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男人在被问到面子重要还是老婆重要的时候会很干脆的表示老婆当然更重要,但当实际遇到面子问题的时候,这理所当然的选择并不如说起来那么容易。
余叔对他这个未来女婿不能说不满意,阿姨也是很通情达理的人绝不是那种喜欢刁难的丈母娘,而余蓓……这事儿就是她主动提的。
从各个角度讲,魏凌允用女方的新房结婚,都没有什么障碍。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所以这次他没有答应。
他觉得毕业后就算再怎么赶进度,订婚订酒店拍照领证一大堆事儿下来,结婚也要一年左右了吧。
既然答应余蓓也要至少一年半之后才能结婚,他为什么不先拼一把试试看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他拒绝了,暂时。
他当然知道凭他自己的本事毕业后想马上买房难如登天,可只要奋斗能看到希望,他就有信心说服余蓓陪他一起度过初期那段比较难熬的时光。或者,让她稍微多等几年。
他又一次鉆进了大男人的牛角尖,回去公司那边之后,干得更加拼命,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余蓓无可奈何,只有珍惜每次见面的短暂时光,以她一贯的悠閑步调,走完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
过年两家凑到一起吃饭的时候,虽说谈起两个孩子的恋爱还是有几分玩笑的口气,但魏凌允听得出来,余家爸妈,已经在认真考虑婚事的问题了。
他们委婉地询问,想要知道魏家对这个的态度,也想知道魏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到底怎么样。
他爸妈也是好面子的人,弯弯绕绕一顿饭,最后还是没把事情挑明,让余蓓坐在那儿干着急没办法。
年后不久,魏凌允的舅舅总算从泥沼中脱身,东拼西凑借了笔钱,让姐姐把抵押出去的老房子一次性赎回,之后乘车南下,决定从头再来。
少了一份贷款要还,他妈妈新跟人合搞的服装店也渐渐兴旺起来,看到了曙光的魏凌允拼得更加卖力。余蓓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不厌其烦地叮嘱他注意身体,一有空就跑去看他,好让他不必使用假期,多赚一个月三百块的奖金。
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短暂的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已经被锻炼出一副好酒量的魏凌允在散伙饭上喝得酩酊大醉,出来后在行道树边哇哇狂吐,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到地上。
同学被吓得够呛,赶紧用他的手机叫来余蓓。
后来,据余蓓说,那天晚上醉醺醺的他喋喋不休就一直没停嘴,说着说着哭,说着说着笑,说着说着,就搂着她想亲,说着说着,又要甩开她的手,大声嚷嚷“我有女朋友了你躲开”。
但他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东西,余蓓一直不肯告诉他,每次都只是微笑着望着他,说内容太多,想不起来了。
在日租房里照顾醉鬼一夜都没睡好,余蓓当然很纳闷,等魏凌允一清醒,就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这才告诉她,说他已经辞职了。
在这家公司呆着没有前途,在那座城市呆着,好像也是如此。
所以他决定了,这次拿到两证,就带着这大半年存下的工资,北漂。
意识到他急着想要证明什么,余蓓这次没有劝他,陪着他跑完手续一起把档案迁入人才市场后,便回到家中,开始了她没有计划过的生活。
这次开始的异地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到了空间的极限。
小城市的生活总能很快找到一个平稳运行的轨道,余蓓不久就在父亲的帮助下花一笔钱进入了一个足以让她干到养老的事业单位,因为长得漂亮人又乖巧,不到半个月就成了单位所有单身汉的目标,还被几个有儿子的领导盯上——有一个儿子还在上大学,非说女大三抱金砖打算把她预订了。
她觉得有点惶恐,但晚上打电话,知道魏凌允才刚刚退了房子,正在往新的住处搬家收拾,累得呼哧呼哧喘气,她就忍住了,什么也没告诉他。
同样隐瞒了情况的,还有电话另一头满身大汗的男人。
他的确搬了新地方,但并不是人往高处走的那种。
为了省钱,他给自己平添了一个多小时的通勤时间,还住进了一个需要跟人合租的地下室。
魏凌允当然不想这样,可他别无选择。
他的专业没用,对口的岗位希望渺茫,只能依靠大半年的工作经验,从另一个赛道起跑。
为了攒下钱,他只有尽全力压缩生活成本。
他批发了整箱的榨菜放在床下,豆腐乳都不舍得买王致和,有空借同租大哥电磁炉吃两顿清汤挂面的时候,只有一碗舍得放荷包蛋。
跟他合租的大哥劝他年纪轻轻不要拼得这么兇,他只是笑笑,用刚学会一点儿的对方家乡话说:“莫得办法,急着回家讨老婆咧。”
晚上睡前跟余蓓褒完电话粥,他还会读书到深夜,看那些复杂的信息技术入门教材。
上班之后一直费心研究,魏凌允认为将来比较吃香,能让他在这繁华到令人心悸的城市落地生根的行业,不外乎金融和电脑两个大方向。
金融的行业门槛太高,他够不着,跳不进去。而电脑方向的大小公司,都正发展的如火如荼。
骑着驴找马,就是他给自己安排的计划。
为此,他压榨出了比高考前还要夸张的行动力。他制定了一个目标,为期一年。只要一年后,他能凭借恶补的知识入行,那怕是和大四那年一样从屁都不懂的纯新人做起,他也敢留在这儿继续拼下去。
他不敢想得太长远,因为这个繁华的首都给他的迷茫感,就像是当年刚进了重点高中之后,他从尖子生一下被打落中游,看到各路精英汇聚的时候。而且,远比那时要大,大得多。
盛夏很快随着时髦女郎身上的热裤一起溜走,十月国庆假期,魏凌允回家和余蓓小聚了几天,一解相思之苦同时,也分享了女友工作转正的喜悦。
在一起的五天里,他们谁也没敢提结婚的事情,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魏凌允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忍不住反复思索,他做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
十一月初,一个秋风萧瑟的周五,余蓓说好要来看他的日子,魏凌允却被突发事件缠住,加班加得脱不开身。
他不敢让余蓓在火车站一直呆着,只好向同屋的热心大哥求助,请他帮忙把女友先接到住处。
当时忙昏了头的魏凌允还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就想着忙完之后赶紧坐地铁回去,接上余蓓再在附近快捷酒店开房间。
免不了的应酬免不了的酒,为了不让余蓓心里难受,魏凌允硬着头皮冒着被训斥扣奖金的风险少喝了很多,回到家门口,脑子里的酒劲儿也就是让他走路稍微有点飘的程度。
但开门进去后,他脑袋嗡的一下,就彻底清醒了。
床下摆的那些酱料榨菜方便面……等应付生活的食物全被余蓓掏了出来,乱糟糟摆了一床。
合租的大哥抽着烟坐在椅子上,满脸严肃地讲着魏凌允在这里耗子给猫当三陪——赚钱不要命的种种事迹。
而余蓓就坐在床边,手里捏着还剩一点的杂牌豆腐乳瓶子,指头都已经发白,脸上全是泪痕。
看她另一手拿着的半湿毛巾,和那双红肿得和小桃子一样的眼睛,魏凌允心惊胆战地估计,她起码哭了一个小时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