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通往南郊的大道,寇徐二人立即放下心来,只见以千万计的人正匆匆往前方赶去,人车争道,哭喊震天,再分不清楚那个是兵是贼,人人都赶着往别处避难。
两人摸黑前进,天空上全是皇城吹过来的浓烟尘屑,大好风光的扬州城变了修罗地狱的恐怖情景。
快到一道巷口时,前方一阵混乱,只听有人大喝道:“奉新任统帅宇文化及之命,尔等立即回头,否则立杀无赦。”
众人齐声发喊,毫不理会地加速往港口挤去,瞬息后人流回复畅顺,刚才发言的叛军兵头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寇仲在徐子陵耳边道:“这就是群众的力量,只要懂得利用,便可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徐子陵苦笑道:“你留点精神走路好吗?”
言犹未了,后方一群男女拥上来,硬把他们挤得跌跌撞撞的走前十多步,举目一看,原来已到了旷野。
两人随着人潮,千辛万苦的远离江郡,沿途都没有发现韩星留下的记号(顾着风流快活,那还有心情留什么记号),无法找到韩星的蹤影。最后决定沿江朝丹阳走去,只要找到该地最大的青楼,应该就可联系到巴陵帮,得到萧环的帮助要找韩星的行蹤就简单多了。当然,他们还是记得留下跟韩星约好的记号。
且说韩星跟杨淑华双修后,伤势大为好转,便一个人返回扬州,发现了双龙留下的记号,知道他们已经离开扬州后,便出城跟杨淑华三女会合。
韩星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将三女安顿好再找双龙为妙,在扬州一带活动的帮会有巨鲲帮和海沙帮。要安顿三女,找巨鲲帮和海沙帮都行。不过利用账簿引发宇文化及作反,继而杀死杨广推动局势的发展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让海沙帮跟着宇文阀。
于是韩星决定先找海沙帮,让游秋雁帮忙照顾三女,同时通知他们不需要再跟宇文阀做事。
韩星找到海沙帮后,跟海沙号上的沈无双和游秋雁激情重聚,又跟五女大开无遮大会风流快活的事,这里略表不提。
却说双龙赶了十天路,快到丹阳时,迎头遇上一批逃难的人,才知道杜伏威的拍档辅公佑攻占了丹阳,居民纷纷逃往乡间和附近的城镇避难。
当两人抵达丹阳东北面的小镇定石时,镇内已十室九空,一片大难临头的惨淡气氛。
寇仲找人问了一番后,回来道:“原来杨广被杀后第五天,李子通闻讯率大军攻打扬州,宇文化骨这胆小鬼不敢迎敌就坐船溜了,听说不是回洛阳就是去长安。”
又哈哈笑道:“这小子还不敢当皇帝,拥立了杨广的侄子秦王浩为帝。要到长安去茍安。”
徐子陵哂道:“路远兵疲,宇文化及又一向声誉不佳,人人都视他是皇帝的走狗,现在只是恶狗反噬主人,根本不得人心,我才不信他能有多大作为。哼!不要说去长安,就算想去洛阳,李密肯放过他吗?”
寇仲笑道:“他当然到不了长安!听说李阀正进军长安,只不知胜败如何?李世民这小子虽然恶心一点但本事可不低。”
徐子陵叹道:“那管得这么多事,现在紧要是合师傅会合,那天见师傅中了几箭不知道伤势如何?”
寇仲笑道:“师傅武功那么高肯定没事的,不过那天师傅那么维护那辆马车,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人?”
徐子陵斜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小子明明猜到什么,却要来套我的话。”
寇仲笑嘻嘻道:“这么说你跟我想到一块了?”
徐子陵‘嗯’的一声,点头道:“应该是些宫娥妃嫔,那天师傅消失了这么久,应该是到了杨广的后宫去了。以师傅的魅力,那段时间应该够他追到好几个不错女子了。”忽然叹了口气道:“师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到处拈花惹草的习惯呢?”
寇仲明显不同意徐子陵的想法,道:“我说师傅那样才叫真男人哩。能让那么多出色的女子、那么多师娘对他付出那么深的感情,这那是普通男人做得到的。最重要的是师傅也是有情有义,明明只是刚认识没多久的女人,也能拼死相救,实在让人佩服。哎……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傅那种境界呢?”
徐子陵知道女人方面,寇仲的想法比自己更接近韩星,也没办法多说什么。不过对于韩星能为刚认识没多久的女人拼命,徐子陵还是相当佩服,认为比那些风流好色但得手后又负心离开的男人强多了。
徐子陵转过话题道:“丹阳现在肯定乱成一团,我们去那里真的好吗?要知道老爹可不是善男信女,若给他发现我们在城里,便跟撞上宇文化骨没多大分别。”
寇仲苦笑道:“那也没办法,扬州是回不去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大城也就只有丹阳,那里肯定有巴陵帮的据点,其他地方我们可不知道。”
打定主意,两人继续上路。
几个较接近丹阳的乡镇,都变成大火后的灾场,据闻是从丹阳败走的隋兵做的好事,只是这批败返北方的贼兵,便已造成老百姓极大的苦难。
两人均感心情沉重。
丹阳在望时,两人商议入城的方法,徐子陵道:“丹阳城墻虽比江都低矮一点,但也有好几丈高,若无勾索辅助,多练十年轻功都跳不上去,如何是好呢?”两人这时都是衣衫槛褛,蓬头垢面,在这非常时期,有多少银两都没用处。
寇仲想了想道:“没有人想到我们会到丹阳来的,兼之现在连我们都认不出自己,索性大摇大摆入城好了。”
出乎意料之外,两人入城时,只见人人均被杜伏威的江淮兵详细盘问,但对他两人,只问了两句,知他们是由江都来的难民,就放他们入城。
进城后,他们才发现丹阳几间青楼都被烧得一干二凈,无奈之下随便找了处因主人逃亡而留下来的空房子,作暂时的栖身之所,打算先休息一天再作打算。
是夜,寇仲外出打探情报,而徐子陵留在屋里练功,直到寇仲返来才惊醒过来。
徐子陵坐起来,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寇仲摇头道:“白天还可以,到晚上人人都不敢到街上去,店铺不是没有人就是关门不做生意,老爹的手下真不争气,不时有人闯入民居犯事,搞得天怒人怨,难怪听得江淮军来,人人都走为上着。”
徐子陵沉吟间,敲门声起。
两人大为懔然,面面相觑。
寇仲走往大门处,隔门问道:“谁?”
门外声息全无。
寇仲大感不妙,掠到徐子陵旁,低声道:“不妥当,立即走!”
一声叹息在厅心处响起。
两人头皮发麻,旋身望去,只见杜伏威头顶高冠,负手卓立厅心,脸无表情的冷冷打量两人。
想到杜伏威肯定是有备而来,必先布下天罗地网才现身出来与他们父子相认,寇徐二人不由心中叫苦。
寇仲干咳一声道:“这是老爹的地头,唤你的手下出来吧!”
杜伏威哑然失笑道:“好小子!仍是那么狡猾,想试探老爹我有什么布置吗?坦白告诉你吧!自今早听到你们入城的消息后,爹一口气赶了四十多里路来见你两只小鬼,现在身旁半个随员都没有,我知道以你们现在的本事,要从我手上逃走已非难事。”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想单独和寇仲你说几句话。”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暗忖难道他要逐个击破,不过此时他们武功大成,即使没了宝刀宝剑在身,单独面对杜伏威也要走上百招才会落败。徐子陵怎会看着寇仲被擒而不出手呢。
想到这些,徐子陵便点头道:“那我到门外等吧!”语毕穿窗去了。
杜伏威神情肃穆,在南端的椅子坐下,柔声道:“小仲!坐下吧!”
寇仲有点受宠若惊的在他右旁的太师椅坐下来。
杜伏威默然半晌,平静地道:“宇文化及跟杨广太久了,很多坏习惯都改不掉,到了彭城,由于水路给李密封锁,改走陆路往长安,希望快李渊一步控制京师,竟下令掠夺民间牛车二千余辆,还蠢得只以之运载从杨广处抢来的宫女和珍宝,武器、装备、食粮却命兵士背负,惹得兵士生变,带头的正是曾和他联手杀杨广的司马德戡,虽给他平定了,但已元气大伤。唉!宇文化及一向以智计闻名,想不到有此失着。”
寇仲不明白为何穷兇极恶的杜伏威忽会和自己閑聊起来,只好耐着性子的聆听。
杜伏威续道:“他的愚蠢,便宜了李密,命徐世绩和沈落雁伏兵黎阳,大败宇文化及,降者无数,女子财货尽失,宇文化及靠着绝世武功,率二万残余北走魏县,风光难再了。”
寇仲失声道:“那李密的声势岂非更盛?”不由想起李密颁下的“蒲山公令”,李密声势越盛对他们的处境将更不利。
杜伏威别过脸来深深凝注他道:“你和小陵两人,我比较欢喜你这小子,想知道原因吗?”
寇仲以为他说的是反话,哂道:“对爹的错爱,孩儿真是没齿难忘。”
杜伏威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孩子想知道原因吗?”
寇仲无奈道:“说吧!孩儿想不听都不行。”
杜伏威对他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淡淡道:“因为你这小鬼比较似我。”
寇仲愕然往他望去,首次感受到杜伏威的诚意。
杜伏威避开他的目光,望往前方,缓缓道:“宇文化及也不照照镜子,他武功有余,声望却不足。那昏君被杀的消息传到洛阳,王世充便拥立越王杨侗作傀儡皇帝,这时代兵权在谁手上,谁就可控制大局,否则纵有盖世武功,亦不外是一个超卓的武士或刺客而已。”
寇仲听他话中有话,首次用神猜测杜伏威要和自己单独一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