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思大行皇帝,平昔节膳寡欲,善养天和,纵感风寒,岂宜遽尔至此,风闻原命医人用药非当之所误也,虽九重深邃莫知其的……”年近八十的礼部尚书马文升语调悲凉,言辞恳切,老大人因年纪太大,耳目不灵,弘治朝时便有意辞官,因弘治挽留,思及多年君臣相得的情分,迁延至今,如今听传闻先帝崩殂只因庸医之故,当即上折求恳严查。
“臣等哀恨尤深。且朝廷设置太医院衙门,访取天下名医,授以大官……养以厚禄。又设御药房于内府严密之地,尤选上等之医,日支酒饭,正为调理圣躬之用。今臣等风闻之言,内外相同,臣子之恨,何忍遽已。合行拿送法司追究,节次所用药饵,有无当否,拟罪如律,上请发落。”
“岂有此理!”听闻自己老子是被庸医坑死的,小皇帝恼怒到极点,“详查,必须详查,着锦衣卫将太医院一干人等……”
“陛下慎重。”谢阁老出班道:“马尚书所言不过市井风闻,岂可为凭,且医者用药乃本分所在,倘因此定罪,天下还有何医敢为病患用方。”
英国公张懋闻言当即黑了脸,大声道:“《大明律》早有所载,若医者致患者死,可经别医鑒别,若非故意害人,以过失杀人论处,禁止行医;若故违本方诈取财物,计赃以盗窃论,因而致死者,斩。谢阁老,难道这大明律都是为常人而设么?庸医有误人主,应以大不敬论罪。”声若洪钟,吐沫星子几乎喷了谢迁一脸。
老国公出面,谢迁有些发憷,没法子,这老儿底子太硬,他爷爷张玉跟随太宗起兵靖难,战死沙场,老子张辅平定安南,随英宗出征殁于土木堡,他自己九岁即国公位,掌兵权几十年,根红苗正,虽说如今朝堂上文官势大,可也没有跟整个武将勛贵集团硬顶的道理。
李东阳忙出面打圆场,“英国公所言极是,此事干系重大,是应详查……”拦住张口欲言的谢迁,继续道:“谢学士的意思是慎重而行,不如交由都察院,由多方会审,以正视听,陛下以为如何?”
只要能查出结果,正德倒没想太多,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刘瑾在朝堂上一直冷眼旁观,待散朝后独自而行,文官们也不耻与他为伍,都离得远远,忽听得背后有人招呼,“刘公公留步。”
转身看却是李东阳,刘瑾笑道:“李阁老有何见教。”
“不敢,只是有一事请托公公。”李东阳环顾左右,“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僻静处,李东阳捻须笑道:“此番都察院审理太医院众人,戴都堂年老力衰,想必应由刘宇刘大人主审,不知可否毋将太医院诸人以大不敬入罪?”
刘瑾脸上挂着笑意:“刘大人乃是马尚书举荐,刘阁老信重的人物,何须请托于咱家,况且妄进御药,以英国公所言,实乃大不敬罪,岂能随意开脱。”
宛如狡猾的老狐貍般,李东阳嘿嘿笑道:“经了翁泰北一事,谁又看不出刘宇已是公公夹袋里的人物,再说老夫劝公公莫以十恶定罪,也是为公公着想。”
“哦?”,刘瑾白眉一挑,“愿闻其详。”
“太医院进药和内廷就脱不开干系,司设监掌印张瑜掌太医院事,大行皇帝龙体违和,便是他奉旨召医,”李东阳轻笑一声,“这张瑜听闻是陜西人,刘公公提拔乡党向来不遗余力,不知这位张公公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是靠谁的力……”
听到张瑜名字时,刘瑾脸色就是一变,待李东阳说完又恢复如初,“那又如何,损害圣体,便是咱家亲娘老子也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李东阳抱拳,“公忠体国,老夫佩服,但有一句俗话不知公公可曾听过?”
刘瑾下巴微扬,示意他说,李东阳轻轻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好一个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李阁老将人犯送进都察院而不是锦衣卫,怕担心的就是这个吧。”刘瑾阴着脸说道。
“三木之下,无供不得,锦衣卫的手段老夫也有耳闻。”李东阳颇为得意。
“咱家想想太医院一干人等再带上兼管着的通政司,谁能有这么大面子,对了,素闻院判刘文泰私下与谢李二相交厚,莫不是他。”刘瑾斜着眼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脸色大变,刘瑾呵呵笑道:“东厂的手段李阁老想必还没见识过吧,都察院咱家的确不能为所欲为,但略微关照哪个人一二还是办得到的。”
略微沉吟了下,李东阳捋着长须道:“公公有事不妨明言,老夫虽人老力薄,有些事还是能略尽绵薄。”
“哈哈……”刘瑾放肆的拍着李东阳肩膀,道:“李相,你知道咱家最喜欢你哪点么,万事你都晓得可以商量,不像那二位,一个死板守旧,一个只会动嘴皮子。”
李东阳苦笑:“蒙刘公公厚爱,东阳受宠若惊。”
刘瑾面色一整,道:“第一,收缴皇庄归入户部之事休要再提,皇上的钱袋子不是做臣子的该打主意的地方。”
李东阳点了点头。
“第二,你那位兵部尚书的同乡裁撤传奉官之事立即停下,皇家恩典岂能轻废。”
皱了皱眉,李东阳点头道:“老夫会和东山商议此事暂缓。”
“第三,撤回各地镇守太监的事就此作罢。”
“刘公公,你这三条句句都是先皇遗诏,老夫难办的很啊。”李东阳终于忍不住了。
刘瑾满脸嘲色,“李相,这所谓的遗诏究竟怎么档子事您三位阁老还不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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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御史台大牢的监门打开,又快速合拢,牢房内的一个胡须灰白的老者刚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随后又渴望寻觅那缕一日不可多得的阳光。
“哗楞”“哗楞”一阵手镣脚铐摩擦声响起,一个身穿囚衣的五旬老者进了牢内,“刘兄,你过完堂了?”老者急切问道。
曾经的太医院判刘文泰点了点头,走到角落里的草堆上大喇喇的躺了下去。
老者急的直跺脚,“你到底怎么说的,快告诉老朽啊。”
“实话实说呗。”刘文泰躺在杂草上说道。
“你说老朽没经诊治便给先皇开方进药?”老者吓得脸如土色。
刘文泰不耐烦的将身子转向内壁,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完了,完了,想不到我高廷和行医数十年,唯一坏了的一条性命,竟是皇上,我这一家老小尸骨无存啊。”昔日的御医高廷和老泪纵横。
哭的正伤心,忽听刘文泰一阵轻笑,“你笑什么,当初是你告诉老夫皇上病情,撺掇老夫开的虎狼之药,是你害死的老夫,呜呜……”高廷和哭道。
“是我告诉你的没错,可你若不是想着不经诊治就能医好龙体,在皇上面前留个神医的美名,岂会乱了诊病的规矩,不请脉便胡乱开药?”刘文泰坐起身来转头说道。
“你,你,我,我……苦命的女儿啊!”支吾了几句,无言可对,高廷和继续嚎啕大哭。
老儿哭得凄惨,刘文泰也是心生不忍,走过去温言劝道:“好了高兄,无须徒自伤春悲秋,你我未必一死。”
“如此大罪,不死还能如何。”高廷和呜咽道。
“这场富贵没搏成,是你我兄弟时运不济,可若没有点根基,我又怎会让你老兄轻蹈险地。”刘文泰颇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待怎样?”高廷和又燃起希望。
“事到如今也不瞒你,小弟我朝里连着二位阁老,宫里也有人脉,即便当今太后面前某也是说得上话的。”
“那是你,老夫上面又没人照应,单单大不敬的罪名就是十恶不赦啊。”高廷和继续抽泣。
“你我相交数十年,岂会让你独自担罪,外面已经给传了话来,你我定罪为交接内官。”刘文泰悄悄说道。
“内官?谁?”
“张瑜啊,他收了某的好处,将你我引进宫为皇上诊病,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对啊,你当初不是说是受了……”高廷和略一思索道。
“高兄,你若还想活命就按某说的做,有些事最好烂到肚子里。”刘文泰冷冷地道。
看着刘文泰一副阴狠毒辣的表情,高廷和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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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祷雨斋戒,偶感风寒,命司设监太监掌太医院事张瑜与太医院议方药,张瑜私与刘文泰、高廷和不经诊视,辄用药以进,先帝遂弥留……”
药方明摆着,诊疗过程有大批宫人可作证,瞒也瞒不住,何况这几人自己交代个底调,正德皇帝看着奏本咬牙切齿,“不为人子,不为人子,朕要诛他们九族。”
李东阳道:“陛下,都察院量刑定罪为几人交接内外,罪不及亲。”
“那又该当何罪?”正德拍着桌子道。
李东阳道:“其罪当斩。”
“那就马上拖出去砍了。”小皇帝怒吼着。
“刘文泰服侍成化、弘治两朝,念起劳苦,臣意令其免死戍边。”看着趋向狂躁的朱厚照,谢迁又开言道。
“什么?!”正德先是惊怒,随后哈哈大笑,笑得眼中带泪。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他们都做过小皇帝的老师,朱厚照的性子清楚不过,即便是拍桌子瞪眼,却雷声大雨点小,自认这回让他吼着发泄一下最后还是会按他们的意思办,没想到小皇帝如今竟这幅模样。
正德笑够了,无力的靠在龙椅上,“几位爱卿,父皇在日都以先生辈相称。”
“先皇仁厚宽宏,臣等惶恐,感激不尽。”几个老头齐声道。
举着奏折,正德戏谑道:“如今父皇被庸医所害,你们竟不思报仇,反替兇手开脱。”
三人对视一眼,谢迁硬着头皮道:“先皇厚待,臣等百死莫报,但若以私情夹于国法,这也非先皇所愿”。
“朕不要你们夹杂私情,就以交接内外该如何论罪。”正德突然拔高声音道。
这时司礼监掌印王岳匆匆过来,“太后有口信转给陛下。”
“说。”正德眼皮都没抬。
“太医院判刘文泰昔有进药之功,可免其死罪。”王岳低下头道。
冰冷的眸子扫向了众人,正德咯咯笑道:“来的好及时,好啊,刘文泰免死,其他人呢,刘瑾,你说张瑜怎么办?”
“改斩刑为凌迟,令宫人观刑,此为交接外官的下场。”刘瑾咬牙道。
正德点点头,扶案轻轻道:“几位爱卿,高廷和呢?”
扫了刘瑾一眼,刘健切齿道:“西市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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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高刑架树立在广场中,二十四衙门之一的司设监掌印张瑜被挂在架上準备行刑,观看的不再是好奇心重的京城百姓,而是万千宫人。
刘瑾看向刑架,神情复杂,闻听旁边一声冷笑,“刘公公对自家同乡也是铁面无私,真是吾等楷模呀。”转首见是司礼监掌印王岳带着范亨、徐智一干大铛面带不屑,立在一旁。
不答他言,刘瑾走近刑架,张瑜面如土色哀求:“刘公公,救我呀。”
“大行皇帝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不知道啊,刘文泰和高廷和是因奉皇命编修《本草》熟识,只不过修理御药时小的和通政司右参议丘玨贪墨了银子被弘治爷晓得了,惹得先皇不满,刘文泰就找到我说借贵人生病之机进药以此固宠,我就鬼使神差的听了他的。”张瑜叫着撞天屈。
“你……”刘瑾恨铁不成钢,“咱家看在同乡份上让你掌管御药房和太医院,你却为了点银子……,你也配是陜西人!”转身就走,听得背后张瑜惨叫,看着周遭宫人或惊恐,或愤怒,或不屑,甚或有的物伤其类,刘瑾拉紧了身上的猩红大氅,缓缓吐出几个字:刘—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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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到了巳时,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朔风正紧,驿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一个老驿卒烫了一壶烧酒,就着两碟小菜,自得其乐。
这驿差弁卒终日奔波辛苦,每日所得银不过二分,听着虽不多,除却一身衣食尚够八口之家嚼裹,实打实的公务员铁饭碗,后来崇祯皇帝诛灭魏忠贤,被东林党忽悠着撤了东厂和各地税监,等国库见底时候反应过来想再派人出去收税,被东林大佬连口喷了一脸与民争利,没办法,没本事开源就只能节流,索性裁撤驿卒,于是一个李姓驿差丢了工作,一怒之下自主创业,若干年后把自己老板逼得上吊,完成了大明版的屌丝华丽逆袭。
老驿卒“呲溜”又干了一杯酒,嘟囔咒骂这鬼天气,怕是要下大雪,忽听得有人进来,抬头看是两名解差风尘仆仆,手里拎着哨棍,还各拿着一扇枷锁,其中一个喊道:“赶快安排房间,让爷们歇歇脚。”
“得嘞,马上给您安排一间。”老驿卒麻利的站了起来应和道。
另一个不满意了,“不长眼啊,安排两间,我们哥俩一间,这位爷一间。”
老驿卒错愕的看着二人身后身穿囚衣的刘文泰,“这是流犯啊?”
“让你安排就安排,哪那么多嘴。”随后换上一副笑脸,“刘爷,天色不好,咱就在这歇息一阵子,等这阵风雪过了再上路,您看可好?。”
刘文泰点了点头,随口道:“二位,咱们还没出直隶,这样招摇不好吧。”
“瞧您说的,闵尚书交代一路上好好照顾,哪个多嘴我们哥俩把他蛋黄子挤出来下酒。”说罢那解差恶狠狠的看向那老驿卒。
驿卒人老成精,岂是没有眼力见的,当即装作没见安排好房间,请几位入住歇息。
寒风凛冽,吹动窗欞,发出“古达古达”的声响,刘文泰站了起来,看向窗外,神色不宁,“午时快要到了……”
一辆囚车缓缓驶向西市刑场,高廷和披散着头发,没再哭泣,嘴里神神道道的念叨着什么,一直到了刑场,验明正身,一身红衣的刽子手掀起他的头发,露出脖子,他忽然仰起头来,大声吟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刀光起,人头落……
刘文泰看着天色,叹息一声,“高兄,对不住了。”转过身来,身后桌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人。
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刘文泰随即笑道:“您老怎么来了?”主动上前帮其倒了一杯茶,那人看着茶杯并不答话,眼神中一缕寒光扫过。
两匹快马疾驰而来,来到驿站处勒缰而住,白少川一蹙眉,“有血腥气。”
丁寿与他立即下马,一进驿站便看到那老驿卒倒在地上,丁寿低下身子探其鼻息,了无生机,唯尸体尚有余温,白少川从屋内走出,摇了摇头,“刘文泰和押解他的解差都死了。”
缓缓站直身子,丁寿道:“都是被一掌击碎内腑一招毙命,行兇的是位高手。”
“如今这案子活口都没了,还能有谁能知道点内情。”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教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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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隶属礼部,始建于唐代,又称教坊,是朝廷的礼乐机构,奉銮之下设左右韶舞,左右司乐各一人管理,朝廷大礼所需乐舞都由教坊司提供,其所辖乐户分妓家和乐家,都属贱籍,哪怕以前官宦世家,贵为王侯,一入教坊,世代为娼,当年靖难之后,便有许多建文遗臣家眷被贬入教坊。
直到宋元,教坊司所辖官妓尚有服侍官员饮宴的职责,待宣宗皇帝开展扫黄运动,禁止官员狎妓,这些官妓便开始转向民营,面向社会开放,官员们有火没处撒,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推动下,除了自家豢养歌姬,还催生了另一职业,相公堂子开始兴起。
如今华灯初上,教坊司各处行院丝竹阵阵,已到了迎来送往的时辰,一处院落内,一个身穿皂衫,头戴绿色角巾的汉子沖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道:“怎么回事谭婆子,她还不松口?”
那妇人徐娘半老,姿容秀美,略施脂粉,身上穿的也是粗衣布衫,陪笑道:“臧头儿恕罪,这姑娘性子烈,逼得太急了怕是要出事。”
“少他娘的来这套,三贞九烈的爷们见多了,耽误今晚上接客,你也是知道这里规矩的。”汉子恶狠狠道。
妇人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臧头放心,误不了您的事。”
这时前院有人喊道:“臧头,前面有大爷点了您唱曲,妈妈叫您快点诶。”
“知道了。”汉子啐了一口,暗骂:“成天就知道催命,老子臧贤也是戏台上响当当的名角,跑到婊子窝里受这份閑罪。”骂咧咧的向前院走去。
见那汉子走远,妇人叹了口气,端了些酒菜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一名妙龄女子伏在桌前掩面而泣,听得房门响动,吓得一下跳起,那胸前丰盈跟着微微颤动,待看清进来的同是女子,才手抚高耸胸脯,长出口气。
“高姑娘,先用点饭吧,别亏了身子。”妇人劝道。
冷哼一声,女子扭过头去。
叹息一声,妇人将托盘放到桌上,在女子身边坐下,“高姑娘,既入了教坊,便要认命,你这般倔强苦的终究是自己。”
女子拍桌而起,“我高文心出身书香门第,家父乃是堂堂御医,岂能如你们般自甘下贱,任人作践。”
“自甘下贱……”闻言那妇人面露凄色,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高文心见了也是不忍,“这位,哦……姐姐,我也不是说你,你莫要伤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文心口出无心,自罚一杯。”
发觉失态,妇人用绢帕快速的将泪水拭凈,摇了摇头,强笑道:“你说的没错,身为大同巡抚夫人,如今却做着生张熟魏的营生,确是下贱。”
啊,高文心惊得檀口大张,巡抚一地的封疆起码身上都挂着佥都御史甚或都御史的头衔,至少四品大员,自己引以为傲的爹爹不过是太医院八品御医,沖击太大,高小姐有些反应不过来。
“先夫获罪,我母女二人被贬入教坊司,抄家之时我缠住官差,让女儿逃了出去,自家到了这烟花之地,也绝过食,寻过死,奈何他们总有千般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几番折腾,寻死不成,也便认了命……”眼泪又夺眶而出,拭都拭不完,妇人索性不再擦,“如今唯一念想,就是有生之日能再见女儿一面。”
高文心感同身受,眼泪如断线珠子垂下,“我宁可一死……”
妇人垂泪:“这些人不会让你清白的去死,高姑娘你就认命吧,莫再癡心妄想……”
高文心还要再言,感觉身上一阵燥热,心中似有百蚁噬咬,脑中一阵迷糊,“你在酒里面放了什么?”
“也是为了你好,高姑娘,在这地方女孩家第一次糊涂比清醒了好。”妇人面带愧色。
“当”的一声房门推开,臧贤哭丧着脸指着高文心,“二位爷,人在这儿呢。”
捏着他脉门的丁寿一松手,他才倒抽着冷气捂住手腕跳脚,白少川踏步而入,眸子扫过二人,看向高文心,“你是高文心?”
高文心鼻息咻咻,面色潮红,却不答话。
白少川看出不对,待要上前细看,猛听得窗欞破裂,一道黑影跃入,抬手三道银芒飞向白少川。
在唐门面前玩暗器,可称得上班门弄斧,白少川折扇一张一合,银芒已然不见,那黑衣人一按腰间,一把软剑应手而出,直刺高文心。
如今高文心身子软绵,哪还有力气躲避,妇人一声尖叫,丁寿脚尖一挑,一个锦凳挂着风声向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剑势不变,劈空一掌欲将凳子劈开,不料丁寿这一脚劲力非凡,锦凳之威更在他掌力之上,二者相交,一股痛彻心扉的疼痛从掌上传来,一声闷哼,剑势不由一缓。
丁寿顺手将高文心拉倒身后,白少川鞋尖用力,两枚蚊须针无声无息射入黑衣人环跳穴,黑衣人不支倒地。
一脚踢飞长剑,白少川抓住黑衣人衣领,“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一声冷笑,转瞬间一阵抽搐,口鼻内流出黑血,白少川大惊,捏开他的嘴仔细观看,发现那人后槽牙内藏有剧毒,方才用力咬开药包,毒发而亡,失望的松开尸身,“死士。”
身后不闻常听的调侃,不由扭过头去,见丁寿搂着身材高挑的高文心,女子衣襟散乱,两条修长玉腿不自然的绞在一起,双手不知羞耻地搂向丁寿,呻吟道:“我……我要……”
丁寿把着脉门,看向白少川,“这人不对劲。”
白少川冷冷地看向妇人,那妇人吓得花容散乱,跪下道:“她服了行院里的合欢酒。”
“解药。”三铛头懒得废话。
“没有,只要男女交合便可……”看着如同花癡般的高文心,她又担心道:“二位爷请快点搭救高姑娘,这药性烈,时间久了怕会坏了心智。”
白少川看了看丁寿,又眼神示意的向绣榻上瞥了眼,丁寿不由讪笑,“这不好吧,要不白兄勉为其难来一次。”
轻哼了一声,白少川走出屋外,对着身后跟着出来的妇人道:“你留下看顾。”便“梆”的一声关了房门。
“这……”妇人因年齿渐长,已久不接客,干得也是劝人从业的差事,这样闺房内帮着扶肩推臀的活计莫说早前还是官眷,便是进了这勾栏也没做过。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把她衣服解了。”丁寿喝道。
妇人应了声,便过来帮高文心解衣,其实这时的高文心衣裙早已散乱不堪,里面大红肚兜都已露出,除掉长裙,那藕色的丝绸亵裤已经浸出了一片水渍,轻薄布料下已然可见黑色阴影。
随着衣裙一件件离体,丁寿打量眼前如同美玉雕成的曼妙胴体,性感瘦削的锁骨,饱满尖挺的胸部,长而笔直的大腿,丰满浑圆的臀部,全身上下显现出一种诱人的魅力,胯下之物已不觉怒涨,快速地除去身上衣物。
“啊”的一声惊呼,去凈高文心衣裙的妇人扭过身见那硬直挺翘的巨物不由掩口惊呼,丁寿见怪不怪,得意的用手指将宝贝向下一压,随即松手,反弹而回的巨物啪的一声打回自己小腹上,颤巍巍的一阵抖动,晃得妇人一阵眼晕。
躺在绣榻上的高文心一手揉弄自己雪白玉兔,一手已探向下身,如今那嫣红玉门内已是水光熠熠,随着她手指探入,鼻腔内散出一声诱人呻吟。
丁寿走到近前,将她手指挪开,将那巨物抵住那诱人凹陷,腰身轻挺,几乎未曾用力便如同被旋涡吸进一般将那肉龟吞进,高文心猛地坐起,双手紧搂住他的脖颈,下身自己用力挺起,丁寿只觉得龟头处刚遇阻碍,便随着她搂倒自己的力量破关而入,高文心舒服的一声长吟,连破瓜之痛都没了感觉,反倒是丁寿被那处子的最后关隘顶的眉头轻皱。
高文心方才只觉得花心处骚痒难忍,空虚的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塞入,如今感到一根火热粗长的巨物瞬间填补了那处空虚,强烈的满足感刺激的她不住挺腰扭胯,口中发出满足的嘶喊。
她这般尽情发泄,丁寿却是被她抱紧,挺动不便,索性搂紧玉体,一个翻身,将她置于身上,乐得她自己耸动快活,下体不时向上猛挺几下,逗的玉体轻颤,高声呻吟。
看她如此癫狂,妇人心中愧疚自责,怕她从床上跌落,便跪倒榻上扶住高文心肩膀,高文心如今下身充实,两手却空落落的难受,顺势便将妇人抱在怀里,将俏脸埋进妇人怀中。
这一下不由勾动妇人心弦,这女娃怕是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吧,妇人母性情怀大动,解开衣襟,露出成熟妇人才有的丰满胸乳,高文心檀口轻张,将那葡萄般的乳头含了进去。
妇人一声轻哼,蛾眉轻蹙,不知是不是太大力被咬痛了,随即面露慈爱之色,轻抚高文心秀发,将她抱在怀里,这一幕母慈女爱,若不是夹杂着阵阵呻吟的淫靡之声,倒也算一副人伦美卷。
丁寿正闭目享受处子紧窄玉壶带来的包裹舒爽,两手摩挲着光洁修长的玉腿,忽觉身上女体挺动势缓,睁眼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情景,嘿嘿一笑,便将黑手伸向了妇人那肥厚圆臀。
妇人感受到外敌来袭,不愿放弃眼前美卷,也不敢阻挡魔手游走,丁寿隔着布裙感受成熟妇人不同少女的丰满身子,犹嫌不足,大手用力,衣裙破裂,露出里面雪臀玉股。
刚想进一步深入,丁寿忽觉肉柱忽如被袋子勒紧般,玉壶内肉壁一阵蠕动,原本埋在妇人怀里的高文心脱口一声娇啼,一股热流从花心涌出,无力地伏倒在丁寿胸膛,细腻的肌肤上布满细小汗珠,双肩及胸前泛起一阵诱人潮红。
处子泄身的快感丁寿岂能轻放,一个翻身将娇躯按在身下,抬起她双腿夹在肩头,将那沾满汁液的湿滑肉棒顶住穴口,一个用力再度挺入,如狂风骤雨般快速抽动起来。
女子高潮不同男子,只要保持刺激不断,便能不断登顶,在丁寿大力抽送下,高文心雪臀悬空,无处躲避,被一次次的送入高峰,“啪啪……”肉蛋拍击臀峰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噗呲噗呲……”的摩擦声,高文心身子一阵挺动,挂在丁寿肩膀上的十根脚趾忽地张开绷直,又是一股热浪涌出……
“啊……啊……不要停……大力点……”螓首连摇,云鬓散乱,淫声浪语从昔日的大家闺秀口中不断喊出。
“不行了……涨……受不了……呜呜……”下身被不停的肆虐,开始的舒爽到其后无意识的呻吟,最后因泄身过多又被肉棒堵住阴户不得宣泄的滞涨感终将高小姐逗弄的哭泣起来,粉拳捶打着身上男人。
丁寿仍在不断的沖击下享受花心包裹如婴儿吮吸的快感,对这哀鸣啼哭只做浅吟低唱,兴致高昂,身后却有两团丰硕靠了上来,妇人靠在他肩侧轻吻着他的肩头:“再做下去怕是会伤了她身子,奴家伺候爷可好?”
看着身下玉人不堪征挞,丁寿也是担心做的过了再问不出什么来,反手将身后丰满身子抱了过来,抽身而退,随着巨物退出,花心淫水如同决堤般泄出,绣榻被褥湿了大片,两条大腿内侧湿漉漉的一片,巨大的宣泄快感让床上佳人又发出一声满意的呻吟。
抬起妇人下巴,丁寿细细端详,见她眼角虽有细纹,却还难掩秀色,难得浑身上下肌丰肤白,有着少女未有的成熟风韵,手按螓首,向下推去,妇人会意的蹲下身子,不顾肉柱上满是淫液,大张檀口吞裹起来。
闭目享受妇人口舌在肉龟上的扫动,女子口技不算高超,偶尔贝齿还会刮擦肉棱,丁寿不耐,拉起妇人伏在圆桌上,将紫红肉龟在那肥厚肉唇处轻轻摩擦,清楚地感受到妇人身子绷紧,一声轻笑,挺枪而入,“唔——”突如其来的巨物一下进入大半,妇人身子被顶的向前一耸,忙用双手抓住桌沿,稳住身子。
丁寿没想到这妇人穴内竟会如少女般夹紧,两瓣肉唇夹吮着肉棒根部,竟不亚于贻青二人带来的快感,显是肥田荒芜,许久未经开垦,二爷今日便老牛推车,好好耕耘一番。
下了决心,抓住柔软腰肢,用力一顶,巨大棒身尽根而入,填满了肉穴内的每一丝空隙。
硬挺火热的肉棒让妇人那久旷的躯体又酸又软,“爷,奴家许久未做了,请您怜惜则个。”
伴随着妇人的娇呼,又是大力一挺,随手一掌拍在妇人肥臀上,“放心,爷疼你。”
“啪”的一声肉响,随着妇人痛呼激起一波臀浪,腔内瞬间一紧夹裹的丁寿好不舒服,食髓知味的又是一掌,再一次地肉壁吸吮爽地二爷身子一颤,于是“啪啪啪”拍击声不断,那雪白大屁股在一波波肉浪中密布掌印,不一会变得通红。
妇人先是大声呼痛,发现自己痛叫只是引得丁寿更加疯狂,便强忍疼痛,咬紧牙关,紧抓桌沿的两手背上青筋凸显,勉力承受着背后重击,臀后疼痛与腔内酥麻的交替刺激,猛地身子一抖,伏在桌上呼呼喘着粗气,丁寿伏在玉背上,肉龟缓缓研磨花心,掌心按住圆臀,啜着她的耳垂,轻轻道:“方才受苦了,对不住。”
许久未有人温言相向,妇人竟有些失神,随即感到臀部掌心有热流涌过,方才肿痛感已渐渐消失,随之升起的是花心酥痒,“爷,奴家想要……”
轻嗅着妇人体香,调笑道:“想要什么?”
“想要爷大力干奴家。”一来情欲难忍,二来也是风尘中打过滚的人物,妇人倒是放得开。
直起身子,将她上身轻轻托起,握住两个因俯身更显巨大的乳瓜,丁寿腰身用力,耸动加剧。
“啊……啊……”胸前久违地快感夹杂着腔道内火热充实的撞击,将妇人久旷的身子不住推向高潮,“奴……不行了……出来了……”
腔内肉棒猛然一涨,花心深处被一股热精喷射,妇人身子猛地一抖,热浪再度涌出,“好……好舒服……”
伸手抚摸颈项,用手指轻挑着她的耳垂,“你叫什么名字?”丁寿淡淡问道。
“奴家……”仍旧沉浸在欢愉中的妇人只想好好睡一觉,迷迷糊糊答道:“奴家谭淑贞。”
可随后听到的话语却让她一下惊醒。
“你可有个女儿唤作周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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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终究在夜里下了起来,纷纷扬扬,京城内顿时冷了许多,东厂之内,身披轻裘的刘瑾翻动手掌烤着火炉,丁寿在他身前不远处垂手而立。
“高廷和的女儿知道的也不多,只道其父与刘文泰相交莫逆,高廷和曾言刘文泰有宫中大人物引荐,此番开方用药也是受了刘文泰的唆使……”丁寿稟告道。
刘瑾轻哼了一声,“张瑜算不得大人物。”
丁寿欲言又止,刘瑾撒了他一眼,“有什么事,说吧。”
“属下查了刘文泰的根底,这人原是通政司四品右通政,因给宪宗进药,致损圣体,降为太医院院判,又构陷前吏部尚书王恕,致其蒙冤,降为御医,后因给当今太后进药得以圣宠,复职院判,主编《本草》,这回又害了弘治皇帝龙体,如此之人,致促两朝圣寿,寸磔也不为过,可朝中内外尽是为他开脱,若非路上被人灭口,此人未必不得善终……”丁寿忿忿而言。
“你觉得他百死不足以偿?”刘瑾轻笑道。
丁寿点头。
“可皇上也不能随意处置了他?”
丁寿无言,刘瑾站起身来,打开屋门,一股寒风卷着雪花飘进,吹得丁寿一激灵,整个人倒精神了许多。
“庙堂兇险,更甚江湖,刘文泰背后有一张大网,牵一丝而动全身,原想着抽丝剥茧,却被人把丝给断了,哼哼……”刘瑾摇头笑笑,“一个刘文泰,保住了皇庄、传奉官和各地镇守,细算下来,这局算是平手。”
“那下一步又该如何?”丁寿问道。
“等。”刘瑾伸出手去,雪花落入手掌,转眼就化为雪水。
丁寿不解:“等?”
“戴松厓死了。”刘瑾伸手的姿势没变。
好一阵子丁寿才反应过来刘瑾在说戴珊,不由纳闷,左都御史戴珊一直老弱多病,不能理事,他若不死才是奇事,好端端提他作甚。
“刘健七十有二,吏部马文升年近八十,兵部刘大夏、工部曾鑒、刑部闵圭都过古稀之年,户部韩文六十有四,李东阳与谢迁年轻些,可也近花甲,朝堂上遍布老朽,墨守成规,怎知少年天子锐意进取之心,哼,弘治爷对今上寄予厚望,当年东宫讲师一十九人,皆是重臣名士,今上重情念旧,对这些老师怀着师生之情,可这些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倚老卖老……”
“所以如今我们只有等,等到师生情分越来越淡,等到皇上忍无可忍,等着机会翻天覆地……”手掌一翻,刘瑾手上雪水倾倒而下。
丁寿喃喃道:“那还要等多久……”
“用不了多久了,”刘瑾背过手去,带着淡淡笑意看向飘散雪花的大明夜空,“瑞雪兆丰年,弘治年过去了,正德年就要来了……”
丁寿跟着刘瑾向外望去,仿佛化身雪花,俯览山川,北国大地,已是一派银装素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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