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内。
丁大人此时捧着皇家的性启蒙读本看得津津有味,面部表情松弛,口水都快要滴了下来,直到朱厚照来了近前他才醒觉。
“陛下,您怎么回来了?”丁寿擦了擦口水,问道。
“真是败兴,快也不行,缓也不行,轻了不行,重了还是不行。”朱厚照气鼓鼓地坐到床上,“还是刘姐姐好,只嫌朕气力不足。”
丁寿干咳一声,觉得自己听了些不该听的,“陛下且放宽心怀,改日臣陪陛下到南海子游猎散心可好?”
“你又不是不知,太后不让我出宫?”
“微臣去讨这道恩旨,就说陛下要亲手为太后打几个野味补身子。”丁寿拍胸脯打了包票。
“哈,朕忘了,在母后那里你的面子大。”朱厚照两手一拍,戏谑说道。
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丁寿心中有些嘀咕,轻声道:“既然陛下回宫,臣便告退了。”
“回什么回?乾清宫九间暖阁几十张床,还找不到一张你睡的,今晚就和朕抵足而眠吧。”朱厚照一把抓住了丁寿手腕。
“你个倒霉孩子,结婚日子不睡老婆,拉着二爷算怎么意思。”丁寿已经恶意揣测这熊孩子有捡肥皂的爱好了。
“再把你和那个什么瑞珠的事与朕细细说说……”此时的朱厚照一脸贱兮兮的模样,哪还有大明帝国九五之尊的半分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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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破晓。
坤宁宫内,十数个宫人穿梭不停,服侍着皇后夏氏梳洗装扮。
夏皇后一双漂亮杏眼此时已肿的像两个粉桃,只是尽力用水粉遮盖。
“皇后娘娘……”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进来。
“慌什么!”夏皇后威严地呵斥道,随即挥手让周边宫人退下。
待宫人散尽,夏皇后急切地站起身子,问道:“怎么样,陛下昨夜在哪里就寝?”
“奴婢打听到了,陛下昨夜的确回了乾清宫。”小宫人回道。
“可还有什么女官伺候?”夏皇后追问道。
“倒是没有,不过……”小宫女有些犹豫。
皇后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过什么?”
“昨晚上陛下是和锦衣卫的丁寿丁大人同寝的。”说完这句话,小宫女的头都快垂到了胸口上。
“难道陛下还有断袖分桃之好?”皇后蛾眉紧蹙,贝齿紧咬红唇,恨声道:“佞幸小人,竟以谄媚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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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马监。
张忠斜坐在黄花梨翘头书案后,冷眼打量着一旁查看账目的孙洪。
孙洪聚精会神,似乎并没发现张忠眼神不善,良久才站起身来,捧着账册到了张忠身前。
“张公公,这里面似乎有几个数目不对。”孙洪指着账册道。
张忠并未看眼前的账册,而是一手将其合上,脸上满是笑意道:“老孙,你虽是年初在乾清宫升的太监,可毕竟是从御马监出去的。”
孙洪点头称是,“彼时多蒙张公公关照。”
“关照谈不上,虽说你在涿州,咱家在霸州,可毕竟都是直隶同乡,这守望相助还是应当的。”张忠大度地摆手道。
孙洪只是连连点头,并不搭腔。
张忠起身将孙洪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颇有些苦口婆心道:“咱们这些苦命人,无儿无女,也行不得男女之事,服侍好万岁爷就是本分,其他的也无非就是攒些送终养老的散碎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公公说得透彻。”孙洪颔首。
张忠对孙洪的态度很是满意,继续道:“这里面的道道,你知道,我知道,宫里人都门儿清,万岁爷也是体谅下人的,所以……”
张忠将桌上账册推向孙洪,拍着他的肩膀道:“有些事睁一眼闭一眼,少不了你的好处。”
孙洪看了看眼前账册,又抬头望向张忠,笑道:“好处就不必了,在下一介内臣,既无内顾之养,又无外交所需,孑然一身又需几个钱,单凭俸禄已然尽够了。”
“这银子是锦衣卫那冤大头的,你替那小子省什么?”张忠不觉提高了声音,急声道。
“是谁的银子不重要,这差事是万岁交待下来的,咱们这些人已经进不了祖坟,尽不得孝,总不能连个”忠“字都没了吧。”
“其中利害,还请张公公细细思量,今日之事,便当从未有过,保重。”孙洪起身告辞。
张忠瞪着眼睛看着孙洪出了房门,胸中火气越来越旺,抬腿将桌案踢倒,随后疯了般将手边物件摔个粉碎。
“张公公,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啊?”一个讥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忠更恼,森然回身,煞气凌人道:“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看你老子的笑话!?”
司礼监徐智倚门而立,闻言不怒反笑:“张公公若有兴致,咱家为你摆酒消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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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暖阳,清风徐徐。
吏部左侍郎王鏊负手立在左顺门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宫门重檐。
震泽先生念头通达,性情高洁,虽说未如廷推荣升吏部正堂,略有抱憾之心,但他自觉官场资历本就不比焦孟阳,倒也不至耿耿于怀。
“左堂大人,进宫何事啊?”司礼监掌印王岳笑迎而出。
王鏊笑着施礼,从身后从人处接过一个漆盒道:“内相请了,前番经筵之时,陛下问及老夫家乡野茶,并蒙恩赐名”碧螺春“,适逢家人进京,又带来几斤,不敢专美,特来进献,权作陛下大婚贺礼。”
“老大人费心了,您老与陛下君臣相得,师生情深,留着青史,必是一番佳话。”王岳伸手接过漆盒,不禁赞道。
王鏊捋髯开怀,“内相过誉,老夫愧不敢当。陛下何处,还请引见。”
王岳面色古怪,“此时陛下不在宫中,而在”廊下家“……”
王鏊由着王岳引路,来至皇城永巷,只见店铺相连,叫卖不绝,三三两两的主顾们东挑西拣,讨价还价,倒是秩序井然。
“这是何人这般大胆,在皇城之内经商贩货,体统何在!”王鏊被眼前奇景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揎拳捋袖道:“陛下在哪里,老夫要上本劝谏。”
王岳苦笑一声,“左堂随我来。”引着王鏊进了一间酒肆,柜上有账房拨着算盘,垆前竟还有妇人卖酒。
“这……这都是何人,閑杂人等直入禁中,皇家体面何存?”王鏊已经被乱糟糟的景象惊得语无伦次。
王岳延请王老大人在一张方桌前坐下,安慰道:“左堂宽心,这些人都是宫人装扮,并无市井之徒。”
王鏊还是忧心忡忡,催促道:“快引老夫去见陛下。”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一个跑堂的店伙计凑了上来。
王鏊没好气地连连挥手,“那个要你多事,下去下去,陛……陛下……,你怎么这副打扮?”
待老大人定睛细看,才发现眼前这位头戴毡帽,身穿麻布短褐,腰系白围裙,肩搭手巾的店小二,乃是自己的宝贝学生,大明天子朱厚照,吓得王鏊当即站了起来。
“王师傅且座,想吃点什么,这顿算我请。”朱厚照做买卖很是四海,大方说道。
“这……这是……”王老大人还没缓过神来,吶吶难言。
“王左堂带了些家乡土产”碧螺春“,进献陛下。”王岳在一旁解释道。
朱厚照听了不由几分雀跃,“太好了,这里正无好茶迎客,王师傅辛苦了。”
“陛下啊……”王鏊突然间哀嚎一声,泪如雨下。
朱厚照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
王鏊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哭道:“先帝大丧,小祥未久,虽大婚已毕,吉礼告成,陛下更应勤于政事,如今这般耽于玩乐,虚耗精神,何以能成太平之治,臣疏于教导,有何面目见先帝与地下……”
王守溪一番话情真意浓,涕泗俱下,奈何朱厚照早经历过谢阁老滔滔不绝的口水攻势,这点唾沫星子对小皇帝而言不过毛毛雨,左耳听右耳冒罢了。
“王师傅所言甚是,朕知道了。”朱厚照说着便要扶王鏊起来。
震泽先生此时动了真情,只是哭求劝谏,死活不肯站起来。
“喵——喵——”
“怎还有家畜在此?”被打断情绪的王老大人极端不满,扭身呵斥,随即被吓得瘫坐于地。
一只猎豹伏在身后,毛茸茸的脑袋正沖着他摇头晃脑,张牙舞爪。
“喵——”,刚又叫了一声,猎豹便被脖颈上皮索牵动,带到了一边。
“王大人,对不住,对不住,那个谁,快把大猫牵开。”丁寿将手中绳索交给身后侍从,又连忙把王鏊给扶了起来。
这段时间二爷玩得疯起,没想到大明皇帝狩猎是用豹子代替猎狗的,这玩法不要太土豪哟,现在丁寿的一大乐趣,便是牵豹擎苍,千骑卷平冈,南海子猎场的飞禽走兽,这阵子可是倒了大霉。
“你……你……有辱斯文。”不知是气是怕,王大人指着丁寿的手指直哆嗦。
“王师傅所言都是忧国忧民之事,我当从而行之,且请宽心回府安歇吧。”小皇帝道。
有心继续进谏几句,但看了看在旁边龇牙的猎豹,王大人心有余悸,由王岳扶着快步离开。
“今天猎了些什么?”朱厚照用袖子擦了擦脸,王老师适才话说得有点多,唾面自干怕是等不及了。
“三只野兔,两只狍子,还有一只黄羊。”丁寿命人将猎物送进后厨。
朱厚照一个劲儿摇头,只是嫌少。
“陛下您担待点吧,微臣就这几个人去射猎。”丁寿无奈,他又不是黄羊猎手皇太极和兔子终结者康熙大帝,要不是有着一边那个时速百公里的外挂,这点东西还不一定捞得着呢。
朱厚照继续摇头,待看见桌上漆盒时,不由眼睛一亮,连声嚷道:“快快,换水牌,本店新到茶品碧螺春,敬请众客官惠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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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内堂。
白少川附在刘瑾耳边,窃窃私语。
刘瑾面无表情,待白少川肃立一旁,方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白少川没有动,低声道:“可要属下提醒下丁兄?”
“不必。”刘瑾轻轻吐出两个字。
白少川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言道:“督公行事一向步步为营,徐徐而进,丁兄如此招摇,怕会引得内外瞩目,届时惹火上身,坏了督公大事……”
“小川……”刘瑾声音转冷,“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是,属下知罪,属下告退。”白少川不再多言,退至堂下,扭身而去。
“你这般宠着那小子,不忧心手下心生怨恚?”伴随着一阵咳嗽,高凤由后堂转出。
刘瑾眼神空洞地看着空旷厅堂,冰冷的脸上忽地绽出一丝暖意,“年轻人,玩性大,且由得他吧,还能无忧无虑地玩上几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