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担心仪玉有所闪失,出手便不再顾及是否伤人性命,以刀代剑,尽出九剑,尽量向仪玉靠拢。忽地,听见仪玉一声惊呼,本来她和两个恒山派的弟子一起与一名黑衣人对战,但此刻,那两名恒山派弟子一人被那黑衣人一刀点中手腕,失掉长剑,只好徒手加入战圈;一人被划中右手臂,此刻鲜血直流,战斗力大大下降。这下,仪玉便成了主力。
那黑衣人冷森森地道:“休怪我不留情,只怪你们掌门不识趣,你们认命吧。”说完,长刀猛然攻向手臂受伤的恒山派弟子,那名女弟子见势不对,急忙后退。仪玉惊呼一声,快速刺出一剑,想要阻止黑衣人的攻击。黑衣人刀势一转,挡住仪玉的长剑,左手一掌击中那名女弟子,那女弟子闷哼一声,口中猛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直飞出两米多,碰地掉在地上,再无动静,想必这掌击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再无生机。
令狐沖大急,一刀刺穿一名黑衣人的胸膛,然后,向后一跳,刀柄又撞中一人肩后。那人立即摔倒,不住在地下打滚。令狐沖借势沖到仪玉那边,身子也直撞出去,左手刀鞘戳中那名正好仪玉打斗的黑衣人,黑衣人背心被撞,单刀脱手飞出。那名徒手的弟子趁机发掌,仪玉也趁机出剑,砰的一声,那名徒手弟子击中黑衣人人胸口,仪玉的长剑也同时刺进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口喷鲜血,眼见不活了。
令狐沖叫道:“小心,小心!”退了几步,背心又撞向一名使判官笔之人。那人挺笔向令狐沖背脊点去。令狐沖一个踉跄,向前沖出,刀鞘到处,又有两名黑衣人被戳倒地。那使判官笔之人向令狐沖疾扑而至。令狐沖故意大叫:“我的妈啊!”拔步奔逃,那人发足追来。令狐沖突然停步弯腰,刀柄从腋下露出半截,那人万料不到令狐沖奔跑正速之际忽然会站定不动,他武功虽高,变招却已不及,急沖之下,将自己胸腹交界处撞上了令狐沖向后伸出的刀柄。那人脸上露出古怪之极的神情,对适才之事似是绝不相信,可是身子却慢慢软倒下去。
令狐沖顾不得理会他的表情,径自向其他围攻恒山派弟子的黑衣人沖去。不消片刻,几个和恒山派弟子打斗的黑衣人均被令狐沖击倒。此刻,坡顶上的打斗已停,恒山派众弟子一小半已然上坡,正和黑衣人对峙而立,其余弟子正自迅速上来。
令狐沖见危机一过,便故意大声叫道:“小小毛贼,见到本将军在此,还不快快跪下投降,真是奇哉怪也!”手舞刀鞘,大叫一声,向黑衣人人丛中沖了进去。一众黑衣人登时刀枪交加。恒山派众弟子待要上前相助,却见令狐沖已从人丛中奔了出来。这一入一出,瞬间又已戳倒了五人。双方见令狐沖如此,无不惊得呆了。
黑衣人领头的之人眼见片刻间己方一人身亡,多人受伤,更有十多人被令狐沖这疯疯癫癫的军官戳倒。适才见令狐沖沖入阵来,他接连出招要想拿令狐沖,但反而险些被令狐沖刀鞘戳中,刀鞘鞘尖所指处虽非穴道所在,但来势凌厉,方位古怪,生平从所未见。暗向:“此人武功之高,实是深不可测,况且己方被戳倒的人之中,五人已被恒山派擒住,今日无论如何讨不了好去。”当即沉声说道:“定静师太,你们中了暗器的弟子,要不要解药?”
定静师太见己方中了暗器的几名弟子昏迷不醒,伤处流出的都是黑血,知道暗器淬有剧毒,一所她这句话,已明其意,叫道:“拿解药来换人!”那人点了点头,低语数句。一名黑衣人拿了一个瓷瓶,走到定静师太身前,微微躬身。定静师太接过瓷瓶,厉声道:“解药倘若有效,自当放人。”那人道:“好,恒山定静师太,当非食言之人。”将手一挥。众人抬起伤者和死者尸体,齐从西侧山道下坡,顷刻之间,走得一个不剩。
半个时辰后,恒山派中毒的弟子服下解药后,中毒癥状明显减弱,定静知道解药没有假,也依言放了被恒山派抓住的黑衣人。等黑衣人全部离开后,定静走到身边,拱手道:“多谢侠士出手相助,老尼带恒山派向侠士表示谢意,倘若侠士今后有需要的地方,恒山派定然不遗余力相助。”
令狐沖笑道:“师太客气了,这也是我的本分。”仪和嗤的一笑,道:“你这位将军真是希奇古怪,刚才幸亏你沖入敌阵,胡打一通,那些小毛头居然给你吓退了。”仪玉接道:“将军,你没有受伤吧?”她见令狐沖身上布满了鲜血,便关心地问道。
令狐沖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大将军出马,果然威风八面,与众不同。小毛贼望风披靡。”然后学着原着里令狐沖的口气道:“没伤,没伤!大丈夫马革里尸,也是閑事……”仪和抿嘴笑道:“只怕是马革裹尸罢,甚么叫马革里尸?”仪清横了她一眼,道:“你就是爱挑眼,这会儿说这些干甚么?”令狐沖嘿嘿笑道:“我们北方人,就读马革里尸,你们南方人读法有些不同。”仪和转过了头,笑道:“我们可也是北方人。”定静师太微微笑了笑,将忽然躬身施礼,说道:“恒山老尼定静,不敢请问少侠高姓大名,但少侠想必不是真的军人吧?”
令狐沖心中一凛:“这位恒山派前辈果然眼光厉害,瞧出了我年纪不大,又是个冒牌将军。”便走到定静身边,低声道:“师伯,弟子是华山令狐沖。”
当下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还礼,说道:“老师太请了。本将军姓吴,官名天德,天恩浩蕩之天,道德文章之德,官拜泉州参将之职,这就去上任也!”
定静师太料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未必真是将军,但见他礼数周到,心有好感,说道:“今日我恒山派遭逢大难,得蒙将军援手相救,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才是。将军武功深湛,贫尼却瞧不出将军的师承门派,确实佩服。”
令狐沖哈哈大笑,说道:“老师太夸奖,不过老实说,我的武功倒的确有两下子,上打雪花盖顶,下打老树盘根,中打黑虎偷心……哎唷,哎唷!”一面说,一面手舞足蹈,一拳打出,似乎用力过度,自己弄痛了关节,偷眼看仪玉时,见她吃了一惊,颇有关切之意,心想:“这位小师妹良心真好,倘若知道是我,不知她心中有何想法?”
定静师太自然明知他是假装,微笑道:“将军既真人不露相,贫尼只有朝夕以清香一炷,祷祝将军福体康健,万事如意了。”
令狐沖道:“多谢,多谢。请你求求菩萨,保佑我升官发财。小将也祝老师太和众位小师太一路顺风,逢兇化吉,万事顺利。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向定静师太一躬到地,扬长而去。
恒山派群弟子望着他脚步蹒跚地向南行去,围着定静师太,叽叽喳喳地纷纷询问:“师伯,这人是什么来头?”“他是真的疯疯癫癫,还是假装的?”“他是不是武功很高,还是不过运气好,误打误撞地打中了敌人?”“师父,我瞧他不像将军,好像年纪也不大,是不是?”
定静师太叹了口气,转头去瞧身中暗器的众弟子,见她们敷了解药后,黑血转红,脉搏加强,已无险象,她恒山派治伤灵药算得是各派之冠,自能善后,当下解开了五名魔教教众的穴道,令其自去,说道:“大伙儿到那边树下坐下休息。”
她独自在一块大巖石衅坐定,闭目沉思:“这人沖入魔教阵中之时,魔教领头的长老向他动手。但他仍能在顷刻间戳倒五人,却又不是打穴功夫,所用招式竟丝毫没显示他的家数门派。当世武林之中,竟有这般厉害的年轻人,却是哪一位高人的弟子?这样的人物是友非敌,实是我恒山派的大幸了。”
她沉吟半晌,命弟子取过笔砚、一张薄绢,写了一信,说道:“仪质,取信鸽来。”仪质答应了,从背上所负竹笼中取出一只信鸽。定静师太将薄绢书信卷成细细的一条,塞入一个小竹筒中,盖上了盖子,再浇了火漆,用铁丝缚在鸽子的左足上,心中默祷,将信鸽往上一掷。鸽儿振翅北飞,渐高渐远,顷刻间成为一个小小黑点。
定静师太自写书以至放鸽,每一行动均十分迟缓,和她适才力战群敌时矫捷若飞的情状全然不同。她抬头仰望,那小黑点早在白云深处隐没不见,但她兀自向北遥望。众人谁都不敢出声,适才这一战,虽有那小丑般的将军插科打诨,似乎颇为热闹有趣,其实局面兇险之极,各人都可说是死里逃生。
隔了良久,定静师太转过身来,向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招了招手。那少女立即站起,走到她身前,低声叫道:“师父!”定静师太轻轻抚了抚她头发,说道:“绢儿,你刚才怕不怕?”那少女点了点头,道:“怕的!幸亏这位将军勇敢得很,将这些恶人打跑了。”定静师太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将军不是勇敢得很,而是武功好得很。”那少女道:“师父,他武功好得很么?我瞧他出招乱七八糟,一不小心,把刀鞘砸在自己头上。怎么他的刀又会生锈,拔不出鞘?”
这少女秦绢是定静师太所收的关门弟子,聪明伶俐,甚得师父怜爱。恒山派女弟子中,出家的尼姑约占六成,其余四成是俗家弟子,有些是中年妇人,五六十岁的婆婆也有,秦绢恒山派中年纪最小。众弟子见定静师太和小师妹秦绢说话,慢慢都围了上来。
仪和插口道:“他出招哪里乱七八糟了?那都是假装出来的。将上乘武功掩饰得一点不露痕迹,那才叫高明呢!师父,你看这位将军是什么来头?是哪一家哪一派的?”
定静师太缓缓摇头,说道:“这人的武功,只能以‘深不可测’四字来形容,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秦绢问道:“师父,你这封信是写给掌门师叔的,是不是?马上能送到吗?”定静师太道:“鸽儿到苏州白衣庵换一站,从白衣庵到济南妙相庵又换一站,再在老河口清静庵换一站。四只鸽儿接力,当可送到恒山了。”仪和道:“幸好咱们没损折人手,那几个师姊妹中了喂毒暗器的,过得两天相信便没大碍。给石头砸伤和中了兵刃的,也没性命之忧。”
定静师太抬头沉思,没听到她的话,心想:“恒山派这次南下,行蹤甚秘,昼宿宵行,如何魔教人众竟能得知讯息,在此据险伏击?”转头对众弟子道:“敌人远遁,谅来一时不敢再来。大家都累得很了,便在这里吃些干粮,到那边树荫下睡一忽儿。”
大家答应了,便有人支起铁架,烹水泡茶。
众人睡了几个时辰,用过了午餐。定静师太见受伤的弟子神情委顿,说道:“咱们行迹已露,以后不用晚间赶路了,受伤的人也须休养,咱们今晚在廿八铺歇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