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岫打了个哈欠,差点一头扎在桌上的文件堆里睡过去。
又是一个倒霉的星期二!他哀怨地瞪着面前那一大堆文件,恨不能把它们全都撕个粉碎。
“小田!小田!”办公室外面响起了支队长的大嗓门。田岫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抓起打印机上的几张纸,随手用订书机钉上,老大不情愿地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治安巡警支队的支队长霍广毅正站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门前,一脸不耐烦地瞪着拖着脚步慢慢走来的田岫,“哎呀,你怎么这么慢啊?让领导等了半天!”
田岫抑制住把手上的文件砸到他脸上,再朝他裤裆踢一脚的沖动。这本来就是上面指定你霍广毅做的报告,你却以什么“不会用电脑,眼睛也不太好”的理由硬推给我做,还嫌我做得慢?
恼火归恼火,这种蠢事田岫是不会做的,他一声不吭地把报告交到霍广毅手里,扭头就走。但刚一迈步就停了下来。
一个身材娇小,面容秀丽的女警正从走廊的另一头向这边走来,她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长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满头秀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月牙似的弯弯细眉下是一双明亮的杏核眼,鼻子小巧精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美丽的曲线,露出含情脉脉的微笑。
田岫当然知道这微笑是给谁的,虽然他来到市公安局巡警支队做文书还不到一年,但是他那双锐利过人的眼睛早已洞察到了存在于支队长霍广毅和宣传科科员游逸霞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令他惊讶的是,这对男女把他们之间的秘密隐藏得很好,迄今为止,似乎除了他田岫之外,还没有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游逸霞对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田岫照例视而不见,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向霍广毅飞了一眼之后,走到支队长办公室隔壁的财务科里去了。田岫耸耸肩,迈起拖泥带水的脚步,慢慢向自己的办公室踱去。但踱到一半,想了想,又转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田岫是个好色的青年男子,也是个毫无女人缘的倒霉蛋,这使得他对任何美丽的年轻女性既垂涎三尺,又不抱任何企图。不过游逸霞确实是个尤物,多看她几眼没有任何坏处。
唯一令田岫觉得很不舒服的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公认的巡警支队之花,居然会被年过四旬,而且早有妻室的霍广毅泡到手。如果霍广毅是个富有魅力,讨人喜欢的家伙也还罢了,可是在田岫看来,此人完全是个又懒又蠢,只会媚上欺下,完全是靠拍领导马屁才当上支队长的马屁精。唯一的过人之处,便是自我感觉空前良好,全然不知百分之九十九的部下都对他鄙视至极。
“唉!”田岫叹了一口气,百分之九十九的部下都讨厌他又如何呢?有一个游逸霞喜欢他就够了。
说起来也真奇怪,就霍广毅这么个神憎鬼厌的角色,偏偏特别有女人缘。情人游逸霞是个大美女不用说了,连家里的糟糠之妻也是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霍广毅的妻子薛云燕也是个警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刑警。她比霍广毅整整小十五岁,今年只有二十九岁。田岫曾经见过她几次,觉得她长得非常像电影演员陈小艺,虽说是整天与穷兇极恶的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警,却相当有女人味。
最主要的是,她对待田岫不但不因他地位卑微而像别人那样轻视和怠慢他,反而格外亲切温柔,把他当作一个小弟弟来关怀。田岫因此觉得她的魅力甚至要超过那个在田岫面前总是一脸傲慢和漠然的游逸霞。
“放着燕姐这么好的老婆不好好爱,偏要在外面勾三搭四,真不知道霍广毅这头猪的脑子里灌的是什么浆糊!”从厕所里出来,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关上玻璃门,田岫忍不住咕哝着骂出声来。
“他脑子里并没有灌浆糊。”一个温柔平静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田岫惊吓得跳了起来,由于他这间办公室大多数时候只有他自己一人,因此他刚才进门时并没有细看屋内的情形便转身去关玻璃门,竟然完全不知这屋里多了一个人。更令他受惊的是,听这人的声音,难道是……
田岫心惊胆战地转过身来,只见薛云燕坐在一张转椅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燕姐……你……你怎么进来的……”
“用脚走进来的呀。”薛云燕温婉地微笑着,似乎刚才田岫并没有说她丈夫的坏话。
田岫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坐下来,我有话对你说。”薛云燕说着,指了指身边另一张转椅。
田岫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在薛云燕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霍广毅跟那个女人的事。”薛云燕以一种平淡的口气说道:“但是我反正对他已经死心了,所以干脆听之任之,只当他不是我老公。但是,我现在改变了想法,决定要采取一些行动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改变想法吗?”田岫傻傻地摇了摇头。
薛云燕看着他那副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傻瓜,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田岫其实并不傻,只是一开始有点被吓晕了,此刻他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观察和思维能力,并且从薛云燕望着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这使他不禁大惊,“难道……燕姐你……”
薛云燕接上了他不敢说出的那半句话:“没错,就是为了你!”
虽然心里已有直觉,但是薛云燕的话还是像雷电一样把田岫劈得昏头转向,“可是……为什么?”
薛云燕凝视着田岫的眼睛,“你真的没有认出我来吗?”
“吓?”田岫瞪大眼睛,仔细端详着薛云燕那张端庄秀丽的脸,确实有点面熟,可是他觉得那十有八九是因为她长得像陈小艺,而不是自己以前见过她。
薛云燕见田岫一脸迷茫,只得提醒道:“十一年前,七月四日的午夜,在香山路发生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吧?”
田岫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你……你就是那个……”
薛云燕点点头,“就是那个被你从歹徒手里救下来的女学生。你知道吗?那个晚上之后,我找你找了整整十年!”
田岫难以置信地摇着脑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薛云燕继续说着:“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决定要考警校,当警察,这既是为了打击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也是为了方便寻找你。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晚上救我的,竟然是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
田岫的脑袋一片乱哄哄的,他几乎听不见薛云燕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薛云燕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天在你们支队小徐的婚礼上,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立刻认出了你。但是我还不敢完全肯定,于是就通过各种渠道进行调查。事实证明,我没有认错人。”她抓住田岫的手,紧紧地握着,“就是你,那天晚上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报警之后又默默地离开了。为什么你当时不留下你的姓名啊?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来,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啊!”
从她柔软的掌心传来的温度使田岫清醒过来,“你何必非要找到我不可呢……凡是男人在那种时候都会这么做的……”
“霍广毅就不会。我刚和他结婚没多久就看清了这一点,有天晚上我和他散步回来,在路上看见几个醉汉在调戏一个女孩,我想上去制止,他却一边把我往旁边拉,一边说下了班就不要多管閑事。当然,我最后并没有听他的。可是,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他根本不是值得我爱的男人。我真正爱着的,是那个为了救我,勇敢地和比自己高大强壮得多的歹徒搏斗,受了伤也毫不退缩,直到把歹徒赶走的男人。”薛云燕说着,慢慢卷起田岫的右手衣袖,露出他小臂上一道两寸多长的伤疤,轻轻地抚摸着,“看,这就是你值得我爱的证明。”
“我……值得你爱?你……爱的是我?”田岫喃喃地说道。
薛云燕放开田岫,起身去把办公室的门反锁起来,然后走回田岫的身前,不等田岫有任何反应,径直张开双臂,抱住田岫的头,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中,过了很久才松开双臂。“这样你相信了吗?”
被薛云燕丰满的胸部挤了一回的田岫反倒更加清醒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相信了……可是你打算拿霍广毅怎么办呢?跟他离婚吗?”
薛云燕脸上露出深沉的微笑:“我不会那么便宜他的,还有那个游逸霞……田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有办法逼迫游逸霞做你的性奴。”
“啊?你说什么?”薛云燕满脸歉意地说:“当初为了查清楚你是不是救我的那个人,我对你进行了很详细的调查,其中就包括你在网上发表的一些日记和小说。从那些东西可以看出来,你非常喜欢性虐待,也对游逸霞很有兴趣。所以当时我就想,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恩人,那我不但要把我自己给你,还要让那个跟霍广毅勾勾搭搭的女人也脱光衣服,跪在你的脚下任你使唤。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这个想法太骯脏,太邪恶。”
听了薛云燕的话,田岫默不作声地沉思起来,薛云燕既期待又担心地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田岫抬起头来,“坦白地说,我只是一个俗人……心里既有人性,也有兽性……如果游逸霞是一个坏女人,那我不管怎么虐待她,都不会有心理包袱;可是说实在的,她除了跟霍广毅有点不三不四之外,也没干别的什么坏事。所以……”
作为一个出色的刑警,薛云燕对人的心理有着非常準确的把握,在今天来找田岫之前,早就对田岫可能作出的各种反应都有了準备。田岫此刻的这番关于心里矛盾的坦白也早在她意料之中,于是她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从随身带着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叠装订起来的资料递给田岫。
田岫大惑不解地接过资料,只看了几行,脸色便阴沉下来;又看了两页,他便将它交还了薛云燕,表情却变得十分轻松。
“原来她干过这样的鸟事!虽然看面相就知道她不是个老实人,但我原来以为没有亲眼看见她作奸犯科,就不该以貌取人。现在好了,她果然是个坏东西,不值得我把她当作人来看。”田岫说着,愉快地吹了个口哨,“那么,把你的打算说出来听听吧!”
出乎他的意料,薛云燕把那叠资料收进手提包之后,站起身来,“这里不是一个讨论问题的好地方。如果你有空的话,今天下午下班以后,金华街新天地餐厅4号包厢,我等你。现在我该走了。”
薛云燕走到门后,突然想起一事,又折返回来,从包里掏出一个优盘递向田岫。
“这又是什么东西?”田岫没有接,而是惊讶地笑道。
在把优盘塞进田岫手里的同时,薛云燕凑到田岫耳边,轻快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向谨慎而多疑,也许在我走后,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会怀疑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所以我必须给你一点信物,让你彻底对我放心。里面的东西,你只能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才能看,看的时候,电脑声音要关小点。”说完,她在田岫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迈着轻盈的步伐开门走了。
田岫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赶紧扑过去把门重新关紧锁上,然后蹦回桌前,把优盘插进电脑,打开。突然,他只觉得一阵晕眩,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头颅里。
屏幕上,一丝不挂的薛云燕坐在沙发上,面向镜头摆出一个诱人的姿势,微笑着开始讲述她与田岫在十一年前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