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内堂。
刘瑾一身蟒袍贴里,立在书案后提笔写字。
“卑职见过督公。”丁白二人入堂行礼。
微微蹙眉,刘瑾放下笔,狐疑地打量丁寿,“寿哥儿,你内息紊乱,功力不进反退,难道那点伤还没好利索?”
老太监眼睛好毒,竟从自己进门一句话就听出内息紊乱,丁寿心中暗道,嘴上还是回道:“前阵子遭逢变故,一时岔了真气,还未痊愈。”
“可是为了你那新妇之事?”
是因为你个老人妖拍我的一掌,要不是凤儿,老子现在非癡即傻,丁寿腹诽,口中却道:“与她有些关系。”
“你啊……”刘瑾摇头:“习武之人最忌心绪不宁,一旦走火入魔万劫不复,你却为了一个娘们进退失据,这心境修为着实不堪。”
“督公教训的是”丁寿乖乖地束手挨批。
“说归说,东厂丢不起这个人,咱家已经吩咐下面找人了,小川,你盯着点,别让十二颗这些猴崽子偷懒。”数落够了,刘瑾靠在椅背上轻声吩咐。
“劳督公为小子费心。”丁寿一副感激涕零模样。
刘瑾摆摆手,上下打量着丁寿:“原打算让你小子远离是非窝,咱家也清凈一阵子,没想你这惹祸精又揪出车霆这档子事,如今朝堂内外眼线都在盯着咱们爷们,今后做事都小心些。”
“卑职给督公添麻烦了。”丁寿也觉委屈,天知道一个车霆,竟扯掉了一个刘大夏,他当初可真没想搞这么一个大新闻。
“麻烦嘛,添也就添了,惹了事不怕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和咱家斗,倒是还需要点道行。”刘瑾一字一顿,阴狠说道。
略一思忖,丁寿试探问道:“建昌、寿宁二侯那里……”
“如今怕人家借机生事了,没出息。”刘瑾笑骂,“那二位没心思搭理你,前几日有人敲了登闻鼓,告那哥俩图谋不轨。”说着将案上一张诉状扔了过来。
丁寿接过一看,好么,第一条就是谋逆大罪,后面什么强夺人田,草菅人命,林林总总,怕是够那二位来来回回上十几次法场的。
“二位侯爷谋逆,怕是……”二张在朝中跋扈不假,可他们要造反,谁跟着啊。
“假的。”刘瑾答得干脆,“除了第一条,都是真的。陛下震怒,如今那二位正在家里哆嗦呢,银子都使到咱家这儿了。”
“哪一位壮士够胆击登闻鼓状告二侯?即便胜了,太后震怒,怕也难逃一死吧。”丁寿真想见识一下这位一心找死的猛士。
刘瑾轻揉眉心,眼神示意白少川来说。
“壮士未必,不过是一妄人。”白少川轻笑,“丁兄可知寿宁侯府有一唤曹鼎的奴仆?”
“知道。”丁寿点头,这位还和小皇帝在宜春院争风过呢。
“曹鼎与其父曹祖相处甚劣,这曹祖曾数其恶行,求告督公,不过督公观此人神志不清,言多虚妄,着人将他押回原籍。”白少川娓娓道来,“曹祖认为无人惩治其子,是因寿宁势大,连带恨二侯入骨……”
这算是恨屋及乌吧,两辈子总算看见坑儿子的了,丁寿为这位曹爷点赞。
“督公当年虽未理其事,但也暗中差人打探二侯劣迹,既逢丁兄与之交恶,督公便想起了这颗閑子。”
刘瑾接过话头,“小川快马南下,那曹祖心中早有执念,要他击鼓告人,自无不允。”
听完其中纠葛,丁寿躬身向二人道:“谢督公费心,劳白兄辛苦。”
刘瑾一笑,不置他言,白少川却侧身避过,“区区小事,只望革儿孛罗死讯传来,丁兄莫要寻白某的晦气才是。”
丁寿勃然变色,戟指白少川道:“什么,你杀了革儿孛罗……”
白少川神色淡淡,“怎么,丁兄莫不是要为那鞑子与白某反目不成?”
丁寿指着白少川,“你二人无冤无仇,为何……”自己还骑着人家送的宝马呢,这叫什么事啊。
“为了你。”静观二人的刘瑾突然发声,“革儿孛罗在京时虽处处装癡卖傻,憨态示人,可其面相却鹰视狼顾,有枭雄之姿,此人不除,将来必为大患,他若是借你二人勾连之事要挟,你如何自处?”
“面相之说,终是虚妄,以此便下杀手是否太过?”丁寿对那个外表鲁直的汉子颇有好感,忍不住为之辩解。
缓缓起身,刘瑾来到堂中,“退一万步,即便他果真表里如一,是一憨鲁之人,你与他谋划车霆之事怎能不保泄露,又怎保他人不会利诱其作为攻讦你之口实,万全之策便是杀了灭口,一了百了。”
拍着丁寿脸颊,刘瑾阴声问道:“听懂了么?咱家就是怕你优柔寡断,和这鞑子纠缠不清,才叫小川帮你一把,哼,处处授人以柄,你真是嫌命长了!”
若真如刘瑾所言,后果不堪,丁寿听得冷汗淋淋,“是,可要小子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这阵子除了上朝点卯,就老实在家呆着。”刘瑾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閑暇时随阿音习琴,好好磨练一下心境,对你有好处。”
丁寿垂首应是,刘瑾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你——今年二十了?”
“啊?”话题突然又扯得有些远,反应过来的丁寿点了点头。
“到了加冠的时候了,怎么也没个表字?”刘瑾声音很轻,更像自语,好在丁寿耳力还不差。
“先父早逝,未承庭训,小子又自幼顽劣,为黉门所不容,故未得师长赐字。”丁二爷老实交待,慨叹若不是丁龄平日严加管束,大棍教学,这具身子只怕只剩一肚子草包了。
刘瑾踱到书案前,取了刚刚书就的那张宣纸,“咱家为你取了个字,看看可使得?”
“南山?”丁寿看着墨迹淋漓的两个大字,疑惑道。
“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刘瑾微笑,“呵呵,便取这好彩头吧。”
“小子谢督公赐字。”丁寿恭敬行礼。
“罢了罢了,咱爷们有日子没见了,来陪咱家手谈几局。”刘瑾今晚兴致颇高。
随即二人摆下棋盘对弈,却未留意立在廊下的白少川,虽然面上平静,笼在袖中的十指正紧紧扣着中衣,指尖几已陷入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