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杨双臂一举,微笑着看甄嬛道:“姐姐若是害怕,就下来。”
甄嬛心中羞恼之意顿起,更是不服,用力握紧绳索,大声道:“弟弟只管推秋千,我不怕!”
他满目皆是笑意,走近秋千,更大力一把往前推去。
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刮得甄嬛两鬓发丝皆直直往前后摇蕩。她愈是害怕,愈是努力睁着眼睛不许自己闭上,瞪得眼睛如杏子般圆。秋千直往那棵花朵繁茂的老杏树上飞去,她顽皮之意大盛,伸足去踢那开得如冰绡暖云般的杏花,才一伸足,那花便如急风暴雨般簌簌而下,惊得树上的流莺"嘀"一声往空中飞翔而去,搅动了漫天流丽灿烂的阳光。
花瓣如雨零零飘落,有一朵飘飞过来正撞在甄嬛眼中。她一吃痛,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揉,手上一松,一个不稳从秋千上直坠而下,心中大是惊恐,害怕到双目紧闭,暗道"我命休矣!"
落地却不甚痛,只是不敢睁开眼睛,觉得额上一凉一热,却是谁的呼吸,淡淡的拂着,像这个季节乍寒还暖的晨风。
静静无声,有落花掉在衣襟上的轻软。
偷偷睁眼,迎面却见到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含着轻轻浅浅的笑。
甄嬛没有转开头,因为只在那一瞬间,她在那双瞳仁里发现了自己的脸孔。她第一次,在别人的目光里看见自己。她移不开视线,只看着别人眼中的自己。视线微微一动,瞥见刘杨如破春风的面容,双瞳含笑凝视着好几,这才想到她原是落在了他怀里,心里一慌,忙跳下地来,窘得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鉆下去,声如细蚊:“弟弟休得无礼。”
刘杨呵呵笑:“现下怎么羞了?刚才不是不怕么?还如女中豪杰一般。”
她深垂臻首,低声道:“姐姐失仪。并不知弟弟喜欢悄无声息站在人后。”
他朗声道:“这是怪了弟弟。”伸手扶她一把:“本是无意过来的。走到附近忆及昨日姐姐的箫声,特意又从内务府买了箫来,希望今日能遇见贵人姐姐,送与姐姐。"随手递一把蓝田玉箫给她,通体洁白,隐约可见箫管上若有若无的丝丝浅紫色暗纹,箫尾缀一带深红缠金丝如意结,好一管玉箫!
内务府有些珍藏品,是可以私处购买的,刘杨知道电视剧情里这一段很浪漫的开头,所以干脆依样画葫芦买来一把玉萧,有苏陪盛的安排,刘杨当然不缺这点银子的。
她迟疑一下,道:“姐姐并不精于箫艺,只怕有辱清听。”
他举目看向天际含笑道:“如此春光丽色,若有箫声为伴,才不算辜负了这满园柳绿花红,还请贵人姐姐不要拒绝。”
甄嬛不再客气把玉箫接过,“不知弟弟想听什么?”
“姐姐挑喜欢的吹奏便可。”
甄嬛静下心神,信手拈了一套《柳初新》来吹:
东郊向晓星杓亚。报帝里、春来也。柳抬烟眼,花匀露脸,渐觉绿娇红姹。妆点层台芳榭。运神功、丹青无价。
别有尧阶试罢。新郎君、成行如画。杏园风细,桃花浪暖,竞喜羽迁鳞化。遍九陌、相将游冶。骤香尘、宝鞍骄马。
他略一怔忡,微微笑道:“也是好久没听到这样好的箫声了。没想到电视中听是一样,现实中听到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他虽是离甄嬛不远,那声音却是渺渺如从天际间传来,极是感慨。
一曲终了,刘杨却是默然无声,只是出神。
《柳初新》原是歌赞春庭美景,盛世太平的,曲调极明快的,他听了果然欢喜,甄嬛上前两步,含笑道:“多弟弟谬赞。只是弟弟所说电视是为何物?”
她静默片刻,轻轻唤:“王爷。”
他这才转过神来。
甄嬛低声道:“姐姐献丑了,还请弟弟莫要见怪。”
刘杨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赶紧扯开话题,咧着嘴角含着笑意道:“杏园风细?又是杏,你很喜欢杏花么?”
甄嬛抬头望着那一树芳菲道:“杏花盛开时晶莹剔透,含苞时稍透浅红。不似桃花的艳丽,又不似寒梅的清冷,温润如娇羞少女,很是和婉。”
刘杨的目光在甄嬛身上停留:“人如花,花亦如人。只有品性和婉的人才会喜欢品性和婉的花。”
这是看电视的时候背下的,没想到用得上。
他还记得她接下来会说她不喜欢杏花。
果然甄嬛略微一沉吟:“可是姐姐不敢喜欢杏花。”
“哦?”他的眼睑一扬,兴味盎然的问:“这又是为何呢。”
“杏花虽美好,可是结出的杏子极酸,杏仁更是苦涩。若是为人做事皆是开头很好而结局潦倒,又有何意义呢?不如松柏,终年青翠,无花无果也就罢了。”
他双眉挑起,“从未听过这样的见解,如今姐姐道来,真是新鲜别致。”
她含笑道:“姐姐胡言乱语,让弟弟见笑了。但愿王爷听了这一曲,再别吓唬姐姐即可。”
如今甄嬛对刘杨虽没有男女之爱,但却有着超越丫环和侍卫的那种蓝颜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能让她放松自在,甚至她想,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弟弟在这宫中,这一趟也不至于无聊。
他抚掌大笑:“今日原是我唐突了。我有两本曲谱,明日午后拿来与,你一同鑒赏。望贵人姐姐一定到来。”
他的笑容如此美妙,像那一道划破流云浓雾凌于满园春色之上的耀目金光,竟教甄嬛不能拒绝,她怔一怔,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走开两步,想起一事,又回转身去道:“姐姐有一事相求,请弟弟应允。”
“姐姐何事尽管吩咐。”
“姐姐时常称抱病未见诏于皇上,这几日常来福建宫游玩,还请弟弟勿让人知晓,以免坏了姐姐清誉。”
“哦,既是清誉,又有谁能坏得了呢?姐姐大可放心,弟弟保密就是了。”刘杨作揖道,“天色不早,姐姐请先行回宫了。我还需要多加练习武功。”
他颔首一笑,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