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银光尽散,人影幢幢,白少川带领东厂数名掌班倏左忽右,上纵下窜,将蒙面老者围在圈内,疾攻不停。
白少川一柄玉扇点、戳、扫、打,不时夹以暗器偷袭,防不胜防;石雄翻身滚进,判官笔刁毒辣鉆,直击涂大勇下三路要害;白山君开山神掌大开大阖,堂堂皇皇,虎虎生风;申颗领班多臂猴鲍子威拳如万花朵朵,凌厉险峻。
老者虽入重围,仍猱进鸷击,攻守有据,闪身避过白少川玉扇,反手一掌逼退白山君,凌空屈膝将鲍子威踢出,甫一落地便抬手抢过石雄的一只判官笔,头也不回,直向身后黑面太岁乌金掷去,逼得这位亥颗领班肉球般的身子贴地一滚,险险避过,身后一名番子却以胸当之,当场毙命。
酣战正紧,老者忽觉身后两股阴柔内劲潜袭而来,虽无堂堂之威,却淳厚阴毒,不敢怠慢,回身招架。
内力相接,四只手掌紧紧贴在了一起,并无与白山君对掌时的赫赫声势,老者却并不好受,一支手臂好似钢刃透骨,另一个则血气冻结,运转渐渐不灵,凝神细看来人,却是两个红袍太监。
“涂长老大驾光临,又何必藏头露尾,堕了你丐帮威名。”谷大用嘴上客气,手上却丝毫不松。
丘聚一声不吭,掌上内力吞吐,源源不断向涂大勇涌去。
“阴风掌和五殃神掌,”老者并不否认,自顾沉声道:“凭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也想拦住老人家我。”
随即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生生不息,如排山倒海般向二人涌去,逼得二人连退数步。
丘、谷二人面色一变,自知一掌难以抵敌,双掌叠加,运功相抗,三人一时相持不下。
东厂众人中巳颗领班高林为人阴损,有“笑里藏刀”之称,此时见有便宜可捡,又可在上司前露脸,也不顾事后身边人耻笑,趁势潜行,双掌直拍蒙面老者后心。
“无耻。”老者一声怒喝,舌绽春雷,吐气开声,两臂用力,同时一腿后撩,正中高林,高林如何能挡这挟怒一击,口吐鲜血倒飞而回。
丘、谷二人则一声闷哼,被这一掌震开,连退数步,面色灰败,眼神尽是怨毒之色。
蒙面老者身子晃了一晃,也吃了暗亏,强压胸中翻腾气血,环目四顾,院中又添了不少人手,由身形步伐看其中不乏高手,暗道今日一时大意踢了铁板,莫非我老人家今夜要栽到这里。
老者甩开外袍,露出一身鹑衣百结的叫花装束,又一把揪掉面巾,通红酒糟鼻霍然在目,正是丐帮传功长老,江湖四怪之一的酒鬼涂大勇。
白少川脸上发烧,暗道一声惭愧,难怪觉得来人声音熟悉,在牡丹园曾有一面之缘,不想今夜老花子换了衣服,他心中先入为主,未曾想到丐帮上去。
涂大勇不顾周边虎视眈眈的东厂众人,自顾解下腰间葫芦,咕噜咕噜就是一通牛饮,饮罢后一抹嘴,畅怀大笑道:“来吧,狗番子,待老人家我教你们如何做人。”
这老儿不愧成名江湖数十年,身陷险地仍谈笑自若,气度不减,引得东厂众人暗暗赞佩。
谷大用皮笑肉不笑地道:“休逞口舌之利,今夜若让你离开,咱家亲手摘了东厂的招牌。”
谷公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岂能不有所表示,卯颗掌班崔朝栋一挺手中点钢钩镰枪,抢身而上,上手就是看家绝技“泼风八打”。
午颗领班谭雄飞也不含糊,十二路谭腿力有千钧,腿出如风,步步追魂。
涂大勇哈哈一笑,不等二人近身,身子一扭,宛若游鱼,窜入一旁番子人群中,将本来凝神戒备,如临大敌的二位掌班晾到一旁。
“老儿卑鄙。”谷大用气急败坏,没想到堂堂丐帮传功长老竟然不战而逃,毫无成名人物气概。
涂大勇在一帮番役中左沖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其他手持硬弩的番子怕误伤同僚,投鼠忌器,只得短兵相接,却如何挡得住他。
借着廊庑掩护,涂大勇渐渐靠近院墻边,东厂内高手此时已尽聚院内,翻过高墻,便是天高云阔,能否拿得下他便各靠本事,再无此围攻之势。
丘、谷二人岂能让他如愿,转眼间十数条身影跃上房顶院墻,成环形向涂大勇逼来。
临近墻角,涂大勇沖天而起,丘聚冷笑一声,“留下吧。”纵身一记阴风掌遥遥拍出。
早候在墻头的谷大用占尽地利,五殃掌自上而下,誓要将这老儿逼回。
游廊下白少川手扣暗器,蓄势待发,只等涂大勇在夹击下内力不接时乘机而行。
另有几名掌班随后而起,兵刃拳脚尽往这位身上招呼。
眼看涂大勇陷入死地,却不见这老儿举手招架,身在半空大嘴一张,一蓬蕴含真气的酒雨喷洒而出,随后一掌迎上墻头谷大用。
众人未料涂大勇将酒水做暗器,丘聚急使千斤坠,身子急速下落,那几名掌班却无力在空中变换身形,眼见要吃一大亏,突然间,辰颗掌班吕金标手中阎罗铁伞忽地张开,只听铛铛乱响,好似冰雹击顶,将满天酒水挡了大半。
谷大用与涂大勇掌甫相接,便觉诧异,老儿这一掌并未蕴含太深力道,反借这一掌之力倒飞而去,难道其并无逃生之意。
这边东厂几位掌班刚自庆幸逃过一劫,吕金标忽听耳边有人说道:“这玩意不错,借我老人家使使。”随后手中忽地一轻,那柄阎罗伞已被涂大勇抢到手里。
抢伞在手,涂大勇脚步不停,快若奔马,直向东厂内堂沖去。
丘聚等人这才明白中了涂大勇声东击西之计,恼羞成怒,大喝道:“放箭,射死他。”
一声令下,经内府兵仗局精心制作的诸葛连弩箭发如雨,涂大勇一声长笑,阎罗铁伞大张如翼,将来箭尽数遮挡,笑声未歇,人影便沖入了刘瑾所在内堂。
“护卫督公。”白少川当先而上,东厂众人紧随其后。
跃下墻头的谷大用与丘聚比肩而立,未见急迫之色,反倒轻轻一叹,声音中还蕴含了一丝同情。
内堂灯火倏地一灭,涂大勇笑声戛然而止,随后一具身子如同破口袋般被扔了出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刘瑾缓步而出,神色淡淡,仿佛无事发生;丁二爷随后跟出,一副被扯了蛋的古怪表情。
专注地用锦帕擦拭双手,刘瑾夹着眼扫了院中众人一眼,“这么一个货色也要脏了咱家的手,东厂的日子真是太安閑了。”
“属下失职。”东厂众人纷纷跪倒。
刘瑾指了指地上的涂大勇,刚要说话,丁寿附在耳边轻语几句,微微点头,“交给你吧。”
“谢督公。”丁寿脸上堆笑,“这天也晚了,属下是否……”
“今儿就住这吧,你的院子还在。”刘瑾扭身,扔下一句话,“明早随我一同进宫。”
“唉——”丁寿仰头看了看夜色,长叹一声,玉堂春的头口鲜儿是被王三尝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