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沿着江岸,顺水漂流在新安江上。
两个短衣赤脚的少年郎不操舟楫,只顾大声谩骂指责着对方。
“当初谁出的主意摸了这一票,你当时那个窝囊样难道忘了,而今想和小爷平分,呸!你也不看看你们家坟头上长没长那根蒿子!”
“没我在船头张罗引人注意,你能趁机把银子带下水?就这么点银子想把我打发了,门儿都没有,逼急了老子,拉你去衙门,咱们三头对案,同归于尽!”
“你是谁的老子!”一个少年嘶吼着沖了过去。
另一个少年丝毫不让,迎着来人扭打成一团,小船在平静的江面上晃晃悠悠打起了转。
二人下手也是真狠,不多时衣衫破裂,满脸挂彩,却还都揪着对方兀自不松手。
“两个不知死的小兔崽子,还敢在爷们家门前晃悠。”
一阵冷笑,惊醒了厮打不休的二人,转身看去,两名拎着单刀的黑衣汉子立在船头,阴测测地瞅着他二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两个半大少年同时松开了对方,惊恐地看着对面。
“这么健忘,才偷了爷们银子几天啊,寨主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带着我们兄弟年根下也不消停,整日在江边林子里鉆来鉆去的,还好工夫没白费,总算逮到你们两个小贼了。”
“大哥,不,大爷,小的们也是一时糊涂,银子我们一两没动,就在舱里,求二位爷给小的们一条活路。”二人连连作揖求饶。
“饶了你们?”一个黑衣人瞧了同伴一眼,笑容玩味。
“你们那些已经上了奈何桥的伙计们该多冤枉呀。”另一个黑衣汉子单刀已经举起。
两个少年互相使了个眼色,分别从船舷两侧鱼跃入水,也不露头,洑水潜行。
“小崽子哪里跑!”两个汉子大声怒喝,一人一边,向水中狂甩暗器。
水面咕噜噜一阵轻响,一片血水染红了江面,两个黑衣人紧紧盯着江面水纹动向,涟漪阵阵,渐趋平静,四周都没发现水线痕迹。
“俩小子估计挂了,咱们回去交差吧。”一个黑衣人说道。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和寨主交待?”同伴苦着脸道。
“怕是早喂了江龙王了,不然你下水摸摸看。”黑衣人说话自顾进了船舱。
瞧着冰冷刺骨的江水,另一个黑衣人连忙摇头。
“银子还在,这下咱们兄弟立大功了。”同伴惊喜地喊道。
同伴急忙奔进船舱,大开的樟木衣箱内,一锭锭的官银险些晃花了眼睛,“快,回去向寨主报喜。”
二人并未靠岸,而是划着小舟沿着江岸而行,拐入了江畔的一片林荫之中。
茂密的树木枝叶繁盛,阴翳低垂如障,几乎垂至江面,两人矮下身子,将小船划了进去,一座深邃洞口出现在碧水尽头。
小舟毫无停滞,顺流直入犹如山鬼阔嘴的山洞,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水花四溅,两个湿漉漉的脑袋冒出了江面,徐惟学与王直相视一笑,长吸一口气,再度沉入了水中。
************
江畔丛林中,听了王直稟报的丁寿点点头,“你们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王直二人应声退下,方未然沉声道:“没想到贼人藏身处如此隐秘,难怪六扇门多年来遍寻七兇不得。”
“贼蹤已现,剿贼从速,卓某愿为先行。”卓不群星眸一瞬,逸兴横飞。
“进洞后如何行走,贼人有无暗桩埋伏,漕银藏在何处,卓少侠何以教我?”年来二爷武功未有寸进,嘴贱舌头毒的本事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都嫌客气。
果然卓不群被气得面皮紫涨,才要发作被窦妙善拉住了袖子。
“丁大人胸有成竹,想必早有定计,可否为我等解惑。”
“窦女侠客气了,丁某实不敢当。”丁寿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就是一张笑脸送上。
“丁大人何必过谦,单用鸡血惑敌这一手,就让小女子大开眼界,自愧弗如了。”窦妙善笑靥如花,软语奉承。
“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教窦女侠见笑了。”
卓不群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低声嘟囔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卓少侠说的是,敝人晓得自己的斤两,所以斗胆请窦女侠一同探路。”
“不可。”周边几人异口同声。
“前途兇险未知,窦师妹一介女流,如何轻蹈险地。”卓不群道。
“卓少侠放心,有丁某护持,定不让窦女侠伤到一丝毫毛。”
就是有你这淫贼在身边老子才不放心呢,卓不群把脸扭到一边,懒得做答。
“缇帅身份尊贵,不可亲当矢石,还是由在下代劳吧。”方未然担心的是另一回事。
手下锦衣卫也难得的七嘴八舌附和方未然,这位活祖宗在宫里的面子大家都清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几个也就不用回北京了,直接上吊抹脖子选一样吧。
“老方,事情都说好了,这活儿除了我没人能干……”丁寿苦口婆心地劝道,说到这他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起码目前在这里没人能替我,你就免开尊口吧。”
“还有你们几个,全都闭嘴,一个个哭丧着脸,爷又不是去寻死,在外面听从方捕头吩咐就是。”丁寿对着一众手下喝令道。
看着丁二爷摆出官威,锦衣卫们也不敢再多言了,免得不小心触了霉头,前车之鑒就是那位钱大人,现而今也不知游出长江没有。
收起八面威风,丁大人缩脖躬身,笑吟吟道:“当然,这一切要看窦女侠的意思,若是芳驾不便,敝人不敢强求。”
“我?”窦妙善美目笑成两弯月牙,“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