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倩华、白凤一路狂奔着回到镖局,尚未到达门口,便已远远看见原本紧闭的大门已经敞开,四名黑衣人正手持火把把守在大门两边。惶急之下,我已顾不上是否骚扰周围早已安寝的街坊邻居,张口一声清啸,提足十成功力的身体几个起落间,便疾如飚风地沖到了门前。
守门的四人见我突然出现,显得十分惊慌,但反应也颇为快捷,右首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扔掉手中的火把,拔出了腰间的双钩,脚上一个俯沖,钩尖一左一右奔我腰部划来。我不想与对方缠斗,突出奇招,手中剑后发先至,径往他的咽喉挑去,对方变招倒也灵敏,双钩倏扬,锁向剑身,但这招已早在我的算计之中,趁对方双腕刚刚上抬之际,我的右手已闪电般回抽,左膝盖突然下跪,借下跪之势,手腕猛然下沉前送,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对方的小腹。
在黑衣人中剑的瞬间,倩华和白凤已经扑了上来,同左首的两名黑衣人战在一起,剩下的那名黑衣人却手持火把和钢刀向我扑来,我眼疾手快,左拳出击,狠狠擂在中剑惨哼的黑衣人的子孙带上。我知道形势危急,所以下手决不容情!
说时迟,那时快,被我一拳击毙的黑衣人的尸体象巨石般呼啸着恰好飞进了刚刚扑出身形的黑衣人的怀里,将猝不及防的他撞得踉跄后退,在他尚未回过神时,我锋利的剑尖已经刺穿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倩华和白凤也干凈利索地解决了各自的对手,偕我飞快地沖进了花园,见花径间稀稀落落地躺卧着几具镖师和黑衣人的尸体,我们更加着急。忽然,慕容蓝凤的娇叱声从那座寿宴大厅中传了过来,我们三人俱是一震,足上加劲,身子连飞带窜,眨眼间来到大厅门口,里面的情形立即跃入眼帘。
只见灯光照耀下的空旷的大厅中正发生着激烈的战斗。在厅堂中央,慕容蓝凤正和那个叫尹天伦的护法打得热火朝天。蓝凤右手使剑,左手下垂,肘部的衣袖已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好在没有鲜血溢出,但整个人已明显的处在了下风,全仗轻灵的身法和奇幻飘逸的剑招苦苦支撑着局面;那尹天伦亦是用剑,却步履稳健,剑招走阳刚路子大开大合,力量刚猛,别看他白天在“百化剑阵”下窝囊之极,此时却显示出了不俗的势力;在两人周边,十几名白天没有中毒的镖师也正在和同等数量的黑衣人作激烈的拼杀,地上倒卧着几名镖师和黑衣人,不知是死是活;在大厅通往内堂的一边,陈总镖头、杨子平、金光大师和玉虚真人等一干人正焦急万分地注视着斗场,几个镖师正手持兵刃护卫着他们,及至见我们出现,才惊喜地松了口气。
我又惊又怒,飘身进入斗场,手中剑唰唰两招助两名镖师解决了对手,脚下一滑,来到慕容蓝凤的身边,一边柔声叫她退下,一边向尹天伦发动了攻击。
蓝凤见我到来时心中已充满了喜悦,此时见我与尹天伦交上了手,便听话的退在了一旁。尹天伦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脸上惊容一闪即没,手中剑却丝毫不缓地一招上撩,蕩开了我凌厉的直刺,身形却被我剑上灌注的八成功力震退了两步。
试出尹天伦的功力在我之下,我大为放心,哈哈一笑,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上一紧,展开了乾天剑法中的一路最具攻击力的剑式。该路剑式有一个颇有诗意的名称,叫“天心如意”每招九式,共计九招八十一式,可谓一招比一招凌厉,一式比一式兇险!那无比兇险的“天风激蕩”便是这路剑式的第八招,至于最后一招“天心永恒”不但是我,就连二叔也始终没法炼成,因为这一招要求身体完全腾飞在空中连续快速施展九种不同的身法,以九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出剑,并要求剑身放射出无坚不摧的剑罡!实在太难太难!
閑话少述。我展开的剑式立即把尹天伦圈压在一片纵横耀眼的剑光之中,尹天伦咬紧牙关全力封挡,两柄长剑每磕碰一次他便倒退一步,须臾间便倒退了十余步。
我不断加大内力催动着剑式,眼见尹天伦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已经大部分扭曲,面上的颜色已经由最初的正常色变成了苍白色,随即又变成了紫红发黑的猪肝色,其疲惫的眼神中已露出了惧意,知道他已在刚才的全力抗挣下内力不续,气血翻涌,于是我陡然一声大喝,凝聚十成功力的剑刃使出了“天心如意”的第四招“天雨蒙蒙”的第五式,剑尖震幻成无数缠绵密集的剑雨向尹天伦的胸腹间洒去,就听“堂”的一声,尹天伦仓促间封挡过来的剑身已被绞断成两截,而我的长剑却毫无阻滞地刺穿了他的左肩胛骨。
在尹天伦的痛哼声中,我出指如风地点了他的软麻穴,又迅速地卸脱了他的下巴骨以防止他服毒自尽,接着拔出长剑,封住他肩颈周遍的穴道以阻止鲜血的外溢。
与此同时,其他的黑衣人已被众镖师和倩华、白凤全部放倒,也许是镖师们和两女都太过气愤,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慕容蓝凤欣喜地抛下长剑快步跑来拉住了我的手,可能是顾及在场人多才没有直接扑入我的怀里。我又是心疼又是歉然,反手抓住她的一双玉手,摸了摸她左手衣袖上被划破的口子,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没有受伤吧。”
蓝凤娇声道:“没有。不过,你要是再晚些回来,可能就难说了。”
顿了顿,又道:“翼哥哥,幸好你回来得及时。你不知道,我和那个尹天伦激斗了一百多招,本来都有些支持不住了,突然间听见了你的啸声,一下子又生出了力量,所以就支持下来了。”
我见她说得真切,更加心疼起来,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细心地呵护。
这时,倩华、白凤以及陈舒玉、杨灵四女一齐走了过来,陈舒玉柔声道:“东方公子,让我陪蓝凤妹子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放开蓝凤微笑道:“谢谢你,舒玉姑娘。”
陈啸云、杨子平等一干人此时也都走了过来,金光大师道:“阿弥陀佛,幸亏少侠回来及时,否则,老衲和大伙恐怕又将遭殃了。”
杨子平叹道:“没想到黑煞宫竟留有后着,唉!我等均空有一身武功却无力使用,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陈啸云的大儿子陈舒年用脚踢了踢委顿在地的尹天伦道:“黑煞宫这次到底来了多少人,呆会儿审问审问这家伙就知道了。”
我心中一动,向陈啸云道:“前辈请吩咐人将这里清理清理,其它事待我们审问完这个家伙再作定夺。”
在一间宽敞的偏厅里,尹天伦神色颓丧地靠墻站着,嘴中的毒药胶囊已被我取出,肩上的伤处也敷药打上了绷带。他的对面,坐着我和金光大师,玉虚真人等一干人。
尹天伦用迟疑的眼光扫射一眼站在我身后的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点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多谢少侠为我治伤。这次与少侠对剑,我败得心服口服。少侠要问什么敬请问吧,只要不涉及我圣宫的机密,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点头道:“你既然如此干脆,我也不逼你,只问你几个实际的问题,问完以后,我可以考虑是否放你离开。”
说着,拿眼光征求坐在旁边的陈啸云的意见。
陈总镖头微笑道:“人是贤侄逮住的,怎样处置,贤侄自定,用不着征求我等意见。”
我点头致谢,对等着我提问的尹天伦道:“你们这次一共来了多少人?为何深夜还来偷袭?”
尹天伦道:“我们这次一共来了一百五十人,分别由无名护法率领。本来我们事先与百花谷谈好了条件,由她们协助我们对付群雄,我们则把少侠交给她们带走,没想到她们临时反过来对付我们,使我们损伤惨重。下午我们原本打算就此回去的,又担心回去受宫规处罚,所以想趁今夜镖局局势未稳前来偷袭抓些人回去交差。本来我们打算二更天动手,无意中发现少侠和两位女侠初更前离开了镖局,所以就提前动了手,没想到还是一败涂地!”
他说到宫规,好象十分惧怕似的,脸上的肌肉抖了几抖。
我已向众人解释过晚上离开镖局的原因,此时听了尹天伦的回答,不竟为没有事先向众人打个招呼感到惭愧。
慕容白凤忽然道:“那百花谷为何执意要带走我翼哥哥?好象势在必得?”
看来她对这件事仍有些耿耿于怀。
尹天伦微微一愣,随即明白白凤说的翼哥哥就是我,回答道:“她们为何对少侠势在必得,牡丹仙子没说,我们也不敢多问,所以并不知道。”
我知道百花谷与他们的联手条件绝不会这么简单,若单是为我,以她们的武功剑阵,完全可以趁我不备时把我擒住,于是道:“你们之间还有些什么条件?”
尹天伦闻言一惊,沉吟半晌,终于道:“我们要她们加盟,她们要我们提供一种只有我们圣宫才出产的火王晶石,好象这东西对她们十分重要。”
我不知道火王晶石是什么宝贝,看见众人也是一片茫然之色,也就不再多问。玉虚真人象想起什么事来,焦急道:“我们白天离去的朋友,有没有被你们……”
尹天伦忙道:“道长放心。我们白天损失惨重后,都躲在一家偏僻的客栈休整,那有工夫去应付您的那些朋友。
我见他态度诚恳不象撒谎,于是放心道:“你们黑煞宫有多少名护法?”
“我圣宫的护法共分三级,每级十人,这次来的都是二级护法。”
慕容蓝凤叱道:“什么圣宫,我看应叫魔宫。”
尹天伦看她一眼,唏嘘道:“对不起,小姐,在我们心里都叫它圣宫。”
慕容蓝凤撇撇嘴,不再说话。我接着道:“太湖碧月山庄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尹天伦面现为难之色,迟疑道:“这个,少侠,这个问题我是否可以不回答。”
我道:“我答应过不逼你,好吧,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随即,忽然问:“你今年多少岁?”
尹天伦没想到我会突然问他年龄,愣了愣,才道:“我今年四十七岁了。”
我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好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能有半点隐瞒。”
语气越说越严厉。
尹天伦定定地看着我,脸上微微出现疑惑和惧意。我沉声道:“你们宫主是否是二十年前那天意教的传人?”
众人见我问及最实质性的问题,都紧紧地盯着尹天伦。大厅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尹天伦低头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咬咬牙道:“不错,他正是天意教主的大弟子。”
我心中一紧,继续严厉追问道:“十七年前的一个晚上,你是否和你们宫主一起参加了庐山的一次偷袭行动。”
尹天伦惊疑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喝道:“快说!”
尹天伦打了一个寒噤,唏嘘道:“少侠怎知十七年前庐山的那次偷袭行动?”
旋即又忽然明白过来,惊啊一声道:“少侠复姓东方,莫非是东方大侠的……”
我打断他的话道:“这个你不用多管,你只要回答我是否参与了那次行动。”
尹天伦道:“我明白了。”
随即颓然道:“不错。少侠欲报仇,愿杀愿剐,悉听尊便。”
我摇头道:“我并不想杀你,只是要你回答我,东方大侠后来怎样?”
尹天伦道:“那东方大侠虽然中毒在先,但武功实在太强,我们围困他近一个时辰,最终仍被他杀了许多人突围而去。”
我大喜过望,上前两步抓住尹天伦的双肩叫道:“你这话可是真的?”
尹天伦痛苦的呻吟两声,艰难道:“绝对真实。”
我猛然醒悟右手正抓在他的伤处,忙放手道:“对不起。我再问你,那东方大侠的妻子和李卫道李大侠的妻女听说被你们给抓住了,后来又怎样?”
尹天伦道:“听那路的兄弟们说,在下山押解回宫的途中,被路过的一名尼姑给救走了。”
“尼姑?什么样的尼姑?”
我喜叫道。
尹天伦道:“听幸存回来的兄弟们说,那名尼姑长得十分年轻美貌,其武功却高强之极。”
我猛然醒悟那尼姑多半便是二叔所说的飞天女侠周凤霞,心里顿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天大喜。众人同样用欣喜的目光向我望来。
两名镖师把尹天伦带走后,金光大师站起身合十道:“阿弥陀佛!恭喜少侠。那位救走令堂的尼姑定然便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凤霞周女侠了。”
我不知周凤霞与父亲当年的情爱纠葛在座之人是否知道,此时为了探听母亲下落,也顾不了许多,立即问道:“不知大师和各位前辈这些年是否有闻那位前辈女侠的消息?”
金光大师道:“老衲在十二年前曾在少室山下遇见过周女侠,那时才知道她已经出家。周女侠当时向老衲打听令尊的下落,打听的原因却并没告诉老衲。老衲当时回答说,只知东方大侠已出世隐居,但隐居何处,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定然是女侠救了令堂后,正在代令堂寻找令尊。”
“不错。”
玉虚真人道:“贫道也在八年前遇到过飞天女侠,当时她亦曾向我打听过东方大侠的下落,无奈这些年我武当上下没有一人知道东方大侠隐居何处。”
“大概是五年前吧,”华山掌门杨子平有些惆然地叹息道:“我和几个曾参与过围剿天意教的老友在陜西道上遇见过飞天女侠,当时我们都十分惊异素有武林第一美之称的飞天女侠竟然出家当了尼姑!唉,想当年,有多少青年俊杰倾慕于她而她却不屑一顾,剿灭天意教后竟然离奇失蹤,害得天下英雄为之仰天长叹却又无可奈何。”
我见杨子平的夫人易女侠有意无意地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华山掌门当年多半也是那飞天女侠的追求者之一;又想,父亲当年与飞天女侠的感情纠葛多半没几人知道。想至此,我问道:“不知伯父是否知道飞天女侠前辈现在隐居何处?”
杨子平似已意识到刚才的语气可能暴露了自己当年内心的秘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正容道:“那飞天女侠历来行事就叫人难以捉摸,绝少向外人道及她的私事,她的师傅独臂神尼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这些年飞天女侠究竟为何出家,在哪里出家,又居住在何处,恐怕武林中没几个人知道。”
我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迅速熄灭,心情再度陷入惆怅之中。欧阳倩华诸女围着我低声安慰。
总镖头陈啸云道:“贤侄切莫烦恼,虽然我们现在都不知道飞天女侠的居处,但以后只要我们暗暗知会各自的好友齐心协力尽力查访,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得到确切消息,到时贤侄一家定能欢聚团圆。”
我见在座之人纷纷颔首点头,心里十分感动,立即收拾起惆怅心情,向他们一一致谢。吩咐镖师把尹天伦放了,众人又谈了谈明日去慕容山庄的有关事宜,才相互告别安歇。
经过白天和晚上的事件,我俨然成了这里所有人的首领。当然,我不会滥用这种权力。
至于那个白衣书生,我没有丝毫担心,以他精妙的武功,对付那十几名黑衣人应是绰绰有余。而且,我更加坚信他就是我父亲的传人。也许,正因为父亲一直未死,这些年黑煞宫才一直隐忍未发,不敢公开与武林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