛觉在心灵的麻木前一文不值。我站起身,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过了许久才被接通。
「啊,哥……哎呀,你别动,是风远哥,嗯啊……你别……」
「小烁,什么时候回来?」对面间歇的靡靡之音丝毫没有影响我语气的温度。
「哥,我打算……打算,嗯,嗯……明天,明天下午……呼……回来!」
「现在买票回来吧,买凌晨的机票,我等你。」
「啊?哥……出什么事了……哎呀,你别动了,再动我就揍你……啪啪……」唐烁那边一阵骚动,我静静等待着骚动逐渐平息。
「回来吧,帮我照顾沐婉荷,她不想活了。」我用言简意赅的描述表达着事情的严重性。
「什么……你快给我下去,快,把我裤子衣服拿过来……哥,你等着我啊,我现在就买票去机场,你别急啊,等我回来!」
「谢……嘟……」我谢谢还没说完,那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起身走到沐婉荷的房门边,轻轻拉了开来,黑暗中,沐婉荷抱着双膝孤寂的缩坐在床角。
我踏步进门,随后关上房门,然后靠坐在门后的地上。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多,我和她几乎没换过姿势,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突然一阵开门声传入耳帘,我站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开不了灯啊,停电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电箱,拉上了跳闸,客厅恢复了光明。唐烁背着大包,满头的汗水,风尘仆仆。
「怎么了,哥,到底怎么了?」
「我可能选择了最错误的时间跟她表白,她接受不了,所以……」唐烁惊得捂住了嘴,随后便开始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让你去的,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想到沐姐会这样。」
我摇了摇头,「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错,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几件事。」
「嗯你说吧,一万件我都答应。」
「不要告诉她你已经知道我对她的感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永远!」
唐烁凝着眉,正对上我的目光,最后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帮我照顾她,在我回来之前,好好照顾她,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求你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这下唐烁倒是把头点得飞快。
「哥,你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的看好沐姐,不过哥,你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我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我也不知道……」说完,我再次返身,透过卧室的门缝留恋的看了眼沐婉荷,随后便迈出了家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里外两个世界终于被完全隔绝开来。极致的悲痛会蒸发你的泪水,让你根本哭都哭不出来。
当我迈下步子踏下第一阶台阶时,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你猜这台阶有几阶。」我僵在原地,愣住了。这时又出现一个不同的声音。
「沐婉荷的身体是不是很柔软,你很想占有吧。」我惊慌失措的用力拍打着扶手。
「你闭嘴!」
可脑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多起来,杂乱无章,甚至毫无意义。
「今年的大学生科技大赛好像要开始了。」
「最大的星体是大犬座。」
「你是个恶魔,逼疯自己妈妈的恶魔。」
「你被卖掉的那天穿的是蓝色衣服么。」
「数数台阶吧,看看是不是十三阶。」
「你一直都很自卑,你害怕被抛弃,害怕被人无视,你有病,哈哈!」
我靠着墻一点点蹲坐下来,脑中胡乱的思绪越来越繁杂,涨的太阳穴一阵剧痛,情急之下,我对着墻用力的砸着脑袋。痛楚下,声音渐渐消失了。
我吐着满心的浊气,再次一点点往楼下走去。
踏出楼的那一刻,我就被眼前的艳阳震住了。不该是这样的吧,我心想着,为什么会是这么好的天气呢。温暖的阳光从天空抛洒下来,周围三三两两都是晨练的人们,他们昂首挺胸,充满了自信与希望。
就连老人们也在用着自己硬朗的身形打着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太极。
不该是这样的,现在的天气难道不该是一片阴沉,然后下着瓢泼大雨么,如同二月红为了丫头求药时那样的大雨才对啊。
生活并没有管你的死活,它只顾自己高兴。
我拖着步子漫步目的的走在路上,脑中的声音又开始复苏起来,可我却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管它们了。
路过一家夜店,几个喝的烂醉的酒鬼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正巧与我撞了个满怀。
「你……你找死啊!」
我茫然的抬起头,「喝酒有用么?」
「你小子是不是……嗝……找打。」
我看着这几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也许吧……」
十分钟后,夜店旁的巷子里,我瘫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分毫,我全程没有还手,可能是忘了,可能是不想,也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还手了。
躺在几个带着隔夜垃圾的垃圾桶边,刺鼻的味道让我一阵阵的反胃,偶尔跑过的小老鼠,停顿着看了我一眼,然后飞一般的逃走了。
冰凉的地面却依旧没有停下我脑中的声音,「他刚刚想强奸自己的妈妈。」
「他就是利用了自己儿子的身份,不然他根本配不上沐婉荷。」
「摩尔定律已经很难维持了,瓶颈到了。」
「你的爱让她痛苦,让她绝望,其实该死的是你!」
我没有再做丝毫的反抗,我的大脑已经被占领了,只能任人宰割。
「这人没事吧……吖,好像还是个孩子啊。……喂你没事吧。」
「报警吧……」
「我看还是先叫救护车吧,总不能让人死在这啊。」
「等等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家人……这有张名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要被满脑的奇思怪想分解吞噬干凈时,一阵阴影突然挡在我面前,之后便是熟悉的声音。
「哎……你这家伙可真会挑时间,姐姐的温泉旅行这下又要泡汤了。」
接着就感觉自己的眼皮被人翻到了最大,接着全身又被人摸索了一阵。
「喂,来两个有劲的,帮我抬上车,我给钱。」
当我坐上车时,神识才短暂的回归了身体。
「米雪?你……你怎么来了?」
米雪开着车,扭头白了我一眼,「你快闭嘴吧,臭死了,一早上就让我来捡垃圾。」
「垃圾……垃圾……」我移回目光默念了两句,谁知米雪猛地急剎了车。
她解开安全带,转身面对着我,「白风远!白风远,你看着我,看着我!我他妈让你看着我!」
我晃了晃脑袋,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说话啊,怎么了?」
我并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个有趣的话题,「白风远,你死了吧,死了痛快,下辈子别做人了,做只水母,没有心脏,每天就在海里漂着发呆,死了以后化成海水,了无痕迹,多好!」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嘴里默念道,「水母……水母……」
米雪的表情突然就变了,变得特别严肃,还有点可怕。随后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大的有些炸耳朵。
「白风远,你知道欧洲人吃了800 年的木乃伊粉么?当补药吃,吃到埃及都没了木乃伊,然后为了赚钱用新鲜死人磨粉吃。你知道么?」
我脑中的声音似乎收到了惊吓,想法开始慢慢统一起来,木乃伊粉?这么恶心?
「白风远,你知道高俅是苏轼的门童么?」
我当然知道啊,看过水浒传还能不知道么。
「白风远,你知道启蒙运动时期,皇帝会拿大白鹅的脖子来擦屁股么?」
好恶心,真恶心。
「白风远,白风远!俄罗斯方块的每一个形状的方块都有自己的名字???,橙色瑞克,蓝色瑞克,克利夫兰Z ,罗德岛,英雄,小T ,粉碎男孩。」
至此,我脑海中的声音已经几乎统一到了一起,都在各自发问,这女人有病吧,疯了吧,说这些干嘛。
这时,全程注视着我双眼的米雪,再次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白风远!」随后啪,给了我一个耳光。
一瞬间,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我被抽离挤压蹂躏撕碎的灵魂慢慢也回到了身体。
我深呼吸了几次,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
「你这劲可真不小。」
米雪也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回身继续开起了车。
「你可真行啊,这恶化速度也算是高人一等了。」
「我刚刚怎么了?」恢复了平静后,我躺在座椅上淡淡的问着。
「强制性思维,又叫思维云集,头脑中出现大量不属于自己的思维,这些思维不受你意愿支配,强制性地在大脑中涌现,好像在神奇的外力作用下别人思想在自己脑中运行。内容多杂乱无序。有时甚至是你最厌恶,最恐惧的。」
米果熟练的打着方向,语气里满是叹息。
「原来还有这样的病。」
「你还挺不在意啊,大哥,这可是精神分裂的癥状。你知道继续下去后果会有多严重么?智商越高的人思维的正反对立面越容易在大脑中存留对抗,这下好了,你那发达的大脑完全成了你精神分裂的温床。你就作吧,没事再多刺激刺激你大脑啊,免得以后我还得去垃圾堆里捡你,直接去精神病院探病得了。」
米雪满口的抱怨,把车开进了一片写字楼群里,随后在一栋大楼前停了下来。
「下车吧,自己能走么?」
我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大楼,然后上了电梯,我才疑惑的问道。
「这是哪?」
米雪耸了耸肩,「我的实验室。」
电梯门打开,转角便是一个自动门,上面的铭牌刻着「Michel Lab」
「你还真有个实验室啊!」进门后我就傻了,这地方未免也太大了点,从一级到四级安全防护,每一区域都有几百平。细化到动物,植物,微生物各类实验室也是一应俱全。
「米雪,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全是你一个人的?」看着那些崭新的高端精密仪器,我突然觉得面前的女人是如此的陌生。
「这实验室名义上的确是我的,但这些设备仪器我是一窍不通。整个实验室只有最里面的那个办公室是我在用的。」米雪说着把我带到了最里侧的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
这间房间倒是对上了我心中心理咨询室的印象。房间不算大,差不多二十多平。
浅绿色的墻面,带花的灰色地砖,中央摆着两张看上应该很软的沙发,一张圆形茶几,摆着一盆小巧的盆栽,靠墻摆着一套音响,和一面穿衣镜,上面的墻壁挂着一幅抽象画,最里则是张办公桌。我环顾了一圈,这还算是正常,可外面实在是太夸张了。
「别想外面的事了,那和我关系其实不大。」米雪看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来国内,是我爸让我来的,他说我整天无所事事,让我过来做做投资。我和我爸也不太对付,所以就花他的钱弄了这么个实验室,他不是想让我赚钱么,我就非弄个只花钱不赚钱的地方。」
「你家是有矿吧,这么个实验室说建就建了?」
「都是祖上产业,没什么可吹嘘的,我爸也就是继承,但我是没打算继承那些个东西。」米雪拉开窗帘,又打开音响,选了首舒缓的轻音乐。
「我看你才有心理问题吧。关了吧,不想听。」米雪比了个OK,然后关了音响。
「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理上的问题,这又不算什么。躺下吧,先睡一觉,回头我们再聊。」
我看着舒适松软的沙发,因为实验室沖击的短暂分神再次被拉回了原地。
「算了吧,我睡不着。」
米雪没理我,跑到办公桌旁的抽屉里翻了起来。接着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两个药片和一杯水。
「这是什么?」
「安拿芬尼,你的情况要先用药物控制下,万一再复发,我不一定能及时给你拉回来。」
我没有多做犹豫,拿起药片就吞了下去。我以为之后米雪会坐下和我好好聊一聊,可她却完全没理我,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干嘛。
没过多久,我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随着最后一个念头冒出后,便陷入了沉睡,是安眠药么。
再醒来的时候,米雪正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看书。我拉开身上的薄被,发现衣服居然被换过了,穿的不知道是哪来的背心短裤。连续两天伤痕累累的身体也都被上了药或是包扎了起来。
轻轻一动,一阵入骨的疼痛便侵袭而至。
「别瞎动弹,都是外伤,你知不知道只要进这个门就得至少给我1000块,更别说帮你处理伤口了。姐姐我难得发次善心,全被你赶上了,你还乱动。」
我无奈的躺在原地,轻声说了句,「谢谢!」
米雪听完,一把合上书,叉手坐在我对面,「说说吧,又受什么刺激了?」
如今面对米雪,我已经完全没有一丝隐瞒的念头。
「我跟她表白了,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方式。」
米雪听完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
「结果她想自杀,你也被刺激的想自杀,是不是。」
我内疚的点了点头,「我那天说的话,你真的是一句没听进去。来吧,这次把从你们认识开始,所有的事全都跟我说一遍,包括所有细节。我要对你做个全面的诊断,另外,说出来你心里会舒服一点。再有还是那句老话,我是医生,不管你今天说了什么,绝对不会出这个门。」
我的神经被崩的太紧太久了,这份感情也太过于沉重,当这样一个缺口出现的时候,我发自内心的忍不住想要倾诉,而米雪无疑成了眼下最好的对象。
从头至尾我都没去看米雪,彷佛是在自己说给自己听,语速从一开始的平缓到之后的激烈,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当说完后我才发现,我和沐婉荷的故事并不算长,甚至说不到半小时。也许是我的言辞简洁,也许是有太多的心里话,我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得不承认倾诉的感觉很好,尤其是你的听众一直保持着安静却又专注的态度。
米雪听完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道,「能坐起来么?」
我点点头,试着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刚坐起身还没坐稳,米雪挥手又给了我一个耳光。接着留下目瞪口呆的我跟个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帮你妈妈抽的,我估计她应该是下不去那个手。」
我盯着她看了几秒后,无力的泄了口气。
「你知道上次见到你妈妈和你,我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我一直没看到的。」我实话实说道。
「说句实话,你妈妈并不是那种特别好看穿的人,因为她的眼神太平淡了,而且总是很真诚。这样的人即使内心世界再复杂也能掩饰的非常完美,如果不是因为身边那个人是你,我可能也看不出来。那是一种充满宠溺的眼神,但这样的眼神与她的行为却是格格不入。」米雪说着又摆起了她那招牌式捏下巴的动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以你的感觉来看,怎么去爱一个人是最极致的?」米雪歪着脑袋,静静等待着我的回答。
「给予自己的所有,愿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我犹豫着回答道。
米雪嗤笑了一声,「假大空!以对方想要的方式去爱对方才是最极致的,听上去很容易,但事实上几乎没人可以做到,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以你想要的方式去爱你,但是你妈妈做到了。所以如果抛开你心里那些不正常的念头,这三年你应该会活的非常幸福。」
「什么是我想要的方式?」我越听越迷糊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别人怎么来爱我。
「白风远,我记得那次在天台,你还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你?呵呵,你应该觉得自己还算挺厉害的,成绩好,身体棒,长的又帅气,前途一片光明啊。可姐姐我告诉你,别说现在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单身主义者,就算是之前我对爱情还那么点憧憬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虽然米雪摆明在贬低我,但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争辩的意思。
「你从小被父亲卖掉,可你太聪明了,聪明到明白被卖掉是个什么意思。所以你从小就拼命的学习,拼命的练武,为的是什么,潜意识里为的不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避免被再次抛弃么?虽然后来的经历让你看上去重获了自信,但幼时的心理创伤并没有痊愈,白风远,其实你一点都不自信,相反你心底里极其的自卑。」
「我自卑?」此时不免再次回想起那个冰冷刺骨的早晨,被父亲夹着转手送给了另一个人,时至今日回想起这段,我的确还会忍不住的心悸。
「对,而这就导致了你希望自己能掌控一切,希望所有的事都处于你的控制下。但凡有超出控制的情况出现,你就会惶惶不安,那个叫张宁的就是最好的证明。可事实上,张宁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他出现在你妈妈身边,并脱离了你的掌控,你的情绪就会出现问题。」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可这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我依旧没有抓住她想说的重点。
米雪散开马尾理了理头发,「你一直以来都说想要保护你的妈妈吧,但你没觉得你所谓的保护欲已经过了么?保护欲过了就是控制欲和占有欲,说的好听叫有主见,但其本质就是控制和占有。而任何一个女人心底都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另一半是个偏执的控制狂!所以我说,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你这样的男人。」
米雪这一次并没有留出让我思考的时间,她只是稍微停顿了片刻,便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表达母爱的方式其实有很多,无微不至的关心,严厉却体贴的教导,甚至是充足的零花钱和外出游玩的陪伴,可你妈妈不一样,她真的是个聪明的女人,在短暂的相处后她就发现了你的毛病。她知道这些可能都不是你想要的,于是一个拥有丰富人生阅历和苦难过往磨砺的成年女子甘愿把自己放在了你的掌控之下。白风远,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是一位父亲,你会让你十四岁的儿子来决定你未来的工作么?有可能么?」
我承认我被米雪的思路完全震惊了,我从来没想到这方面的问题。
「风远,你觉得妈妈做哪份工作比较好啊。」
「好好,妈妈一下班就会回家的。」
「嗯,因为我周末就喜欢呆在家里啊」
「叫什么婉荷姐啊,多变扭,哎,随你吧。」
「现在拉黑了,你不担心了吧。」
「你觉得我穿哪件好,嗯,听你的。」
「因为我听到某个小可怜一直在叫,妈妈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吧,所以我就回来啦。」
「风远,你要相信妈妈,哪怕某些方面假装相信也好。」
……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只顾着心头那窃喜般的满足感,却忘了那时一脸宠爱微笑看着我的女人,三年的时间,她每天都準时下班,几乎没有外出聚过会,也很少和同事朋友一起出去逛过街,她总会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每当我心神不宁时,只要侧过脸,她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对我微微笑着。
她是沐婉荷,也是我的妈妈……
这漫长的回忆中,米雪全程没有出声,直到最后才递过两张抽纸来。
我迷茫的抬起头,看到斜对面的那面镜子,才发现自己早已挂满了泪水。
此时我突然想起宋湘雨说过的话,我可以不是我,但他必须是他。
原来一直以来做到这点的从来都不是白风远,而是沐婉荷。
「你可能不知道你为她选的工作有多难吧,整个公司的内部人员协调和人际关系处理都要拿捏在自己手上,干不好还会得罪别人。你妈妈真的太宠你了,她希望用自己的爱让你真的自信,真的开朗。可没想到却成了现在这个结果。自己努力付出的爱居然被扭曲成了另一个样子。再想想她曾经面对的过去,你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白风远,你说那一巴掌你该不该挨。」
我抓着两张抽纸,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终于我还是辜负了最不想去辜负的人。
「白风远,放下吧,她是你的妈妈,即使你再爱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回归到你正确的位置上。」
「来不及了,我已经毁了一切,以最可怕的方式毁了一切,覆水难收,我妈妈的新生已经被我亲手摧毁了。」
经过米雪的教训,我认清了一个现实,她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而可悲的是,我却发现自己更爱她了。
我分不开两种感情,母子或是男女,他们糅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时至现在,我对她的爱已经完全刻在了骨子上,印在了灵魂深处。我已经越来越能体会到宋湘雨所说的那种感情,和当初我自己在她面前立的誓言。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爱多久,哪怕一天,哪怕一年,哪怕一生。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想要她幸福,所以我一定不会毁了她。即使卑微,即便苦涩。」
人生的成长总要伴随着如此痛苦的经历么,如果一切还能重来,我一定能做到这些,可我那时真的太年轻,真的不懂得如何去爱她。
「你打算怎么办?」
我把纸巾揉成了一团,再次抬头时,米雪突然一惊,随后突然笑了起来。
「真不亏是她的儿子,这眼神,一瞬间就长大了么?」
我站起身,落寞的说道,「再长大又能怎么样,已经晚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伤害已经造成。如果无法弥补,那也只能选择离开了吧。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开导,让我学到了很多。」
说完我站起身,迈步向门口走去,开门的那一刻,我像是对着米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真的配不上她!」
【窃脂篇 完】
门拉开的那一瞬间,米雪高扬着嗓子对我喊了一句,“白风远,如果我能让你覆水重收呢?”
我停下迈出一半的步子,缓缓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