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钟是干什么吃的!?陈熊是干什么吃的!?江南各府道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小皇帝的咆哮声几乎将宫殿的房顶给掀了,纵是焦芳、闵珪这等七老八十耳力不济的,也被震得耳鼓嗡嗡直响。
朝中诸位大佬相视一眼,缄口不言,不怪人皇帝生气,登基改元摊上这破事,搁谁也没好脾气。
“都说话啊,平时一个个不都很能说嘛!”朱厚照嗓子都喊劈了,气鼓鼓地瞪着一帮老家伙。
李东阳轻咳了一声,“贯道,这批被劫的漕银有多少?”
虽说私下不满李东阳没同刘健二人共同进退,碍于公务,韩文还是老实回道:“此次由南京运送的金花银二十六万五千一百三十九两零,轻赉过江米折芦席等银一十三万九千六百七十余两,其余马牲价、药材四司料价等银一十万三千五百五十余两,总计五十万两有奇。”
五十万两啊,修两个豹房都有褔余,尽管这些银子还有不少要进太仓,朱厚照仍感觉心里滴血。
丁寿皱眉,不解问道:“南京?据下官所知,迁都以后,江南漕运并不走南京啊。”
怎么哪里都有你呢,看着坐在对面的丁寿,韩文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工部尚书曾鑒接口道:“漕运总督洪钟月前上表疏浚夹河,苏常等府秋粮滞留未送,湖广、江西等地漕粮及折色暂储南京,此番平江遣一名运河把总护送京口,不想遭此不测。”
“不测?二百运军与十二名船工死于非命,五十万两漕银消失无蹤,这还是我大明朝么,逆贼杀官夺银,猖狂如斯,漕运及地方官员渎职怠政,办事不力,尸位素餐,置朕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嗓子缓过劲来的小皇帝再度拍案。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许进急忙开言道:“平江世代武勛,应对及时,得报后便将负责运送的把总下狱拿问,同时照会操江水师,封锁长江,盘查运河上下,定能寻获蛛丝马迹。”
“亡羊补牢!”朱厚照冷哼一声,“而今怎么办,朝廷用度不足,京师百官俸禄何处筹措?”
“江南漕粮立即绕道溯江而上,以解燃眉之急。”韩文拿出主意。
“不可,溯江而上,水途二百八十余里,风涛险恶,若是再有倾覆,如何是好?”工部曾鑒抛出一个问题。
焦芳打量下皇帝脸色,知道这位爷想银子想疯了,捻着胡子慢悠悠道:“事急从权,不若加征江西秋赋,派重兵重新押送。”
焦老大人愿意免河南赋税,对江西人可没什么好感,当年彭华打压自己的仇可还记得呢。
“税有定额,太祖明训,不能病民以利官,岂有复征之事。”王鏊吹胡子瞪眼,大声驳斥。
不加税,明末三饷哪里来的?扯淡,丁二心中不屑,反正这银子也不会有多少落他手里,懒得操心。
“陛下,当务之急是追根溯源,早日寻回失银才是正理。”侍立一旁的刘瑾轻声道。
“对对,东厂、锦衣卫马上南下,给朕找……”朱厚照连连点头,当即下令。
别呀,皇上,上回顶风冒雪跑了趟海东,什么好没落下,现在还来,怎么这大明朝越到年底破事越多,丁寿心里一千个不愿意。
“陛下,厂卫耳目虽灵,毕竟鞭长莫及,追查漕银之事刻不容缓,六扇门正副总捕恰好均在江淮一带办案,不若由他们协助漕帅追查失银。”似乎听到了丁寿心声,闵珪抢声说道。
“闵尚书所言极是,大理寺附议。”
“都察院附议。”
三法司真是同进同退,步调一致,杨守随和张敷华都插进一腿,朱厚照也不好驳回,点头道:“依众卿所奏,传旨陈熊,準许便宜行事,涉及漕案地方一体官吏全力配合,务必追回漕银,早日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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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重臣出宫后,便三三两两按照远近亲疏地聚在了一起,许本兵自觉地靠近焦芳那边。
韩文瞧那几个“奸佞小人”距离够远,才低声对闵珪道:“谢过朝瑛兄援手之德。”
闵珪左右看看,才放心回道:“无妨,举手之劳,只是陛下性子急,这事不能拖了。”
韩文点头,“老夫快马给陈熊去信,要是不想被锦衣卫查出那些事来,就赶快想法把案子给结了。”
“公公,您说这几个老家伙憋什么坏屁呢?”丁寿如愿以偿没摊上事儿,心情放松,仰着下巴点着韩文等人的背影。
刘瑾双手笼在袖内,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冷笑,“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呵呵,咱家看你们这六扇门还能开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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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凝寒,朔风凛冽。
丁寿拥裘策马在城外的树林里穿行。
久雪初晴,閑极无聊的丁二爷带着钱宁等一干人等出来打猎。
大冬天的,猎物本来就少,十几个人策马扬鞭,什么活物都给惊跑了,于是丁寿与众人分道而行,也是倒霉催的,将近两个时辰下来,二爷连弓都没机会张上一次。
轻抚胯下苍龙驹的鬃毛,丁寿和坐骑打着商量,“二爷颗粒无收,想必钱宁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与其在外面喝风,不如早些回家喝酒才是正经,你说呢?”
苍龙驹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下地上雪泥。
“就知道你也这么想的。”丁二自说自话,催马向林间的山神庙赶去。
自打丐帮钱广进等一干花子死于非命,这山神庙便更加破败,丁七随涂大勇赴君山总舵,大信分舵其余人等也不会到这里来寻晦气。
山神庙已然在望,丁寿信马由缰,在马上晃晃悠悠地打起了盹儿。
几声女子娇叱与兵刃撞击声,在寒风夹杂中吹送到丁寿耳边。
丁大人立时来了精神,一拍马鞍,腾空而起,如鸟投林,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山神庙前。
“小娘们,识相的快陪爷们乐乐,保你们平安无事,否则别怪大爷辣手摧花。”一个男子淫笑道。
“两位朋友,敢问是哪条道上的,今日行个方便,来日白云山定有后报。”一个女子出声道。
庙内略微静默一下,随即另一个男子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郭惊天那老鸟人的门下,石爷越发不能轻易放过了,否则岂不白吃了这份皇粮。”
“你们是做公的?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大胆妄为,就不怕方未然方大哥将尔等捉拿法办!”另一个女子声如连珠,又清又脆。
靠在庙门外的丁寿无奈摇头,这场景感觉有些熟悉,怎么这两只燕子永远就是这两个套路。
两名男子同时放声大笑,“方未然算什么东西,也敢管爷们的事,慢说是他,就是刑部闵老头也不敢在我们丘督主跟前放肆,小丫头,自己脱衣服吧,别让爷们费事。”
男子越说越下流,气得鉆云燕身子发抖,混迹绿林多年,三山五岳的好汉提起父亲沖霄燕郭惊天谁不叫一个“好”字,至于铁面无私方未然的名头,更是让宵小之徒退避三舍,怎地北上进京,连连吃瘪,心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更是被人贬得一钱不值,按郭依云的刚烈性子,立即便要扑上去拼命。
郭飞云拉住妹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低眉浅笑道:“二位官爷有命,小女子自当从命,奈何我们姐妹都已有了人家,纵是有意迎奉,也怕夫家不许。”
一个男子哈哈大笑,“小娘们果然懂事,咱就别扯那些虚文,你男人是谁呀,拉出来看看,崔爷当场送一顶绿帽子给他……”
“流氓兔,你要送什么给爷呀?”丁寿斜倚破烂庙门,眼神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