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骨秀才知道小仙含忿蓄怨几年,在这人迹罕到之地苦修苦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凌厉无此。
急道:“我并不是怕你,而是那造化图确实被神剑手巴凌宇恃强夺去,我不必再顶这黑锅。”
小仙目光在他脸上连连打转,徐徐道:“若不让你把话说完想必你死也不能瞑目,好吧,神剑手怎样夺去了造化图,就準你说来听听。”
软骨秀才轻咳一声,咽下一口唾液,佯作一脸正经道:“我首先得声明一切,当初实在并无意骗你的造化图,只因你既将造化图偷了出来,当然不好再交还无愁居士,而那造化图十分费解,凭我这份聪明,和你思索了好几个月都悟解不出来。”
小仙“噗”一声笑,立即寒脸道:“那是你贪心太重,利令智昏,把造化图终日藏在怀里,不让我同参,悟不出来关我什么事?”
施红英一听小仙失笑,口气较缓,暗自担心她一和软骨秀才言归于好,自己和巴大亨準定没命,急忙推了巴大亨一把,悄悄挤退一步。
又闻软骨秀才叹声道:“千错万错总是我错,其实也不是贪心,只因不愿你多劳精神,所以独自索解,后来恰巧遇上巴凌宇,我知他悟性很强,才和他共同参详……”
“哄鬼!”小仙疾叱道:“他会理你才怪!”
软骨秀才急道:“你难道忘了造化图是玉楼巧妇所织,不但暗藏象牙之塔的秘密,并且载有五十年前武林几件秘事的真象?”
“我记得又怎么样?”小仙的口气又缓和了下来,就像一位不讲理的娇妻兴丈夫唠唠争辩。
软骨秀才带着笑声道:“不是说你,因为巴凌宇也知道这事,同样在苦寻那幅造化图,所以我一提起这事,他立刻答应和我共同参详。”
“不料他居然暗藏机心,图一到手立即反脸,我虽然练成电火银针,仍不敌他那精湛的剑术,只得饮恨而逃。”
小仙冷冷地道:“你说完了?”
“说完了。”软骨秀才道:“你难道还不信?”
“太可信了。”小仙桀桀怪笑道:“神剑手巴凌宇夺你的造化图,居然留你在世上胡说八道,如果你说另一个人,我翟小仙也许会真让你骗过了?”
施红英一听她自称“翟小仙”,不禁轻噫一声。
巴大亨急切间望她一眼,想问个明白,又听软骨秀才急促地道:“小仙你太不相信我了,为什么总认为巴凌宇是好人,难道你还忘不了旧……”
“住口!”翟小仙急叱道:“我当然相信他是好人,自从我归了无愁居士,他就不再找我,绝不像你那样一再苦缠,令我丧贞失节,最后还点我穴道,将我抛落悬崖。”
软骨秀才听她毫不保留地称赞神剑手,顿时妒火攻心,哈哈狂笑道:“高唐院的婊子也谈贞节,这应该是天下空前绝后的奇事。”
施红英忖软骨秀才伤了对方的自尊心,这次应该打得成了,急忙探头一望,却见翟小仙神情如水,毫无怒容,不禁暗骂“无耻”。
翟小仙本是面向石壁而立,见施红英探头张望,突然向她微微一笑道:“小妮子带你的人出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施红英猜不透她用意所在,又见软骨秀才虎视眈眈,急又缩回石穴。
软骨秀才听出翟小仙有放走巴大亨和施红英之意,赶忙接口道:“这二人十分要紧,不可放走。”
翟小仙格格笑道:“我正要与你重温旧梦,难道……”
施红英头皮一麻,不待话毕,连忙拖着巴大亨飞奔出洞。
软骨秀才想是因“重温旧梦”那句话楞了一下,竟来不及阻止,被施、巴二人,轻易逃到洞口。
蓦地,一声厉啸自翟小仙口中发出,啸声未落,“轰隆”一声巨响随起,顿时地动山崩,风沙四起。
施红英刚走过洞口一侧,陡觉一股强风由洞里涌出,以为翟小仙由身后袭击,慌忙向前一跃,带着巴大亨沖离原地一丈多远,但脚一着地,却被山崩地动之力震得站不住脚,与巴大亨滚作一团。
片刻之后,地震渐止。二人起身一看,只见洞口全被崩塌的土石封闭,热雾蒸腾,烟硝扑鼻。
巴大亨骇然道:“哇操,他们全被活埋了。”
施红英颤然叹息道:“我起先还以为翟前辈出身微贱,又要与软骨秀才言归于好,不料她竟是以火药爆炸,和兇徒同归于尽了。”
巴大亨想了一想,轻轻摇头,道:“她老人家居住这里几年,理应留有退路才是。”
“不。”施红英轻晃玉首道:“她曾说被软骨秀才抛下悬崖,也许伤势很重不便行动,所以要你我招引兇徒进洞,才好一炸功成。”
“我猜想她定是将炸药扎在身上,所以看上去整个人就像一个极大的圆桶,移动都难,那还能走?”
巴大亨道:“那她老人家分明在石壁后面,怎又能突然在洞口出现?”
施红英被他问得词穷,摇头苦笑道:“你问她老人家去吧,这个我也不知道。”
巴大亨黯然长叹道:“照说她老人家能叫出我的名字,一定与我家有过来往,难道家严真是神剑手?”
这又是一个难题,施红英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瞥见日影己西,忙道:“天色已不早了,咱们走吧?”
“我们快走。”巴大亨又急了起来,但刚说得一句,忽又改口道:“不,她老人家是个好人,该替她立个碑再走。”
施红英轻呸一声道:“书呆子,往那里找石匠来刻碑呀?”
巴大亨怔了一下,笑道:“哇操!这个,你就不如书呆子聪明了,大石多的是,你祗要用那对金银抓在上抓几抓就行了!”
施红英因为事不关己,一下子没想到,哑然失笑道:“你支使别人的主意倒是蛮多的,去搬一块石头来。”
巴大亨略一张望,但见露在地面的石块不是小如拳头,就是大如水缸,小的做不成墓碑,大的又搬它不动。
正在皱眉寻找,猛见一条灰影由远处奔来,急道;“恩姐,又有人来了。”
“不许再叫恩姐。”施红英薄嗔道:“我早就看到了,休再喊出麻烦来,记着喊 ,懂得了吗?”
“懂得了,红姝!”巴大亨笑吟吟道:“这样喊,行了吧?”
施红英心里好甜,“噗”一声笑道:“书呆子也会使坏哩。”
“天地良心,不敢坏。”巴大亨笑道:“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施红英佯嗔道:“不敢坏,到底还是坏了的呀!回避什么?斗草你会不会?”
巴大亨笑道:“斗人,我不会;斗草,我最内行。”
“别吹牛,斗过方知,我们先找草。”她随手由陡坡上拔起一株小草,笑道:“凤尾草,你对罢。”
巴大亨随手一指另株野花,笑道:“这是鹿胎花。”
“呸!”施红英粉脸含晕,急又拔起一株小草道:“我找的是帝女花。”
“糟糕,往那里找王孙草来斗?”巴大亨举头望向陡圾,笑道:“有了,那边有一桿龙公竹。”
“对得好,对得好。”灰影来势迅速,相距己只有十多丈,一听巴大亨指龙公竹来斗帝女花,便即大声称赞,随即拱手笑道:“请问小哥,方才这里发生何事?”
巴大亨见来人黑髯飘拂胸际,年约五旬上下,双目灼灼生辉,身穿一件灰布长袍,颇有几分山林隐逸的风骨。
也赶忙拱手一揖道:“方才地裂山崩,倒塌了一座石洞。”
灰衣人笑道:“老拙己见石洞倒塌,要问的是:曾有人在这里厮斗没有?”
施红英一扯巴大亨衣袖,悄悄道:“亨哥哥,先问过姓名再告诉他。”
灰衣人微笑道:“这位小侠女倒是厉害,事实上偶然相遇,又何必道名问姓?”
施红英身外并无兵刃,竟仍被对方一眼看破底细,忙争辩道:“谁是什么侠女了,你老人家敢是看走了眼啦。”
灰衣人正色道:“侠义道中人不该打诳语,是就是,非就非,侠女身怀绝艺,只差功力不足,就以这位小哥来说,目下虽未人武艺之门,但若假以年月,定将为武林放一异彩。老拙阅人多矣,尚未见比小哥更好的资质。”
施红英听他称赞巴大亨,虽也暗喜,却因受了几句教训,心头有气,轻“嗤”一声道:
“这样说来,你老可是看相的?”
灰衣人一怔,摇头道:“老拙从未看相卖卜。”
“那,那你为什么说阅人多矣?”
灰衣人被她一阵蛮缠,反而笑起来道:“可见老拙方才说侠女厉害的话不虚,仅就词锋来论,已非常人所能抵挡。”
施红英接口道:“那么,你老人家定非常人了?”
灰衣人一呆,淡然一笑道:“侠女若肯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老拙才能有以见告。”
巴大亨静听施红英和对方拌嘴,总觉得灰衣人并无倚老卖老的骄狂,恐怕再争下去,有伤大雅,忙道:“老丈可听说过软骨秀才和翟小仙的名号?”
灰衣人脸色顿时一变,急道:“这二人怎样了?”
声音大得吓人,巴大亨耳膜就像被钢针扎了一下,急退后两步,答道:“二人究竟如何,小子不敢妄猜,因为翟前辈驱出愚兄妹后,洞里立即爆炸,崩塌成现在这般景况。”
灰衣人大叫一声“不好”,一步沖到崩塌之处,起手一掌击落。
“蓬!”的一声巨响,沙石受这一掌之力,立向两侧激射。
但那灰衣人并不停手,一掌接一掌猛劈崩塌之处,每一掌下去,就把塌下的土、石击开一个浅坑。
巴、施二人被激射的尘沙溅得站不住脚,退离六七丈远。
眼见灰衣人在滚滚尘沙里渐渐失去身影,不禁惊讶道:“哇操!红 ,你看他这样狠劈,难道想打通这座洞穴?”
施红英慨叹一声,不答反问道:“你说这人是谁?”
巴大亨不假思索道:“该是无愁居士。”
施红英点点头道:“我也这样猜想,若不是无愁居士,断不至于一听到翟前辈的名字就这般着急,他敢是意欲寻找那份造化图,或是要看看翟前辈能否有救?”
巴大亨面带戚色道:“这位老丈也是好人,你能帮助他么?”
施红英好笑道:“无愁居士这份以掌开山的功力,也许此我师父还强,我拿什么去帮他?”
巴大亨郑重地道:“ 又忘了那对抓子?”
“啊!”施红英失声噘嘴道:“你真会打我的算盘,不知人家这对麻姑爪又名‘金银双抓’,是师门至宝,万一有所损毁,怎样对师父交代呢。”
巴大亨长叹一声道:“这就难了,我们怎忍心看着一个老人脱力而死?”
他这份担心是绝对可能的事,若任无愁居士这样一掌接一掌打下去,也许洞穴未开,人已累死。
施红英闪动星眸,注视他半晌,为难的神情渐渐由俏脸上退去,轻轻一叹道:“也罢,为了你,只好破个例儿了。”
巴大亨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忧,愕然道:“你不怕师父责怪了么?”
施红英一紧牙关,毅然道:“我敢作,当然也敢当,大不了受她老人家薄斥几句,算不了什么,何况还有你--”
“我?”巴大亨点点头道:“令师若责罚我,我决不累及 就是。”
施红英“嗤噗”一笑,知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又羞于解说,眉梢轻扬道:“够了,我帮他就是了!”
巴大亨大为感激,握紧她的手,道:“我也去。”
“你不行。”施红英道:“沙石会打着你!”
巴大亨毅然道:“我不怕,我要帮忙搬石块。”
不容分说,拖着她就走。
施红英知他生性见义勇为,才鼓出这份傻劲,自已反而觉得有点渺小,竟像一只驯顺的小羊,任他拖进沙尘里面,叫了一声:“老丈,我们来帮你!”
也不知因她的声音太小,还是掌击巖崩的声音太大,灰衣老人竟是充耳不闻。
但见他满头大汗,双目突出,仍然一掌接一掌地猛劈。
那崩塌的部份土质已松,是以刚劈开一个洞穴,上面又崩了下来,骤看之下,好像他仍站在原地,并无寸进。
巴大亨看出灰衣老人狰狞如鬼,满身尘土,不由此老忘情的苦干精神起了无比的敬佩,也大声叫道:“老丈,你且歇歇!”
“轰、轰、轰……”灰衣老人头也不回,惟有掌击崩巖的暴响代替了回答。
施红英一蹙蛾眉道:“他已经疯了,当心他反掌打你,待我先发一抓试试看。”
说罢,右袖一扬,五道晶莹的银光射向崩巖,“砰”一声响,银光一缩,崩巖立即现出一个圆径二尺、深约三尺的洞穴。
灰衣老人身躯猛可一震,大叫一声:“麻姑爪!”
旋即一拧身躯,转向施红英喝道:“快借给我。”
“不错!”施红英左手一扬,五道金光又射了出去。
“借给我,借给我!”灰衣老人连声高呼,突然伸手一抓,施红英一对“麻!”爪”已被他夺到手中。
灰衣老人夺得麻姑爪,不禁呵呵大笑道:“小仙啊小仙,我可以进来会你了!”
施红英双爪被夺,恨得一掌劈在灰衣老人的背上,但那灰衣老人根本不加理会,只是运爪如飞,尽力掘穴。
巴大亨却骇然搂紧她的腰肢,不让再打,道:“歹年冬,多疯人, 就借给他吧,他不会要你的东西的。”
“都是你!”施红英双爪在手,尚且被人夺去,此时两爪俱矢,只剩两袖清风,自知夺不回来,怨气没处发泄,只好重重地啐了心上人一口。
灰衣老人有了双爪,竟是如虎添翼,顷刻间己掘进一丈多深,忽然张口“--”了一声,呕出鲜血如泉,但手里一对麻姑爪,却越挥越猛。
施红英惊叫道:“糟,老人家快死了。”
“救他!”巴大亨又要拖她上前,然而这次却没有成功,施红英用力一拖,反把他倒曳向后,恨声道:“下井救人,连自已也贴上一命,你看他这样蛮舞乱挥,谁要碰上麻姑爪谁就非死不可,怎好上前救他?”
巴大亨再看向洞里,只见金银的爪辉把新拓的洞穴堵得毫无余罅,敢情连水都泼不进去,急得只是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
施红英一噘樱唇道:“待他快死时失了力气,再设法救他就是。”
她说的本是气话,巴大亨听来却是充满希望,喜道:“说得很对,到底是姝聪明。”
施红英被他逗得乐了,轻轻哼了一声,斜倚在他的肩头上。
不料那灰衣人竟好似有无穷的真力,双爪越挥越紧,所拓的洞穴也越来越高,原来他挥爪的时候,由上方落下的碎石垫高了站脚的地面,洞穴已经渐渐向上方斜升,他神智已昏,却不觉得弄错了方向。
站在洞口外面的巴大亨,焦急地等待灰衣人死前的一刻,好教施红英去救人,也没留意到地势已有变易。
施红英紧靠着心上人,男子的气息薰得她如醉如癡,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蓦地,一声闷哼传来,惊觉了这对少年男女。
施红英探头一望洞里,见双爪光辉尽敛,满眼漆黑,诧道:“老人家去那里了?”
巴大亨惊噫道:“方才还见他挥舞着双爪时,怎地一下不见了?”
“快进去看看!”施红英急忙拖他入洞,仗着所练夜视眼力探索前行,不觉走出另一面洞口。
只见洞口一侧,正有一位满身尘土,面目难辨的老人,静悄悄,直挺挺的,躺在夕阳之下。
施红英辨认了半晌,才讨出就是那自己疑为无愁居士的灰衣老人,不由得加粉脸失色地叫道:“不好了,老人家已死,我的麻姑爪呢?”
巴大亨见老人两手空空,也知事态严重,急道:“莫非麻姑爪遗落洞里?”
“不。”施红英急得要哭,颤声埋怨道:“都是你啦,我那双爪会发闪光,在洞里怎会看不见。”
巴大亨沉吟道:“被泥土埋着也有可能。”
施红英道:“若埋在土里,这死老头怎能出得洞来?都是你要人家拿出来掘土,被这死老头夺用,又不知谁人来此见宝起意抢走了。”
巴大亨一看这边洞口泥土犹新,料是灰衣人攻破所致,可能是出洞之后忽遇强敌致死,也可能是失力晕倒,才被人顺手夺去“麻姑爪”。
无论如何,“麻姑爪”确实己经失去,自己总逃不了责任,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这位急泪盈眶的妹妹。
且又被埋怨得躁急起来,奋然道:“哇操,好心没有好报,好!妹妹放心,我一定给你把麻姑爪找回来。”
施红英道:“你去找?”
巴大亨点点头道:“我无论如何也要负起这个责任,只是这位老丈或者只是晕了过去,请你先看看还能不能救治。”
施红英迅速的向灰衣人投下一眼,见他双脚好像微微一颤,急忙蹲下身子,一按他的心口。
顿时面泛喜容道:“心头尚有微温,也许有救,你来搜他身上,看有有没有灵丹妙药。”
巴大亨听说有救,喜得几乎跳了起来,忙在老人衣底摸索一阵,只摸出一面玉牌,一束纸卷,一个小瓷瓶和几个大元宝。揭开瓶盖一看,果然藏有十几粒丸药,喜道:“你看这是不是治伤妙药?”
施红英接过瓷瓶,嗅了一下,沉吟道:“我也不知是不是伤药,不过,武林人物通常随身带有伤药,现在死马当作活马来医,且给他服下试试。”
所谓“病急乱投医”,施红英为了要救醒灰衣人,好追问麻姑爪的下落,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扳开灰衣人的嘴巴,将半瓶丸药灌了一半进去,约经顿饭之久,灰衣人忽然“”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黑血。
巴大亨大喜,欢呼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
灰衣人没有醒来,一连呕了好几口黑血,腹部却塌平下去。
施红英蛾眉紧皱,叹息道:“这人心肝已碎,呕出来的东西夹有心肝碎屑,想是不能活了。”
那知刚刚说完,灰衣人身子一阵急颤,竟然微睁开双目。
巴大亨忙轻摇他的身子,轻声呼唤。
灰衣人以暗淡的目光注视巴大亨脸上片刻,呻吟道:“你是什么人?”
巴大亨己忘却对方说过不问姓名的话,急将自己的姓名告知。
灰衣人眼珠一亮,喃喃道:“你就是巴大亨,可惜……可惜老夫……”
巴大亨听他语音又微弱下去,忙道:“老丈尚有灵药,是否再服用一些?”
灰衣人惨笑道:“老夫不行了,心肝尽碎,任是神仙也难活命,你先看看老夫身上一个纸卷是否已经失去?”
“是不是这个?”巴大亨将搜得的纸卷送到他的眼前。
灰衣人轻轻颔首道:“这束纸卷是老夫毕生武学之精华,可惜尚未完稿,劳你送交劣子庄竞雄,来世结草衔环……”
巴大亨忙道:“老丈不必说这话,但不知令郎现在何处。”
灰衣人轻“哦”一声道:“老夫绰号无愁,只因当年娶得翟小仙回来,劣子为此气走,迄今己整整二十年不知下落。”
巴大亨暗忖:“哇操,海底捞针,这就难了,不知往那里找去。”
灰衣人顿了一顿,续道:“不过,劣子长相与老夫完全相同,极易辨认。”
巴大亨不欲令一个垂死的老人伤心失望,毅然道:“小子一定尽力替老丈办到便了?”
灰衣人凄然一笑道:“老夫深知小哥重言诺,瓶中之良药功能起死回生,请留下备用吧了!”
施红英插口道:“你被谁伤得这样厉害?”
灰衣人摇头道;.“老夫当时力竭眼花,未曾看清是谁?”
施红笑道:“那人使的是什么手法,老丈可感觉得出?”
灰衣人想了一想,忽然面色大变,连呕十几口淤血,眼皮也闭了起来。
巴大亨急道:“妹快再给他服药。”
施红英道:“你不要了么?”
巴大亨正色道:“药就是用来救伤治病的,应该先治好庄老丈。”
施红英知他执拗,明知枉然,也只得将剩余的药文灌进灰衣人嘴里。
果然良药能够续命,灰衣人服药半晌,又悠悠苏转,睁开一线眼皮,叹息道:“你们又给我服药了么?”
巴大亨接口道:“理该先治老丈。”
灰衣人又长叹一声道:“太浪费了,岂有名医延绝命?断无良药疗相思……咳,老朽六脉已空,肝肠已碎……,兇徒使的是极重的手法,并且十分高明。”
“老朽行走江湖数十年,竟未看出半点来历,不过,欲攻破象牙之塔,必须取得麻姑爪,量才尺,文阵刀,照胆剑与地皮铲等五样利器……知道这个诀窍的人不多……啊,双龙玉牌还在不在?……”
巴大亨一看手上的玉牌,上面正雕有两条小龙,急忙回答一个“在”字,无耐灰衣老人忽又一阵急喘,鲜血狂喷出口,身子一震而绝。
施红英着急道:“这老头也真是,偏在这紧要关头就死。”
巴大亨见老人惨死,自己也满怀伤感,正自想哭,听得施红英这么一骂,颇为不悦道:
“哇操!人都死了,还要骂他。”
施红英好笑道:“谁叫他死的不是时候?”
巴大亨望她一眼道:“哇操!他又不是阎王爷或是判官,死就死了,还能论是什么时候?”
“你看吧。”施红英道:“他说知道以利器攻破象牙塔这诀窍的人不多,可见他定能说出几个可疑的兇手,却偏在这时死去,连我那对麻姑爪的下落也无从查起了。”
巴大亨也觉可惜,轻喟道:“说来虽然可惜,好在他老人家托我们寻找他的儿子,顺便也可访查麻姑爪的下落,说不定他那哲嗣也知道攻破象牙塔的事,供给一条可靠的线索。”
施红英星眸一亮,笑道:“总是你的有理,他托你带去的纸卷是武学精华,你正可把这种武艺练成,也便在江湖上行走。”
巴大亨楞了一下,摇头道:“老人家并未叫我练他的武艺。”
施红英道:“你真正是书呆子,他自已知道快死了,武学精华既嘱于你还能不让你来练么?”
“未获他允许,我当然不能练。”
施红英气得噘嘴,却又争他不赢,星眸一转,计上心来,指着洞里道:“不练就算,先葬了人再说吧。”
巴大亨大表赞同,立即俯身搬尸体,施红英忙道:“尸身全是血污,别弄脏那什么武学精华,可暂时交给我。”
这话说的有理,巴大亨顺手将纸卷交给她,自将尸体搬进洞去,扒开松了的沙石,葬好尸体,走出洞来道:“葬好了,可惜失掉麻姑爪,无法建立墓碑。”
忽然,他发现施红英正在披阅“武学精华”,急忙叫道:“哇操!你这查某怎能偷看老人家的秘册?”
施红英从容卷起那束纸卷,哼一声道:“他能夺走我的麻姑爪,我看他的秘册又有什么要紧,不看就不看,还你。”
她这么一说,反教巴大亨自觉不好意思起来,陪笑道:“煞煞去啦!看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说都说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有够厉害。”巴大亨苦笑摇头道:“难怪庄老丈方才说你这嘴巴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施红英笑道:“够了,你那嘴巴才够厉害,快收起秘册吧,最好是密封起来,省得我再偷看,连上面所记的武艺都练成了。”
巴大亨怎知这位少女也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匆匆一阅,己把秘卷中的记载读熟?见她浅笑娇嗔,还以为她说的气话,摇摇头道:“我相信你不再偷看,只怕被别人偷走,你可替我想个法子藏好才行。”
施红英巴不得他说出这话,忙正色道:“你如真想替庄老将秘册送到他的儿子手上。除非学成上面记载的武艺,然后把秘册烧了,将来再转授给他的儿子,否则,你决难保管得不让武林人物或宵小偷走。”
巴大亨想了一想,断然道:“哇操!你想害我于不义呀,未获庄老丈允许,我决不练秘册上的武艺,请另想个法子。”
施缸英恨声道:“你真像王安石那样是个‘拗相公’,除此之外,没有安全法子,不过,你如能把秘册藏好,再学我这一门武艺,也可多获一重保障。”
“你肯教我么?”巴大亨话方出口,忽又皱眉头道:“若是藏好秘册不让人知,何须再学什么武艺?”
施红英气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不学武艺,遇上歹人怎么办,遇上夺去麻!”爪的人又怎么讨还?”
方才软骨秀才曾说伤了我师伯盘不古,不知是真是假,我得赶回姑苏城去看看,不能陪你到虎头巖了,只能传授你练功口诀,你到底肯不肯学嘛?”
巴大亨听她唠叨大半大,句句都是实情,只得颔首道:“我就随你一道回姑苏学艺好了,令师伯于我有恩,也应该去看看他老人家。”
“不。”施红英坚决地道:“你没我走的快,去了反而拖累人,我在这里教你口诀,等你背诵熟了,我立刻就走。”
内功口诀本就简单扼要,无愁居士以气功掌法称绝武林,手着的“武学精华”立论正确,说得头头是道。
施红英口诵手比,不消多少时侯己令巴大亨背得滚瓜烂熟,并可依样昼葫练全秘卷上架式,芳心大悦道:“想不到你能过目成诵,倒省了我不少工夫,你一路多加练习,差一点的江湖人物就难欺负你了,趁这时天色未晚,我先送你上路再返姑苏好了。”
巴大亨急道:“你先去姑苏要紧,我自己敢走夜路。”
施红英不依道:“你敢走也不行,你不懂得轻功,又没有兵刃,中气也不足,遇上虎狼都没法抵抗。”
她坚持送到官商大道,又叮嘱多少小心,这才依依作别离去。
巴大亨懂得武艺,却不曾练成武艺,眼见她举步如飞,顷刻己不见形影,想起一昼夜间,自己迭经兇险,虽然每一次都能逢兇化吉,但却牺牲了几条性命,若果那盘不古确己死去,这笔人情债尚得报还……
癡立多时,怅然久之,这才想到要走,摸摸贴肉收藏的秘卷和系在腰间的双龙玉牌,步月而行,走不多久,忽见灯光闪亮,小镇在望。
蓦地,一道黑影由树上疾射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小子,和你走在一起的女娃那里去了?”
巴大亨被人出其不意一把抓住,顿时大吃一惊,急定眼一望,认得这人正是施红英赶回姑苏寻找的盘不古,不禁欣然道:“哇操!你老原来无恙。”盘不古怒道:“你希望我老人家有恙么?”
“不是。”巴大亨见这位五短身材,形相猥琐的老人怒相更加难看,赶忙分辩道:“因为软骨秀才说你老遭他毒手,施姑娘已星夜回姑苏探望。”
“施姑娘?”盘不古微微一愕,立即冷哼一声道:“杜一针也配,他人在那里?”
巴大亨笑道:“软骨秀才杜一针已经回老家去了。”
盘不古无限惊讶道:“有这等事?”
巴大亨正色道:“小子不敢打诳,软骨秀才确己身死,施姑刚走也没多久,你老回姑苏问她便知。”
盘不古怔了一下,忽然冷笑道:“你这小子居然敢到太湖卖水,想诳走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偏要问你。”
巴大亨知道对方误会了,乃忙将软骨秀才与翟小仙同归于尽的详情告知,只隐过施红英失去兵刃和无愁居士的死事未说。
盘不古双目向他逼视,忽然纵声大笑。
巴大亨吃惊道:“小子并无半句虚言,老丈难道还不相信?”
盘不古释手笑道:“老夫并非不信,而是觉得太过凑巧。--杜一针说老夫己死,结果是他先死,那红丫头居然相信杜一针能伤得老夫,就罚她白跑姑苏一趟也好,如此快事,当痛饮一,小子你有钱么?”
巴大亨一摸,嘿!无愁居士的几个元宝还在身边。
钱财固可暂时挪用,但担心施红英回姑苏找不到盘不古将会出事,忙道:“钱有,请老丈游湖独酌好吗?”
盘不古一怔道:“独酌?你难道不喝酒?”
巴大亨含笑道:“小子并非绝饮,只因急欲赶往虎头巖,不便奉陪老丈。”
“虎头巖不必去了。”盘不古神情肃穆道:“听说扫叶庄只剩下一堆瓦砾……”
巴大亨惊呼叫道:“老丈听谁说的?”
盘不古诧道:“你有什么人在虎头巖?值得这样着急?”
“扫叶庄主就是家严。”
“咦--”盘不古大诧道:“你就是巴大亨?”
巴大亨一向怀疑自已父亲未必就是神剑手,到了这时己再找不出怀疑的理由,急得两眼通红,点点头道:“小子正是巴大亨,请老丈快示知家严近况。”
盘不古长喟一声道:“老夫也不知实在情形,只听说十天前,扫叶庄被天火烧成为废墟,你家人均不知去向。”
微顿,续道:“照说你父为武林俊彦,不该躲不过一场火灾,可是他又往何处去了呢?
而且你家一遭火劫,便有武林人物四处找你。”
“连那名列武林七恶的杜一针也受人驱策,将苏州四灵杀死灭口,可知阴谋之险,牵涉之广,且尚是方兴未艾。”
巴大亨听说自己家人只是不知去向,心头略安,暗忖家人既无损伤,父亲纵非武林人物,也会被救往妥当的地方安置。
但家中既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连施红英的师父--眇麻姑--都仗义往援,自己怎能不回去看看?
想了一想,暂且收起愁怀,问道:“你老可曾遇上施姑娘的师父?”
盘不古茫然道:“你问的是眇麻姑么?今晨我就是要找她打听扫叶庄的事,不料她己离开玄妙观,后来就看到红丫头把你藏在乱竹丛里,我知红丫头远非社一针对手,所以叫你们先逃,谁知杜一针怕硬欺软,没打多久就逃。”
“原来他仍是找上了你们,红丫头对你好得很吧?你问她师父干吗?事情包在我身上好了。”
巴大亨知道又被误解了意思,暗骂此老糊涂,俊脸微红道:“施姑娘说过,麻姑前辈早知寒门将有兇事,几天前就赶去了。”
盘不古诧道:“这眇目道姑怎知道这么快?”
巴大亨对此更是一无所知,正在茫然相对之时,忽见东北角上沖起一片火光,映耀得满通红。
盘不古吃惊地道:“小子,你先往镇上找个客栈住下,等我回来再说。”
巴大亨愕然道:“老丈要去救火么?”
盘不古遥指那片火光道:“火烧红丫头的家,老夫不去还成话?”
匆匆说罢,身子己远离十几丈外。
* * * *
巴大亨忽然想起应该将施红英佯死离家的事告知,无耐盘不古走得疾如飘风,此时但见他的身影像一粒星丸茌火光下跳掷,已是追赶不上。
只得依言走进小镇,选了一家客栈,租下楼上临街的一个房间,叫来酒菜,并将无愁居士的秘册,药瓶,玉牌包入一个小包藏在枕头下面。
关起房门,默诵几遍内功心法,又练了两趟拳脚,便即凭窗独酌,远眺火光,专等盘不古救火回来。
月色如银,火光如血,星空灿烂,树影婆娑,这应该是极美的夜景,但他却无心欣赏,甚至于面前一杯酒还剩有大半。
蓦地,两条瘦小身影迅疾驰进街心,前面那人一个腾身,扑上窗口,一举手,便点了他的穴道,后面那人也越窗而进,急促关起窗门,扑灭油灯。
巴大亨那料到平静的小镇突然来了兇星?未及开口喝阻,己被制了穴道,不能出声,不能动弹,又不知对方如何处置自己,只急得两眼冒火。
“哇操!真衰!”
来人忽然轻笑一声道:“这位相公休怨恨我们,我们是情不得已,借你这里躲过一场大难,决不伤害你就是。”
月光由窗隙漏进,巴大亨清晰地看见二人全是十五、六岁的劲装少年,容貌俊美,身段娇小,声音柔脆。
各背有一个小包袱和一支长剑,打扮完全相同,但说话这位少年的腰间束着一根蓝带,另一位则束的是一根红带。
听得对方并无恶意,巴大亨虽已安心,无奈口不能言,不能请对方解开穴道,只好自认晦气。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二少年顿形紧张起来。
束红带少年面色一呆,急向腰间一探。
束蓝带少年一把抓住同伴的小臂,悄悄道:“万万不可出手。”
束红带少年轻叹一声道:“若果他们要搜查小镇,想不动手也不行哩。”
“哇操!你们二位老兄和人家干起来,本大亨却跟着‘衰尾’!”急得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外。
但骑马而来的一队追兵竟是疾驰过街,蹄声又由近而远,片刻之后,便寂然无声。
蓝带少年悠长地透了一口气,转向巴大亨笑道:“只要你不声张,我就解开……”
“不可。”红带少年急道:“不要解开他的穴道,须知你我在此不便。”
蓝带少年楞了一下,忽然俊脸一红,走向床沿坐下。
巴大亨暗恨道:“哇操,真该打,解开穴道乃是举手之劳,有什么不方便的,简直存心折磨人。”
那蓝带少年坐上床沿之后,忽将枕头翻转过来,立即看居压在枕头底下的小纸包,他望望巴大亨,面露诧色道:“这是什么东西,倒要看看。”
红带少年笑道:“灾难未消,你又要顽皮了。”
蓝带少年早将小纸包捏在手上,笑道:“这小包确实古怪,里面有软的也有硬的,有长的也有圆的,你但看这位相公急的红了脸,想必是极宝贵的东西。”
巴大亨大为着急,但又没法加以制止,眼见对方撕开纸包,取出药瓶,玉牌和那连自己也不曾看过一眼的“武学精华”,并将玉牌仔细察看,忽然异地叫道:“小菊,你来看看这可是双龙玉令?”
“叫得这么大声。”被唤为小菊的红带少年薄斥一句,及听说“双龙玉令”四字,却也忍不住一把夺过手去审视。
蓝带少年接着又展开那个纸卷,更骇得轻噫一声道:“一定是双龙玉令了,你看这样精妙的一本武学秘笈竟落在这儿。”
话声方落,屋顶上忽有人急喝道:“原来你这两个贱婢躲在这里。”
二少年大吃一惊,红带少年一掌劈开房门,蓝带少年一掌劈开窗门,回手拂开巴大亨的穴道,飞快与同伴由房门奔出通道。
巴大亨一听屋顶喝出“贱婢”,顿悟二少年竟是女身,不禁呆了一下。
穴道虽己被解,自己却无所觉,暗忖女扮男装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只不该带走了“武学精华”和那面玉牌。
二少年沖出房门不久,一股劲风涌进窗口,房里随之多了一条白色身影。
这人一进房里,立即看到窗侧木椅上的巴大亨,厉声道:“小子,两个贱婢藏在那里?”
巴大亨见来人是一位三十岁左右,儒士装束的男子,心下暗怒道:“哇操!本大亨被人制得不能动弹,你还问个什么劲儿。”
那白衣儒土见他大模大样端坐不动,以为他故意看不起人,起手一掌,把打得滚上了床,喝道:“你可是找死!”
巴大亨被这一掌打翻,痛得叫出声来,不由惊异地叫道:“哇操!真奇怪,我怎又能说话了?”
白衣儒士怒道:“你方才是哑的么?”
巴大亨不但发觉自已能够说话,并也能够动弹,急撑起半个身子,说道:“兄台息怒,方才不知何因,以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大概是被制了穴道。”
白衣儒士毫不费力把他打翻,相信所说非虚,但在自己进屋之前,他的穴道并未被制,乃冷笑道:“谁制了你的穴道,快说贱婢藏在那里。”
巴大亨暗忖对方,一出手就打人,若让他追及方才二个乔装少年,她二入非遭毒手不可,再则秘卷和玉牌落在二女之手,女人心软,也许有送还可能。
若被这人夺去,将来势必又大费周章,顺口答道:“兄台错了,在下贝到的是二位少年,并非少女。”白衣儒士瞪眼喝道:“胡说,我分明听到小莲在这里说话。”
巴大亨佯作糊涂道:“这就奇了,难道是女扮男装,那又为了什么?”
“快说她们藏在那里?”白衣儒土显然己大不耐烦,话声中,一步迫近床沿。
巴大亨一指房门道:“他们由那边走了。”
白衣儒士一言不发,沖出门去。
敢情是走得太急了,猛把躲在门外的一个店伙撞翻,顺手一把抓了起来,“啪啪”两个耳刮,喝道:“你来偷听什么?”
店伙虽被打得又痛又辣,却不敢抗拒,陪笑道:“大爷要问的人向北走了。”
“啊!”白衣儒士急忙出店追去。
店伙却冷笑一声,朝远去的背影唾了一口,走进房来,见巴大亨拿着一个瓷瓶发楞,急道:“客官你这下子惹的祸大了,怎好大意放人进来?”
巴大亨不悦道:“哇操!你少扯,我放了谁进来?”
店伙道:“方才席大爷不是说方才来了两个女的?他姓席,名叫云虎,乃是蒋百万的内侄……”
巴大亨猛然记起施红英曾经说过被蒋瑞生逼嫁的话,不禁轻哦一声,道:“哇操!原来是这个家伙!”
店伙一怔道:“客官原来也知道这个疯虎的名头,那就请赶快离开小店好了,若是他寻人不到,说不定还会回来杀你。”
巴大亨笑道:“哇操!那厮真敢杀人么?”
“有什么不敢?”店伙接着道:“他家有财有势,官盗全有勾结,文打武打全行,你一个外乡人还不是像捺死一只蚂蚁那样不算一回事。”
巴大亨一听姓席的原来是这样一个兇徒,难怪施红英宁愿假死逃家,也不肯嫁给他,可惜不知那两个乔装的少年是他什么人,千万别教他找到才好。
他一知道白衣儒士的来历和行为,便替那对少女担上一重心事,反忘却自已处境的危险,问道:“你可知他要追的是什么人?”
“小的没有看见。”店伙恳求道:“客官不管这閑事也罢,小店纵是不要房租也不敢留你在此过夜了。”
巴大亨薄喝道:“哇操,你有没有搞错呀?这样深夜,你叫我到那里去?”
店伙道:“客官随意往那一家都行,务请离开小店。”
巴大亨想了想,觉得盘不古虽指定自已在镇上守候,却未指定住那一家客栈,搬走省得连累店家也是好事,但若搬往别家,二女恰就回来还物,岂不错过?
他只知克守信诺,却不知武林中“一山此一山高”,任何一个成名高手也随时可以遇上风险,盘不古未必就能回来,他更不知无愁居士那两样东西,正是武林正邪两派梦寐以求之物,落进二女手,纵令二人不贪心,也会变成馋狗咬上一口,何况恐怕席云虎追寻,早己走得无蹤无影了?
是以他思忖半晌,又一皱眉道:“我要在这里等人,不便离开。”
店伙一楞道:“客官要等什么人?”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是什么东西?我何必告诉你?”
席云虎行兇的时候,店东已不知躲往何方,这时才逡巡上楼,闻言上前一拱手道:“客官请听鄙人一言,敝店伙计方才相劝的话委实出于一番好意,客官不如迁地为良,何必定要住在敝店?”
巴大亨正色道:“小可确实已经与人相约,不便离店,否则方才来时何须要了两付杯碗?”
店东再三相劝不下,只得带了店伙悻悻而去。
巴大亨看着二人离去,暗忖信义要紧,且不管他,素性连门窗都不关闭,将剩下的酒菜放在窗前大嚼。
忽见一条小黑影迅速窜到窗下,忙唤一声:“盘老丈,我在这里。”
“咦-是你!”小黑影带着笑声,一跃而上。
原来这人身材和盘不古差不了多少,且同是穿着一套黑衣,以致巴大亨误认。
及至一发声音,巴大亨才立即听出正是那扒开坟墓,救过自己的候芷,急站起来道:
“侯芷赶外进来。”
候芷跨窗进房,一见桌上已经排有两付食具,不由笑道:“你倒真安逸哩,在这里等谁?”
巴大亨先请他坐下,含笑道:“哇操!我在等一位姓盘的老丈,他去蒋家救火还没有回来,侯芷你来的正巧,恰可和我作个伴儿。”
候芷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椅子,抓起酒壶就灌,抹抹嘴,微带愕容道:“你说的盘老丈是谁呀?”
“他老人家名叫‘不古’。”
侯芷诧道:“你怎会认识这个三寸钉?”
待听得巴大亨说明经过,立即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你倒是好哩,不但鸿福齐天,而且红鸾高照,就苦了我几乎被人活埋灭口。”
“侯兄别开玩笑。”巴大亨知他说“红鸾高照”是指与施女同行的事,俊脸不禁微红道:“你怎会被人活埋灭口,能否一说?”
侯芷嘻嘻笑道:“遇上你的那天清晨,我赶到百万庄,本想见见那位百万富翁,告诉他他那千金小姐复活的喜讯。”
“那知他不但不肯见我,还暗使庄客骗我进入密室幽禁起来,若不是我侯芷还有几套看家本领,可不也被活埋了?”
巴大亨暗笑:“哇操,谁教你要那么‘鸡婆’,真自讨苦吃。”,又轻轻摇头道:“无冤无仇,他何必害你?”
侯芷提起被人家拘禁,正满肚子怨气没处发泄,听巴大亨口气竟似不信,直气得眼珠一斜,忿然道:“那一家暴发豪门不是吃人不见骨头的,他们家家都有见不得人的阴私,蒋瑞生当然也不例外。”
巴大亨暗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个人暴富暴贵,也许有人受到他的冤屈,这位老兄的话未必无理,但未免过激,事实并不尽然。
不过,以蒋百万来论,看重席云虎那样一个兇徒,却将蒋红樱那样一位好心的姑娘逼走,“兇残霸道”这个罪名至少是难免的。
但心念一转,忽又想到盘不古见义勇为,应是肝胆英雄,百万庄若是那样一处兇地,庄主又是那样恶劣的人彷,盘不古为何不惜奔驰几十里路赶去救火?
侯芷日灌了一壶酒下肚,见他还在沉吟,好笑道:“妈的!你是爱屋及鸟,不肯信吗?”
巴大亨微笑道:“哇操,你少自作聪明,我不是不肯信,而是尚有好些地方不大明白。”
侯芷哼一声道:“我亲身的经历告诉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巴大亨怕得罪了这位老兄,见他面露不豫之色,急道:“你之经历自是可信,但有些只是臆测之词,也许蒋庄主另有苦哀,暂时把你留在庄上,并无意为难;否则,你既自投虎穴,一刀宰了岂不省事,何必要活埋你?”
侯芷冷笑道:“你反正不信就是,将来你会自己明白。”
巴大亨点点头道:“本大亨一向是实事求是,在未弄清真象之前,宁可信其无,不轻信其有。”
“待刀子架在你颈子上,你就信其有了。”侯芷无法说服巴大亨相信,遂将一肚子怨气向酒菜发泄,低头猛喝猛嚼。
巴大亨倒不茌乎对方能吃多少,含笑道:“老兄由百万庄出来,可知这场大火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侯芷冷冷道:“反正说了你也不信,倒不如不说。”
巴大亨笑道:“哇操,说啦!说来也可佐酒。”
侯芷一翻白眼道:“佐酒?你可是怕我把菜吃光了?”
巴大亨摇摇头道:“有钱何愁无菜?小弟实在想知道百万庄这场大火是怎样起的,尚望恩兄见告。”
“我也不知是怎样起的,因为起火的时候,我也远离百万庄好几十里……”侯芷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面露惊容道:“莫非是他们自己放的火吧?”
“怎么有这等事?”巴大亨讶然望着。
侯芷冷冷道:“我知道你又不信了,但我偏就要说--我被关进密室时,隐约曾听到外面人声吵杂,有人说说什么‘庄主传令收拾细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那时候,我只求设法挖墻逃生,无暇理会;经你这么一问,倒使我记了起来,想是他们恐怕什么秘事外泄,所以毁家他迁。”
蓦地,有人在屋顶上沉声喝道:“小子,你知道的太多了,出来纳命罢。”
侯芷闻声一惊,急忙一指房门,悄悄道:“你赶快藏起来,不要管我。”
说罢,一长身躯,射向对街瓦面上,冷声喝道:“妈的!叫什么叫!来就来,别以为小爷怕你。”
巴大亨不知来了多少兇徒,又听出来人不是席云虎,眼见侯芷敢向对方喝骂,想必有把握打个平手,胆子也就壮了起来,不但不走,反而由窗隅伸头探望。
但见一道黑影像飞鸟般落在侯芷面前,随即听到嘿嘿干笑道:“小子你能逃出地牢,算是有种,房里还有什么人,难道做缩头乌龟么?”
侯芷道:“凭阁下这份蒙着脸皮,不敢见人的德行,也配向我家相公叫阵。”
巴大亨暗叫:“哇操,这位老兄只顾吹牛,我又能做什么?”但那人听了侯芷的话,却微感讶然地楞了一下。
就在这时,突由另一屋角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牛老大尽管下手,知道秘事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巴大亨一听另外有人,急忙蹲矮身子,想疾奔房门;那知一股狂风骤卷入窗,房里已多了一条修硕的身影。
这人来势太速,一直沖到房门外才剎住脚步,随即拧转身躯,见巴大亨躲在窗口旁边,不禁愕然道:“你是什么人,因何躲在这里?”
巴大亨见来人穿着一件蓝布长袍,年约五旬,目光如电,虽然口气不恶,但既与牛老大同伙,也非什么好人,仓卒间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
蓝袍老者目光向他脸上溜了几下,嘿一声干笑道:“老夫只一举手,就可置你于死地,赶快说来免得自误。”
巴大亨脱口道:“小人姓巴名大亨。”
蓝袍老者忽然退后半步,一手护胸,喝道:“你就是巴大亨?”
巴大亨才点了点头,对街屋顶上的牛老大忽喝一声:“想走?”
接着是侯芷在远处笑道:“为什么不走?”
蓝袍老者急喝道:“牛老大若放走那小子,你就自己了断。”
话落,突出一指向巴大亨点到。
巴大亨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故意一闪,没有闪开,被对方一指点中肩胛,叫出声来。
蓝袍老者神情一呆,冷冷道:“居然能躲过老夫穿心一指,确不愧为神剑手的后人,老夫倒要好好料理你了。”
巴大亨昂然道:“哇操!阁下欲如何,便如何,小可决不皱眉就是。”
蓝袍老者徐徐道:“此镇周围已经布下十面埋伏,任你插翅难飞,你暂时躺下再说罢。”
“为什么?”巴大亨打算据理力争,但那老者不容分说,双掌齐翻,十指齐弹,一下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悠然举步,笑吟吟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