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呼,一个小丫头从竹筐中滚了出来。
丁寿凑上前,见那丫头十四五岁年纪,挽着双丫髻,一身使女打扮,面上全是惊恐之色。
“你是谁啊,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小姑娘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话都说不出来。
“知道了,你是小偷,偷人家东西了是不是?”丁寿逗弄之心大起,故意道。
小姑娘面无血色,只是连连摇头。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一阵嘈杂的人声在巷子口响起。
“别说见到我。”许是巨大惊吓让小姑娘的话都利索起来。
小丫头快速的扶起一个竹筐罩在自己瘦弱的身躯上,往下一蹲,倒是藏得很严实。
一帮穿着黑色直裰家丁打扮的汉子沖进了小巷。
“这位官人,可曾见到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从这里经过?”领头的一个家丁道。
丁寿看了看周围,摇头道:“没有。”
几个人才要离去,丁寿又道:“经过的没有,蹲着的倒是有一个。”
说着话,丁寿掀开了旁边竹筐,显出了已经吓得半死的小姑娘。
“好你个小娘皮,竟躲到了这里,给我拿下。”领头的大喝一声,其余众人便要上前拿人。
丁寿伸手一拦,“几位欲要如何?”
领头倒还知道些礼数,施了一礼,道:“谢过官人了,这小丫头乃敝府逃奴,要抓回去向主人请罪。”
丁寿有些意外,原以为是一些抢男霸女的勾当,他閑来无事扮回英雄解闷,怎么就扯得逃奴上了,这可有些不好插手。
扭身见小丫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丁寿有些不落忍,尤其方才还是自己卖的人家。
“几位行个方便,容在下讨个人情,待敝人到贵主上面前请商,权算丁某买下这妮子,如何?”丁寿也知晓理亏,话中很是客气。
那家丁却冷笑一声,“我家主人乃是刑部主事陈大人,岂会在乎几个银钱,将这丫头扭送回府,狠狠炮制一番才是正理,奉劝这位官人还是不要惹祸上身吧。”
姥姥的,你是拿官来压我不成,丁寿心中恚怒,面上却是一副惶恐状,“原来贵上是在刑部任职,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家丁大咧咧地拱了拱手,随即手一挥,“带走。”
小丫头见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扑了过来,花容失色,抱住丁寿大腿,哭喊道:“官人救救奴婢,回去就活不成啦。”
领头家丁面色一变,“小娼妇,私自外逃不说,还敢污蔑主家,真真该死。”抬手便要打。
忽觉手腕一痛,扭头看去,那个斯斯文文的公子哥一手掐住了他的腕子,正在冷笑不已。
“贵府擅杀奴婢,这可不是小事。”
那家丁觉得手腕疼痛欲折,口中兀自硬气道:“奉劝尊驾少管閑事,我家老爷可是刑部的,即便到了法司,你也占不得便宜。”
“可巧,丁某就没打算到三法司解决。”丁寿随手一甩,将这人丢了出去。
那家丁在几人扶持下站起身来,才要命人上前报复,却见那嬉皮笑脸的小子手中多了一块腰牌。
“东厂!”几个家人倏然色变。
“这事东厂管了,几位还有何异议?”丁寿歪着脑袋看着几人。
几人互相看了看,领头的狠狠一跺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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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布置典雅的花厅。
两名贵妇正在品茗閑聊。
坐在主位的妇人穿着一件海蓝百褶裙,一说话便满是笑意,“邓夫人,尊夫寿辰在即,这些日子来我就伤神该备什么寿礼,府上金山银海的,多的是奇珍异宝,细一琢磨什么都拿不出手去,真是头发都急白了几根。”
客座那位贵妇闻言笑道:“陈夫人客气了,外子不过一个生辰而已,何必多费心思。”笑容中却含了几分自衿得意。
“也是天公作美,前些日子偶得了一件东西,便请邓夫人品鑒一二。”陈夫人笑道,随即吩咐下人捧上一个四方锦盒。
陈夫人从锦盒内取出一个紫青色的敞口铜香炉,捧到邓夫人面前。
邓夫人入手只觉一沉,细看这香炉通体光素,宝光内含,敲了几下隐隐有珠玉之声,倒过炉身,只见底款写着“大明宣德年制”几个楷书。
“宣德炉?”邓夫人道。
“邓夫人好眼力。”陈夫人道。
“宣庙喜好香炉,宣德三年责令工部侍郎吴邦佐与工匠吕震用暹罗进贡的一批红铜,佐以数十种五金之英铸造而成。”
邓夫人把玩着手中香炉,继续道:“成器者一共三千件,除了少数赏给功臣勛戚外,其余皆藏在深宫,世间所传者多为赝品。”
陈夫人带着几分担忧道:“那这个……”
邓夫人将这香炉转了一圈,放在案几上,笑道:“家父蒙先皇厚恩,曾得赐一件,观来与此件相类,陈夫人这个应是真品。”
陈夫人忽然叹了口气,“原本想着将此物作个稀罕物,为尊夫贺寿,却忘了令尊也是宫中红人,这物件也是见惯了的,只好作为薄礼献纳,希贤伉俪莫要嫌弃。”
这番话既捧了自家,又不凸显这宣德炉的贵重,说得邓夫人心中熨帖。
“陈夫人如此言重,惜珠只好代外子谢过了。”
“还要谢过邓夫人保全了敝家面子。”陈夫人倒是自谦得很。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个家丁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有客人在,成何体统。”陈夫人呵斥道。
“小玲那丫头被东厂的人劫走了。”家丁不敢抬头,低声道。
“什么,怎么和东厂扯上关系了?”陈夫人色变。
“陈夫人,可是惹了什么麻烦?”邓夫人上前道。
“没什么大事,府中一个丫鬟私逃了出去,命下人去追,结果被东厂的人插手了。”
邓夫人冷哼一声,“东厂这些番子手伸得好长,连人家府上逃奴也要管了。”对着廊下喝了一声,“来人。”
“大小姐,卑职在。”一个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从廊下转出。
“去瞧瞧,东厂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再把陈府的那个逃奴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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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丁寿所住跨院。
丁寿看着狼吞虎咽往嘴里刨食的小丫头,笑而不语,为她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小丫头没有接茶,突然缓过劲来,跪下连连叩头,“谢公子爷救命之恩。”
“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回去被杀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丁寿扶起小丫头,让她坐在木凳上慢慢说。
小丫头坐在凳子上有些局促,还是定了定神,缓缓道来。
“奴婢叫小玲,是刑部主事陈良翰大人家的丫鬟,本是在前院洒扫丫头,前日突被调到后院,做了夫人的贴身侍婢。”
丁寿晓得大户人家的夫人贴身侍女都干些什么营生,主家办事时帮着扶肩推背,擦汗递水,若是大妇身子不便,少不得还要上去代打,自家大哥的小桃不就如此么。
“不赖啊,既不用做那些粗使活计,还有机会一步登天。”丁寿当即调侃道。
小玲连连摇头,“不是的,陈府后宅的侍女已经失蹤几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下人们都说府里有吃人的妖怪。”
“哦,陈良翰怎么说?”丁寿来了点兴趣。
“夫人说那几个丫鬟都是偷了府里的细软逃了,还说报官缉拿,老爷也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要逃?也偷了主家财物?”
小玲眼中突然出现惊恐欲绝之色,“有……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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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后宅,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冷月清辉透过细格窗欞投洒在房间内。
里间陈良翰夫妇已然入睡,外间床榻上的小玲却抱着被子不敢入睡。
想着府里人的传言,小玲心中打鼓。
忽然一朵乌云遮住了天上明月,房间里倏忽暗了下来。
莫不是鬼差就要来了,小玲心中更加害怕,忽然想起儿时老人们的一个说法,鬼怪拿人都是有时辰的,若是误了时辰便不会再来,小丫头想着自己只要不让妖怪发现自己就是了。
于是小玲将枕头塞入被子里,装作还有人的样子,自己却躲到了床下。
三更梆响,小玲困意沉沉。
就在马上睡过去的时候,外边大风忽起,木叶乱响,隐隐有门窗被吹动的格格声。
小玲醒觉,大风已将乌云吹散,房内比适才亮了些。
小玲突然发现墻壁上映出一个细长的影子,缓缓向自己床榻边移来。
吓得小玲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息。
影子越来越近,一身雪白,恍如阴间无常,长发垂面,不见真容。
小玲已然完全吓得呆住了,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分毫,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白色影子在小玲榻前静立片刻,便扭身而去,去的方向是老爷夫人的卧房。
小玲想大喊向老爷示警,却害怕将鬼怪再招惹过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白影慢慢走到卧房门前。
白影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让小玲觉得过了一年般长久。
白影终于走到卧房门前,却突然立住了身子,小玲猛然发现白影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月光反衬下熠熠生辉,寒气逼人。
“它发现我了!”小玲心都被吓得停止跳动。
白色鬼影缓缓扭过了头来,透过散开的长发,小玲终于看见了“鬼影”的真正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