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余思要去找沈云笯,被杨行止制住不让,「你去做什么,云笯已经不在杨家,她要如何是她自己自由。」
杨余思站在杨行止面前,两人互相对峙,杨行止伸手拍在他肩上:「余思,放手吧。」
杨余思红着眼:「大哥,你让我去找云奴,我去找她,我不为难她,我好好对她。」
杨行止看着自己手掌,那里还有沈云笯血液温热的触感:「我也想去找云笯,可我总怕,她要是快活,我们去找她也是害她,余思,不要强求。」
她过的挺好的,要她回杨家,纠缠在我们兄弟之间,她受不住。
杨余思看着杨行止,「我不愿放手,云奴她分明爱我,对你也放不下,我想去找她,我去找她,我对她好,对她像以前一样,她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大哥,我要去找她。」杨余思拂开杨行止,毫不回头往外走去。
杨行止看着杨余思的背影,他自从父母身死,埋头练刀,一心只想报仇,少年时便杀得江南血染遍地。他却并不快活,刀锋热血舔舐在脸庞,虽然报仇雪恨,杨行止只觉得杀孽缠身,再难直视手中长刀。他躲避在杨家深宅,掌管家业,教导幼弟,只怕也早折断了锐气。
杨行止提刀跟上,人生在世,总要做些不叫自己遗憾的事罢。
流光溢彩的长街挂满灯笼,临清有个小灯节,在每年季春之尾,趁着最后的春光,少男少女们游街玩乐,提着灯笼,带着面具,在人群中寻觅意中人。
沈云笯跟在阿鬼身旁,她背着手,在人群中溜达,阿鬼抱着短刀,拿着一包驴打滚吃的香,沈云笯从阿鬼处捏一个软糕丢进嘴里,转眼被一旁卖灯的摊贩吸引。
沈云笯仰头看着一盏盏灯笼,下面挂在一排排木牌,她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一盏小巧精致的莲灯,木牌随风轻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取下莲灯,递到沈云笯面前,沈云笯抬头,灯火阑珊下,来人低着头,带着妖鬼的面具。
杨余思将面具推上去,露出浅色的薄唇,他手掌托着一盏莲灯,身后是来往喧闹的人流,低头的样子温柔认真。
小贩递来一只润色的笔:「客官,写下心愿吧,都会实现的。」
杨余思接过笔,他将笔递到沈云笯面前,沈云笯仰头看他,抖着手不接,杨余思低头写下一行字,将木牌埋在莲灯下,点燃蜡烛,递给沈云笯。
沈云笯背着手,仰头看他。
杨余思一直举着莲灯,灯火摇曳,他薄唇抿着,妖冶的面具下,眼神悲切。
沈云笯闭眼,她伸出手,杨余思屏住呼吸小心将莲灯放在她掌心,微烫的灯底烫的沈云笯一抖。
杨余思反手包住沈云笯手掌,不要她丢了莲灯,沈云笯抽手,杨余思握住沈云笯手腕不放,虚握手腕的手掌既无力又勉强。
沈云笯接住莲灯,她不再往后抽手,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杨余思松一口气,他留恋掌心温热的触感,慢慢松开手,面具下薄唇抿出些弧度。
沈云笯举着莲灯,她看着掌心的花灯,轻轻眨眼,仰头看向杨余思,「你怎么来了。」
杨余思将面具推上去,转向脑后,他低头看着沈云笯,眉目裹挟着朗朗剑意,在灯火下柔和成漫天繁星:「我很想你。」
男子的低语在喧嚣的街市柔和地散开,扩散在沈云笯耳边劈若惊雷,她提着花灯,瞬间溃不成军,眼泪涌上来直往下掉。
一张锦帕递到沈云笯面前,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别哭了。」
若是你不甘愿,我带着余思走,不打扰你。
沈云笯浑身一颤,她不敢抬头,接过锦帕胡乱擦脸,提着灯半响后抬起脸,露出笑,「失礼了。」她眼眶绯红,眼尾红成一片,鼻头红红,嘴角红红,哭得不成样子,勉强做出豁达宽和的样子,看着可怜。
杨行止付了钱,他在一旁摊贩买了甜汤递给沈云笯,沈云笯默默接过,一手提着莲灯,一手端着甜汤一勺勺的吃。
来往的行人总要看一眼他们,美人总是悦目,杨行止护在沈云笯面前,低声道:「走走吗?」
沈云笯点点头,默默往前走,杨余思接过她手中甜汤,帮她吃掉,跟在沈云笯身旁,一起走过流光溢彩的长街。
阿鬼蹲坐在一旁,他仰头咕噜吞下最后一口甜汤,抹抹嘴,起身回客栈休息。
三人沿着街市慢慢走,杨行止看到什么小玩意就给沈云笯买一份,沈云笯默默接过,吃不完杨余思和杨行止就拿过来吃,三人走着走着肚皮渐饱,气氛也轻松融洽了很多。
沈云笯埋头吃炸豆腐,被辣的汗水直冒,杨余思看她辣的很,将一碗酸梅汤送到沈云笯嘴边,沈云笯辣得哈气,低头就着杨余思的手喝一大口冷汤。
杨余思一愣,沈云笯也反应过来,她颇为尴尬,转过头去,杨余思又舀一勺酸梅汤递到沈云笯嘴边。
沈云笯咬着唇,慢慢低下头喝掉杨余思手中的酸梅汤,杨余思心喜,还要再喂,沈云笯辣的不行:「我自己来。」
伸手接过酸梅汤一饮而尽。
杨行止再拿过几份炸豆腐,递给杨余思,三个人站在豆腐摊前吃的满头大汗。
正吃的欢,突然有人将一条丝帕塞到杨余思怀里,他惊愕抬头,见到翩跹而去的少女,还有女孩们聚在一起的娇笑。
沈云笯抬头,嘴角还挂着油渍,杨余思抬手擦掉额头的汗,转身追上去,站在一旁的女孩们发出惊呼,却见杨余思将丝帕递还给了对方。
沈云笯看着跑过来的杨余思,他挠着头,对沈云笯道:「我不认识她啊,是她自己给我的。」
身后是围成一团的少女,还有明灭闪耀的灯火。
沈云笯眨眨眼,她想说无妨的,却递过去一份云片糕:「这个也好吃。」
杨余思乐呵呵接过云片糕送进嘴里,看着沈云笯一双眼弯成好看模样。
杨行止含着笑,看着沈云笯,伸手揉揉她脑袋:「走,去放河灯。」
无数人涌向河滩,河灯要在巳时之前放入河流,不然河神老爷打了盹就收不到凡间的心愿了。
沈云笯拿着莲灯,她嘟着嘴:「这是你写的心愿。」
杨余思握着沈云笯手掌:「云奴,你就帮我放吧。」
星星点点的河灯映照在水面,杨余思眼中的星光比波光还要明亮。
沈云笯抽出手,她扫一眼杨余思,捧着莲灯,慢慢放置在水面,蕴藏着暗流的河水,带着波涛携带走一片闪烁的河灯。
杨余思拉起沈云笯,大声道:「你要不要看我的心愿!」
周围笑闹的人群掩盖下他嘭嘭的心跳,好像他说这样的话毫不羞涩。
杨余思看到沈云笯摇头,大笑着:「不要,我才不要看。」
杨余思一把搂住沈云笯,抱着她往下游跑去:「好云奴,看看吧。」
沈云笯尖叫着大笑,被杨余思抱着笑声传的好远。
杨行止笑着摇摇头,提步跟上去。
下游聚集着众多男女,拿着长桿去勾河里的花灯,少年男女嬉闹打闹成一团,争看对方手中的心愿。
杨余思将沈云笯放下,他大声道:「云奴,你选一个吧。」
沈云笯依靠在杨余思怀里,耳边是杨余思急促的心跳,她抚在杨余思肩头,心跳得跟他一样急促,身旁喧闹的人声涌来,热烈蓬勃。
沈云笯捧着脸,她脸颊绯烫,大声喊道:「我不选。」
杨余思掰着沈云笯肩膀,指着河流间流逝而过的莲灯:「云奴,我去把莲灯找回来,我送给你,云奴。」
沈云笯抬眼望过去,杨余思竟然真的跟上了流水追上了莲灯,就像当日他为自己追赶春日的花灯,沈云笯望着杨余思眼泪涌在眼眶说不出话。
杨余思拥抱沈云笯:「云奴,你等我,我将花灯找回来,你收下好不好。」
沈云笯捂着嘴摇头,眼泪直往下掉。
杨余思低头吻着沈云笯额头,转身拂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沈云笯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簌簌往下掉,莲灯能再找回,往日却再难重聚。
杨行止拥在沈云笯肩膀,大掌揩掉她掉的眼泪:「别哭了。」
人群中爆出热烈的喝彩,暗流汹涌的河面飞掠过惊鸿般身影,杨余思脚尖点在河面花灯,倾身折腰捞起闪烁的莲灯,脚下花灯轻陷,杨余思折身而起,踩在河面闪烁的点点波涛,捧着莲灯轻纵。
沈云笯睁大眼,看着杨余思捧着莲灯,拂开人群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杨余思立在沈云笯面前,摇曳着灯火的莲灯在他掌中闪烁,灿若星辰,他低头看着沈云笯,眉眼在灯火中融化,暖成一川春水。
杨余思抬手带上脑后的妖鬼面具,他捧着莲灯,「送给你。」他戴着面具声音低沉轻柔,就好像两人从未相识,只是在人群中初见。
沈云笯抖着手,将莲灯接过,她一把抱住杨余思,嚎啕大哭。
杨余思推上面具,轻拍在沈云笯后背,抱着她轻摇:「不哭了,不哭了。」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河面上又有人踏着波涛取来花灯,只是沈云笯已经不关心这些事了,杨余思牵着她,向着人群外走去。
河岸边,娇俏少女将一盏华丽的花灯塞在青年男子怀里:「你收不收!」
费远亭懒洋洋接过花灯,他扬眉,方才那人好像是杨二郎,他转回心思,低头看着手中花灯,惊呼一声。
少女凑过来:「怎么了!」
费远亭趁机将花灯塞进少女手中,转身拔腿就跑。
少女咬牙切齿喊道:「费远亭!」
抱着花灯追上去。
杨余思与沈云笯站在树林中,远处还能看到点点灯光,模糊间传来人群中嬉闹的身影。
杨余思牵着沈云笯,他小心取下莲灯中的蜡烛,取出写着心愿的木牌。
沈云笯看着他,杨余思低头看着沈云笯,将木牌递给她:「不是写给河神,是写给你的心愿。」
沈云笯伸出手,她一点点看着木牌上的字迹,眼泪掉下来,落在木牌上,晕染开墨迹。
此生相伴,白首不离。
沈云笯抱住杨余思,埋在他怀里大哭,原来你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