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你回来早了。」丁寿举着的手臂无奈放下。
「你知我要回来?」杜翩翩云鬓凌乱,喘息未定。
丁寿对着灰头土脸的杜翩翩好好端详了一番,见她衣裙略有破损,还沾染了些许血迹,微微摇首道:「虽说想着不久再会,可杜姑娘这副模样丁某却属实没想到。」
「还不是你害得!」杜翩翩狠狠剜了丁寿一眼。
「我?」丁寿望了慧庆一眼,无奈摊手,「而今我可没那閑工夫。」
慧庆肉脸颤动,「只怕是被施主的银子味儿引来的同道。」
「同道?那帮人可从不讲什么道义。」杜翩翩没好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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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茫,荒凉的黄土高原上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忽然间数百条人影好似狼群般从千沟万壑间鉆出,快速向荒原间的客栈奔去。
一个身材高大,苍髯如戟的褐衣大汉屹立在山坡上,冷冷注视着荒原上奔跑的幢幢黑影,神情阴狠。
「老徐,那几个露了行藏的兔崽子怎样了?」
「除了被杀的两个,其他人按老规矩,打断手脚扔在原上喂狼。」一个肩宽背阔面黑如炭的汉子上前与大汉并立。
「娘的,弟兄们窝在谷里吃了两天的沙子,几笔买卖从眼皮子下过去都忍着没动,眼瞅着肥羊要上门了,这几个小子竟然起了色心,若只杀人劫色也就罢了,偏偏还没那本事,走了人去,若是惊跑了肥羊,老子灭了他们满门。」褐衣大汉骂骂咧咧,余恨未消。
「放心吧老颜,方圆数十里没个人家,你我兄弟联手,能跑得了谁去。」黑脸汉子执着黑黝黝的镔铁长枪,用力往地上一顿。
「万马堂基业毁了后,咱们兄弟苦心经营这些年,才攒下八百人马,待这笔买卖成了,定要招兵买马,杀上快意堂报仇雪恨。」大汉挥舞着手中锯齿钢刀,张牙舞爪。
这两人当年也是万马堂一寨之主,分别是「恶屠夫」颜日春与「万里游龙」徐九龄,当年总瓢把子马行空被杀之后,二人自立山头,凭着好勇斗狠,心狠手辣的酷烈手段,又聚集了一班亡命之徒,在西北荒原纵横驰骋,杀人越货,恶行斑斑。
徐九龄嘬了嘬牙花子,没有接茬,报仇?当年万马堂声势浩大,兵强马壮,还被萧别情那小子杀了个七零八落,凭如今这帮乌合之众还想报仇,那不是上门送死么。
心头不以为然,徐九龄却没说什么,颜日春脾气暴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犯不着为他一时意气的话较真。
「二位当家的,客栈已经围住了,怎么办?」一个喽啰上前稟告。
「里面有什么动静?可有人外逃?」徐九龄问。
「马廄中马匹都在,客栈中灯火通明,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怎么可能!」徐九龄满腹犹疑,逃走的小娘们轻功虽不弱,可己方一路追赶并没丢了蹤迹,店内肥羊应该已得了信儿,方圆几十里内又无处可去,上策便是乘马外逃,怎会一切如常。
「老颜,店里怕是有古怪。」
颜日春可不管那些,「什么古怪!怕是这帮家伙吓破了胆子在里面哭呢。」
「他们为何不乘马逃走?咱们弟兄的马匹都在山坳里存着,这一时间可撵他们不及。」
「他们哪知道这些,再说人跑了,银子跑得掉么,八成舍不得银子或者不晓得你我弟兄的手段……」
颜日春笑容凌厉,锯齿刀一挥,「今夜就给他们开开眼,弟兄们,沖进去,男的杀,女的奸,老子只要银子!」
众匪大声呼喝,手舞钢刀,怪叫着沖进了客栈。
沖进大门的悍匪们张大嘴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空旷的大堂上一无桌二无凳,只有散落一地的雪白银锭。
「抢啊——」一个积年老匪嗷唠一嗓子扑了上去,打生打死这些年图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些,藏起几锭就够在老家买田娶老婆的,谁再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谁他妈丫头养的。
「我的,是我的!」
「别抢,你他娘找死!」
这帮马贼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兇恶之徒,此时银子当面,哪还顾得了其他,争抢起来就有红眼拔刀的,未进店的听前面说起店里情形,也不管不顾死命往里争挤,本来还算宽阔的客店大堂一时挤进了百十个人,显得拥塞不堪。
客店棚顶悬挂的多层连枝灯突然坠下,直接将两个倒霉蛋砸倒在地,飞溅的火花灯油更是烫得一众马贼吱哇乱叫,跳脚不休。
随着油灯坠地,手持连弩的锦衣卫突然从客店二楼四周廊柱后转出,对着楼下众匪攒射不停。
大堂马贼猬集一处,众锦衣卫根本无须瞄準,「嗤嗤」箭雨声中,楼下惨嚎痛呼不绝,哀声一片,侥幸生还者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死得好,活该!」手下死伤惨重,颜日春不怒反笑,这般不听号令只顾争抢的混账死光了也不心疼。
「大当家,怎么办?」一个马贼凑前问道。
「沖上去。」颜日春眼中兇光闪现,在喽啰惊呼声中,一把抓住他的脖领,以人为盾,上下挥舞着沖进店内。
二楼锦衣卫不想贼人这么快又杀了进来,立即再发弩箭,一匣射凈,便接过身后同伴重新装填的连弩继续发射,箭雨虽是不绝,奈何马贼人数众多,在颜日春的带领下,悍不畏死沖向二楼。
颜日春手中的喽啰早已被射成了刺猬,他仍旧步步紧逼,挥动不停,猛然举起尸体向楼梯边的两个锦衣卫砸去,二人为他声势所吓,偏身避让,颜日春一个虎跃沖上二楼,刀光翻滚,砍倒二人。
大当家一马当先上了楼,众马贼虎吼一声,紧随其后,正当颜日春自鸣得意时,忽感身旁暗流涌动,急忙侧身,咔嚓一声,半截护栏被劈得粉碎,未等颜日春看清来人,腰间一痛,被来人一脚从楼上踹了下去。
丁寿踢飞颜日春,又劈翻了几个跟进的马贼,大声下令道:「于永,带你的人继续放箭;郝凯带人随我杀下去。」
丁寿知晓贼人数量颇多,如果让他们沖上来,己方定要被人潮淹没,当下毫不犹豫,跃下楼杀进人群。
颜日春扶腰站起,锯齿刀一指丁寿,「灭了他。」
杀红眼的众匪徒嗷嗷叫着沖丁寿扑来,郝凯等人紧围在丁寿身侧,拼命抵挡。
厉声娇喝,两道倩影从二楼跃下,慕容白翻手夺过一柄马刀,以刀做剑,点刺撩扫劈崩,迅捷凌厉,转眼便血染罗裙。
相比慕容白,杜翩翩温和许多,甩手几枚飞镖,转身一蓬银针,在怀间一掏,又摸出一方香帕,只是闻过帕上味道的马贼,立即七窍流血,去见了阎罗王。
「好狠毒的婆娘。」徐九龄见之大怒,舞动杯口粗的镔铁大枪,疾迎而上。
枪沉势重,一击隐有风雷之声,杜翩翩才一抬头,便觉惊风扑面,七寸三分的镔铁枪头已到眼前。
徐九龄面露狞笑,手腕发力,将铁枪猛然前送,要将这婆娘一枪搠倒,却陡闻一声暴喝,大枪前端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难进分毫。
徐九龄吃了一惊,定睛细看眼前是一胖大和尚,只见那和尚手握枪端甩臂一震,徐九龄只觉一阵剧痛,双手虎口迸裂,鲜血长流,不自觉松开铁枪。
慧庆和尚夺枪到手,立即双手一摆,变枪为杖,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击来。
还未及身,徐九龄便被破空呼啸声震得耳膜生疼,晓得厉害不敢硬接,仓皇贴地一滚,逃出圈外。
只听数声惨叫,铁枪横扫余势未消,几名马贼被打得骨断筋折,倒地不起。
「大和尚好威猛的伏魔杖法。」丁寿百忙之中不忘鼓励他人。
「南无阿弥陀佛。」慧庆和尚口宣佛号,宝相端严。
半夜来还是头一次听这和尚口念弥陀,丁寿好生奇怪,一愣神的工夫险些被十几把马刀砍中,急忙连出数掌,劈死几个倒霉蛋解恨。
再宣佛号,铁枪在慧庆手中大开大阖,如怒龙入海,转眼之间,又是四名马贼命丧伏魔杖法下。
丁寿算是明白了,这和尚每逢杀人之际便要念声佛号,你吃酒喝肉时怎不见这般虔心。
「杀人就杀人,何必啰唣!」丁寿很生气,爆了五个倒霉蛋的天灵盖。
「佛爷每杀一人,便是超度一人到彼岸世界,如此功德圆满,岂能独享,口念弥陀,是为我佛分润功德。」
慧庆手上不停,铁枪飞舞,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名马贼兵器脱手,马刀反砸自身,血光迸现。
慧庆口念佛号,如魔神附体,勇猛难当,丁寿几人下手狠辣,绝不留情,再有二楼于永等人弩箭助阵,众匪片刻伤亡惨重。
「他奶奶的,这买卖要蚀本。」颜日春兇性激起,舞动锯齿钢刀,向郝凯杀去。
郝凯此时也杀得浑身是血,精疲力竭,猛然见一团寒光闪闪,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向自身裹来,惊慌失措下竟不知如何抵挡,眼见就要被刀劈而亡。
蓦地人影晃动,丁寿掠过,平空一指戳进耀眼刀光,「叮」地一记金铁交击之声,颜日春手臂酸麻,锯齿刀脱手。
丁寿抄手接刀,反腕横抹了过去,这一刀飘忽如电,直取颜日春项上人头,颜日春无处可避,亡魂大冒,忽然间脚底一滑,向后摔倒,无巧不巧,那一刀正擦着他的唇边扫过,切掉了他半截鼻子。
满脸是血的颜日春不敢再战,向手下马贼身后一缩,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其余贼人哪敢再战,潮水般退出店外。
丁寿轻弹刀锋,看着地下那一汪血水暗自皱眉,这小子命还真大,跌跤躲过这一刀,简直是有「光环」附体么。
客店外,被「光环」拯救的颜日春大当家正在跳脚怒骂,「死!他们必须死!不然你我兄弟在西北道上没法混了,老徐,组织人手再杀进去!」
「里面人武艺高强,有备而来,再进去怕也是徒增伤亡。」徐九龄沉吟道。
「那还算了不成?!」颜日春狂吼,损兵折将不说,两个当家的丢了兵器,自己还赔上一截鼻子,今夜算栽到家了。
「当然不能算,不过攻进去是进他们的埋伏,他们要是出来可就得听咱们的算计了。」徐九龄狡黠一笑。
「怎么意思?」颜日春懵懂不解。
「来人,叫弟兄们準备火把,把这店给烧了,前后门暗青子招呼,里面出来的不论死活,打成刺猬再说。」
「烧店?可是……」
「老颜,你放心,这银子又烧不坏,事后再捡就是了。」徐九龄高声笑道。
鼻子上包着布的颜日春心领神会,附和大笑,不想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躲在门边的丁寿听了外边说话,与同样面色难看的慧庆对视一眼,苦笑道:「这下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