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我急忙叫道:“我年少无知,恐难担重任,再说,孩儿的志趣全不在此,还是另择贤能为是。宋……宋先生的医治手法,孩儿甚是惊怕……还请免了吧。”
宋恣向我施了一礼,道:“大公子,得罪了!”
我尖声惊叫:“你……你别过来!”
这一叫屈于另有苦衷,神情惶急,却是一点也不作假。
宋恣闻言略退,点头道:“好罢……”
突然,辕门兽自左,吴七郎自右,身影闪动,向我扑来!一人紧拿我一边肩臂,扣住我肩井穴,大力掀后,我立身不稳,身子后仰,手腕一紧,两只手又被人死力前拽,只见宋恣双目灼灼,倾身朝我逼视,剎时我转了无数念头,暗道:“中计了!难道我毕竟露了行迹,被人看出?这哪里是察病?分明是拿贼!”
只觉宋恣的内劲从手上透体逼来,我的护体真气自然而然地予以反击。行迹既露,情急中我再也顾不上掩饰了,双肩微缩,以圆劲甩脱辕门兽与吴七郎的扣拿,起脚便朝宋恣裆下狠狠踢去。
宋恣似早有防备,偏膝在我腿侧一撞,我腿弯酸软,无力地耷下。宋恣朝辕门兽与吴七郎嗔目喝道:“拿住了!”
随即我双臂一麻,软软地提不起劲,却是宋恣紧紧扣住了我腕部脉搏,一线真气,循臂而上,一路经阳谷、会宗、曲池往上疾走,转肩上巨骨、曲垣,下行胸前神藏、神封、梁门、太乙、天枢直至丹田,又从丹田游走周身诸穴。
我心中发苦:“落到这地步,也不知他要如何整治我!”
耳边依稀听得贾妃、纪红书等人的喝斥之声,宋恣竟充耳不闻,毫不放松,我即便想借着他人不知内情,从旁干预时,乘乱逃脱也是不能了。
半晌,宋恣方放开我双臂,辕门兽与吴七郎也随即将手松开,我惊疑不定,这番挣扎又受制,只觉心腔狂跳,气血翻涌,说不出半句话儿。
宋恣神情古怪,向娘娘俯身微躬,道:“娘娘请恕属下失礼了,只有经受外扰,突然受袭与惊吓之下,人身脉搏才会加快,心跳增速,如此才能察觉体内气血、脉搏、心腔运行的细微情状。”
贾妃兀自微怒,怨道:“也没见过你这等张致作怪的!”
我听了宋恣的话,乍惊乍喜:“原来还是察病来着!他娘的,这般五马分尸的架式,谁能受得了?”
只是,我一身功力毕竟被他探知了,却不知他要怎么说?
大家都望着宋恣,要等他说出个结果。宋恣却自顾怔思了一会,忽转向身畔的京东人语,道:“你们说帮大公子驱邪治病的龙虎山张天师,是个江湖骗子?”
京东人语一愣,道:“怎么?那是当然啦!前几日,老太君跟前的姚姑姑不知从哪请来个张天师,说是帮西边府上大公子去过邪瞧过病的,灵验如神。我们知道现今打着天师旗号,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不计其数,偶有撞着病家自好的,便大吹法螺,姚姑姑她们老人既信这个,便也由他去,当下并不在意。哪知那天师于老太君房中晃过一圈后,便说邪气已驱,老太君并无大病,若逢喜气一激,精神旺健,便可痊愈。在收受谢银时,却嫌少了,声称自己乃是正宗龙虎山张天师,朝廷封他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公事,今日降尊屈贵,帮老太君却病,只因与贾氏有旧缘,这三十贯钱怎能打发?至少须得三百两纹银方能合他身份,在当庭吵闹不休。我们几人当时几乎笑杀,天师享誉天下,几近神人,连醮仪法会上都极少露面,怎肯操此龙蛇混杂的尴尬行当?七郎恰从外边进来,见他无理取闹,以暗劲试他,却是功力低微,于是便狠狠地耍了他一通,他几人丢帽掉冠,狼狈逃窜,岂不是个江湖骗子?”
霍姑娘笑道:“七哥也太胡闹了,不给人留些情面。不过,他随身携带的‘招魂幡’委实古怪,竟不像假的,我的法幡施咒多年,也远比不上他那‘招魂幡’,竟似经无数高道施过符箓,烟熏火燎之痕,刀兵剑阵之气,那是无论如何仿冒不来的。我正要多问几句呢,他就被七郎吓跑了!”
“十妹长于役物,这识器之能,那是错不了的!”
宋恣点头之后又叹道:“唉……七郎一向精警,亢大哥行事稳健,但这回……恐怕都走眼了!”
吴七郎道:“怎么会呢,我试探过他功法,虽也象是龙虎宗一路,但低微浅陋,不足一提,或许是龙虎宗门下出了败类,出来行骗江湖也不定。哈,那人的模样,三哥你没亲见,真是滑稽可笑之极!”
宋恣道:“这数十年,谁又见过天师真颜?化外高人,变化多端,常有装癡卖傻之举,又岂能让你一眼看透?昔年雷襄子不也是游戏风尘,混迹于赌场,以至积债盈身么?”
辕门兽惊道:“三哥,你言下之意……那人竟真是天师他老人家?不可能,不可能!天师闭关修行,天下无人不知,怎会突然现身历世?”
京东人语却又沉吟道:“如今北方全真教蠢蠢欲动,道门各派大乱,倒也恰是天师出山卫道的时候了。”
宋恣仰天而叹,道:“那人若不是天师真身,怎能救大公子脱险却病?大公子怎会突然多出一身龙虎宗的内功真气?”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胡九道:“什么?大公子有龙虎宗的内功真气……三哥你不会弄错了罢?”
纪红书插嘴道:“我曾见过大公子使过真气的,功力还不弱呢!”
吴七郎喃喃道:“难怪方才大公子竟能甩脱我的擒拿,我还寻思,大公子看着娇怯怯的,怎地如此劲大?原来是运了真力的缘故!”
“我的内窥之法,还从未有误!昔年龙虎宗天怀道兄与我崂山相遇订交,我们时常切磋,龙虎宗气劲我再熟悉不过了,不会错认的!”
宋恣神情愈加笃定,说起话来也滔滔不绝,声音变大:“大公子的奇癥,本是极难救治的。众郎中、御医,包括我,使尽了法子,无非是走两条道:一是对癥下药,二是固本培元。
二者其实也只是侧重有所不同,从来高明的医家都是二者并行的。先说‘对癥下药’,大家似乎都未找着好的方子,能根治奇毒,至于‘固本培元’呢,本非一朝一夕之事,大公子又难以动弹,无法强身健体,只能以补药扶身,其效甚微。
如今看来,天师眼力,端的是非凡,一眼便知其中难处,所取的手段,也极是高明,竟是抛却一切细枝末节,直抵根本,将自身功力赠与大公子,以抗其毒,城池既固,敌患何愁?唉,真是天人行事,如龙游云端,我等凡夫俗子,抬眼也望不到呀!”
胡九笑道:“这个法子,三哥却没想到?”
宋恣道:“惭愧,惭愧!渡气疗伤,那是常事,但将功力转赠患者,助其却病,这个法子,我的确没想过,因其中有诸多难处,无法施为。即便我愿意耗损功力,也怕大公子弱体难以受得。试想,若此法易行,江湖中岂不早把‘功力’当作奇货重礼,往返递送?呵呵,师父今日慨送徒弟一点,徒弟他年敬还师父一些,我买你十年功力,他助我三年修为,啊,那……那倒也十分有趣。传闻中,倒有种灌顶大 法,能将自身功力传予他人,不过听说对于施者与受者,皆是兇险无比,且不说此法无人知晓,即便知晓,谁又敢轻试?真不知天师是如何着手的,他日若有缘得见,我定要求他老人家传授此法。”
秃鹰冷笑道:“功力施受之法,你自己不懂,旁人不见得便不会,适才将军庙中,本教玄武使李师兄就提到过,他与杜将军以碧落花魂作媒,互传功力,这是大家都听到的!”
宋恣心喜难搔道:“此话当真?碧落花魂竟有此妙用?”
东府众人都道:“确有此事!”
宋恣拍手忘形道:“我若学得此法,我若学得此法……何愁不成古往今来的大医者?哈哈!”
吴七郎皱眉道:“三哥若学得此法,请先将功力给我一些,以偿当年受你无数针扎之苦!”
东府众人皆笑。京东人语道:“无论如何,能将功力施予大公子,助其抗病,这等高妙的手法,绝非区区一个江湖骗徒所能施为,看来,那人定是天师无疑了,他老人家戏耍人间,却将我们骗过了!”
众人至此,纷纷点头,显然都相信那天师是真了。他们这般郑重其事地相互印证、议论推断,我心底险些笑开了花。我们神龙门功法与龙虎宗没甚区别,师尊本就是龙虎山的正宗弟子嘛,另创神龙门之后,虽是专研的术法与龙虎宗有所不同,但术法为用,功法为体,内功修为的底子与龙虎宗并无二致。不料,宋恣等人因此判定那骗子是真天师,却让我侥幸蒙混过关了。
贾妃道:“三郎,听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大公子身子是无恙了?”
宋恣道:“大公子体内尚有余毒,不能说已然痊愈,但有一身功法护身,那就好办多了,也不至危及性命啦!”
霍姑娘一抬头,恰与我目光相触,不由面色微红,问道:“大公子你……你当真有功法在身?”
我只有装糊涂,顺水推舟,低头道:“我也不知怎么,这阵子忽然……忽然觉得周身有劲似的。”
京东人语拊掌大笑:“霍姑娘,你还不肯相信么?少主有此奇遇,实是我东府之福,将来领着众弟兄,更能胜任了。”
宋恣也欣然点头,道:“天师垂青,定有深意,天师巨眼观往知来,那是错不了了!”
我如今只求不被人揭穿面目,那当真有什么说什么了,无可无不可的,唉,东府少主便东府少主罢!你们自己犯糊涂,定要找人来管,那还多说什么?
贾妃见众人皆无异议,我也不再推脱,喜道:“三郎,老太君可还醒着?”
宋恣回道:“现下用过药,睡着了,估摸明日午间能醒转一会。”
“是了,”京东人语笑道:“天师说老太君并无大病,只须精神提振,便可大愈,此话可真?”
宋恣沉吟道:“老太君身子一直由我调理,原无重疾,只因年高之人,长期郁郁不欢,又恰逢节气有变,受了风寒,因此瞧着病势吓人,若能心怀开畅,的确有助好转,这话很有道理。”
贾妃道:“老太君的心事,我倒知道几分,既是如此,我自有安排,大家对立主之事既无异议,先下去歇息罢,明日等老太君醒来,一道前往晋见!”
众人皆应道:“是!”
熬夜聚会,众人脸上都见疲色,此时却个个如释重负,欢然散去。
秃鹰见我未动,苦着脸儿,也站着未去。
贾妃向我招手,道:“筠儿,你今日初来,东府还未替你準备下榻之处,你随我来,便在我邻室歇息——秃鹰,这两日先不用你陪侍,你回去先整治行李,往后筠儿住哪,你便住哪罢!”
秃鹰强打精神,道:“是!”
也自行离去了。
纪红书咯咯笑道:“娘娘,你房中随便赏我个角落,让我对付一觉罢?”
贾妃嗔道“呸!你爱睡哪,谁来管你!你只别大嘴长舌,唠叨没完,吵闹得人睡不成觉。”
说着,贾妃玉手扶座,懒懒地支起身。忙了半夜,又经受几番刺激兴奋,贾妃似乎弱体难支,此时两颊透上病态的红晕,流媚飞艳,夺人眼目。
纪红书抿嘴轻笑:“红书不敢。”
早有侍侯的宫中丫鬟鱼贯而入,将贾妃扶下高座,往后院行去,我与纪红书在后相随。
行经一道长廊,灯火稍暗,乘人不注意,纪红书有意无意地,轻轻撞了我肩侧一下,我面色一红,想起胡九说她曾治过“骚病”却不知是怎么个骚法?常人即便人欲旺盛,也不至于去求治,想来那定是大骚特骚,奇骚难忍了。
正胡思乱想间,贾妃忽停步回首,我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没作出什么不雅举动,给她瞧见。不知为何,我竟格外在意自己于贾妃心目中的观感。
纪红书倒不慌不忙,快步迎上,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贾妃微笑道:“我想起一事,你将筠儿带来,那头府上,霍氏不曾情急留难、拿刁撒泼么?”
纪红书笑道:“我是在棋娘处悄悄将大公子请来的,未曾惊动府中他人,不过……”
贾妃:“不过什么?”
纪红书道:“依属下愚见,霍氏若知道此事,恐怕非但不会着急,还会暗自欢喜呢!”
贾妃摇头道:“不见得,难道她会改了性子?”
纪红书:“娘娘您想,大公子既已承继东府之位,那边府上的福分便沾不到了。贾似道原是另起炉灶的,他官居三品,子嗣眼看便可领受朝廷恩荫,将来递上折子时,必定舍长立嫡,写上二公子的名字。哼,放着朝廷的天恩雨露不沾,却跑到东府惹骚作甚?”
贾妃“扑哧”一笑:“你这张臭嘴!把我东府说成什么了?也罢,这样也好,各走各的道儿,省得一家子人你争我夺、勾心斗角,成天惹烦!”
纪红书笑道:“哎哟,我可替大公子叫屈,当年你力排众议,把东府老爷子的恩荫给了贾似道,他把官名拿走,大公子承继东府,只不过是受了个虚位,管一堆破烂事,岂不冤枉?”
贾妃点头叹:“哎,你这人精儿,这你却不懂了——罢了,我也懒得跟你细说。”
纪红书道:“娘娘把话头逗起,到了半截,自己却溜弯儿,真是岂有此理。看来,红书今夜休想睡个好觉了!”
贾妃奇道:“这跟你睡觉有何关联?”
纪红书道:“我要捉摸娘娘没说出嘴的半截话呀,我想呀想的,自然睡不成了!”
贾妃笑道:“那你就熬夜苦思去罢!”
说话间,众人到了后院厢房,贾妃派了两名宫装丫鬟,举灯引我到后边的一处房舍歇息。贾妃说是“邻室”此房却与后院五间并连的厢房不在一处。我与两名丫鬟绕了一大圈,拐到了房后,踩着石头小道,在一小池之旁,院墻与前厢房背的犄角处,看见一间茅草铺顶的屋子。屋子一面靠着墻,一面贴着前边厢房,原来贾妃说的相邻,乃是背靠背呀。此屋隐身于后,似乎是取其僻静的意思,但厢房后边与另一院子之间并不开阔,此屋欲在内中取景,只有躲在最角落的地方了。
推开房门,屋内本很洁凈,两名宫装丫鬟却还忙于拂扫,我一抬头,望见迎面壁上横书一幅大字:“明月照我蓬山路”我一愣:“什么个意思?是励志之言么,不像,莫非哪个道士在这住过?”
身后听得脚步声响,又来了两名丫鬟,其中一个是去过将军庙的那宫装少女,另一个抱着一团锦被,却不作宫内装扮,一张俏白的小脸儿像在绣着花儿的锦被上又开了朵大花,我细一瞧,正是那西湖阿九的孙女——小英。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似乎刚以冷水洗过倦容,此际容光焕发,眸色乌亮,望去更见娇俏,她笑道:“娘娘说道,此屋原是大公子的爷爷避俗静思之处,大公子的父亲当年调皮,也曾关禁于此,后又有不少族中子弟来这读过书,如今大公子又在此歇息,与贾氏一门可谓缘份不浅。大公子不惯熬夜,此屋悄静,正可早些安寝入睡。”
我啊哦连声,道:“多谢姑姑美意!”
心想,你这小姑娘,小乳不大,倒挺会装样儿,刚才见了我还躲闪有羞,如今羞色一点也不见了,像从未没发生过什么一般。
屋中床上锦帐被枕齐全,我见她们在榻旁铺席置枕,心知抱来的锦被是给陪侍的丫鬟使用了,却不知她们中是谁留下?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接过锦帐,跪地俯身,于席上展开,道:“浣儿妹子,我在席下只垫了一层褥子,你要是怕冷,把被子叠一层在身下,卷过来睡。”
小英“诶”的轻应了一声,不知这“浣儿”是东府给她取的小名,还是她原来就有这么一个乳名。她甚是害羞,似乎尚不惯侍侯他人,绞着双手,立在一旁,轻声道:“射月姐姐,你陪我一块罢?”
“我倒想陪你说话,可是我们从宫中出来的……”
那叫“射月”的俏宫女抬头瞄了我一眼:“没这个规矩哦!”
浣儿于是面红无话,也不敢向我看上一眼。几名宫中丫鬟轻声嬉笑,左张右望,似乎对浣儿初次侍侯我夜寝,甚觉有趣。尤其是那叫“射月”的俏宫女,东瞅瞅,西摸摸,几乎是无事寻事,意在磨蹭,要等我与浣儿开口说话。
我心中暗笑,装着毫无困意,踱步循壁打量,忽见榻侧壁上有些蜡痕,近看辩不出甚么,侧身移视,借着光亮回映,有几道潦草的笔迹,连猜带认,却是几行字,起首是:“大雨浇身,甚爽!野庙炙肉,甚爽!”
下方是另一行字:“灵隐寺遇三美,极爽!”
更下方又是一句:“诸君不知,此屋另有更爽处!”
我心中一跳,好奇之念顿起,便想在四处找一找,有无“此屋另有更爽处”的提示,却只在方才几道小字的右上方,寻得一行细字:“妇人肥大,用一小男共交接,大俊也!”
我险些失声惊笑,乖乖的娘!前辈同好荟萃于此,那真是失敬了!我对那“此屋另有更爽处”一句,尤有探究的兴致,只碍于几名丫鬟在侧,不便细搜。
那叫“射月”的俏宫女,见看戏无望了,领着两个宫中丫鬟,过来告退,我忙转身遮壁,点头应声,目送她们离开。
屋里只剩了一个浣儿,因船娘的缘故,我跟她实则“渊源非浅”颇感亲近,只是此身非“我”不便显露,故意问道:“你名叫浣儿?”
“公子,”浣儿道:“你这是……你不认得我了?”
她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一瞬之间,我飞快转着念头,立知她不是认出我乃西湖上的小道士,而是另有其故。莫非她与贾大公子是旧识?看刚才情形,着实不像呀?
“你忘啦?陆小姐房中的蓝蓝,是我表姐,我们在陆府见过几面呀。”
浣儿说起话后,脸上羞怯渐去,忽闪着乌溜溜的眼儿望人,正是我于西湖船上见过的神情。
“啊,我大场大病之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这些日子,正时时为此烦恼呢!”
我心下庆幸她与贾大公子并不是太熟,否则细谈起来更加难以应付。她说的陆小姐,莫非是贾大公子未过门的妻子陆小渔?
“瞧,这是你送我的玉坠子。”
浣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线穿的玉坠,拎在手中,闪闪晃晃,一副珍玩自喜的样子。
这不像是要帮我忆起旧事,倒像是别有情怀。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这贾大公子还真是多事,招惹人家小姑娘干嘛?东西不能乱给呀!
我不想与她过多“忆旧”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时候不早了,这就睡罢。”
那浣儿闻言脸上一红,低声道:“我不大会侍侯人,你别见怪。”
走近身来,助我宽衣。
她比我矮半个头,低首之际,我望见她颈后肌肤细致凈白,发根处生有稀疏的茸毛,更衬得一个“嫩”字,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哎呀,这丫头长得一身好肉。”
想是虽生于船家,家人不肯让她操持活计,受那风吹日晒之苦,故娇养得一身子细皮嫩肉,若是如此,为何又送进东府给人作丫鬟?
在我的眼皮底下,那颈后嫩肌先是玉色生暖,染上一层薄薄淡晕,接着淡晕转浓,红迹更显,飞渡耳后。哈哈,这丫头发现我在打量,却是羞了。
她才松开我外袍带结,我便道:“好啦,你自去睡罢!”
转身走向榻处,脱鞋上床,放落锦帐,又探出一个头,见她正走去熄灭火烛,忙道:“等等,此屋太过偏僻,留着烛光也好。”
浣儿应了是,转首轻笑道:“公子怕黑么?”
我心道:“你才怕黑。”
也不应声,转身向内,掀开靠墻一边的帐面,伸头出去,借着光亮,又去壁上找字,并无所获。正怏怏欲退,忽见壁上钉着一个木像,比榻面略高,想是镶饰榻侧书桌之用,方才志在搜字,并不在意,此时一看,见那木像乃采天然树根雕制釉面而成,咋看像个怒目僧,略一偏转,又像个肥臀女子,凑近一观,什么也不是,只见筋根扭结,凸凹有致。我见这木像模样特异,莫非有什么蹊跷?四面细观,只差了像底,见床榻距墻面尚有一尺有余,足可容身俯下,便俯下身扭头上望,见木像底座下方隐约有划迹,更是运足目力,果见顺着木质斑纹勾得有字,连带多出划迹也故意弄得曲曲弯弯,形同裂斑,若非有心人,加以揣摩,怎会想它是字?写的却是:“见木像,非君子即蠢人,皆须自掴三掌,见胡僧,君有梵缘,何不出妻让我,见女子,当浮一大白,且抠臀缝!”
写到笔画繁多的字,多以偏旁部首或草字替代,后边一个“臀”字,则划叉示意,乃我自猜。
我自然直奔臀缝而去,在那“肥臀女子”私处抠挖半天,指粗不得陷入,心火大起,使力一抠,竟揭起一片弯弯的薄木片,原来此处内里中空,木片于沟隙处隐去了接口,看着却与像身浑然一体,如实心一样。
寻探至此,我隐约猜到“更爽处”其意所指了,间壁那边便是贾妃寝处,只怕往昔多半也是女子香闺,自往而今,都缤纷其私密风光,怎不得贾氏一门子弟前赴后继、颠倒其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