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我们便决定比武夺美。」少女又道:「只是如若比武,最先上场的定要吃亏,即便武功再高,也难于应付近百人的轮流挑战。」
少女此话一出,众人果觉很有道理。
最先上场竞技之人决无法坚持到最后。
只有傻瓜才会最先出场。
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不过,我家宫主早已想好了一个妥当办法。」少女又道。
「什么办法?」
「你说怎办便怎办!」
「宫主聪明绝顶!她的办法一定是不会错的,我们尽可按宫主旨意行事。」
少女复又把双手摇了一摇道:「宫主的意思是,喂,请文昌过来。」
随着宫主的声音,庭后又走出一位少女。大家均觉眼睛一亮,不知这名唤文昌的少女又待怎样。只是她生得清丽脱俗,实非寻常女子可比,较之那立在一侧的三美,似乎更增风韵。
「现下便请文昌姐设下擂台……」
「擂台?设擂台?」
「都和文昌姑娘交手?」
「啊哟,那岂非忒也容易!」
台下众雄已叫作一团。
「倘有哪位英雄能胜过文昌小姐,他自然便可得到三美之一。」
「这……倘我们都能胜过文昌小姐呢?」
「她小姑娘弱不禁风,这不是开玩笑吗?」
「众位安定。」少女又说道:「倘若胜过文昌小姐,那便和文娟小姐再决胜负。」
「文娟?哪个叫文娟?」
「让文娟现身与我们见见。」
「我就叫文娟。」一直立在一旁揉着衣角的女孩羞赧地笑说道,甚至连头都未抬起。
众人登时不发一言。
因为唤作文娟的少女,便是方才把王寨主打出庭外的少女。
能在大庭广众之间在王寨主脸上掴下一掌的人,及眼武林有几?能在王寨主猛扑而上,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伸指便点了他的穴道,使称雄黑道的一代巨魁羞愤欲死的人,及眼武林有几?文娟用什么手法将王寨主制得服服帖帖,许多人并未看清,但小姑娘有些异于常人都是人人明白的。
既然文娟有这等本事,那么文昌姑娘说不定也是身怀绝技之人。
于是方才的轻视之心,登时便减了许多。
但男人与男人的死相拼,和男人与女人相搏,毕竟大相逕庭。许多喜欢热闹的人早已嚷成一团。
「这主意太妙,前所未有的妙。」
「白发斗红颜,戏有看的呢。」
「快快开始,决一雌雄。」
「什么一决雌雄,雌雄不是早已定了吗?」
于是庭中便涌起一片笑声。
「如果斗倒文娟姑娘的人何为?」
少女复又开口道:「小女子不才,可打第三阵,三阵者胜者,谅来也不会有几,然后再互打比斗,我们选出三位胜者,岂非万事大吉!」
「有理!」
「妙极!」
「便是这样。」
「只是这比武夺美之事,玩意在夺美,而非要拼出生死,所以点到为止…」
「对……」
「不对……」
「不出人命为止。」
「不出人命还有什么比头?」
「难道你让大家血肉横飞?」
「想要得到美人,岂能不付代价!」
「尤其是,」少女复又接言道:「无论谁人,不许用暗箭伤人。」
「要是斗可使用暗箭,其实也是一样的。」有人低声道。
「比武可以,比暗箭当然也该可以。」又有一人随声附和道。
「如果大家再无异议……」少女声未完。
「没异议!」
「快开始。」
「打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慕容伟长冰冷的面色少解。
比武夺美虽有些不妥,但有这些条件限制到似乎并非要大家相互残杀,更何况来宾并非与来宾斗狠,而只是与三位小姑娘交手?只见少女转过身去,走至司马宫主之前,似在低声探问。
宫主连连点头。
少女便又转向众人道:「宫主已经允準,现在请大家便到比武场里去。」声落,上首众人早已起身离席。
比武场并不算大,但容纳数百人足可。
靠北侧搭有一台,台上设立座位。原在庭内上首居坐的宫主和六位老者坐在台上前侧。而在其后,则是众雄的位子。
与北台相对的有一个南台,显是比武台。比武台一侧设有兵器架,架上各色各式兵器一应具全,自是供比武之人选用。
此时,原先讲话少女之立在台侧,唤文昌的少女则立在台中。
「诸位,」少女道:「有意欲夺美者,请上台来。」
文昌少女衣袂飘飘,彷佛凌波仙子一般,俏生生立在台上。
然却无人应声。
更无人上台。
「怎的,黑白两道大英雄大豪杰难道怕了一位少女?」
此言一出,登时便有人忍受不住。
人影闪处,从观礼台上掠出一条人影,身似流星,空中一个转身,早已到了比武台正中恰好立在文昌身前五尺之地。
众雄轰然叫好。
能不能胜了少女大家不得而知,但这手轻功,却非常人可比。
讲话少女退向座下。
众人一齐望着台上。
大汉身体轻如飞羽,却不料竟是个五大三粗,身高体胖的大汉。
「阁下打头阵?」文昌施礼道。
「天下大英雄大豪杰死得光了,我便先试讨教姑娘高招。」大汉道。
「贵姓?」
「免贵,马。」
「称呼?」
「行空,外号空中燕。」
「怪不得你轻身工夫不错。」
「姑娘见笑了。」
「你要打这头阵?」
「不打头阵我马行空来此何干?」
「马先生可知头阵难打?」
「这倒没有听说。」
「你想,第一战谁不想斗败对手立威!」
「我会尽力。」
「加以又在精力正锐之时,首战肯定艰难重要。」
「姑娘是否要劝我退场?」
「如果阁下识得厉害,主动请退,小女子决无怨言。」
马行空笑了,而且是大笑。
他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两虎打争,气壮者胜。
「姑娘岂非怕了?」
「如果马先生有轻人之心,那你必败无疑。」
「是胜是负,何不手下见真章?」
「你用什么兵器?尽管取用。」
「你呢?」
「空掌。」
「我老马从不占人便宜,既然你是空掌,我自也要空掌相还。」
「请!」
马行空突然掠起,身在空中,双掌已疾拍而下。
没有人见到他怎样出手?更没有人能看清文昌如何迎敌?空中下压之力是如此沉重,但文昌并未移动身体。
不要说如是柔弱之女,便是虬髯大汉,也难挡这雷霆千钧的一击。
马行空并非江湖中无名之辈,五年前他以一双肉掌,一身轻功,力敌十三路黑道高手,最后轻取总寨主之位,今日当天下众雄之面,自不会失了威风。
有人讲,武林中怪人必有怪才,最难斗的是和尚、女人、道士、乞丐。马行空老走江湖,当然知道此理,他之所以出手便是杀招,便为对手是少女之故。
他用的是仗以成名的「落瑛掌」。
「落英掌」的特点是神聚神散,快速绝伦,落英缤纷,令人防不胜防。
现在他从空中扑下,更刚猛无俦。
「啊呀……」有人失声惊呼。
「小心……」也有人猛然立起。
文昌年纪轻,长相美。
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然而突然间,人们怔住了。
因为从空扑击而下的马行空身体落下后,复又二次升起。
但这次升起并非向上,而是向左,便似左侧有一条绳索在牵引他。
人们尚未明白。
「?」的一声,马行空已跌坐在地。
马行空便坐在地下。
他和所以观礼的人一样不明不白。
明明是要击上对方头顶,而且决无不準之理,却怎的身体会斜射而出!
但坐着毕竟不妥。
男人,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决不肯不明不白地坐在地下。
然而他实在不明白。
但有一点他心中清楚,那便是他输了。
「这人怎的啦?」有人低声问。
「『空中雁』怎的突然去了翅膀?」
「该不是中了美人计吧?」
望台上文昌时,却见她仍一如先时,静静地立着,静静地望着。
突然,「空中雁」折身而起,向着台上扬声道:「技不如人,自寻羞辱,我老马谢姑娘手下留情。」声落,人已电射而去。
全场大哗。
但更多的是不服。
「这是什么比武?不热不闹,还未见什么,人便已败去,忒也扫兴。」有人道。
「还有哪位出战?」原讲话少女走至台沿,向着所有在场人道。
「我来。」声落,一人弹身掠上台去。
众人定睛看时,不觉齐声叫好。
原来上台之人便是先时大家已经见过的「弹指无敌」盖满天。
盖满天已届花甲之年。
满头霜雪,银须飘洒,向台上一站,果然是豪气千云,英风如昔。
有身份的人叫好,是因为此老声震大江南北,弹指神功天下无出其右。
许多人把自身武功与之比较,若此老败北,自己当然便要袖手旁观,不作夺美之想了。倘此老获胜,则自己仍有夺美之望。
没有身份的人叫好,是因为眼见一人老态龙钟,白发银须;而另一位玉面朱唇,正当少年,很觉有趣。
而尤为有趣者,一个是老汉,一个是少女,白发对红颜,枯树对青藤,两人交起手来,姑不论谁胜谁负,单这阵势,便有趣得紧。
「盖前辈请了。」
「姑娘不需多礼。」
「以前辈之高龄,莫非也要夺美?」
此语一出,众雄又是大笑。
盖满天作美人的爷爷却嫌大,倘被他选去可怎么处置。
名声再大,武功再高,老汉毕竟是老汉,怀中抱一个女娃,岂非不伦不类!
连盖满天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现下只有以守为攻。
「姑娘莫非怕了老夫?」
「怕你年龄太大,辜负美人情义。」
「老夫年纪虽长,但偏爱女色不减当年。」
「红颜祸水,前辈可曾听说?」
「能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姑娘可曾知道?」
「在生命与美人之间,前辈选择哪项?」
「两项都要。」
「倘二者不可兼得呢?」
「老夫欲取之物,从未失手。」
「男人总是自信的很。」
「不自信的男人不是男人。」
「过分自信的,往往后果甚惨。」
「该动手迟早要动手。」
「请!」
「失礼了。」
盖满天以一代耄老对后生少女,依理决不能先行出手,但他亲眼所见马行空只一招便被少女掷落台下。
其手法之快,招式之奇,运力之巧,实在是妙到毫巅,所以对手虽是小小女孩,但他决不敢掉以轻心。他是怀必胜之心出战,所以宁可缺点礼数,也要先行出手,只要能斗败少女,任谁也须承认自己武功高深。
于是话音未落,双掌十指已经点出。
在场观礼之人便有百位,其中倒有大半知道弹指无敌的来历。那还是二十五年前,盖满天初出江湖,少年气盛,武功又高,自然爱管閑事。
管閑事便有閑事,在一个小镇上,竟遇上了巩老儿强抢民女。
巩老儿非别,乃是水旱十八寨的总瓢把子,武功自然是高的,而手下骁勇善战之亡命徒也多如牛毛。
盖满天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一双肉掌,全凭指风,杀掉所有现身之寇,终于救下了少女。
当然,少女被他带去,纳为妻室。
从那战后,盖满天「弹指无敌」便传遍了整个武林。
此后数十年,盖满天凭借弹指神功,不知斗败了多少威名之人,越发无敌于天下了。
现在他那弹指神功再度扬威,耳听「吃吃」连响,眼见十指纷弹,夹杂者他的大呼小叫,狂奔疾走,真个是诡异非常。
单凭盖满天的名头,单凭盖满天的武功,单凭盖满天这把年纪,在场众雄,无不为文昌捏一把汗水。
然而接下大家便相信了。因为盖满天尽管抢了一先,出手诡异,指风凌厉,然而已经攻出了三十余指,斗了一盏茶工夫,文昌少女却仍是完好无损。
不仅无损,而且连斗败的迹象也无。
相反,甚至有取胜之望。
她也未见有甚奇特,无非是左一弯,右一绕,闪了避去,快是不快,然而偏是正好躲过对方的指风。
震怒随你震怒,我自閑庭信步。潮生随你潮生,我处随波逐浪。任谁也可以看出,时间一长,盖满天非败不可。
这场斗技比先一场与空中雁马行空的交手大自不同。
那一场短兵相接,一招决胜负。
这一场刚柔互克,久战无上下。
那次尚未明白所以,胜负已分。
这次却似有意要让大家开开眼界一般,竟然斗了半个时辰。
不仅旁观者清,当事者其实也很清楚。
盖满天便知今日决讨不了好去。
当时,弹指神功一经施展,对手不用几个照面,便会战败求降。
今天却煞是作怪,他已竭尽全力,大展神威,却不料连斗半个时辰,不要说取胜,甚至连衣角也未沾上人家。
倘说对方闪避快捷!其实也不尽然,然而就是这不慌不忙,却恰好能于千均一发之际避过自己的指风。
无论他怎样运力,无论他怎样竭智,就是晚那么一点。便是这一点点,使他功败垂成。
连慕容伟长也瞧得暗暗惊异,他只瞧了几招,便知文昌必胜无疑。文昌的脚步既非太快,也非太慢,只是正好闪开对方的指风。对方指风快时,她的脚步便快,对方指风慢时,她的脚步便慢。
他知道她其实还可再快些。
而只须再快一点,她便完全控制了局面。
她是要盖满天知难而退。
果然,盖满天突然收招止步。
「姑娘,老朽今日方知……」
盖满天抱拳,弯腰,施礼,言语间自是认输致歉。
「盖前……」
文昌一语未完,忽然便呆立不动。
盖满天兀自接着方才的话头道:「方知姜是老的辣。」
众人方自一怔,却见文昌身体又已活动,也已开口说话道:「盖前辈果真是老而弥奸。」
众人都很奇怪,何以少女说话如此无礼!
然而更奇怪的是盖满天并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比武原来便含斗智,武胜;智胜都是胜。」
「前辈是智胜?」
「你说呢?」
「我输了。」文昌缓步走向一旁。
明明见文昌要胜,却不知怎的,盖满天竟然成了赢家。
但许多人并不意外,盖满天名满天下嘛,取胜原本合理。
慕容伟长却看得清楚。
盖满天明已无奈文昌何,于是便自行罢手,乘文昌与之言和之机,突又暗中弹出指风,封闭了文昌的穴道。
显而易见,这是凭奸诈取胜。
然而文昌竟也认了。
女人并不比男人心小,文昌胸襟显然大于盖满天。
盖满天一付意得志满的样子,抱拳向台下众人环施一礼。
「我来领教高招!」文娟未见什么作势,已立在了盖满天面前。
文娟身材纤细,弱不禁风,立在台上,彷佛要一阵风吹去一般,连声音都是轻飘飘的。尤其是她还在发羞,两只小手仍不停地在衣襟上揉捏。甚至连头都不肯抬起,彷佛连目光都不抵对方。
「你叫文娟?」盖满天问。
「是的。」文娟答。
「是你打了寨主一个耳光?」
「是的,实在抱歉之至,我原本以为打他不着。」
「我不是王寨主。」
「知道,你是盖前辈。」
「你是否认为也能打着老夫。」
「这要试过才知。」
「女孩儿家以仁爱为主。」
「听说过。」
「与人相斗,必有伤残。」
「那我便点到为止。」
「光是老夫不慎,说伤姑娘……」
「前辈方才的功夫我已见过。」
「怎样?」
「你尽可放心,伤我不着的。」
台下已有人发笑,这女孩天真稚气,天真的可怜,稚气的惊人,全不知面对的便是一个心狠手辣,一口气杀了三十余人的盖满天。
连慕容伟长都有些为她担心。
「方才文昌败北你可瞧见?」盖满天还在问她,希望文娟能知难而退。
「瞧见了,是前辈诡计伤人。」
「娃儿,讲话欠礼,会付出代价。」
「原本想残你一臂,现在我想付出代价,只封闭你的穴道好了。」
「哈……」盖满天突然大笑,白发飞扬,银须飘洒。
「这话是你说的。」
「全场客人都听得见。」
台下已有人大声起哄。
「小姑娘口没遮拦,大话唬人。」
「盖老英雄只须吹口大气,小姑娘便会爬下。」
「是胜是负,手下见高低。」
「我们开始好嘛?」少女终于抬起头,但随即又忙忙垂下。
「好!」盖满天声出掌发,十指已轮番点出。
手指原本灵动异常,更何况盖满天在指上造诣了历数十年!
没有人能看清他手指的挥扬。
没有人能形容他出手的快速。
更没有人能想像到他指风的刚烈。
少女文娟突然不见,便似从地上消失了一般。
文娟现在竟成了团雾,一团淡蓝色的雾;处处都有,处处都无。待蓝雾重又凝聚,再次显现出文娟的身影时,盖满天已经呆怔着木立在台上,便似泥塑木雕一般。
台下数百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盖满天果然便和先时的文昌姑娘一般,只是他的神情怪异至极。
文娟又开始抚弄衣角。
「盖……」文娟话未完。
「并非老的才辣。」盖满天接言道。
「我……我不敢伤残你的身体。」
「谢姑娘好意。」
文娟手掌挥出,击在他的背上。
「我未打你耳光。」
「我觉得出。」
「击在你背上是为了解穴。」
「心领。」
「前辈是输还是赢?」
「可你比老夫还清楚。」
「但愿你不要难为我。」
「难为你?」
「我与人往往只打一架,倘你还要与我打架,我就……」
「就怎样?」
「就……一急便会要人手臂。」
他没有挑战,他觉得她不用说要人手臂,便是要人性命,场中来客怕也无人能够拒绝。
「姑娘,你……」
「瞧我,只顾向你解释,还欠两掌呢。」
文娟手掌挥出,又是「啪啪」两响,盖满天自觉周身一震,身体已复自由。
观礼台上和立在台下的众来宾只瞧得目瞪口呆。
盖满天竟然不能自解穴道。
小姑娘竟然在老前辈身上连击三掌。
若非亲见,有谁会信!
空中雁败在文昌手下,盖满天败在文娟手下,场中来宾互相揣测,但真正能抵得上空中雁和盖满天的人毕竟不多。
所以,好长一段时间,竟无人再上台去。
当然,也有人悟出了另一番道理,即此时如能斗败文娟,则自己便并无形中胜过了空中雁和盖满天。
只要能胜过这两位武林髦耋,则一日之间自己便会身价万倍,名满江湖。
所以,又有人双足点地,身似流星,掠上了高台。
立在台上,是位疲疲小小,尖嘴猴肋,衣着烂缕,身不满三尺的小老头儿。
老人必有奇能。
尖嘴猴肋的小老头方一现身,台下便震天价喝起采来。
却原来他便是先时少女介绍过的梁上君子叶扬。
「唔哇,小心钱包。」有人笑叹道。
「叶前辈偷钱盗物,想不到今天动了凡心,要盗美女!」
「美女人人爱,叶老前辈生相奇特,应当较常更爱。」
「三女之中,必有一女归于叶老前辈!」
「不知哪位美人大倒霉呢。」
叶扬却不管这些,上得台来,走至文娟身前。
「嘻……小姑娘。」
「叶前辈,我……」
「不用害羞嘛,你方才可把盖老儿耍了个不亦乐乎。」
「瞧前辈你说的,小女子怎有那本事?」
「我老偷儿也觉得奇怪,所以说什么也得见识见识。」
「前辈想见识什么?」
「拿手好戏。」
「晚辈可不会作戏。」
「说不会做戏的,往往最会做戏。」
「客观说,前辈是认定我啦?」
「小老儿看人和看钱是一样,一文钱也不会看错。」
「那,咱们唱哪一出?」
「你要小老儿点戏?」
「小女子对客人总是客气的。」
「那好,我来点一出『偷梁换柱』。」
「请前辈讲清楚些。」
「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小老儿在不知不觉中给你换成别一件物事,岂非偷梁换柱?」
「倘前辈换不成呢?」
「自然是我输,倘我换成呢?」
「我输。」
文娟和叶扬此语一出,大家立觉又是别有风味。
慕容伟长闻言,复又为文娟担上了心事。
武林之中,谁个不知「梁上君子」之名,连皇宫大内他都敢去偷,甚至偷到皇后娘娘的被窝中,真可谓万无一失。
现在文娟却要和他比斗。
而比斗的内容偏又是「偷盗」,这不正好撞在他的扣中了吗?文娟此时手掌展开,掌心正好有一支小巧精致的碧玉簪。
「叶前辈,你準备用什么来换我的碧玉簪?」文娟笑道。
「用这颗珠子怎样?」叶扬手掌摊开,掌心果然有一粒黄豆大的圆球,但懂行的一见,便大声叫好。
原来那是一粒鉆石。
没有人能想到望去破烂不堪的乞丐样,竟然身怀稀世珍宝。
连文娟也未想到。
「就这样。」文娟娇羞万状道:「只是难为你这样衣着,竟带有这等贵重的宝物。」
文娟竟然情不自禁地用手抻了抻他的破衣。
「你同意啦?」
「在下后生晚辈,当然一切该听前辈主张方是。」
「若天下间女孩子都似你这般乖觉,那世界可就有得安静呢。」
「前辈是不是以为晚辈很癡?」
「不不,你不是癡,而是乖。」
「你已断定失败的一定是小女子。」
「这还用断定吗?」
「既如此,请前辈『偷梁换柱』吧!」
叶扬并未说话,而是闪电般绕着文娟转了三圈。
台下众人见后,也不禁唔唔咋舌。叶扬的轻功造诣之深,比空中雁马行空不知又深多少。
虽说是转三圈,然而全在一瞬间完成。人们只觉文娟腰际出现了一道灰带,根本看不出那是人影。
慕容伟长忍不住向欧阳开化道:「大哥,这叶扬轻功好吗?」
「梁上君子最要得的,一个是爬高上低,体轻如燕,另一个便是每一会儿都要做好逃跑的準备。」
「逃跑?」
「对呀,做贼心虚吧,见人便跑。」
「有理。」
「不是有理,而是必然,武功超人,当然很好;然而更重要的是要能随时溜出去。能跑便会脱险。」
「老哥果然有独创见解。」
「哪里是什么见解,分明是经验之谈。」
「那么老哥以为梁上君子叶扬前辈是赢呢还是输?」
「当然是输!」
「为什么?」
「因为到现在他也未能找到那支碧玉簪藏在何处。」
「你怎知道他未找到?」
「因为那粒鉆石还在他手中。」
「你又怎知鉆石在他手中?」
「因为叶扬根本未曾触动文娟的身体,甚至连衣服也未触动。倒是文娟曾抻了抻他的破衣。」
慕容伟长先是一怔,接下便恍然大悟。
她为什么要抻他的破衣?世上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现在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把碧玉簪藏在了叶扬身上。
倘若此事是真的,则文娟以小小年纪,其古怪精灵,真可谓世所罕见。
望台上时,却见叶扬还在打转。
「叶前辈,」文娟羞答答道:「你老怎的还不偷梁、还不换柱?」
「一切都要有个过程。」
「过程可不兴太长,要不然只咱俩便比到天黑啦。」
「那当然,当然。」
「叶前辈走过皇宫?」
「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盗来了皇帝老儿的夜明珠?」
「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果不愧是武林奇人。」
「梁上君子是轻易叫得的吗?」
「然则今天……」
「今天怎么啦?」
「记住,婢女可不是皇上。」
「那当然。」
「看上去没一个是糊涂虫。」
「姑娘却冰雪聪明。」
「前辈夸奖了。」文娟嫣然一笑,真个如美玉生晕,朝花雨露。又道:「就凭前辈这句好听话,晚辈準备再让一步。」
「唔!怎么让步?」
「比如说,只要前辈能指出晚辈碧玉簪藏处,便算前辈赢了这场。」
「这……」
「莫非还有难处?」
「那就多谢了。」
「不过,咱俩要有时间限制,我以一数到十,数完十,若你还未找到,那就……」
「好,你可以数。」
「……」
叶扬再次绕着文娟团团转过。
「二……八……九……」
叶扬已立在了文娟面前。
「我输了。」叶扬道。
「好叶老前辈不愧老前辈风范,输得起,认得起。」
台下众雄大为不解。
以叶扬之神,不要说盗取碧玉簪,甚至连碧玉簪藏在何处都不知道,这岂非忒也不可思议。
「欧阳老哥,你说那小簪呆在叶扬身上?」慕容伟长问欧阳开化道。
「只有他自己的身上最不易被他发现。」欧阳开化道。
「叶前辈怎便想不到这点?」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果然。
「叶前辈,你本该想到的。」文娟轻声道。
「想到什么?」
「那碧玉簪的藏处呀。」
「可我偏未想到。」
「是……是我骗了你。」
「骗我?」
「不错,我原本不想骗你。」
「可你还是骗了。」
「因为我想到你这样的偷盗巧家,什么事能瞒过你,不信我放在何处,都会被你找到,所以我……」
「你怎样?」
「我便把碧玉簪放你兜里啦。」
此言一出,群雄大哗。
这事大家本就无法理解,何以连偷祖宗都不知碧玉簪藏处!本就怀疑碧玉簪可能不在文娟身上。然而她要弃于地下或藏在台上,又怎能瞒过众人。现下听她一说,登时有许多人想起他先时曾讥讽叶扬的破衣,并用手抻了两抻,那一定是介抻衣之机,将碧玉簪藏于该处。
也有数人不信,甚至叶扬也有些怀疑。
「此事可真?」
「前辈何不在你衣兜中摸上一摸?」
叶扬摸了一摸。
果然,碧玉簪便在他的兜中。
「嘻嘻……」叶扬笑道:「姑娘,有你的,想不到老猴栽到小猴手中了!」
声落,叶扬弹身下了比武台。
不足一个时辰,文昌、文娟连败武林中三位前辈高人。
台下众雄便似哑了一般,再无一人出声挑战。
「韦庄三位千娇百媚的姑娘,本欲和诸位功高技深的大英雄大豪杰共兴鱼水之欢,却未料到来人全是酒囊饭袋。三位姑娘若是找了这样的人,岂非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自然是宁可独处,也决不可委屈求欢了。」
牡丹、秋菊、玉兰三女竟然同声应是。
如此一来,更令众多汉子气不打一处来。美女能不能到手,尚在其次。这口气,实在是无法下咽。
但见人影连闪,早有十多位大汉同时掠到台上。
「咦,你们要一齐出手?」文娟笑道。
「姑娘,你不该羞辱我们大家?」一大汉道。
「我可并未夸张,难道不是实情?」
「士可杀不可辱。」
「男人真是死要面子。」
「那么你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
「比方说,公开致歉、认错。」
「好,好主意,可是……」
「可是怎么?」
「可是我虽为女流,也不能不顾事实,随意否定自己呀。」
「这么说你拒绝道歉?」
「我本想道歉,可你希望我违背事实吗?」
「那好,我便先来领教姑娘高招。」
「那你让他们下台去。」
「他们又不是我的属下,怎会听命于我。」
「这真是。」文娟忽然面上一红,头又低低垂下道:「我们有个主意。」
「讲!」
「你们这些人分立四周,我让三位姐姐跳一曲舞。」
「跳舞?」
「是呀,倘你们能看到末尾,便算你们胜,反之……」
「便算我们输。」一大汉道。
「打架或许我们会输,看跳舞又怎会看不到尾。」又一汉子道。
「那好,你们便立在四周。倘有谁走前一步或退后一步,甚或晕倒在地,便算输了。」
「这个自然。」
于是众汉子退向台侧立定。
台下众雄也觉大为有趣,均道:「今日不虚韦庄之行。」
少女向牡丹、秋菊、玉兰一招手,道:「三位姐姐请啦。」
三女再未多言,长袖一齐甩起,莲步轻移,便似三股春风旋入台中。
牡丹着红衫,身入飘风,进退迅捷,长袖交相舞动,便真的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直瞧得众人眼花缭乱。
秋菊着黄衫,趋前趋后,或左或右,似彩蝶飞舞,如菊花纷纷,早有人鼓掌叫好,大为欣赏。
玉兰更绝,那洁白的纱衣随着体态的旋转整个价飞扬在空中,像一团雾,似一片云,又如一首歌……红黄白三色原本便漂亮,此时交互映衬,往来穿插,益发显得变幻无方,美艳惊人。
三女显是久练,先时往来穿插尚能看清身影,步伐;功夫不大,便只见三团光雾往来交叉,令人目不暇接。
尤为令人惊叹的是,三女舞步轻盈,进退有序,或疾或缓,或柔或刚,相互配合,妙到毫巅。
一会儿六袖挥起,组成一个彩环;时而娇躯微弯,便又成了一朵奇葩,其变幻之多之妙,让观众心蕩神癡。
目之所见,心之所思,只有那美妙至极的舞姿,蕩人心魂的体态。
百余人立在广场,但却静寂地令人心跳。
春风轻轻,春阳融融。
春风牵动人的衣角,更牵动人的心。
春阳沐浴人的身体,更沐浴人的灵魂。
慕容伟长也不禁叹为观止。
他见过美人,更见过华服。
但第一次见到美人着华服挥臂扬腿那样美妙。
彷佛饮了一杯甘醇,只觉身体轻轻,通体舒泰。
彷佛目光已不够使,望了这个,又望那个,目不暇接。
突然,不知何处竟传来了乐曲。
乐曲飘飘渺渺,悠悠扬扬,一丝丝,一缕缕,彷佛从天外传来一般。乐声一起,三女舞姿顿变,由急而缓,由刚转柔。
乐声、舞姿一经配合,众人更是看得如醉如癡。
此时,三女已各自为舞,体态婀娜,长袖轻扬,柳腰款摆,臀波流蕩。
尤其令人目为之夺的,是三女无一人不做出各类神情。
或者秀眉微蹙,或樱唇开启,或目光流蕩,或欣喜开怀。
不论是嗔是喜,是娇是羞,无一不动人心扉,挠人神思。
乐声突变,由轻缓渐趋急烈,由柔曼渐趋刚强。
舞姿随着乐曲的变化,也由慢变快,长袖飞舞,衣袂飘飘,步伐轻盈,直瞧得众人蕩气回肠。
乐声再变,已是一改刚强激烈而为淫蘼妖冶,时而似偶偶私语,时而似打情骂俏,忽轻忽疾,忽重忽轻。
曲变舞也变,三女摆动腰肢,扭动丰臀,双手交挥,做出千般风流,万般模样。
百余人竟无一人出声。
人人目光闪出异彩。
慕容伟长忽然觉出有些不对,这不正是要扰人的心智吗?瞥眼大家望去,只见人人神情怪异,面含淫笑,定力少差的人,已是抬腿挥臂,做出各种姿势。
台下众人尤可,立在高台四周的十多位大汉,其神情更令人忍俊不止。或忧或喜,或惊或静,或抬手,或投足,更有数人伸长了脖颈,弯下了腰,显现出一片渴慕的样子。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正是要用淫蕩的乐曲,妖冶的舞姿,奇特的神情来乱人心智吗?时间少长,众雄必会有多人乱了心智,现出丑态。
他几次想要出声提醒众人,但瞧不出司马宫主用意何在,只好重又忍住。
蓦地,曲韵更转淫乱,而三女也在这同时,一齐挥起双臂,于是身上的衣衫在这一挥中,一齐飞上了半空。
「啊呀……」
众人齐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