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惊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这大厅的角落,有一个年纪比程子介看起来还小一些的少年奴隶,衣衫褴褛,面色苍白,满脸泪痕,正挥舞着一根钢管,疯狂地殴打着地上的一个人。不,他殴打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腹部中了数枪,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肚肚肠肠地拖出了老远,显然是在刚才的战斗中阵亡的,已经断气多时了。但是那少年却陷入了一种接近癫狂的状态,握着手中的钢管,拼命地敲打着尸体的脑袋,那颗脑袋已经被砸得稀烂,少年每一棍下去,都是血浆和脑浆一起飞溅出来。
程子介马上跳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低声喊道:“住手!他早就死了!”
那少年满眼充血,面色狰狞,像恶鬼般盯住那具尸体,看也不看程子介一眼,骂道:“滚开!”说着就是一脚,对着程子介踢了过来。但他岂能沾到程子介的衣角,程子介轻巧地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脚踝。那少年这才呆呆地抬起头,总算是认出了程子介,顿时手一松,那根钢管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嘴里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程……”
程子介看着他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疤,还没完全愈合,脸色也是难看之极。但是这少年唇红齿白,颇有些阴柔之气,若是末日以前,没有伤到脸,必定是个有些女性化的美少年。看着他还带着些稚气的脸扭曲狰狞,满脸涕泪横流之间又带着惊慌和恐惧,以及眼睛中刻骨的仇恨,程子介也不忍心斥责,只是轻轻地松开了手,低声道:“他已经死了,有什么仇也都报了,别打了。”
“程老大……我恨他!我恨他!”那少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尖锐高亢,却又带着令人难受的颤音,如同这夜间的一声鬼哭:“他打死我爸爸!打死我爸爸!他——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抢走我哥!又抢走我弟弟服侍他!把他们都虐待、虐待,在我面前虐待、活活虐待死了——死——我是脸上破了相——逃过一劫——我恨他——”那少年喊着,突然扑倒身边的尸体上,抓起尸体的一只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邓团长终于忍无可忍,沖上前去一记手刀砍在那少年的脖子上,那少年这才无声无息地瘫倒了。
“没事……有些精神错乱了……我只能先把他打昏。等会带回去,让大夫人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吧。”邓团长抱着那少年站起身来,沉声道。那少年虽然昏倒了,嘴里却还死死地咬着尸体的手臂,邓团长伸手一拉,竟然从尸体的手臂上撕下一大块肉来。
面前的这一幕让程子介目瞪口呆,不由得想起了丧尸攻击人类的情景。这少年奴隶不是丧尸,但是刚才的一幕却比丧尸吃人更令人胆战心惊。不知道他到底目睹过自己的亲人遭遇过什么样非人的虐待,才会让这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如此疯狂,像一头丧尸一样,疯狂地攻击一具人类的尸体。程子介不愿想,也不敢想,只能转眼看向别处,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邓团长招呼两个部下上前,架着那少年离开大楼,登上了一辆準备运送伤员回黄云山的卡车,然后才走到程子介身边,叹息道:“老大,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朱老五有一部分部下顽抗到底,宁可战死也不肯投降了吧。有些人……落到那些奴隶手里,只怕会被生吃了……”
程子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管是那些残忍虐待奴隶的朱老五部下,还是那些疯狂地鞭尸发泄仇恨的奴隶,都让他想起了丧尸。可即使是丧尸,很多时候也远不如人类自己可怕。程子介不愿再想下去,对邓团长道:“张二哥呢?”
“张二哥带着队伍上楼去收容朱老五和他部下亲信的家眷了。——刚才有些奴隶要沖上去杀朱老五全家……张二哥花了好大的劲才弹压住了。老大找他有事?”
程子介摇了摇头,对邓团长道:“天快亮了,我们得去追上军队,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动机。老邓,这儿交给你了。小静……”
“你又要一个人去是不是?刚才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何安静马上怒气沖沖地盯着程子介喊道。程子介呆了呆,一边的邓团长也道:“老大!他们八个人职业军人,带着先进武器,你一个人可不能去。”
“他们是晚饭后走的,现在……”程子介看了看天边的曙光,然后看了看手表:“怕得有十多个小时了,我带着你们怎么追的上?开车?开车怎么过小凌河?好像只有双河那边有桥,这儿的渡船渡不了汽车。再说,开车要绕一大圈不说,他们还是在这儿过河,从野地里走的。开着车怎么上野地里找他们?还会先暴露我们自己的行蹤。”
邓团长顿时说不出话来。程子介见一边的何安静又要插嘴,赶紧道:“小静,你别急,这次你和我一起去。我们两个人的速度都比普通人快很多,能追上他们。我们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攻击我们的迹象。还有,他们没攻击朱老五,应该不会像海源的军队那样滥杀平民……老邓,你们放心吧。”
邓团长只得道:“老大,那……”
程子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老邓,我打算出去,就一定能回来……你放心,带着弟兄们把这儿的善后工作处理好。这么多伤员、俘虏、尸体……还有朱老五那些人的家眷……事情也挺多的。大伙打了一夜,真没法跟着去追军队了。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邓团长只得站直了身子,接受了命令:“是,老大。”于是程子介问了一下,叫来了一个俘虏,问清楚了军队离去的地点和方向,才对身边的何安静微笑道:“小静,走吧。”
何安静没想到程子介竟然主动叫上自己一起,倒是显得很开心。邓团长将两人送到小凌河边,一位部下开动了渡船,将两人渡过河岸,照着那俘虏指引的方向,在田野中飞奔而去。
天色越来越亮,晨风吹拂,露珠闪耀,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安宁,仿佛身后渐远的白尾从没发生过那场惨烈的战斗。跑了一会,何安静的速度毕竟比不上程子介,虽然程子介有意控制着速度,但也时不时要停下来等她。跑出大约三四公里,程子介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对她伸出了手。
何安静俏脸微红,但也明白程子介现在不会有其他意思,于是抿着嘴唇,伸出手和程子介握在了一起。于是两人再次一起奔跑了起来,只是这样牵着手赶路,让两人不自觉地亲密了不少。程子介没有回头看,却听着何安静微微的喘息,感受着掌心中她小手的触感。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握着这野丫头的手,虽然她的手不像自己其他娇妻美妾们那么温软滑腻,虎口和指节处甚至还有薄薄的老茧,但是手指纤细修长,充满了力量感,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何安静也在身后偷眼看了程子介几眼,侧后方只能见到他年轻而帅气的侧脸,下巴上还有着短短的胡茬子,给他增添了一份成熟的感觉。虽然在牵着自己全速奔跑,但是那家伙却气定神閑,没有一丝吃力的感觉,真不知道他的功夫是怎么练的……而自己的手第一次被男孩子这么牵着,虽然是为了侦察敌情,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的感觉……自从在昏迷中失身给程子介以后,何安静对程子介的感觉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表面上还是不假辞色,但是心里却不知不觉地比以前更加关注他,担心他的安危,总希望自己能在危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帮上他的忙……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出声打破微妙的沉默。第一道阳光已经照亮了北方巍峨的横岭山脉上数座山尖,一路都是曙光照耀下的无边原野,能见度极好。以程子介的视力,应该能在数公里以外就发现那支八人侦察队的蹤迹。但是估算一下,对方已经离开白尾十余小时,就算按每小时五公里的行进速度计算,恐怕已经行进了五十公里以上,必须得加快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