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我一直欠你一把真正的剑,如今我终于可以有幸佩在你腰间了……”
密闭的空间里,声音幽幽响起,又悠悠飘散。
陆嘉静握着那柄青铜色的古剑,毫无花哨地笔直斩下。
承平浑身是血,他嘴唇颤抖,黑金的长袍高高鼓起,其间有光华哗然流出,如水银泻地。
那一身通圣境的修为在北府规则破碎的剎那已回到了体内,只是一剑之下,他本就如漏风屋子般的身子更千疮百孔,万千修为尽数流泻,他也抓不住一点。
长袍下血水流泻,又很快被水银色的法力蒸发干凈,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已看不到丝毫活人的神色。
随着他气机渐渐断绝,他的心湖气海破碎,其中潜藏的渊然飞出,如有吸引力一般地插在了北府的中央。
天地震蕩。
与此同时,一道幽蓝色的光在承平身上挣扎而出,疯狂地向着渊然的方向飞掠过去。
他修的本就是魔道,只要残魂尚在,逃离北府之后,未尝没有借尸还魂,重新修行的机会。
林玄言疾声道:“他想跑!”
陆嘉静紧紧地抿着嘴唇,她再次举起了剑,三尺剑上四溢的圣识如风暴如潮涌,她衣衫乱扬长发飞舞,连握剑的姿势都很是吃力。
剑还未斩下,一道白虹般的细芒擦身而过,直指承平的魂魄。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一点幽蓝的光在细芒间破碎。
利啸声痛彻神魂。在场的其余人无不觉得心神蕩漾,如置身狂风暴浪之间,几欲失守。
“呼。”
季婵溪轻轻吐了口气,箭弦还在微微震蕩,她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在确认魂魄被一箭击碎之后,她才将随手捡起的长弓收到了身后。
似乎是生怕他们担心,季婵溪凭借着自己修鬼道的权威,复述了一句:“承平死了。”
陆嘉静嗯了一声,停下了挥剑的动作。改用剑尖顶着地面,支着自己的身子。
她也微笑着复述了一遍:“李二瓜死了。”
她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那些侥幸死里逃生,没有被一剑余威斩破道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手中依旧握着刀,只是陆嘉静持剑立在那里,他们竟然发现自己连抽刀的勇气都没有。
周瑾首先站了出来,她跪拜在地上,对陆嘉静行了个大礼,“陆宫主,我叫周瑾,是皇朝供奉念师,百年前曾有幸远睹过陆宫主的神仙风姿,先前我有眼无珠……”
陆嘉静抬起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但周瑾仍是疾声道:“以后周瑾愿为陆宫主效犬马之劳。”
此刻其余的所有人皆是身心飘摇,道心在降碎未碎之间晃动,他们甚至不敢挪动脚步,去靠近那一柄剑,仿佛只要稍动,便会被那剑气切得支离破碎。
周瑾跪下之后,又有许多人心神失守,明明渊然已出,出口就在眼前打开,却也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可以对着天地,神坛,遗迹,君王下跪,但是对着一个女子下跪是他们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只是此刻大风已起,任野草有多骄傲,岂有不跪伏的道理?
陆嘉静看着他们,正要说话,季婵溪却抢先道:“立誓。”
她冷冷地看着众人,继续道:“立与道心牵连的生死誓,无论先前何门何教,从此以后唯陆宫主是从,否则直接将尔等剑杀于此。”
说完之后,她望向陆嘉静,轻轻叹息道:“陆姐姐,别心软。”
陆嘉静点点头,她将三尺负于身后。
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石头从他们的胸口挪开,许多人都大口喘息起来,狼狈至极。
陆嘉静冰柔的嗓音响起。
“按季姑娘说的做吧。”
林玄言的幻象依旧漂浮在空中,似是一支随时都要熄灭的烛火,他冷漠地俯瞰着众人,那一双剑目冰冷直刺人心。
周瑾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手指,她跪在地上,长发披散,低着头开始画符立誓。
许多人也跪了下来,咬破手指,写下生死的誓言,若有一日他们违背誓言,便会道心崩碎,直接沦为废人。
忽然间,一道剑气自空中落下,一个正在立誓的年轻人头颅被瞬间斩下,他身子垂到,手心松开,一支袖箭跌了出来。
林玄言将指收回袖中,银白色的剑目冷冷地望着众人。
众人心知肚明,一些本想暴起反击的人在心底轻轻叹息,收起歹念,也不去看那被斩去头颅威慑众人的倒霉鬼,只是低着头将誓言立完。
血誓立下,那是道心深处一点难以抹去的阴影。
陆嘉静闭目微微感应,点了点头,她侧过身子,道:“你们走吧。”
血誓立下之后,他们心反而定了下来,并未一涌而出,而是对着陆嘉静一一行礼,然后离去。
在所有人都离去之后。
陆嘉静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她紧咬牙齿,拔出渊然,那出口重新合拢。她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季婵溪微惊,她轻轻拍着陆嘉静的后背,“陆宫主?”
陆嘉静摆了摆手,捂着胸口,示意自己没事。
而那浮在空中的法相在北府闭合之后同样闭眼,烟消云散。如雪花般落在了林玄言的肉身上,林玄言睫毛微动,却没有醒来。
季婵溪发现那柄绝世无双的神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一层层苍蓝色的锈迹如墨水晕开,逐渐覆满了整个剑身。
空寂的北府里,灯火明亮。
北府的规则已被剑意斩碎,所有的长明灯也都重新明亮起来,此刻偌大的一座府邸,只剩下他们三人。
陆嘉静虚弱道:“我想睡会。”
季婵溪神色慌乱,她将女子拥入怀里,咬牙道:“不许睡。”
陆嘉静苍白地微笑道:“真的只是睡会,不骗你。”
季婵溪艰难地点了点头。
陆嘉静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昏迷不醒。
另一边,那些落在了林玄言身上的剑意凝成了实质,宛若一层层蚕茧般包裹住了他,只露出了少年的脑袋,少年长发披散在地上,容颜苍白,清秀得好似少女,只是那眉宇间英气如剑,逼仄照人。
而季婵溪这才捂住了自己被皮鞭抽打得开裂的皮肤,缓缓地运转修为止血,后知后觉地说了声好疼啊。
安静的空间里,女子壁画绣了满地,刀斧剑戟刮擦的痕迹凌乱密布着,一袭黑金的长袍空空蕩蕩地落在地上,其上千疮百孔。
少女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的场景,仿佛只是从一个梦魇里走过。
她看了看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被剑气蚕茧包裹住的少年,喃喃道:“这就是天作之合?”
她看着怀中女子清圣美丽的容颜,想了想,有些赌气地俯下脸,亲了亲她的脸颊,亲吻片刻之后,她干脆吻住了怀中的女子,轻轻撕摩着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她看着昏睡的少年,心中无由地有些得意,而这些莫名的情绪,也成了这座孤寂府邸里难得的欢喜。
…… ……
碧落宫外起了一盆火,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里,一张张写满字迹的宣纸被火光舔舐成灰。
裴语涵的瞳孔里也像是燃起了两团清冷的焰火。
火焰渐渐熄灭,开春的柔风里带着几缕木火的香意。
炭火明灭,裴语涵拂袖转身。
春风吹拂,如一首扶着后背的手,推着她缓缓前行。
风吹开窗户。
从外面望进去,桌案已被收拾地干干凈凈,墨砚书卷之侧还放着一个果盘,果盘里盛着几个余瓜。
裴语涵轻轻挑眉。
春风越过帘子,带去了一道剑意,那些余瓜在短暂地停顿之后裂开,整齐地排成了五千三百余片。
她看着这道随春风吹起又随之消散的剑意,微笑满意。
她转过了身,一个身段高挑的女子盈盈地立在不远处,水绿色的宽大裙袍随着春风翻飞。
裴语涵平静道:“师娘。”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们第一次真正见面。
夏浅斟微微笑了笑,道:“我和你师父要出一趟远门。”
裴语涵不知道说什么,便说了声知道了。
夏浅斟问:“你对我是否还有芥蒂?”
裴语涵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们还会回来吗?”
夏浅斟道:“自然会的。”
裴语涵点点头,道:“寒宫虽是我一手创办,但在我心中,一直是师父给我留下的遗产,所以这里也是你的家,而且我知道,师娘这些年吃的苦,不会比我少。”
夏浅斟嗯了一声,“但我心里,对你也一直是有亏欠的。”
裴语涵睫毛低垂,低声道:“不必如此,你们能回来就很好。”
夏浅斟侧过身子,目光融进了晨光里。
炭火犹有温度,夏浅斟问:“语涵今日在烧纸钱?是祭奠某位故人?”
裴语涵摇头道:“不过是些随笔诗文。”
“成文不易,何苦付之一炬?”
夏浅斟轻点炭火,死灰复燃,点点灰烬浮空而起,凝成几个簪花小字,那是焚去的诗句。
裴语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阻止。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夏浅斟轻轻呢喃,“原来如此,原来语涵在这些年遇到了什么人么?”
裴语涵目光忽然冷了几分:“师娘何必明知故问?”
夏浅斟展眉一笑,素手轻点之后,灰烬散落。
裴语涵看着她的身影,在初晨的光里美的出尘,那一笑之间,任由谁都会心动。
她在等她回答。
夏浅斟缓缓道:“他没有你以前想的那么多情,也没有你如今想的这般无情。”
裴语涵沉默片刻,道:“我想和师父谈谈。”
……
落灰阁中,叶临渊静坐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
那是一本散落在塌下的书本,名叫《剑气双化通说》。他看着过往自己留下的注解,看着那关于漓江和曲河的描述,恍然间已是星河斗转了五百年。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夏浅斟和裴语涵并肩站在门口,夏浅斟为她开了门,然后转身离去。
裴语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提起长裙,迈过了落灰阁的门槛。
叶临渊搁下了书,看着走入门中的少女,轻轻微笑。
“师父。”
白衣女子平静行礼。
叶临渊挪了些身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裴语涵坐下,大袖交叠放在膝上,她看着叶临渊的眼睛,他们离得很近。
叶临渊问:“徒儿这些天应该想了很久。”
裴语涵道:“徒儿一向比较笨,想事情自然要花比较久的时间。”
叶临渊深深第看了她一眼:“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想明白了?”
裴语涵犹豫片刻,道:“这样或许是对师长的不敬,但是我还是想问师父三个问题,可以吗?”
叶临渊点点头。
裴语涵问:“你喜欢过陆嘉静吗?”
叶临渊微微吃惊,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来问自己,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问题。
叶临渊想了想,道:“或许有过。只是那时年纪尚小,或许不叫情爱。”
裴语涵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夏浅斟?”
叶临渊道:“我们相逢危时,相依为命数年,荒山同行,她陪我跨过十万大山,不离不弃,我亦对她一见钟情,患难与共,等到苦难渡尽,自然要娶她。”
裴语涵弱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其实她一直知道师父和师娘的故事,就像所有传奇故事里的那样,生死相依,互生情愫。很是寻常老套。
但这段记忆,他却没有送给林玄言,所以林玄言对夏浅斟的印象一直很是模糊,只知道浮屿之上有一个圣女,是前世的未婚妻。
裴语涵想了一会,觉得理应如此,自己与之相比,不过是雪地里捡来的一个少女。
见裴语涵不说话,叶临渊提醒道:“最后一个问题。”
裴语涵弱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越漂亮的剑越厉害吗?”
叶临渊陷入了沉思。
修道之路最怕的永远是人心,所以有心魔业障之说。或许通过精妙的推算可以推演许多事理的大概,但是人心难测,永远是此间最大的变数。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但是在裴语涵问出之后,他下意识地正襟危坐,似有灵犀悄然上了胸膛。
他沉思片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定义是什么,边界又在哪里。
裴语涵似乎没打算要等他的答案,又自顾自问道:“师父,若你回来那天发现剑道早已蕩然无存,你的徒弟,未婚妻,红颜知己,修行故人都辞去世间,那你如何想。”
叶临渊道:“语涵,你说只问三个问题。”
裴语涵摇摇头:“这不是提问。”
这是质问。她本就没有希望他回答。
叶临渊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说话。这亦是他的心障,他自己也无法做到,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不会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扪心自问,修道之心如蒙尘之镜,只需要暂时拂去镜上烟尘便好,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灭情绝性。
况且大道无常,上天不会因为你爱谁或不爱谁而多眷顾谁。修行者只需要找到最适合的道路便好。
过了许久,叶临渊微微疑惑道:“你不想问其他问题吗?”
裴语涵道:“我有些笨,但是许多问题给我时间我还是可以想通,林玄言的记忆应该是师父给他的吧?你无法抹去那柄剑的神性,便想用人性取而代之,等到自己真正出关那一天,令其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你,心境失守,败在你的手下,重新被你打成一柄剑,一柄真正纯粹的剑,然后慢慢孕育出新的剑灵,为你所用……”
叶临渊点点头:“虽然细节还有所出入,但是确实如此。”
裴语涵苦笑道:”但是师父还是失败了,如今林玄言身在北府,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且……他似乎知道了自己不是你。”
叶临渊嗯了一声:“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会,他问:“他到底成了怎么样的人?”
裴语涵静思片刻,缓缓道:“他是我的徒弟。”
叶临渊道:“你收的几个徒弟都不错。”
裴语涵问:“听说师父在教俞小塘练剑?”
叶临渊没有隐瞒:“我教了她三剑,能悟几分便看她自己了。”
裴语涵道:“师父的剑自然举世无双。”
叶临渊轻轻叹息,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对视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置身中间,很难受吧?”
裴语涵早有了答案:“为人徒,为人师,无论何者都需尽心尽力,本就不易,谈何容易。”
叶临渊直起身子,走到窗边,揉着眉角远远地眺望。
他轻声道:“语涵,是我错了,我不该一直把你当做一个小姑娘。”
裴语涵同样站了起来,她立在叶临渊的身后,跪伏了下来,平静地喊了声:“师父。”
叶临渊转过身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掸去衣裳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忽然他身子渐渐放松,自嘲地笑了笑:“语涵,本来我想说服你,让你陪在我左右,亲手了断与林玄言的因果,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裴语涵嗯了一声:“他是我的徒儿,师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死。”
叶临渊道:“今后的路你自己选择便好,无论怎么选都没关系。这些年你承受得太多,不值得你如此。当然,这也是我的亏欠。”
裴语涵摇头道:“师父于我之大恩,语涵不敢忘。”
叶临渊道:“我于你只是传道之恩,没有救命之恩。其实那一日……”
犹豫了片刻,叶临渊还是继续说:“其实那一日,那条雪巷外聚集了许多修行大家,他们都动了收徒的念头,只是那日我恰好走入雪巷,他们以为我要收徒,便都没敢出来,其实……我只是路过,收你为徒也不过一时兴起。当时如果没有我,你也会被其他人带走,你根骨极好,是天生的修行者,又经历过苦难,更是最好的良材。”
裴语涵木立许久,形如槁木,她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起来,她蹙眉摇头:“师父……”
叶临渊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柔声道:“我这么说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可以更轻松一些,你为师徒的名分累了太久,本就不该如此的。”
裴语涵轻轻点头,她对着叶临渊认真地行了个礼,然后离去。
门外春风明媚,流光明艳,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宽阔的群殿之间,春风萦绕。
裴语涵孤寂地走着,宽大的衣袖晃啊晃啊。
长空辽远,群山绵延,放眼而去,稀薄的白雪一点点融成春水,荒凉的山脊上还未开出新花。
寒意尚自料峭,在漫无目的日子里,唯有春风与她同行。
此刻夏浅斟回到了屋中,她望着叶临渊,眼眸中都是笑意:“怎么?说不服你那小徒弟?”
“当然。”叶临渊也微笑道:“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我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 ……
林玄言将昏睡与醒来的动作重复了许多次。
他第十一次睁开眼时,脑海中浑浑噩噩的情绪才渐渐消散。
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无法动弹,他内心一惊,心想难道没能杀死承平,如今被双双俘获?那静儿和季姑娘岂不是……
念头及此,他眼睛猛然睁开,视线散开,周围是熟悉的灯火和高不可攀的穹顶,上面绘着诸神的壁画。
他依旧在北府里。
他发现自己的身子被蓝白色的东西束缚住了,就像是蚕丝做成的茧将他团团围住,此刻他的样子,就像是一柄人形的剑。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剑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便也不再担心。
他察觉到身边有微微的异动,艰难地转过头,便看到一幕让他目瞪口呆的场景。
他看见季婵溪搂抱着陆嘉静,轻轻揉捏着她的肌肤,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仿佛要将怀中绝色的女子吃下去。
林玄言心想,这就是外敌可御,家贼难防吗?
他咳嗦了两声。
季婵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脸色依旧白白的,方才所做的事情她也并不是出于情欲,她只是觉得陆姐姐的身子很软,很喜欢。
季婵溪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少年,道:“终于醒了?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
“我说什么了?”
季婵溪道:“你好像在做噩梦,说的话很含糊,好像是在和谁打架,到最后你一直在喊一个名字,然后说对不起。”
林玄言微惊:“谁的名字?陆姐姐的?”
季婵溪摇摇头:“裴仙子的名字。”
林玄言悚然,他脑海里猛然回想起方才梦境里一瞬的场景,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剑的那头,是裴语涵握剑而立的身影,就是那一刻,他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只希望梦都是相反的。
他问道:“陆姐姐没事吧?”
季婵溪抱着怀中的女子,双手环着她的胸,轻声道:“没事的,方才陆姐姐已经醒过一次了,只是后来实在太累便又睡下了。”
林玄言点点头,又问:“那你是在干什么?”
她自然知道刚刚那一幕被他看在了眼里,但她理直气壮道:“你有什么意见?”
林玄言恨恨道:“我真是救了头白眼狼。”
于是季婵溪真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林玄言又象征性地骂了几句。
季婵溪认真地听着,最后竟然展颜一笑,说了声:“谢谢。”
林玄言微愣,他看着短发凌乱的少女,她绵裙漆黑,肌肤如雪,一如画卷中墨笔勾勒成的,只是如今黑裙开裂,肌肤上添了几条刺眼的血痕,还未痊愈。
林玄言问:“还疼吗?”
季婵溪摇头道:“和你打的那几次,比这个要疼许多。”
林玄言笑道:“你毕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又喜欢打那种拳拳到肉的架,自然要吃大亏。”
季婵溪认真道:“你是剑灵?”
林玄言没有隐瞒:“嗯,我和邵神韵一样,几乎是不死之身,就算死了,不过是便回本体陷入长眠,等着下次苏醒。只是下次苏醒……我可能就不是我了。”
季婵溪问:“你活了多久?”
林玄言摇摇头:“记不清了。”
季婵溪微微蹙眉,有些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道:“你活了这么久还去参加试道大会,不要脸。”
林玄言此刻被剑茧包裹,动弹不得,只好笑道:“最后还不是输给季姑娘了?”
季婵溪觉得犹不解气,又狠狠地揪了揪他的耳朵,而此刻林玄言被困剑茧,动弹不得,只能白白受季婵溪的气。
季婵溪问:“你这个茧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玄言道:“我可能会变成蝴蝶吧。”
季婵溪又揪了揪他的耳朵,道:“认真点。”
林玄言深深吸了口气,如实道:“这是三尺剑最后的剑意,剑灵本该是剑的附庸,但是……我可能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了。”
季婵溪想起了那个心跳声,问:“因为有了心?”
林玄言点点头,“在此之前,我必须先从这个茧里出来。”
季婵溪问:“要多久?”
林玄言道:“三年五年,或者更久。”
季婵溪想了想,道:“此地灵气充裕,适合修行。”
林玄言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是要在北府修行,陪着自己。
林玄言叹息道:“季姑娘,你现在是这辈子最好的年纪,之后哪怕再活几百年,也不会有如今的心性了,你应该去外面看看,不该荒废在这座小小的北府。”
季婵溪哦了一声,问:“我打扰你和陆宫主了?”
林玄言怔了怔,无奈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干嘛?”
“嗯。也对。”
“……”
又过了许久,陆嘉静才悠悠醒来。
醒来之后,她下意识地拍去了那搭在自己胸上的手。
季婵溪轻呼一声,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背,有些喜悦道:“陆宫主终于醒了?”
陆嘉静神色尚有些恍惚,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事之后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静儿?”林玄言喊了一声。
陆嘉静转过头,看到林玄言此刻的样子,不免微微吃惊,问:“你走火入魔了?”
林玄言平静道:“你看我像吗?”
陆嘉静手轻轻抚摸过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柔韧剑丝,道:“你要多久才能出来?”
“应该挺久的。”
“那就当闭关吧。总之没事就好。”
“静儿……”
“嗯?”
“我是三尺剑的剑灵。”
“我知道。”
“一柄剑一世便只认一个主人。”林玄言道:“某种意义上说,你便是我的主人了,三万年来又一个主人。”
陆嘉静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叫一声主人我听听?”
“……”林玄言道:“静儿。”
“嗯?”
“其实我不喜欢主人这种说法。”林玄言认真道:“我觉得……心意相通的人应该结成道侣。”
陆嘉静俏脸微红,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婵溪。
季婵溪捂着耳朵,示意你们说,我不听。
“季姑娘。”林玄言忽然喊她。
季婵溪问:“你要赶我走?”
林玄言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季姑娘做个见证。”
“见证?”季婵溪微愣。
林玄言点点头:“自然是我与陆姐姐结为道侣的见证。”
季婵溪哦了一声,她看着林玄言,想了想,问:“林玄言,你愿意和陆嘉静结成道侣,从此……嗯……你愿意吗?”
少女挠了挠凌乱的短发,想不出太好的词,便直截了当地问了。
林玄言认真道:“我愿意。”
季婵溪转过头:“陆姐姐,你呢?愿意吗?”
陆嘉静怔了怔,无奈道:“愿意。”
季婵溪拍了拍手,朗声道:“恭喜两位新人喜结连理。”
“……”
林玄言和陆嘉静对视了一眼,皆愣了片刻。
“这么随便?”陆嘉静有些不满。
季婵溪问:“那再来一遍?我想想措辞。”
“算了,就这样吧……”陆嘉静轻轻叹息,揉了揉季婵溪的头。
季婵溪不习惯这样的动作,下意识地避开了。
季婵溪问林玄言:“现在陆姐姐是你的妻子了?”
林玄言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迟疑了一会才道:“道侣自然便是妻子。”
季婵溪忽然一下搂住了陆嘉静的身子,修长的手指揉住了陆嘉静丰挺柔软的酥胸,五指揉动按压。陆嘉静轻呼一声,挣扎道:“季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季婵溪撩起陆嘉静的长发,头枕在她的肩上,手不规矩地抚上了她的大腿,少女有些任性道:“那日试道大会胜出者是我,陆宫主本就应该是我的。”
林玄言黑着脸看着她,在剑茧中用力挣扎了几下,恨不得现在就沖出去将少女揍一顿。
陆嘉静素来心软,也不好意思训斥一个晚辈,看着这个揉弄自己酥胸的少女,她有些哭笑不得,片刻之后才道:“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放开姐姐吧?”
可少女非但不听,她侧过头,对着林玄言轻轻挑眉,然后直接吻住了陆嘉静的樱唇,欺压上去,将陆嘉静压在自己的身下,靠着她软软的胸脯。
“不要。”季婵溪看着陆嘉静,道:“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和他的新婚妻子亲热。”
陆嘉静无奈地推开少女,少女又扑了上来,先前握住三尺剑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此刻她气海空空如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如今弱女子之身自然也不是季婵溪的对手。
她只好柳眉倒竖,威胁道:“季姑娘,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季婵溪不予理会,更变本加厉地按着陆嘉静的身子,开始拆解她的罗带。
陆嘉静侧过脸看着林玄言,满脸苦笑和无奈。
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季婵溪拆解着陆嘉静的衣物,还时不时挑衅地看着林玄言,像是在说我就在你的新婚之夜玩弄你的妻子,你能怎么样?
林玄言不忍再看,滚了下身子,背对着她们,嘀咕道:“我真该先让承平抽死你。”
季婵溪偷偷笑了笑,不以为意。
接着他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他甚至听到少女说:“陆姐姐不如把他休了和我在一起吧。”
陆嘉静自然不会同意,于是又被季婵溪挑逗得哼哼直叫。
林玄言甚至可以预想到,此后在北府漫长的日子里,这一幕还要持续许多次。
(对不起我食言了,不码字好空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