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前,锦衣卫指挥使丁寿正对着一桌子菜运气。
太后寿诞之日,按《大明会典》定制,赐宴百官,贪吃的丁二爷独自占了一桌,反正小皇帝都不在意,安排饮宴的光禄寺更不敢惹他。
酒四盘,菜四色,点心一碟,寿面一碗,酒三盅,尼玛,这是皇上亲妈生日的大宴规格,在酒楼里点这几个菜都觉得丢人,光禄寺的小子是不是在给二爷下套。
抻长脖子看边上一个合桌的菜色,嗯,一模一样,多了一碗寿面,三盅薄酒,这还是我大明国么,赐宴如此寒酸简陋,咱不说满汉全席,也不敢和逃难的老佛爷比,退位后的宣统皇帝一顿早膳还五十多道菜呢,二爷现在都觉得脸上臊得慌,肚子更饿得慌。
「丁大人,您用完了?」乾清宫小太监张锐凑了上来。
「你说呢?」丁寿没好气地反问。
「奴婢就是传个话,」张锐尴尬地干笑道:「太后宣您进宫说话,陛下让奴婢过来通传您一声,用过膳后便过去。」
「知道了。」一帮子命妇在宫里陪您说话还不够么,何必还要拉上苦命饿肚子的二爷呢,丁寿满肚子牢骚。
「张公公通传辛苦,劳烦帮我再找个人来。」丁寿顺手将两个金锞子塞到了张锐手里。
「哟,奴婢可当不得缇帅厚赏,为丁大人奔走是小的福分。」
张锐攥紧了到手的金子,嘴上却一阵推脱,这俩金锞子起码值个三四十两银子,他虽说在乾清宫奔走,可毕竟没什么实权,这些银子对他言可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丁某从来不差饿兵,有好处大家分润,张公公推脱可是嫌少?」
「不敢不敢,要不宫里人都说缇帅仁义大度,奴婢最是服气。」张锐脸上都笑开花了。
丁寿也惠而不费地跟着笑了几声,大锭银子在大明朝花不出去,带着也不方便,更不想叮叮咣咣揣一兜子铜钱到处乱晃,谭淑贞便着人铸了一批金锞子给他,体积不大,平日打赏花销尽够用了。
有钱好办事,张锐急三火四地便把人找来了。
「卫帅……」
尽管在锦衣卫衙门里当差了一阵子,齐大公子见着丁寿还是心惊胆战。
「赐宴吃完了?」
齐良连连点头,「吃完了,真得都吃完了。」
暗自一叹,作孽呀,怎么把这孩子吓成这样,丁寿此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地负疚感,当然是沖着某人的面子。
「交待你的话记住了?」一边走,丁寿一边嘱咐道。
「记住了。」齐良抱着礼盒,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丁寿后面。
到了仁寿宫,一经通传,便宣召入宫。
此时仁寿宫内悬红挂彩,布置得极为喜庆,丁二爷熟门熟路,带着齐良快步到了殿门前。
「王宫人几日不见,气色更加娇艳了。」
宫人翠蝶眼角向丁寿身后齐良轻瞥了一眼,敛衽肃容道:「托缇帅洪福,还过得去。」
「太后那里……」丁寿也知道时机不对,不再调笑。
「贺寿的命妇们都已出宫,如今太后只留着两位大长公主殿下叙话。」王翠蝶知晓丁寿问些什么,「丁大人请随我来。」
一进宫内里间,便见榻上高坐的张太后,下首边则坐着两名年近三旬的盛装丽人,俱是头上狄髻玉翠堆盈,裙间玉环琼佩,叮咚有声,雍容华贵,光彩射人。
「臣丁寿,恭祝太后陛下青春永驻,福寿绵绵。」丁寿一见面,便煞有介事地行了大礼。
「行了行了,弄得和真事似的,快见过两位公主殿下吧。」太后看来今日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说道。
王翠蝶上前引荐,堂上两人分别是小皇帝的二姑姑永康大长公主和三姑姑德清大长公主。
丁寿又立刻上前重新行礼,被永康大长公主止住。
「行了行了,今儿个的寿星又不是我们,这行起礼来没完没了的,还不喧宾夺主了。」
永康公主鹅蛋脸,大眼睛,说起话来未语先笑,透着爽朗豪爽。
「缇帅国之重臣,不必客气。」相比姐姐,德清公主细声细气,温婉淡雅。
「什么国之重臣,不过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猴子罢了。」太后笑骂道:「成天东跑西窜的不得消停,也不知在瞎忙些什么。」
「自然是忙着为您老準备寿礼呀。」丁寿涎着脸道,「您老可不能念完经就打和尚,采办的衣料器具可都送进宫来了。」
「南边的雀羽织锦确实不错,人人都说好。」太后难得夸了丁寿一句,「这总行了吧。」
「那些不过小玩意,这压轴的自然要今天才呈上来。」
丁寿挥手示意帘子外面捧着礼盒的齐良上前,齐良看得已经呆了,按说皇宫是自己母家,这地儿应该他更随便些才是,这位爷怎么和到朋友家串门一样,还和太后抬杠逗起闷子来了。
丁寿重重咳嗽一声,齐良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臣齐良叩见太后陛下,永康公主殿下,德清公主殿下。」
「齐良?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啊。」太后狐疑道。
「太后,这孩子是大姐家的长子。」德清公主提醒道。
「喔,想起来了,小时候随你母亲进过宫。」太后猛然省悟,笑道:「已经这么大了,快进来,让哀家瞧瞧。」
齐良低眉垂首进了珠帘,不敢多发一言。
「嗯,不错,生得一表人才,算来你和皇上差不多年纪,唉,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老咯。」太后心有戚戚,长吁短叹。
「太后您越活越年轻,那个不开眼的要说您老了,小猴儿我活扒了他的皮。」
丁寿随口一说,齐良却心有余悸的一哆嗦。
「瞧你这话把孩子吓得。」太后不满地瞪了丁寿一眼,将齐良拉到自己身前,安抚地拍拍肩膀。
「良儿,皇姐怎么未见?难不成身子不便?」永康用绢帕掩了下鼻尖湿汗,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还是心里不爽利?」
见太后脸色一沉,齐良翻身跪倒,「母亲本想亲来拜寿,无奈有孝在身,不祥之人怕沖撞太后吉辰,故失仪未至,请太后明察。」
「起来起来,这孩子,别动不动就跪下,都是一家人,讲那些虚礼作甚。」太后拉起齐良,长叹一声,「你母亲的难处哀家晓得。」
「太后,仁和殿下的人虽未到,这心意还是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