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不到。”小玄道。
“办不到?”方少麟盯着他,冷冷一笑:“你是不想?还是办不到?”
“换个条件。”小玄压下心中的惊怒。
“我想不出别的。如果这两个都做不到,那么我无法相信你之前说的话。”方少麟双手负胸,隔了好一会道:“行,你告诉我,除此之外,你还能做到什么?”
“我能让皇朝军退兵。”小玄道,“如果你也退回泽阳,就可避免两败俱伤,令万千生灵涂炭!”
“我不能。”方少麟轻轻道,“朝廷失政日久,如今天下荒荒,皆要推倒昏君,如果你无法证明昏君已经不在,凭我是说服不了别人的。”
小玄寻究地凝视着方少麟,揣测着他心中的真实意图,忽道:“方小子,你是不是想当皇帝了?”
方少麟哈哈一笑。
小玄盯着他。
“你也太小瞧我方某人了。”方少麟笑着摇了下头,腾出一手,徐徐朝桌上的传国玺伸去。
小玄垂目,淡然地望着他的手。
“今日就把话留在这里。”方少麟指尖抵住传国玺,将之推回到小玄的跟前,“即便他日推翻了昏君,我也不会取而代之。”
小玄面色渐渐回暖。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比起传国玺,拆了迷楼斩了妖妃更加可信。”方少麟道,“你要证明当今天子已换了人,并且你不同于晁紫阁,唯有做到这两件事。”
小玄心往下沉,对自己而言,这两件事都是无解的。
他抬起眼,从对面那斩钉截铁的目光中,仿佛看见了血流成河,看见了尸山血海,看见了息兵止戈的大门正在无可逆转地闭上。
然而他还想再争取一下,尽管多半亦是陡劳的。
“如果。”小玄沉声道,“我让秦湛来见你,还有转圜么?”
“秦湛!”方少麟眉梢动了一下,“你能让他脱得樊笼?”
“你还是完全不信我先前的话。”小玄叹了口气,饮了口酒,移目窗外。
对面楼顶的窈窕身影已然无蹤。
“他是我姐夫,他的安危于我有切肤之痛。”方少麟沉吟着,淡淡道:“然天下水深火热,人人思变,凭谁独自一个,都已无法改变今时大势。”
小玄眉心紧锁。
“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教尊已下令拿你上凤凰崖,你快点离开铁峡关,我今日就当你没有来过。”方少麟站立起身,负手就要离去。
“坐下。”小玄轻声道。
方少麟滞住,心中暗诧对方的口吻。
“今日是你此生的重大时刻。”小玄淡淡道。
方少麟愕然。
“如果你做错了选择,他日我会让你后悔。”小玄一字一句道,“无论哪种方式。”
方少麟懔然盯着他,忽然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寒意。
他发现对面的小子似乎换了个人,身上多了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物事,令自己有如临渊峙崖,仿佛只要踏错了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方少麟僵滞了少顷,终于重新坐下,冷冷地盯着小玄。
“今时之战,动辄伤亡万千,然于天地之中,却不过似那蜗角之争。你当日拚着丢掉性命,亦要为泽阳城中的黎民百姓死守到底,今日却任由无数性命葬身沙场,于心何忍?”小玄道。
两人对视着。
小玄目光如定。
方少麟凝望着他的双目,扛抗着,究寻着。
终于,他分辨出那是一种坚不可摧的意志,绝决而犀利,且邪异得令人心慌。
这便是玄狐一脉的邪恶力量么?难怪天地八荒如此讳忌。
“有件事你可能不明白。”方少麟微叹了下。
小玄等着他往下说。
“天命已改。”方少麟缓缓道,“日月皇朝的命运,非你我可左右的了。”
小玄心头一凛。
方少麟深深地凝视着他。
虽然他并没把话说透,但小玄心中已经明白了。
忽然间,小玄有种置身于棋盘的感觉。
棋盘乃由天地幻化,自己与方少麟不过是两颗被任意拨弄的棋子,进退由人,而那只下棋的手始终隐于云里雾中,未知来自何方,其主是谁。
两人隔桌对视,再无言语。
厢中的空气凝滞起来,竟似乎有些阴冷森寒,悄无声息地侵肤透骨。
小玄忽然发现杯中酒结了层霜,正在错愕,竟见酒汁迅速地从霜变成了冰。
他蓦地心生警兆,肌肤莫名炸跳,就在此际,只觉一缕微不可察的细风从背后袭来,当即朝旁闪避,几于同时,前方盘碗勺箸翻飞,汤汁菜肴四溅,却是方少麟掀翻了桌子。
小玄眼明手快,乱中探臂,瞬将混杂其中的传国玺一爪扣住,收入兜元锦袖中。
果然没有一直不变的人,这小子也不例外,竟然暗中带人来伏击我!他轻叹一声,心中发狠:“擒贼先擒王,既然这小子不仁,那就休怪圣爷爷不义,先将此逆拿了再说!”
小玄真气一提,绕过满空翻飞的盘碗浆汁,闪电般掠向方少麟。
“臭小贼!”方少麟面笼寒冰地盯着他,一手捂颈朝后疾退,另一只手疾速张放,瞬闻厉吼震耳,一头巨大的赤睛独角兕拦在了小玄的前方。
元洲赤山兕符,正是摘星子在他出师时赠赐的八荒十异符其一。
这小子有长进啊,祭符之速竟然这等疾捷!小玄空中一转,避过开奔雷撞至的巨兕,掠势不停地继续追逼方少麟。
方少麟目锐如刀地盯着他,蓦地大团赤焰在小玄咫尺处炸开,却是祭出了道大相雷火符。
闪避已是不及,小玄索性硬撞了过去,外有不坏圣皇锁及兜元锦的持护,再加上吸食了冥殿龙犀的大丹,他自信这种中阶的雷相系符还奈何不了自己。
方少麟疾朝后退,但捂颈的手已被小玄牢牢扣住。
“你以为,这点伎俩能奈何得了我?”小玄冷冷道,一把将其手掌扯离了颈部,突然间,他发觉情形有些不对。
滚滚鲜血自方少麟颈侧迸涌而出,霎时染红了大片衣袍。
“这小子什么时候受了伤?”小玄微愕,猛察又有一道几不可辨的细风袭至,当即反掌击出,一条火龙雷霆扑噬,却是轰了个空,右颊蓦地辣痛,手上捎松,即给方少麟挣脱开去。
他伸手朝脸上摸去,赫见指掌全都是血,竟是给割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心中暗懔,抬眼见有道灰影疾掠向方少麟,方少麟踉跄跃退,双足发力一蹬,猛地朝后拔起,用背撞破厢房,跌了出去。
灰影附骨之疽般追了上去。
“袭击的目标是方小子!”小玄省醒过来,拔身纵出厢房。
楼堂中已是一片大乱,众食客及店伙四下奔逃,角落里猛地跳起两人,正是贺震元与贺天雕父子,贺震元大声呼道:“那边的可是方少帅?”
方少麟跌滚在地,挣扎欲起。
灰影已到了他的上方,方少麟展指轻弹,于电光石火间祭出了第三道符,瞬见七、八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虚空窜出,有人有马,烈如将驰沙场,身上丫丫叉叉,疾突向灰影。
小玄当日曾与之交过手,一眼认出是伏兵符,然而沖击全数落了个空,灰影已无影无蹤。
“这等之快!”他心中悚然,游目堂中,忽然发现窗边已多了个人,连首带躯裹在一领月白色的袍子当中,静静地立着,在满堂乱奔乱逃的人群当中异样显眼。
小玄见其身段窈窕,心中一动:“是先前在屋顶上的那个女子!”
楼堂之中忽然急剧地冰寒起来,明明还在夏末,却冻得人牙关交击直打哆嗦。
“可是皇朝军的奸细?胆敢行刺少帅耶!”贺天雕厉喝一声,抢到了方少麟身边,正要俯身察看他伤势,猛听贺震元疾呼:“留神!”
灰影毫无征兆地出现贺天雕身旁,贺天雕勉力招架了一下,便即狼狈跃开,周身冒血,似乎伤了无数处。
灰影疾如鬼魅,小玄迅提真气,加持了北溟玄数的第一境——入神,终于看清楚的在楼中飞掠的暗影,是个周身裹着宽大灰袍的人,看不清相貌身段。
贺震元虎吼一声,飞身上前,手中已多了柄刻满符印的宝尺,护着儿子瞬与灰影交击了数合。
小玄疾将北溟玄数提升至第二境——观心,方才瞧清了灰袍人手上的兵器是一对锋利的弯刃,闪掠着艳丽的青绿寒芒。
他继续提聚真气,直至第三境——坐照,终于瞧清了灰袍人的些许路数,不但快,而且诡异莫测,与从前见过任何武技都迥然不同。
“同样是双刃,与那三身恶婆相比,不知哪个更强?”小玄一时分不出高下,猛听贺震元虎吼一声,已见灰袍人右手的弯刃掠过了他的腕关。
剎那间,握尺的右手离臂而去,贺震元左掌捂着断处大步后退,奔涌而出的鲜血溅洒一路。
灰袍人半刻未停,在空中一个拧扭,行云流水地继袭方少麟。
方少麟唇齿微动,猛见先前以符召至赤睛独角兕从厢房中奔出,雷霆般直撞灰袍人。
窗前的白袍女子衣摆忽扬,一只白得耀目的柔荑乍然而现,如兰玉指遥对着怒奔的赤睛独角兕掐了个优美的手印,猛见赤睛独角兕沖势乍顿,明明无霜无雪,整个巨躯却于剎那间被封裹在一团透明的大冰块之中,进而猛扑在地,赫如泥捏瓷烧般摔碎做数块,随即化归虚空。
这是什么邪门功法?小玄吃了一惊。
赤睛独角兕虽是以符召出的幻兽,可亦强猛非常,然在白袍女子那轻描淡淡的手印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暗曜深寒!”贺震元瞳孔收束,抱着断腕颤声喝道:“尔等是黑白魔姬......”话音未落,猛感冰寒袭至,心知不妙,口中喝声“疾”,瞬见符印涌动雷电闪闪,护住了全身,却是祭出了威震四方的金刚陷魔网。
然而邪异的事发生了,金刚伏魔网扬势戛然而止,贺震元什么都没防住,整个人骤给一块凭空倏现的大冰块裹困在当中。
小玄骇然看见遥在窗前的白袍人缓缓收回手去,如先前般静若深潭。
贺天雕大惊,踉跄扑到跟前,两掌扶抵住冰块,急运真气入冰,只盼能将父亲从冰冻中解救出来,岂知“喀嚓”数响,冰块四分五裂,贺震元身子随之断裂,赫然拦腰折做两半,双目圆睁,霎时毙命。
贺天雕魂飞魄散,如坠冰窟般僵住。
方少麟心胆俱裂,从地上飞滚起身,青电一掠,在他原来的地方现出一柄细薄的利刃,钉在楼板上疾颤。
灰袍人飘飘落地,衣袍下摆一分,闪露出条欺霜赛雪系着绳靴的美腿来,玉般晶莹的膝盖轻轻一磕刃柄,深插楼板的利刃便即飞起,鬼影般追袭方少麟。
“两个都是个女人!”小玄心忖,眼睛盯着窗前的白袍女子,提防着慢慢迈步。
白袍女子缓缓转首,似乎也盯住了他,深遮的袍帽遮去了大半张脸,始终没有露出真容。
方少麟箭般窜到廊上,用背撞烂栏桿,从二楼跌向街心。
灰袍女子如影随形般紧追不舍。
“方小子若是就此丧命,大泽联军不定就此四分五裂......”小玄心念电转,然而一闪即灭,拔身疾驰过去。
方少麟是应自己之约而来,岂能坐视他因此遭难!
窗前的白袍女子立时动了,跟着他一同掠向廊外。
小玄跃过破碎栏桿,纵向空中的灰袍女子,就在此际,猛感身上乍然冰寒,尚未明白,整个人已给大块冰块牢牢封住,飞势骤止,坠向街心。
阳光自檐沿斜斜射入,照亮了深笼在袍帽中的半张玉容,剔透如冰雪的娇颜间,腴润红唇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白袍女子淡然望着疾坠的冰块,将不知何时探出袍外的手缓缓收回。
砸向街心的冰块骤然赤红了起来,眨眼间便即化做了万千颗四下甩溅的水滴,小玄身影倏地清晰,紧接着一条如有实质的雄巨火龙从他掌间昂然纵出,将已扑到方少麟头顶的灰袍女子硬生生迫开。
白袍女子笑容乍然凝固,白胜冰雪的玉手再度从袍中电般鉆出,兰指张放,遥对着小玄轻弹了几下,七、八柄闪着寒光的冰刃凭空而现,于咫尺处疾刺向他。
小玄不躲不避,反袖挥出,又一条火龙熊熊腾起,张牙舞爪地将七、八柄冰刃撞个粉碎,继而护着他盘旋了数息,方才徐徐消散。
街上一阵大乱,惊叫声四起,行人纷纷奔逃走避。
小玄飞掠到趴伏在地的方少麟身旁,将之扶起,赫见他颈侧给割开了一道既深又长的口子,血流如注,当中似乎还夹混着诡异的青绿,赶忙运注真气,封住周边数处穴脉。
“臭小子!我瞒着别人独自来见你,你却设局埋伏,同奸细害我!”方少麟沙哑着声喘道,口中不住呛血。
“如果我要害你,你这小子还说得了话!”小玄冷冷一笑,也不多辩,眼睛盯住了缓步逼近的灰袍女子。
猛闻蹄声大作,有人厉声炸喝:“甚么人在城中作乱?”却是一队在附近的巡城卫赶到了,从四下围住了他们。
“留神!”小玄方才出声,就见灰袍女子又动了,手中双刃交替飞出,立见众军士人仰马翻,兔起鹘落间,已有数人身首异处。
为首将领目瞪口呆,口中不住厉喝,在马上连劈数戟,却是记记落空,突地摔落在地,面如血注,赫是给一刀穿到了脑后。
灰袍女子身如魅影地凌空疾飞,手中双刃时离时归,柔荑轻召,便即贯入一个兵士头顶,玉指虚勾,再没入另一个兵士的胸口,斩瓜切菜般轻松自如。
原本祥和的街道登时血肉四溅,眨眼便成了修罗屠场。
“去......去帮他们!”方少麟闷哼道,目光渐渐涣散,几陷昏迷。
小玄心头紧揪,欲要阻止,又怕白袍女子趁机袭击已全无招架之力的方少麟,正在焦灼,突闻“嗡”的低鸣,金芒闪耀,一面巨大如墻的光盾拦在一名魂飞魄散的军士身前,为他挡下了封喉一刀。
“阿金盾!”小玄心中一跳。
灰袍女子倏地疾朝旁掠,一道笔直而艳丽的碧线穿透了她的残影,射在街旁的墻壁上,蔓延出片片润郁的青碧,钉在壁上的碧光不住疾颤,最终现出实体来,却是一只用青翠树叶做成尾羽的箭矢。
“二师姐!”小玄惊喜地轻呼一声,抬头望去,见三条婀娜身影飘飘而至,正是雪涵、李梦棠与夏小婉。
“你们怎么来了?”小玄惊喜道。
原来雪涵传讯给方少麟之后,始终放心不下,又念着要带小师弟出城,遂随后赶了过来,而李梦棠与夏小婉得知小玄已来到城中,自然都不肯错过这难得的见面机会。
“放下他!”雪涵轻喝,藕臂上的阿金盾灼灼闪亮。
小玄微怔,又见大师姐冰沉着脸,心知她定是有所误会了。
想起来,方少麟恰在应约赴会之时遇袭,也确实太巧了些。
小玄讪讪放开方少麟,就在此际,不远处的白袍女子袍角微蕩了下,一柄长巨逾丈的冰矛似从虚空跃出,从上方徐徐刺向方少麟的天灵盖。
雪涵振臂疾挥,又一面巨大的金色光盾亮了起来,出现在方少麟顶上,于千钧一发间挡住了冰矛,巨响声中,光盾四分五裂,冰矛却仍继下穿。
雪涵心中一凛,连挥臂上宝盾,瞬见又有两面光盾疾旋而至,拦在冰矛的进击路径之上,冰矛又再扎穿一面光盾,终与第二面光盾同时震碎,化做万千道白光徐徐淡去,归于虚无。
墻边的灰袍女子身形一动,霎时不见了蹤影。
“护住少麟!”雪涵清叱,运提真气,疾朝前飞。
李梦棠连开木母神弓,射出数道碧线,一条灰影倏地凭空而现,鬼魅般一一避过,似慢实快地飘向躺在地上的方少麟。
笛声忽扬,方少麟周围的青石板突然拱起,底下泥土翻开,四只高大雄壮的土精爬了出来,团团围护住了方少麟。
别人看不清楚,小玄却是瞧得明明白白,化身为影的灰袍女子受到阻碍,身法稍滞,却仍竭力欲突入四只土精的防御空隙,当即拔出神骨,飞剑刺去,赤光蓦地大盛,一条如同真形的火龙盘剑而生,势欲噬人。
灰袍女子先前已见识过他的火龙,匆匆一觑间,赫然辨出其中竟有无间、三昧、未劫等诸般异炎,心中暗惊,知晓此子修为非凡,遂不硬接,只在土精间游走疾掠,伺机突破。
石拱泥翻,又有四只巨怪从地下爬起,却是夏小婉以土灵笛新召出的土精,将方少麟守护得更加严密。
这时雪涵同李梦裳一齐飞到近旁,紧紧守在方少麟身边,灰袍女子身法纵然奇刁异快,一时也难以突入。
街旁的白袍女子衣袍突尔高高扬起,露出了内里曼妙动人的惹眼身段,双手结印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猛地一声清叱,双臂张开,十指如花绽放。
八只土精乍然颠倒,却是给十数座倏从脚下冒出的巨大冰锥尽数掀翻,其中几只赫给当胸洞穿,石溅土扬间,厚实雄壮的巨躯土崩瓦解。
雪涵及李梦裳心下骇然,齐身飞避,亦皆险给击中。
就在此际,一只庞巨如大钟的冰爪凭空现出,泰山压顶般朝方少麟扣落。
“暗曜深寒!”李梦棠低呼一声,飞纵间玉手疾扬,一条碗口粗的青藤凭空而现,正是如意五行中的蟒藤术,卷起已半陷昏迷的方少麟,于九鼎一丝间将之扯离了险境。
巨大的冰爪疾扣而下,将地面砸出个惊人的大坑,旋而爆破似地炸裂,尖锐如刃的冰屑四下激射。
在乱弹乱射的冰屑中,雪涵突然察觉到一道细风袭向被扯上半空的方少麟,悬着阿金盾的玉臂一振,金光大闪,数面光盾斜里旋出,从不同的方向飞速拦截,然而皆俱疾掠远去,全部落了个空。
“好快!”她心中叫了声糟,却见一条火龙破空掠至,拦在了方少麟的身前,轰的一声暴响,凭空震出个灰袍人来。
雪涵与李梦棠趁时护着方少麟疾退,严防紧守,一时之间没能弄明白火龙是从何而来。
悠扬的乐声绵延不断,横笛唇前的夏小婉婷娉行来,旋见一只又一只令人生怖的雄壮土精破土而出,竟有十七、八个之多,赫然形成了一支小小的土精军队,转眼间,原本看似宽敞的街道很快就被挤满了。
小玄记得她下山之时,同时召出八只土精已是极限,而现下数量翻倍有余,可见修为精进了不少,心中正在惊喜,猛感细风侵至,灰袍女子乍现眼前,双刃电般疾掠,记记袭向要害。
原来给小玄屡在紧要关头坏事,灰袍女子心中动了真怒,欲要先将他击杀方快。
电光时火间,两人交手数十合,小玄几次险给刺着,心中暗凛:“单论一个‘快’字,这女人怕是要在那三身恶婆之上!”当即悄将北溟玄数提升至所修的极限,第四境——抱拙,这才稳住了局面,出招虽然不如对方疾迅,但胜在诛天剑诀精妙绝伦,再配上“化剎那为长夜”的北溟玄数助力,每每制敌在先。
灰袍女子愈斗愈惊,见对方的剑招明明比不上自己的疾捷,可是剑锋却时时能出现在最紧要之处等着,令自己招招掣肘,这情形前所未有,异样之别扭,而且那盘绕剑上的邪异火龙张牙舞爪,心知挨上一下绝非小可,进退更是如履薄冰。
守护着方少麟的雪涵与李梦棠远远望去,见小玄挥剑与一条快得看不清的虚影激斗,妙至毫巅的奇招迭出不穷,剑上还盘绕着条如同实质的火龙,威势无比慑人,修为及武技比上次在夜光潭畔遇见时似又大有进境,心中惊喜交加,皆思小师弟有何奇遇,相别不过数月,竟如脱胎换骨一般。
激战间,小玄忽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敢与自己硬撼,遂仗着有不坏圣皇锁护体,出招愈发大胆犀利。
灰袍女子果似十分忌惮,不觉渐落下风。
她性素阴狠冷静,手段刁毒,兵刃也有令人胆寒的邪异之效,向来都是别人惧她畏她,岂知今日却碰上了个不把命当命的,偏偏一时还拿他没啥办法,这一战只斗得无比窝火,忽闻远处传来一声震人心魄的长啸,知是对方强援将至,精心策划的行刺就要告吹,见对方再次无视自己的致命一击,反掌击来,心中万分灼怒,遂一招递尽,手中的弯刃如愿以偿地穿入对方胸下,右肩剧震,果然也挨了一击。
两人一击而分,各自后退。
“想死成全你!”灰袍女子咬牙切齿地叱,心忖这一剑换一掌,自己绝对稳赚不赔。
她捂着肩踉跄了几步,只觉中击处炙如火燎,蓦地竟似有滚滚巖浆自伤处奔涌向五脏六腑,一时没能站住,猛地呛出口血,单膝跪落在地。
影子乍闪,白袍女子扶住了她,沉声问:“怎样?”
“老子要他死!”灰袍女子恨恨地从唇角迸出几字,挣扎着抬头,错愕地看见对方虽然手捂着胸下,然却稳稳地站立着的。
明明中了夺命一刀,怎能跟没事一样?
在自己这对诛神灭佛的魔刃之下,可是从无侥幸之鬼的!
“走!”白袍女子低喝一声,挟抱住她,飞身而起。
“臭小贼,你活不久了!”灰袍女子朝小玄厉声叱,飞掠中袍帽微扬,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小玄终于瞧见了她的面容,赫是墨瞳似星青黛如画,异样之冰冷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