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广陵城外,数十台抛石车一字排开,几百架强弩各就各位,瞄準了城墻和城门。
一袭玄墨色战甲的平南大将军宇文振韬手握长剑,端坐于神骏的黑色战马之上,他凝目盯着城墻看了很久,突然拔剑出鞘,高举着长剑用力的朝前一挥。
顿时,原本按兵不动的十万大军立刻像潮水一样朝广陵城的城门沖去,万箭齐发,密如流星,石炮纷飞,声震天地。
之前的燕国大将采取的是竖云梯,架飞桥,接近城墻,突破外城再攻内城的战术,宇文振韬来了之后,认为此法耗时耗力,给了敌人太多的抵御空间,不如乘着士气正锐,用强弩和石炮强攻,轰破城墻后再架云梯登城,便可速战速决。
果然他不出所料,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城墻根本抵御不住石炮的攻击,在密集猛烈的打击下,外城城墻犹如纸糊,瞬间被震塌多处。
广陵城的城楼上陷入一片兵荒马乱,风雨飘摇,随着一声巨响,又一处城垛被击毁,碎石飞溅,哀嚎之声四起。
“王爷,此地危险,请先行撤退吧!”副将上前劝道。
元泓恍若不闻,一把推开副将:“走开!”
“王爷,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您先撤退,以图来日啊!”副将抱住元泓的大腿,苦苦相求。
元泓放声朗笑,俊逸的脸上满是破釜沈舟的意气,突然拔剑在手,豪情万丈的振臂高呼:“弟兄们,男子汉大丈夫,捐躯为国,视死如归,战场上马革裹尸,是无上的光荣。今日就让我等血战到底,与广陵城共存亡!”
说罢,元泓身先士卒的沖上前,亲自砍杀爬上城楼的燕国士兵,守城将士们受他鼓舞,纷纷以命相搏,奋勇争先,悍不畏死,与敌军展开最后的殊死搏斗。
城头的厮杀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外城破了守内城,内城破了再巷战,魏军将士寸土不让,以一当十,与来敌死战到底,惨烈非常。
到了第二天破晓时分,城楼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留下零星的火焰在窜动。广陵城外的护城河内,清澈的河水染上了一层鲜豔的血色,成千上万的尸首堆积成山,阻断了流水。
这一役,魏军一万守城士卒全部壮烈牺牲,以身殉国,加上之前已经阵亡的两万人,元魏共折损三万大军。然而在他们的拼命抵抗下,燕军也伤亡惨重,此役加上之前围攻的三个月,折损的人马不下五万之众,虽是最终拿下了广陵城,但只能说是惨胜,实是燕国南伐以来受到的最大挫折。
宇文振韬终于踏上广陵城的城楼,看着被长枪团团围住的高阳王元泓。连番的鏖战让元泓的银白色铠甲都染了一层浓烈的血污,身上布满一道道狰狞的创痕,头顶发髻散开,披头散发的显得有些狼狈,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定,眼神也异常平静,虽然满身血污,却难掩周身高华的气势。
宇文振韬定定的望着这个让燕军吃尽苦头的男人,心中却不免钦佩,敌众我寡,孤立无援,只手擎天,力守孤城,的确是虽败犹荣,换作自己,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越是强大的男人,越是会对跟自己势均力敌的敌人惺惺相惜,宇文振韬微微一笑,亲自上前解开元泓身上的绳索,正色道:“王爷忠勇为国,令人感动,不过良禽择木而栖,如你这般人才,若能归于我大燕,必定前程无量。所以,王爷不妨考虑一下?”
元泓盯着宇文振韬的脸,过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直笑得宇文振韬不悦的皱眉,才止住笑声,他傲然昂首挺立,远眺南方,目光深沈,沈声道:“自燕军攻破洛阳,魏国出了一个被金丹噎死的皇帝,一个仓皇南逃的太子,无数屈膝投降的贵族,却没有过一个为国捐躯的王族。魏国王室流血殉国,就从本王开始吧!”
元泓突然拔出腰间的匕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毫不犹豫的狠狠插入左胸,冰冷的利刃刺穿心脏,鉆心刺骨的疼痛袭来。
迎着宇文振韬惊诧而惋惜的目光,元泓艰难的翕动嘴唇,道:“望将军……放过广陵百姓……切莫……切莫屠城……”
说罢,他再也支撑不住,口中溢出大股的鲜血,高大的身躯缓缓的倒下,眼前的一片模糊的血色,意识渐渐飘远。
漫天的樱花如雨丝飘洒,梦中的女孩身着藕色春衫,眉目如画,巧笑嫣然,朝他缓缓行来……
灵儿,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深情的呢喃,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意,在苍白如纸的俊颜上永远的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