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外,亮如白昼。
两排内侍宫娥高举宫灯,分立两侧阶陛,张太后端坐高台,面罩寒霜,身后侍立着司礼监诸位大珰,幸灾乐祸地看着下面跪候的刘瑾等人。
“刘瑾!”张太后冷声喝道。
“奴婢在。”刘瑾应声拜伏。
“先皇和哀家念着你们几个多年来侍奉东宫,薄有微劳,让你们个个执掌重权,可你们却不思感恩,反把皇上给弄丢了,还有什么话说。”张太后的话语中透出浓浓怒意。
“奴婢有罪。”刘瑾等人伏地请罪。
张太后冷哼一声,司礼监掌印王岳俯身道:“太后明鑒,宫内有些小人借近幸之便导皇上饮宴观游,朝臣对此多有物议,此番若不加以严惩,以儆效尤,怕日后此风愈演愈烈,有损皇上声名。”
未待张太后开言,刘瑾叩首,道:“只消平安寻回皇上,奴婢杀剐存留,全凭上意。”
司礼监秉笔范亨冷笑道:“怎么寻?”
丘聚怨毒地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厂卫九城大索,相信不消多时便可觅得圣蹤。”
随堂太监徐智嗤笑一声,“宫外传来消息,四九城如今鸡飞狗跳的,还是没寻到皇上蹤迹,若是东厂还由王公公执掌,怎会如此没用。”
“好了,当务之急是寻回皇上,说这些没用的事作什么。”太后不耐烦打断道。
怎么没用了,我的太后哎,大晚上我们几个不睡觉的给刘瑾上眼药,不就是想把东厂拿回来,范亨心中叫着屈,猛然瞥见一个小太监往这里探头探脑地偷看。
“太后在此,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拉下去。”范亨一指小太监喝道。
“太后饶命,范公公饶命。”小太监不等侍卫近身,就往地上一跪,不住磕头求饶,“是魏彬和马永成二位公公回来了,奴婢过来报信。”
太后猛地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喜道:“皇上回来了!”
小太监一脸茫然,“没见到皇上。”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一变。
“唤他二人上来。”太后寒声道。
魏彬二人一看眼前阵势,就知道大事不好,慌忙跪地行礼。
“奴婢拜见太……。”
“皇上在哪儿?”太后不等二人说完,便焦急问道。
哪知一听这话,二人脸上尽是惊恐之色,“皇上还没回来?!”
他们两个自不会说在青楼里和寿宁侯府起了沖突,最终走散,只说途遇丁寿,皇上让他们先回来,二人不敢抗命才自行回宫。
“就是说你们不知道皇上而今在哪儿?”太后眼帘低垂,冷笑问道。
二人摇头,“奴婢不知。”
“拉下去,廷杖伺候。”张太后衣袖轻挥。
大汉将军按住二人,询问道:“太后,打多少?”
“打到皇上回来为止。”
“太后饶命啊!”“饶了奴婢吧!”二人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跪着的几人眼色交流,太后杀心已动,今日怕不能善了。
“貌似那丁寿也是刘公公的人吧?”王岳负手轻笑。
“丁寿与某同为皇家效力,王公公意欲何指?”刘瑾跪直了身子,对视王岳。
“当面吵来吵去,你们眼里可还有哀家?”张太后一拍扶手,喝问道。
二人连忙告罪,张太后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不能再耽搁了,令顺天府一同寻找。”
王岳躬身领命,还没待他离开,又有一个小太监快步前来,“太后,皇上回来了。”
丁寿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厚照乘坐的步辇,一溜小跑向乾清宫奔来,到了近前,又十分狗腿地抢上前扶着朱厚照来到宫前。
“儿皇问母后安。”朱厚照走的很慢,一步三摇地踱步上前。
“臣丁寿拜见太后。”
太后见他完好无恙,悬起的心才放下,随后一阵恼怒,“皇上,大晚上的你去了哪儿啊?”
“母后,儿皇去了……那个……”朱厚照期期艾艾,有些神思不属。
“太后,皇上今日微服出巡,结识了几个进京赶考的都下士子,与他们飞觞赋诗,以文会友,误了时辰,害得您老人家挂念,实是臣思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丁二爷什么脑子,半点不提在哪儿饮酒,只往和什么人在一起上引。
果然,太后好奇问道:“士子?都是些什么人?”
丁寿没义气的将那几位的名字身份交待个干凈,幸好这几位小爷除了焦黄中都是刚刚进京,没来得及弄出什么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缺德事,名声还没臭大街,太后一听都是宦门子弟,皇上与之结交也不算失了身份,将来这些人入仕为官,也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明朝皇帝爱才,也喜欢培养人才,现在巡抚陜西的都御史杨一清,从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一直跟在成化帝身边;另一位刘鈗,八岁时就被宪宗封为中书舍人出入宫闱,宫里的大门槛对一个八岁小屁孩来说绝对是个坎儿,杨一清就常拎着这倒霉孩子进进出出,朱见深又怕刘鈗小,再把进宫牙牌给摔坏了,破例给他换个银牌;如今的大学士李东阳,当年就曾被景泰帝抱在膝盖上喂糖吃,有这几位珠玉在前,朱厚照今天除了偷跑出宫外,还真就没办什么错事,前提是他连赌带嫖的事没人知道。
太后点了点头,“还算自重身份,没和贩夫走卒厮混到一起,但一朝天子,身系宗庙社稷,不可再做此等轻率之事,今后在宫中读书自省,不许再私自出宫。”
“儿皇遵旨。”朱厚照规规矩矩点头答应。
张太后站起身,今天折腾了大半夜,耽误了就寝,她早就顶不住了,现在事都处理完毕,赶紧上床补觉才是正经。
“太后,”王岳见太后要走,连忙低声道:“皇上年少沖动,难免会受身边人蛊惑,今日若不严惩几人,日后恐有宵小争相效仿,引诱万岁出宫。”
张太后低头思索一番,对着还跪着的刘瑾道:“刘瑾……”
“奴婢在。”
“这娃儿是你东厂的人,你说怎么惩办?”张太后抛出一个问题。
刘瑾看了丁寿一眼,丁寿眼巴巴的一副可怜相望着这边,老太监不为所动,恭敬奏道:“虽非诱导出宫主谋,但其不知轻重,教唆万岁夜游,重杖一百,以示惩戒。”
翁泰北何等功力,廷杖三十就在诏狱里爬了旬月才能用屁股着地,一百廷杖,这是让我死啊,“太后,万岁,可怜可怜微臣,饶命啊!!!”丁寿真被吓住了。
“母后,出宫是儿皇的主意,丁寿只是半途偶遇,实不管他的事。”朱厚照赶忙求情。
“一百廷杖,太多了吧?”张太后再不懂朝事,也知道廷杖能打死人的,这小子平日里没少逗自己开心,真把他打死了,可有点舍不得,“就打五……三十吧,魏彬和马永成也别再打了,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儿皇恭送母后。”朱厚照眼看着太后乘坐的步辇远远离去,转身对刘瑾道:“老刘,过来背我。”
刚刚起身的刘瑾一愣,朱厚照眼睛一翻,“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这是老奴的福气,自从皇上长大后,许久不让老奴背了。”刘瑾边说,边蹲身弓腰,摆好架势。
朱厚照将两臂向他肩头一搭,刘瑾两手一托,将小皇帝背上身子,一步步走上乾清宫陛级,在司礼监诸位大珰的羡慕眼神中步入宫内。
“小人得志。”范亨呸了一口,凑到王岳近前,道:“王公公,刚才为何不再加把劲,给太后拱点火,顺带收拾了刘瑾?”
王岳冷冷地看了眼阶陛下站立的张永等人,拢了拢袖子,举步就走,其他几人紧紧跟随。
“当事的那小子才受了三十廷杖,受牵连的刘瑾还能有什么责罚。”王岳冷哼道。
“刘瑾本意要丢卒保车,没想到太后心软,便宜了那小子!”徐智忿忿不平。
王岳脚步不停,摇头叹道:“你们啊还真是不如刘瑾,在宫里这些年还没琢磨透太后心思,一开始太后就没想严办那小子,刘瑾不过以退为进,把这人情让给太后和皇上而已。”
几个人一愣,司礼监随堂李荣问道:“王公公,这话怎么说?”
“太后管那小子叫什么?”王岳问道。
徐智迟疑了下,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叫”娃儿“吧。”
“娃儿者,少不更事,即使有错也情有可原,”言及此处,王岳一阵冷笑:“咱们在司礼监养尊处优,耳目闭塞,刘瑾已经不声不响在宫里又布置了一颗暗棋,还是萧老公精明啊,明知今夜无功,压根就不蹚这趟浑水。”
范亨咬牙切齿道:“好不容易有此机会,今夜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东厂提督惯例应该由司礼监二号人物的秉笔太监担任,要问这批人里谁最想让刘瑾倒台,范公公认第二,绝没人抢第一。
王岳猛地驻足,“算了?哪有那便宜事,爷们宫里使了劲,朝堂上可还没发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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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
刘瑾惊讶地看着朱厚照高高肿起的脚踝,“皇上,这是怎么弄得?”
倒霉催的,朱厚照抽抽鼻子,以他的功夫从墻上翻下来是四平八稳,谁想到巷子里地上躺了一群人,他一脚落在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身上,那个倒霉鬼一下被踩折了腿,正德皇帝也被崴了脚。
刘瑾手指轻轻一碰伤处,疼得朱厚照嘶地倒抽一口凉气,“老奴这就唤太医来。”刘瑾很是不放心。
“别唤太医。”朱厚照脱口唤住刘瑾,这事怎么跟太医说,睡人老婆,结果被人家男人堵屋子里,翻墻的时候又把脚崴了,桀纣之君也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吧。
见刘瑾惊讶地看着他,朱厚照一脸窘色,“朕不想让母后知道,不然又该挨罚了。”
刘瑾一副了然之色,“老奴去请太医院新晋太医梅金书来,他是丁寿举荐的,嘴巴严得很。”
“丁寿?今日代朕受过,委屈他了。”貌似是他强拉着人家閑逛,人家陪吃陪喝陪玩,临了还挨一顿板子,朱厚照心里真过意不去。
“能为万岁爷受过,是他的福分。”刘公公看得很开,安慰朱厚照道:“万岁稍待,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一见刘瑾出来,宫外正交头接耳的谷大用几人连忙上前,“刘公公怎么样,今天的事算过去了么?”
“今天的事儿过去了,明天还没开始呢。”刘瑾一摆手,止住他们发问,冷声道:“咱家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宫,你们马上着手几件事。”
“张公公,把今日乾清宫当值的人都料理了。”
张永一愣,“为何?”
谷大用不耐地解释道:“张公公,这不是明摆着么,你前脚封宫,后脚司礼监就得了消息,乾清宫内有司礼监的内线。”
“那最多也只一两人,何必枉杀无辜?”张永皱眉道。
“咱家没那个閑功夫一一甄别,”刘瑾脸色阴沉,轻轻吐出几个字:“宁可错杀,绝不漏杀。”
“你们两个,把厂卫人马都收回来,夤夜罗织朝臣勛戚罪状,交给朝中咱们的人,以备明日之用。”刘瑾又指着丘聚二人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谷大用迟疑道:“这么大阵仗,明日祸事会有多大?”
刘瑾抱肘望天,得意地笑道:“文官们常说福祸相依,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几人心领神会,跟着一笑,全都自动略过了正挨廷杖的丁大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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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
丁二爷被拖过来行刑的时候,正看到被打得晕死过去的魏彬、马永成被拖走,二人拖行留下的血痕触目惊心。
看了看周遭摩拳擦掌的大汉将军,丁寿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强充好汉道:“哥儿几个,咱们都是在一个衙门混饭的,手下留点分寸,别花了爷们屁股。”
领头执刑的是个锦衣卫千户,嘿嘿一笑,俯下身子道:“丁大人放心,小的们心里有数。”
丁寿觉得这高大汉子眼熟,凝视了一会儿,突然醒悟:“你是随我出使朝鲜的,叫做杨……”
“卑职杨玉,难得大人还记得。”杨玉贴近丁寿耳边,低声道:“莫说刘公公进宫前早有过嘱咐,便是沖着大人用体己钱犒劳弟兄们的心意,小的们也不会委屈了您老。”
丁寿听出别意,“督公早就嘱托过了?”
杨玉点点头,“刘公公进宫前曾虑及会有人受罚,嘱咐行刑时不可伤了筋骨。”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这老太监没想到的么,丁寿满腹牢骚,“刚才那二位是装的?”
“他们?”杨玉咧嘴一笑,“刘公公说给留口气就成。”
得,那二位不趴几个月是站不起来了,丁寿点了点头,“动手吧。”
几个锦衣校尉上前将他手脚绑定,随后二爷感觉下身一凉,他那善加保养的白嫩嫩屁股就暴露在了清冷月光之下。
“哎哎,打就打吧,怎么还脱裤子?”被一帮大男人盯着自己屁股看,这又不是澡堂子,丁寿可没这恶趣味。
“大人见谅,臀上伤口结痂若是和衣服黏在一起,怕是不便医治。”杨玉陪着小心解释。
“伤口!还要见血啊?”
“挨了廷杖哪有不见血的。”杨玉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一挥手:“行刑。”大晚上的,没那閑工夫陪这位爷磨牙。
“等等,话还没说清楚呢……”丁寿仰着脑袋,渴求答案,身后的栗木廷杖已经高高举起,挽了一个漂亮的杖花,挂着风声“呜”地落下。
“啪”地一声,丁寿感觉屁股麻酥酥的,不疼,这声势惊人的一杖比起他往身上拍蚊子的巴掌重不到哪儿去。
噼噼啪啪,一杖又一杖,丁二爷瞇眼抱着长凳,就当是敲背了,哦不,敲臀,话说廷杖也是资历啊,不见那些科道言官的愣头青,成天牛逼哄哄地找茬骂皇帝,不就是为挨顿板子,只要打不死,立马成为天下名士,士林仰望,咱能不能也成为那样的存在,仔细想了下,又觉得够呛,导皇上夜游,估计那帮穷酸只会说打得好。
正当他思维无限发散之际,十杖已过,又换了一批人行刑,借这个空当,杨玉苦着脸又凑了过来,“大人诶,演戏也得走个全场,这都见红了,您老能不能随便嚷几嗓子,也让小的们好交差呀。”
“见红了?”丁寿强扭回身,一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屁股,气运丹田,“嗷——”地一声惨叫,直接将杨玉吓了一跟头,那几位接班的行刑校尉手中廷杖“铛啷啷”落地。
四层境界的天魔真气,在丁大人忘形地鬼哭神嚎下,穿透三大殿,响彻了半个北京城,无数人从美梦中惊醒,不知多少正埋头造人大计的爷们被吓萎了过去,直接影响了正德元年的北京人口增长。
仁寿宫外,在宫娥搀扶下刚刚步下步辇的张太后面色一变,怎么叫得这么惨,今日廷杖下手很重么,三十下是不是打多了,连忙传令身边道:“传哀家懿旨,不管打了多少,剩下的廷杖都免了,快去快去。”
乾清宫内,抱着红肿脚踝的朱厚照感动得热泪盈眶:“丁爱卿,苦了你了!”
正凑在一起的几位太监也听到了这惨叫,谷大用皱了皱眉,“不是嘱咐他们别下重手么,难道杨玉他们几个抗命了?”
丘聚冷冰冰说道:“他们不敢。”
刘瑾侧耳倾听,没有声音再传来,哂然一笑:“怕是见血吓着了。”
“这位四铛头手上也有不少人命,竟害怕见血?”张永奇道。
“有些人不在乎别人流血,却怕见自己的血。”刘瑾随手转了转小指上的翠玉戒指,轻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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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奉天门早朝。
“老臣张懋代五府、六部诸衙门合词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败。太祖高皇帝百战而得天下,深惧后世溺于宴安,故作《皇明祖训》。近来忽闻陛下宴闻之际,留心骑射,群小杂沓,径出掖门,游观苑囿,纵情逸乐。卫生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
万岁天纵圣明,想初时定无此心,必左右近侍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灾异迭见,若再从事迭乐,何以感动天心!“老当益壮的英国公张懋声若洪钟,响彻朝门。
一篇奏疏念完,正德却没有回应,张懋抬头去看,见小皇上捏着一枚铜钱,怔怔出神。
张懋忍住气,重重咳了一声,才把魂游天外的小皇帝给拽了回来,“老国公言辞恳切,情真意浓,这封奏疏朕收到了,就这样把。”
什么叫就这样吧,这就完了?张懋加重语气,奏请道:“臣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摒弃群小,以正朝纲。”
“这个……”正德正在为难之际,突然有一人出班请奏。
“微臣兵科给事中张龙弹劾英国公张懋:英国公世承国恩,执掌兵权,不思报效,反剥削士卒,侵占京营兵役,逞一人之豪侈,臣请严治其罪。”张龙将一笔笔证据列出,言之凿凿,就差把老头儿穿开裆裤时候犯的错给抖搂出来了。
“万岁,臣……”张懋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剥削士卒,奴役兵丁的事哪个武官没干,何况他这执掌兵权三十多年的武官第一人呢,可这些事却没法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这么大岁数了,脸总得要吧。
张懋脸红脖子粗,太阳穴上血管突突直跳,眼看就有突发脑溢血的危险,朱厚照在御座上笑嘻嘻开言道:“英国公有功于国,老爱卿天性率直,纵有小错,闭门自省也就是了。”
“老臣谢主隆恩。”满脸羞惭的张懋退回朝班,打定主意回去就闭门谢客,谁他娘的也不见了。
“众卿可还有事奏?”因某些缘故,正德昨晚失眠了,精神头有些跟不上。
五府六部的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刘瑾爪牙明显已经準备好了,谁出头就咬谁,尊宠在勛臣中排第一的英国公都被怼回去了,谁还去触这个霉头。
首辅刘健在人群里脧了一圈,部堂大员们个个眼神躲闪,老大人心中有气,就知道关键时候指望不上这些自保的老滑头,向都察院的张敷华点了点头,张都堂心领神会,向身后的御史里使了个眼色,那帮愣头青想出名都想疯了,最适合当枪使。
一个愣头青果然跳出,“臣陆昆有本:自古宦竖欲擅主权,必先蛊其心志。如秦之赵高等。陛下即位以来,宠信阉寺,颠复典刑。太监马永成、魏彬、罗祥、谷大用辈,共为蒙蔽,日事宴游,上干天和,灾祲数告,廷臣屡谏,未蒙省纳。若辈必谓宫中行乐、何关治乱,此正奸人蒙君故术。陛下广殿细旃,岂知小民穷檐蔀屋风雨不庇?锦衣玉食,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不堪!驰骋宴乐,岂知小民疾首蹙额赴诉无路!近来夏秋亢旱,江南米价翔贵,京城盗贼横行,岂可纵情恣欲,不一顾念?伏望侧身修行,摒弃贼永成辈以绝乱源,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
陆昆是张敷华从南京带来的旧部,家里颇有资财,犯不上索贿贪赃,屁股干凈胸中自有底气,奏本尽是煌煌之言,理直气壮。
都没等刘瑾的人跳出来,正德一拍御案,喝道:“朕不知庶民之苦?朕来问你,一件青蓝布袄价值几何?”
啊?这事书上没说呀,陆昆垂首道:“臣……不知。”
“朕告诉你,其价四钱五分,朕再问你,一丈红绫价值几何?银丝纱一丈价值几何?细色稻米一石价值几何?猪肉一斤价钱几何?三口之家月用几何?”
一串问题,陆昆脑袋都要垂到地上了,只是不停地说着“臣……不知。”
朱厚照身子向后,懒散地靠在御座上,“陆昆,你值几何啊?”
“臣不知。”已经完全晕菜的陆昆答道。
“那就等知道了再来做官。”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道。
陆昆闻言瘫倒在地上,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仕途就这么完了。
“陛下,所谓术业有专,御史掌监察之责,只需品行端正,直言敢谏,便可任职救民,何必强闻稼穑,通晓市井之事。”刘健突然开言。
刚才那人一口一个“岂知”多痛快,就差把我比晋惠帝了,反过来到他儿这就何必强求,还真是官字两张嘴,朱厚照都被气乐了。
不等他开言反驳,侍立在身侧的刘瑾就冷笑道:“适才陆大人直斥圣上,句句诛心,自己却半点不晓民间疾苦,不解民生何谈救民倒悬。”刚才陆昆弹劾虽没捎上自己,可若是把这些人都贬谪了,刘瑾单枪匹马的跟谁玩去。
刘健捋髯,斜睨刘瑾道:“御史风闻言事,其职责所在,倒是太祖明训: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一个“斩”字说得斩钉截铁,二人四目间火花四溅,互不退让。
“刘瑾,朝堂上几时轮到你说话。”朱厚照打起圆场,训斥完刘瑾又对刘健道:“刘老爱卿,虽有太祖铁牌训令,但自太祖太宗起,此令已名存实亡,不要在拘泥旧制。”
刘健躬身道:“陛下,先帝大丧未久,近者传闻有群小引诱圣上深夜之际,广为游乐,若万一果有此事,于谅阴之礼不合,伏望陛下敬天勤民,节财省役,进贤去佞,赏功罚罪,以使民心可慰。”
朱厚照听到“夜游”之事,脸上已经很不自然,等刘健说完,立刻道:“刘卿所言,忧国忧民,朕当从而行之。今日无事,便退了吧。”
“陛下且慢,昨夜厂卫扰乱京师,京畿动蕩,更有锦衣卫与顺天府和兵马司人马私相械斗,全失体统,请皇上严查其咎。”御史张禴突然出班奏道。
提起兵马司,小皇上的脚腕就一阵剧痛,冷哼一声对刘瑾道:“老刘,这事你来说吧。”
“奴婢遵旨。”刘瑾躬身向朱厚照行了一礼,又直起身子朗声道:“昨夜皇上就此事已咎责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三十廷杖,诸位大人对此可还满意?”
朝臣自是知晓廷杖的厉害,没想到皇上下了重手,互相交头接耳,刘健虽然纳闷未经安排突然蹦出来的一位,还是恭敬回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刘瑾微微冷笑,眼神示意。
张禴继续奏道:“锦衣缇骑虽遭重责,顺天府也难辞其咎,臣请治顺天府尹不敬之罪。”
“啊?”今天只是来打酱油上班的顺天府尹胡富一愣,这里有我什么事啊,连忙出班大呼冤枉。
刘健皱眉道:“张大人,即便顺天府有不当之处,也不至入罪十恶吧。”
张禴得意笑道:“刘阁老此言差矣,锦衣卫为天子亲军,代表天子脸面,顺天府折损天子颜面,难道不是大不敬么?”
谢迁怒斥道:“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分明是欲加之罪。”
“谢阁老言重了,刘阁老适才曾言御史可风闻言事,何况下官之言千真万确。”张禴面对二位大学士,没有半分退缩,转对胡富道:“胡大人以为然否?”
“皇上,臣……臣……实在不知此情啊。”胡富喊着撞天屈,他哪儿知道顺天府三班衙役大晚上不睡觉出去跟锦衣卫掐架,有那时间没準还能写出一篇好文章来呢。
张禴面容一整,“那臣便参顺天府尹昏聩失察之罪。”
“陛下,胡富自执掌顺天府来,兢兢业业,克谨忠心,不应以小错加罪。”李东阳出班启奏。
“臣等附议。”刘健、谢迁同时上奏。
“臣附议。”三位阁老出面,其他的部堂大臣纷纷出面保奏。
如此声势让朱厚照为难,侧身低声问刘瑾,“怎么办?”
刘瑾看那帮大臣低着头等回音,轻附耳边说了几句,朱厚照听得眉花眼笑,连连点头。
“众卿所言,朕已知晓,胡富执掌顺天府,执法严明,多有辛劳,虽有过失,却有功无罪。”
“万岁圣明。”众臣应和。
胡富擦了擦额头汗水,今儿这关算过去了,真是莫名其妙祸从天降,自己是不是该拜拜菩萨,改改家里风水了。
朱厚照话音一转,“然顺天府琐事繁杂,劳心费神,朕体念胡卿辛苦,进其为南京大理寺卿,即日上任。”
剧情突然反转,众臣还没反应过来,朱厚照就拍拍屁股撤了,只留下震惊错愕的众大臣和满脸苦色要到南京当法院院长的前北京市长。
早朝散去,刘瑾嘴角噙笑,怡然自得的走在御道上。
“刘公公何以如此高兴?”李东阳从身后赶上。
刘瑾略一停步,等着与他比肩,笑道:“咱家为何不高兴,有些人不自量力打咱家的算盘,结果折进去一个三品府尹,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停步转向李东阳,刘瑾轻声道:“咱家也要劝劝李相,以后和这些人走得远些,免得把自己也陷进去。”
李东阳捻须微笑:“老夫谢过公公金玉良言,可是公公未免笑得太早。”
“哦?请李相指教。”刘瑾微微瞇眼。
“在太后那里能递上话的,可不止司礼监。”
话一说完,李东阳便拱手告辞,留下刘瑾默默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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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府,卧房。
在朝堂上众大臣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梅金书正对着一个烂苹果般的屁股施医用药。
谭淑贞众女一脸担忧之色地看着丁寿,这位爷被锦衣卫抬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们一跳,小长今更是哭晕了过去。
而如今这位当事人正趴在床上,享受着自家徒弟亲手熬制的鸡汤,罗祥的手艺的确不俗,经他调教一番,长今的厨艺突飞猛进,无良师傅啪叽着嘴吃得不亦乐乎。
一碗鸡汤喝完,丁寿满意打了个饱嗝,才看见众女神色和偷偷抹泪的长今,不由尴尬笑道:“说了不碍事,你们无须挂念,金书,你来说给她们听。”
“世叔伤情看似可怖,却只是皮腠破损,连肌肉都未伤及,行刑之人竟能将分寸掌握如此精準,殊是不易。”梅大先生啧啧称奇。
听了梅金书的话,众女才算放下心来,这几人都是身世坎坷,谭淑贞、高文心又都是经历过破家之祸的,深知若是丁寿有个好歹,这府中定是天塌地陷,她们的境遇绝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放心了吧,忙各自的事去吧,长今,再给师父盛一碗鸡汤去。”丁寿丝毫不以剥削童工为意。
长今脆生生应了一声,端着碗向厨房跑去,她从小受苦,失去亲人后更是孤苦无依,自从拜了这位师父,周边人对她都是关爱,她是真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下去。
“金书,皇上的伤势如何?”等人走凈,丁寿转问。
“还好没伤了骨头,静养一阵就无碍了。”梅金书对这位长辈没有任何守口如瓶的觉悟。
“那就好,那就好。”丁寿庆幸几句,又拧眉暗思皇上大半夜的怎么从院墻翻出来,难不成被人当贼了,任丁大人天纵之才,也想不到昨晚上小皇帝糊里糊涂地失了身。
“老爷,有三位姑娘府前求见。”正当二人讨论小皇帝伤情时,刚刚退下的谭淑贞又来通传。
“姑娘?还三个,叫什么名字?”丁寿趴在床上随口问道。
“领头的姑娘姓骆,还有二位姓郭。”
“她们怎么来了?快请。”丁寿又扭头对梅金书一番交待。
三女在谭淑贞的引导下,穿过层层院落,虽说也是出身豪富,骆锦枫仍是惊讶于财神府的奢华布置,出身草莽的郭氏二女更是不用说了,郭依云恨恨说道:“贪官污吏,不知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这么大的宅邸。”
“二妹休要胡说。”郭飞云申饬妹妹一句,现在又不是在白云山劫富济贫的时候,何苦摆出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莫说姐妹二人还有求于人,只怕连骆锦枫都要平白得罪。
郭飞云向谭淑贞告罪道:“舍妹口不择言,还请恕罪。”
“奴婢当不起。”谭淑贞欠身回礼,“这府邸也是陛下近些日子赏赐下来的,与老爷并无关系。”
“这位姐姐说的不错,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邓忍,锦衣卫指挥使翁泰北的女婿。”骆锦枫帮着解释。
“还不是仗势敛财。”郭依云不服气地嘟囔道。
“据婢子所知,这邓忍经商还算公道。”谭淑贞伸手虚引,将三女引到抄手游廊,继续道:“其实钱财本无对错,只要取之有道,豪富亦非罪过。”
谭淑贞房前止步,“老爷身体不适,只能在后宅见客,劳烦诸位了。”
“好大的官威。”郭依云不屑冷哼道。
“住嘴。”郭飞云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你若再胡言乱语,立刻就与我回去。”随后跟着骆锦枫进了房间。
郭依云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低眉顺眼侍立一旁的谭淑贞,狠狠地一跺脚,尾随二人进了房间。
房内满是浓浓药味,几女穿过一座镂空疏竹木雕的圆光罩,见丁二爷盖着一条罗衾,要死不活地趴在床上。
“锦枫,二位郭姑娘,小兄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见谅了。”丁寿呻吟道。
惊呼一声,骆锦枫一步沖上前,“丁大哥,你怎么了?昨日不还无事么?”
“半夜受了顿廷杖,”丁寿苦笑,又安慰道:“皮肉伤,无碍的。”
“大人此言差矣,廷杖之威岂是血肉之躯可抵,若不精心调理,怕是后患无穷。”得了嘱咐的梅金书摇头晃脑又说了一大通,许是入了戏,连丁寿听了都觉得自己屁股保不住了。
骆锦枫也被梅金书说的玄之又玄的医理给饶得头晕,但听起来好像伤得很重,不觉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为什么打你?”
“一言难尽,总之伴君如伴虎啊。”丁寿喟然长叹,趁机握住柔荑轻轻拍了拍。
骆锦枫没意识到自己小手已被个大男人顺手握住,只顾抱不平道:“总不能平白无故错打好人吧,真是个昏……”
“那个妹子,你们三人来有什么事吗?”丁寿连忙出言打断,好家伙,这小丫头要是在这里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可不是引火烧身么。
骆锦枫为难地看了身后二女,螓首轻摇,“没……没什么事。”
郭飞云面露焦急之色,“妹子……”
“二位姐姐,丁大哥身上有伤,不宜轻动,小妹另想办法。”骆锦枫近乎哀求的神情,让郭飞云不好多言。
“锦枫,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装可怜的丁寿看几人好像有事相求,不由好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昨日小妹被人气走,一夜都未曾回来,我们遍寻不着,想着锦衣卫神通广大,能不能帮着寻人。”郭依云没好气道。
“依云姐姐,不要再说了,气走彩云的又不是丁大哥。”骆锦枫替丁寿抱屈。
“他……”郭依云指了指丁寿,到底没把这小子的腌臜事说出来,赌气道:“府中人都派出去了,还找不到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骆锦枫扭捏地摆弄着衣带,嗫嚅道:“小妹还有一个世交,任锦衣卫镇抚,可以由他调配人手帮忙。”
“那你怎么不早说,何必来这里求他。”郭依云闻言大喜,上前挽住骆锦枫臂弯,连连催促:“走,我们现在就去寻那人。”
“且慢。”丁寿本是想着三女同来,不好应对,才装出一副重伤的样子,听闻郭彩云那小妮子跑丢了,这可不是小事,另外二爷的脾性,岂会让那个什么镇抚官抢了自己风头,一掀罗衾,跳下榻来。
“哎呀!”三女同时惊呼,丁寿为方便上药,未着下裳,急切间忘形蹦了下来,那涂满五颜六色药膏的屁股也就算了,前面那一根也屌儿郎当地晃悠在几女面前。
郭飞云姐妹连忙扭身,郭依云还好,未经人事,只是红着脸低啐一声“无耻”,大姐郭飞云却是初为人妇,初时忙着转身回避,略一回味,才省起那物事比起自家丈夫竟大了一倍不止,不由心中小鹿乱撞。
骆锦枫“呀”的一声慌忙捂住双眼,可又好奇地从指缝看去,丁大哥那奇怪的肉棍软耷耷地垂在胯间,不知做什么用的,哎呀,偷看男人身子,真不知羞,想到此处,迅雷女侠的脸颊好似火烧一般。
“失态,失态。”丁寿也是一阵尴尬,忙唤来谭淑贞帮着穿戴衣物。
骆锦枫扭过身子,眼神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地向后瞟,“丁大哥,你重伤在身,还是不要轻动吧。”
“彩云姑娘彻夜未归,我又如何安得下心。”穿戴整齐的丁寿走到三女近前,“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师父,鸡汤来了。”小长今端着鸡汤来到门前,正看到出屋的几人,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师父身边又多了几个漂亮姐姐。
“师父有事出去,来不及喝了。”丁寿接过鸡汤,转身递给梅金书,“金书,你来喝吧。”
看着离去的几人,谭淑贞担心地问道:“梅太医,老爷的伤势无碍吧?”
“本就不是重伤,又施了药,只要不崩开伤口,无事的。”梅金书随口道,低头嗅了嗅碗里鸡汤,就唇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梅金书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只见小长今噘着小嘴气鼓鼓地看着他。
“那个小师妹啊,这个鸡汤虽说滋补,但其中若是再添几味药物,更能促进功效,我这里有几个食补的方子,你可愿学?”梅金书干笑道。
“多谢梅师兄。”长今抿唇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浅浅酒窝,“我再给你盛一碗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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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一处树林。
郭依云一指一处空旷道:“就是在这儿,失了小妹蹤迹。”
丁寿点了点头,他并没多带人手,只从府中护卫里抽调了十名锦衣卫,唯一的外援就是正在地上细细寻觅的常九了。
“怎么样?”丁寿深知,若这位子颗领班都查不出来,来再多人手也是无用。
常九直起身子,左顾右看了一番,飞身而起,攀爬到一株大树上,在树上翻查片刻,又落到地上。
“大人请看。”常九递上一角红色碎布。
郭飞云惊呼道:“这是小妹昨天穿的衣服。”
“郭三小姐想必当时躲在树上,不愿与姐妹相见。”常九推测道。
“还能查下去么?”丁寿问道。
“既然发现了蹤迹,自然可以顺藤摸瓜。”常九很是自得,地鼠门寻蹤蹑迹的本事,绝不在盗墓倒斗之下。
顺着蹤迹一路而行,来至密林深处,眼前情形让众人面色一变,即便不用常九出马,也可看出此处有一番恶斗,地上树折草伏,狼藉一片,几棵树身上还有刀剑痕迹。
郭依云不由慌了神,“大姐怎么办?小妹是不是出了意外?”
郭飞云也是六神无主,求助地看向丁寿。
“丁大哥,你在看什么?”骆锦枫看丁寿对着一根折断的树干出神。
“这是被人用拳硬生打断的,树干全部开裂,可见此人拳力刚猛,只是……”丁寿有些犹疑不定。
“只是什么?”郭飞云姐妹也凑了过来,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从这树干看拳法的发力角度,好似是少林派的三十三路闯少林神拳。”丁寿皱着眉道。
“少林寺的?!小妹怎么会和少林僧人有纠缠,你一定是看错了。”郭依云很是不信丁寿的眼力。
“少林弟子遍天下,在京城出现有什么稀奇。”臭丫头敢跟老子抬杠,原本也没十足把握的丁寿,一口咬定就是少林功夫了。
“少林寺都是得道高僧,你当都像你一样只会欺负弱女子。”郭依云开始鄙夷丁寿的人品了。
丁寿有点后悔,当初在遵化就该敲锣打鼓地把这小丫头光屁股的样子曝光,羞也羞死她了,让她再跟老子犟嘴。
“四铛头说得不错,少林派分支众多,俗家弟子更是数不胜数,京城有少林高手并不出奇。”常九走了过来。
“这位大人,可发现了什么?”郭飞云还知道有求于人,相对客气得多。
常九一张手,手心中是一枚飞镖,长约三寸,镖身成燕尾形,镖尖上下有两道血槽。
一见飞镖,郭依云惊呼道:“燕子镖,果然是小妹,她定是出事了!”忧心小妹安危,眼泪夺眶而出。
“依云姐姐,先别伤心,江湖中用燕子镖的人很多,未必是彩云的。”骆锦枫扶着郭依云肩膀劝解道。
郭飞云拿过那枚飞镖,细细掂了掂,面露惊慌道:“本门的燕子镖手法与众不同,分量和尺寸都是特制,很少与人,这确是本门之物,小妹她……”后话不敢再言。
众人都瞧向常九,常九摇了摇头,道:“显有多人在此争斗,足迹杂乱,郭三小姐到此失了蹤迹,想必……”看了几女一眼,还是继续道:“想必是被人擒拿掳走。”
几女面色一变,丁寿沉声道:“那就顺着这些人的足迹查下去。”
“四铛头明鑒,这些人分头而行,属下不知追寻哪一路。”常九一副为难之色。
“那我们就分头去追。”郭依云脱口道。
“对方人多势众,若是你们再落了单,怕又是失手被擒。”略一思忖,丁寿道:“这些人总不会凭空冒出来,顺着他们来路追下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常九躬身领命。
一行人顺着对方蹤迹反溯,竟然又回到了京城宣武门外附近,这里虽非城内,却有不少百姓依城建屋,南来入京之人多路经此地,遂使此处渐次繁华起来。
遥看着前方的一排土窑,常九皱眉,“怎么到了窑子里了?”
“窑子?这里也有教坊乐户?”丁寿纳闷问道。
“教坊乐户怎会到这等地方来,升斗小民终日为生计奔波,哪里去得起上等行院,可人之大欲又抑制不住,便有人勾引无籍丐女,在土窑内私设娼窝,俗称”窑子“,招揽的主顾都是些娶不起妻的穷苦百姓和酸书生,也有些纨绔子弟混迹在此。”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丁寿讥笑道,看这附近行人,的确多是穿着粗布短褐的穷苦百姓,其中夹杂着些脚步虚浮的膏粱子弟,更有一些蓝衫都浆洗发白的文人士子,这些穷酸一见有人注视,立即用袖遮面,好似房子着火一样快步走开。
“偶尔换换口味,教四铛头见笑了。”常九捻着鼠须讪笑。
“丁大哥,抓走彩云的人在这里么?”骆锦枫凑上前问道。
“呃,锦枫,前面那处所女儿家去了不方便,我和常九去探探路,你们几人在此静候消息。”丁寿回身嘱咐道。
土窑前有几个穿着灰色粗布衣打着绑腿的人正在揽客,其中一个左腮上有一颗黑痣,痣上还生着一撮毛的汉子沖着丁寿二人就迎了上来,“二位爷,到小的这来看看吧。”
常九故作不耐的挥手撵人,“闪开闪开,都是一些让人玩残了的烂货,休想蒙爷的银子。”
一撮毛不乐意了,“瞧这位爷说的,”打钉“一次不过七文钱,小的犯得着为这点小钱儿蒙您老么,我这儿姑娘换得勤,人也长得水灵,有一批昨天才送到的,包您老满意。”又凑近二人悄声道:“那面那几个,他们的娘们都没法看,就那个高个儿,他窑子里的娘们前两天还在街口要饭呢,浑身上下没四两肉,想想都硌得慌。”
丁寿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是么?那个人呢?”
“那人的?”一撮毛哂然一笑,“那人的娘们倒是有肉,不知奶过几个孩子了,奶子都垂到肚脐眼儿了。”
丁寿二人会意一笑,一撮毛脸上堆笑道:“老规矩,二位爷您可以随便看看,不满意拔腿走人,小的绝无二话。”
一撮毛引着二人到了路边土窑前,一指墻上几个小洞,淫笑道:“二位爷上眼吶。”
丁寿二人将眼睛凑到小洞,向里看去,这土窑屋顶开了天窗,虽不点灯可还光线明亮,里面数十个女子涂脂抹粉,不着寸缕,见有人朝里观望,立刻挺胸抖臀,摆出种种撩人媚态,口中还哼唱着艳曲儿,勾人心魂。
“伸手摸姐小毛儿,赛过羊毛笔一枝,伸手摸姐胸上旁,我胸合了你身中。”
“伸手摸姐掌巴中,掌巴弯弯在两旁,伸手摸姐乳头上,出笼包子无只样。”
“伸手摸姐大肚儿,亲像一区栽秧田,伸手摸姐小肚儿,小肚软软合兄眼。”
“伸手摸姐大腿儿,好相冬瓜白丝丝,伸手摸妹屁股边,好似扬扬大白绵。”
淫词浪语,再配着羞人的各种动作,明明是来寻人的丁二爷,都有些心里痒痒,一撮毛趁热打铁,道:“二位爷要是嫌看得不真切,可以进去细看。”
丁寿对着常九点了点头,二人叩门而入,那些裸女列队上前,向着二人施礼。
“二位爷,相中哪个就可以立刻上床快活,七文钱一个时辰,童叟无欺。”一撮毛敦促道。
擦,相比昨晚上扔了大把银子什么没干的宜春院,窑子里真是经济实惠,丁寿环视众女,见有几人虽强颜欢笑,眼神中有躲闪之色,便一指其中一女,道:“选她……”
当的一声,土窑门板突然飞起,杀气腾腾的鉆云燕手持宝剑沖了进来,用剑逼住一撮毛,喝问道:“说,我小妹到底在哪里?”
丁寿看了看大发雌威的郭依云,后面跟着一脸戒备之色的郭飞云和不好意思看他的骆锦枫,叉腰问道:“我说静候消息,你们有哪一句没听懂?”
骆锦枫委屈地眨了眨眼,“丁大哥,不是我……”
“是我,怕是有些人根本就不顾念小妹安危,这节骨眼还有心思和这些淫妇风流快活。”郭依云冷哼一声,继续逼问一撮毛,“快说我小妹的下落。”
“谁是你小妹,你个疯婆子,青天白日擅闯民宅,还有王法没有。”一撮毛硬气地回道。
“你还敢反咬一口!”郭依云柳眉倒竖,宝剑用力,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昨日被你们劫掠的女子在哪儿?”
“什么女子?我这买卖虽说不纳脂粉钱,可也在顺天府挂了号的,你这平白污蔑,老子要拉你去见官。”
一撮毛理直气壮,气得郭依云七窍生烟,就想一剑先捅他个透明窟窿,郭飞云连忙拉住她,“二妹,这是京师,不得莽撞。”
郭依云愤愤地将一撮毛丢在地上,“那怎么办?”
郭飞云看向骆锦枫,眼神向丁寿那里示意。
骆锦枫点点头,“丁大哥……”
“郭二小姐有主见,你问她喽。”丁寿满腹牢骚,找了一块干凈地方刚刚坐下,就被屁股上的伤痛激地跳了起来。
骆锦枫上前扶住他,拉着袖子哀求道:“就当看在小妹面上,给拿个主意吧。”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丁二爷心中不忍,走到方才点了出台的女子面前,“你可有什么说的?”
那女子张口欲言,身边女子一拉她裙角,她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说的。”
“你若是被人拐骗强掳,不妨说出来,我等可为你伸冤。”丁寿皱眉,看这些女子似乎还有顾忌。
“我这是正经买卖,这位爷可别平白污蔑,就是到了顺天府大堂,也自有人给我做主。”一撮毛倒在地上突然大声喊道。
“原来是借了顺天府的势。”丁寿冷笑。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大人,外面来了一支巡捕营的人马。”门口的锦衣卫稟报道。
“什么人在天子脚下白日行兇,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外面人大声喊道。
郭飞云二女不由握紧了手中宝剑,她们可都是有案底的绿林英雌,如今被官兵堵到屋里,第一反应就是沖出去。
一撮毛一阵奸笑,“老子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黑白两道哪个不给几分面子,识相的放了老子,今日权当交个朋友了。”
一挑拇指,丁寿赞了声:“光棍。”面容一冷,厉声道:“亮官服,叫他们滚。”
“是。”外面的锦衣卫脱去身上罩衫,现出里面的飞鱼服。
只听外面一阵惊叫,“飞鱼服,是锦衣卫。”
“锦衣卫办差,相好的给个方便。”
外面连声赔罪,接着鸡飞狗跳,比来时还快的消失个干凈。
“你……你是锦衣卫?”一撮毛颤声道,如同白日见鬼,浑身打颤。
“锦衣卫一般不插手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若是想管,不知哪个衙门敢拦着。”丁寿轻哼道,转对众女:“你们现在可有什么要说的?”
“官爷,民女有冤啊!”
“大老爷,救救民女!”
霎时间,一多半的裸女都跪了下来,诉说冤屈,这些女子多是外省进京寻亲的,也有一部分是本地人士,在京郊被群乞丐劫掠到一处破庙,轮番奸淫,待羞耻感全去,不生逃念时,再送到此处卖身,说到伤心处,土窑内哭声一片。
骆锦枫等三女听得火起,更为郭彩云担忧,郭依云拽过一撮毛,“说,那些乞丐在哪儿?”
一撮毛面如死灰,“小的罪该万死,求官爷给个痛快,那帮子乞丐惹不起的,若说了他们蹤迹,我一家不保。”
郭依云大怒,挥动玉掌,连掴了几个耳光,一撮毛紧咬牙关,不吐一言。
丁寿向常九使了个眼色,常九拎着一撮毛出了土窑,骆锦枫不解道:“丁大哥,他这是……”
“在东厂这么久,怎么也学会了丘公公的几分手段。”丁寿微笑,随后又脧了那帮裸女几眼,这帮女子迎客时不躲不避,呼完冤后竟有羞意,抱胸遮阴蜷缩在地上挤成一团,白花花一片,看着养眼。
忽听外面一声惨叫,叫声刚起便戛然而止,仿佛被堵住了嘴巴,随后几声含混不清的呜呜声,不到片刻,常九进屋稟道:“招了。”
丁寿点了点头,留下锦衣卫采买衣物,带众女见官,他则带着常九和几女奔赴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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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神庙,四壁透风,却没有一丝声响。
即便是大大咧咧的郭依云也是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只因此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吱呀”,丁寿凝神戒备,缓缓推开半掩的庙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胃中不住翻滚,身后几女更是惊呼出声。
庙中到处都是尸体,全部血肉模糊,没有一具全尸,一个乞丐依坐在柱子边,他的眼珠吊在眼眶外,手里还拎着半截人腿;一个倒在神案前的乞丐脑浆迸裂,红白鲜明;另有几个乞丐胯下鲜血淋漓,竟没了男根;众乞丐死相凄惨堆堆叠叠,布满了庙内。
“看看有没有……,呕——”丁寿对着常九还没说完,就觉得嗓子眼一紧,终究没忍住,转身在庙外吐了起来。
吐了半天,将小长今的鸡汤全部糟蹋后,丁二爷蹲在那里喘气,直到勘完现场的常九走出庙门。
“怎么样?”丁寿擦了擦嘴角秽物,问道。
常九摇摇头,对未敢入内的三女道:“没有活口。”
郭飞云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常九又道:“没有郭三小姐,死的都是乞丐。”
三女这才长出一口气,随即心又悬了起来,郭依云突然喜道:“你们说,小妹会不会被林中那位少林弟子救走了。”
哎,你当初不是说我走眼了,没有少林弟子参与其中么,丁寿缓缓直起身子,看着鉆云燕一脸不爽。
关心则乱,郭飞云也在安慰自己,强作欢笑道:“二妹说得对,定是少林高僧路见不平,救走了小妹,也许现在小妹已经回去了。”
先是少林弟子,后是高僧,再说下去达摩祖师都该出来了,常九终于给这二位思维发散的娘们泼了桶冷水,“在下以为不是。”
“何出此言?”众人齐声问道。
“请随我来。”常九引着几人进入破庙。
尽管丁寿不情不愿,三女又惊又怕,还是跟着走了进去,庙中间倒着一名高大乞丐,肚腹大开,周围几个死去的乞丐嘴里都嚼着他的一截内脏,还有两名乞丐死死咬住他的咽喉。
“四铛头请看……”常九矮身托起那个乞丐头颅,不想那尸体脖颈被咬得狠了,只有颈后一点皮肉相连,他这一托,只将人头都拎了起来。
三女吓得一声尖叫,丁寿也看得皱眉,常和死尸打交道的常九倒不以为意,索性站起身来,直接托着人头道:“这人是丐帮大信分舵舵主钱广进,江湖人称多臂熊,是少林俗家弟子,成名绝技便是三十三路闯少林神拳。”
“这些乞丐是丐帮的人?”丁寿扫了周边几具尸体一眼,疑惑道:“这几个都是被他用拳劲震死的,难道丐帮起了内讧?”
“人都死光了,小妹又去了哪里?”郭飞云急得直跺脚。
丁寿见常九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不耐道:“有什么就直说吧。”
“三铛头。”常九犹豫了下说道,暗想会不会给白三爷惹来麻烦。
“什么?”几人同时发问。
“他们中的是三铛头的失心散。”常九解释道:“中毒之后会人性全失,如同疯狗般互相撕咬,直到生机尽丧。”
“好歹毒的手段。”三女齐刷刷地看向丁寿。
“我真的不知情,不然何必转悠了这大半天。”丁寿无辜地耸肩,“罢了,我带你们去寻他好了。”转身出庙,眼神在草丛中一瞥,厉声喝道:“什么人?”
常九飞身而起,从草丛里抓出一名乞丐,众人只觉一股屎尿恶臭,扑鼻而来,这乞丐丝毫不觉失禁,只是喃喃道:“死光了,死光了……”
常九看他眼神呆滞,对丁寿道:“四铛头,这人怕是惊吓过度。”
“打醒他。”丁寿捂着鼻子躲得远远道。
常九立时左右开弓抽了那乞丐四个大嘴巴,乞丐一激灵,眼神恢复清明,呆呆看了看常九,越过他又看见骆锦枫等三女,待他看到丁寿时,眼睛猛得一亮,一下子扑了过去,“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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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院,绣房。
玉堂春将一枚花钿贴在鬓间,揽镜自怜,悠悠一叹。
“姐姐这么漂亮,昨夜多少豪门公子为你神魂颠倒的,何故叹气?”雪里梅凑上前,对着铜镜中的佳人戏谑道。
“难道为你着迷的就少了?”玉堂春反唇相讥道,“昨儿个不还有一位公子与你琴瑟相和,高山流水遇知音么。”
“可你一首诗就把所有人的魂儿都勾去了,他哪还多看人家一眼。”雪里梅垂首绞着手帕。
“小蹄子,你还真想男人了?”玉堂春伸出青葱玉指在雪里梅娇靥上一刮,“真不知羞。”
“哎呀姐姐,你好坏。”雪里梅薄嗔道,伸出粉拳捶打玉堂春。
二人正在嬉闹,珠帘一挑,一秤金走了进来,对着苏三道:“女儿,有客人来寻你。”
“这么早,各房还没挂灯呢?”雪里梅讶异道。
“人家客人想这时候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生客熟客?若是生客,妈妈就替我回了吧,我今儿身子不舒服。”玉堂春蹙眉道。
“要是半生不熟呢?”一秤金一脸狡黠之色,“是昨晚上的一位公子。”
“哪一位?”雪里梅挂着一阵香风沖上前问。
一秤金虽纳闷雪里梅怎么这么上心,还是回道:“就是那位一杯茶给了三百两的王公子。”
“那个败家子儿啊。”雪里梅失望地坐在了绣墩上。
“要是没这些个败家子,你们都喝西北风去。”一秤金轻斥,随后推着玉堂春往外走,“乖女儿,咱们做生意的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你去应对一下,若是把他的魂儿给抓住,咱们就挖了一座金山了……”
雅间之内,王朝儒正品鑒墻上的几幅字画,听得身后环佩叮当,扭过身去,见薄施脂粉的玉堂春敛衽施礼:“奴家玉堂春见过王公子。”
王朝儒长揖回礼,“三姐请了。”
玉堂春听他称呼心中略感不快,还是浅笑道:“昨夜方才别过,王公子又舍友独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朝儒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南京故人有鸿雁托付,昨夜人多眼杂,未及奉承,今日特为此来。”
一见信笺上那熟悉的娟秀字迹,玉堂春惊喜站起,“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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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到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侧各矗立一头神态威猛的石狮,朱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大门匾额上书“丁府”两个金漆大字,八名锦衣力士挺胸腆肚立在门的两侧。
这威风气势已不是当初的财神府可比,平民百姓宁可绕道都不从这帮煞神眼前经过,偏偏有两名美貌女子主动凑上前来。
一名看着三旬左右的美艳妇人瞧着丁府,眼前一亮,就要跨步上前,她身后的年轻女子略显踌躇,止步不前。
妇人走了几步,未见少女跟上,不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红裙轻摆,来到她身边,挽住少女臂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倒府门前。
“请问这位军爷,此处可是丁寿丁老爷府上?”妇人对着近前一个锦衣卫问道。
腰板笔直鼻孔向天的锦衣卫哼了一声,一指头上匾额,喝道:“你眼——”待他定睛看清眼前是两位娇滴滴的大美人,那“瞎了”二字硬生生咽了进去,“你眼神真好,这可不就是丁大人的府邸么。”刚才起嗓拔得太高,这位后半句强把调门放低,结果声音又尖又细,乍一听比公公还公公。
“既如此劳烦通稟一声,江南故人拜见。”那女子微微一笑,媚态横生,瞬时间那昂藏大汉全身骨头都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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