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刀锋紧挨如玉肌肤,并无一丝血花绽出。
萧别情目光如刀,凝视白少川,“你为何不躲?”
白少川对横在咽喉的春风快意刀视而不见,莞尔道:“你又为何不斩?”
“你当我不敢!”萧离声音转厉。
“我早说过,死在你手,也是归宿。”白少川平静道:“本是我欠你的,今日偿还而已。”
萧离沉声道:“我们曾是朋友?”
白少川道:“很好的朋友。”
萧离厉声怒叱:“你所作所为可对得起朋友二字?”
白少川摇首。
“你不但有负朋友之义,你还……负心薄情!”萧离一字一顿,字字切齿。
“不错,白某负义薄幸,死有余辜,萧兄,请动手吧。”白少川闭目扬首。
萧离心潮激蕩,连持刀的手也微微颤动,白少川一言不发,一副引颈就戮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萧别情忽然收刀后退,背转身道:“你走吧。”
“别情终究是君子,可欺之以方。”白少川摸着仍旧发凉的颈间肌肤,微微摇头,惋惜道:“有朝一日恐会吃大亏。”
“住口!”萧别情蓦转身来,嗔目叱道:“萧某不杀你,是因为有人比我更该杀你,你也应死在她的手上!”
白少川神色一黯,垂目道:“你说的不错,我亏欠她的确更多。”
“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萧某再也不想见你。”
“别情可以不认我这个朋友,但奉劝萧兄一句,切莫与丁寿反目。”白少川言辞恳切。
萧离一声冷笑:“这与你似乎无关。”
“却与萧兄安危有关,这也是此番我不得不来的缘由。”白少川带着几分怅然,“否则,我也的确无颜见你。”
萧离面露讶色,静待下文。
白少川苦笑:“丁寿其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他对你好,会真心实意,推诚置腹,可若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也定会睚眦必报,变本加厉,最好少招惹为妙。”
“这是警告么?”萧离冷冷道,别情公子并非受人要挟之辈。
“算是提醒吧。”白少川不置可否,犹豫一番还是继续道:“仅他一人倒还好说,内廷刘公公对他青眼有加,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萧兄切莫一时意气,为萧家满门招祸。”
“刘瑾?”萧离嗤的一声冷笑,对这位当朝权阉甚是不屑,“萧某安分守己,快意堂奉公守法,刘瑾便是权倾天下又能如何,难道还要欲加之罪么!”
白少川手指金匾,“不瞒萧兄,这面赐额便是刘公授意。”
“刘瑾的主意?”萧离回身望着那块碍眼匾额,不明所以。
“其中利害,萧兄若是不明,不妨请教萧老前辈。言尽于此,山高水长,万望萧兄珍重。”白少川拱手告辞,转身而去。
“你……”萧离不觉踏前一步,凝望白少川背影,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再出声音。
*** *** *** ***
“事情办妥了?”丁寿歪靠着椅子,拄着下巴问道。
白少川在他对面坐下,点了点头。
“其实还刀这点小事随便让锦衣卫去办就是,何必劳烦白兄大驾,”丁寿眨了眨眼睛,眼神中不乏探询之意,“你与那萧别情有旧?”
“张公公想必已经告诉你了,何必多问。”白少川轻挥折扇,悠悠说道。
“张雄连看你们动手的胆子都没有,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诶,你们俩究竟怎么结的仇?”丁寿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
“你想知道?”白少川扬眉一笑。
丁寿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他与快意堂将来是敌是友还不好说,多知道点对方过往也算知己知彼,再则,二爷的八卦之火已经被熊熊点燃。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是——”白少川隐在折扇后的双眸中忽然透出凛冽寒意,“过后我会灭口。”
“那我就不听了。”丁寿仰头打个哈哈,白老三说到做到,二爷又不是百毒不侵的身子,没必要冒这个险。
白少川眼中冷意转瞬即逝,粲然道:“西北的事差不多了,收拾一番,与我回京吧。”
丁寿摇头,“暂时还走不得。”
“刘公公可是催你回去,”白少川剑眉微挑,顿顿又道:“甘肃毕亨那里你也不必去了……”
“知道。”丁寿无力地扶着额头,他这次西行闹得动静的确有点大,一路过来山西、宁夏、延绥三镇折了四个巡抚,还有一个三边总制战死沙场,怕是在大明官场里他丁二郎已经成了“丧门星”的代名词,据锦衣卫得到的消息,甘肃巡抚毕亨已经上表要回籍给爹妈守墓了,他要是真赶过去,那位爷保不齐能做出挂印潜逃的事来。
顺手将身侧一张红帖扔了过去,丁寿道:“可做事总得善始善终吧,记得我因何出京的!”
“喜帖?”白少川微愕,打开细看:“沐恩小子傅鹏百拜奉书大金吾恩人丁公阁下……”
这长长的肉麻称谓让白少川微微蹙眉,“正德二年十二月丙寅,侍生结缡之庆,薄治豆觞,恭候恩公大驾莅临。愚门下沐恩傅鹏顿首再拜。”
“傅鹏要成亲了?”
“他孝期已满,成亲也不违制,你说这么个东西,好端端地买个鸡非要勾搭人家孙玉娇,摊上人命官司不说,害得咱们爷们大老远地跑这一趟,如今这官司也了了,婚期就在这几天,你陪我过去应付一下,走个过场吧。”丁寿百无聊赖,只当是个收尾,也好应付张太后那娘们将来问询。
白少川将喜帖丢在一旁,摇头道:“我素不喜喧闹,在此候你便好。”
“别啊,丁某一人去凤翔多无聊,你要舍不得银子,你那份喜钱我替你出了。”丁寿坐起身,半真半假地揶揄道。
送了这惫懒家伙一个白眼,白少川拂袖离去。
“真不经逗,”丁寿重新倒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戴小妞陪他爹回绥德了,小慕容还在花马池将养,身边连个可调戏的人都没有,二爷好命苦哟……”
*** *** *** ***
腊月初三,凤翔府,郿县。
数月前还愁云惨淡,门可罗雀的傅宅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府门前车如流水,马如接龙,到府贺客非富即贵,再无半分败落之象。
负责操持婚事的知县李镒算是遭了大罪,迎来送往间,堂堂令尹老爷的腰身几乎没有直起过,非是李知县腰桿子太软,实在是来人一个个身份硬扎,让他不得不低头见礼。
秦王府承奉贾能,官品虽不高,身后代表的却是宗藩之长的秦王爷,入席上座!
新任宁夏巡抚安惟学、总兵姜汉,就任之时枉道来贺,无论如何不敢怠慢,里面请!
陜西巡抚曹元与布政使曲锐,这二位可都是顶头上司,礼数万万不敢有差!
至于分别代表戴钦和马炳然的帐下中军官与亲信幕客,虽说二人已转迁他处,可已然是方面大员,将来官场兜兜转转保不齐还有打交道的时候,自然也不能轻忽,须得安排个好位置!
陜西总兵曹雄长子?曹公子,里边请……
延安知府赵楫赵府台的贺客,这边走……
……
……
一通罗圈躬打下来,李镒的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心中默默盘算一下,按这些大人物身份品级排序,自己这一县父母怕是连内堂席位都混不上一个,何苦来哉,不由暗暗埋怨傅鹏小儿不晓事理,下了这许多喜帖竟事先招呼也不打一个。
傅鹏比之李镒更加不堪,李知县好歹通晓官场世故,面对各级上官趋前退后自有礼仪规章,他则是见面一拜再拜,若不是对方执意不受,他那一身大红簇新吉服早就在泥里打了几滚,即便如此,他行礼行得也是头昏脑涨,被李镒拉住询问时还不明所以。
“啊什么?我问你几时背着我下了这许多喜柬,省府道各司文武都遣人来贺,事先怎不说上一声,一时哪里预备许多酒宴!”李镒看着一脸懵懂的傅鹏便觉有气。
“老父母休要动怒,学生实在不知啊!”傅鹏一脸委屈,迟疑道:“难道里面贵人不是县尊延请而来的么?”
“我?”李镒都被气乐了,本官爹妈死了里面那些人都不定会问上一句,他们会看我的面子跑来给你贺喜,呸!
强压怒火,李镒沉声道:“你说实话,除了原本说的自家亲友,本县缙绅,你还给谁送了喜柬?”
“再有……没有了。”傅鹏言辞闪烁,但经不住李镒再三逼问,还是吐出实情。
“你请了丁帅?”李镒闻听一愣,随即恼怒:“为何不早说!?”
“老父母息怒,学生想着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未必有暇,不过投帖一试,缇帅并未回复,是以未曾……”
傅鹏还想解释,便被李镒暴怒打断,“你还想如何!等缇帅与你往来回帖么,你以为自己是谁,缇帅而今总理陜西军政事务,身份何等尊荣,岂会有此閑暇!既然投了请柬,又不早做预备,是想让本官在他老人家面前难堪么!”
“老父母何出此言,缇帅纵然前来,不过添一杯一筷,何至大动周章,再说而今人也未到,想来……”
“想来个屁!”李镒终于不顾斯文体统,爆了一句粗口,自己这顶乌纱帽目下还在头上戴着,是丁寿网开一面,让自己戴罪立功,唯一的要求便是将这场婚事筹办得风光体面,这阵子县内积压了多少公务,自己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好不容易这最后一哆嗦了,却被这不开窍的棒槌给毁了!
揪着傅鹏衣领,李镒指着堂内方向,压低声音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们会为了你们两公母的事大老远跑一趟郿县?分明是得了确切消息,来卖缇帅个人情。”
“这么说,缇帅定会前来了?”傅鹏面上喜色抑制不住。
“缇帅如今身份,一人动而四方景从,添一副杯筷便可接待,笑话!”李镒横眉立目道。
被训斥的如三孙子一般的傅鹏暗暗咬牙,面上却恭谨道:“老父母教训的是,该如何是好还请示下。”
“如何?”李镒眼珠转了转,当即道:“后续怕还有人来,府中布置怕是不够了,那些閑杂人等不要迎进门了,直接安排到县内酒楼,另开酒宴款待。”
“閑杂人等指的是……是哪些?”傅鹏疑惑问道。
这小子还真是蜡烛,不点不亮,李镒气极反笑:“本县缙绅名流,你开罪得起么?”
李镒的意思很明白,傅鹏顿时脸色难看,“可族人亲友也不能拒之门外,否则……”
“没什么否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李镒可不想开罪当地士绅,将来治理郿县还要仰仗这些人呢,至于傅家亲友?抱歉,谁教你们摊上小傅鹏这么个做事无行的浪蕩子弟,只好受委屈了。
望着甩手而去的李镒背影,傅鹏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前番牢狱之苦,加上今日之辱一笔一笔记在心里,待傅某计成,再与你计较。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到——”随着门前礼宾略带颤声的唱和,堂内高谈阔论的宾主众人纷纷涌出。
“见过丁帅。”众人迎出门外,齐声施礼。
“哟,诸位都来了,看来傅鹏你人缘不错。”丁寿说笑着下了马。
“恩公说笑,大人拨冗贲临,学生阖家幸甚。”傅鹏马前施礼,甚是恭敬。
“金鼎呈祥龙香结彩,银台报喜凤烛生花。这样的好日子我不来讨个彩头,岂不枉了西北一行。”丁寿哈哈大笑,与来迎众人一一见礼。
“缇帅妙语依旧,下官与总戎赴任之际,特来聆听教诲。”待得到安惟学面前,安老儿与姜汉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丁寿笑容一肃,示意进内详谈。
吉时方到,身兼数职的李镒又充当司仪,拜过天地高堂,傅鹏携新妇又专程跪谢丁寿。
“怎么就你们俩,孙玉娇呢?不是一起办喜事么?”透过轻纱盖头,丁寿依稀辨出新娘子是宋巧姣。
“缇帅,孙玉娇毕竟妾室,已从侧门迎进,如今在洞房等候。”李镒悄声道。
丁寿笑指李镒,“你们这些两榜出身的,心里弯弯绕太多,只要人家一家和美,其乐融融,些许子虚礼儿何必多做计较,本官那两个妾室可都是八抬大轿抬进门的,谁又说了些什么。”
凭您老的威风煊赫,哪个不开眼的敢乱嚼舌根,李镒牵牵嘴角,一脸惶恐道:“下官办事不周,请缇帅责罚。”
“说笑而已,听闻你这阵子也下了不少心力,这份辛苦我与你记着呢。”丁寿笑着拍拍李镒肩头。
这话分明是有意栽培,李镒受宠若惊,屈膝跪倒:“下官谢过缇帅。”
挥手让这碍眼的家伙闪一边去,丁寿取笑道:“新娘子,好事得遂,是否该敬我一杯啊?”
轻纱之下,宋巧姣玉面绯红,想起京师一行,千难险阻,感慨万千,柔声道:“大人隆恩厚意,莫说一杯薄酒,妾身便是粉身碎骨,也难偿一二。”
说者无意,傅鹏听者有心,愠色稍现即逝,朗声笑道:“内子说的是,晚生这便取酒来。”
不多时,傅鹏端来一精巧锡壶,亲手斟了两杯美酒,递与宋巧姣,嘱咐道:“大人雅兴,你也不妨陪饮一杯。”
“诶,你二人合巹酒还未饮,丁某喧宾夺主了吧。”丁寿摆手推辞。
“若无大人恩德,晚生此身不知何处,些许小事,何须介怀。”傅鹏一片赤诚。
旁边诸人也纷纷相劝,丁寿本也不是循规守矩的迂腐性情,含笑接过宋巧姣递过美酒,宋巧姣也捧起托盘酒盏,撩起头纱,缓缓啜饮。
丁寿一饮而尽,宋巧姣酒方及唇,丁寿见她捧着酒盏的纤纤十指,红白分明,浅浅翕张的樱唇菱角,艳若水仙,心儿不禁一蕩。
杯酒饮尽,宋巧姣玉颊染晕,头脑亦觉有些昏沉沉的,歉然道:“妾身量浅未得尽兴,乞大人恕罪。”
“不怪不怪,你二人该入洞房入洞房,该合巹合巹,不必在此相陪。”丁寿朗声大笑。
“大人说笑,晚生先送拙荆回去歇息,再来相陪诸位大人。”傅鹏道。
众人来此并非为他,当下也不挽留,只围着丁寿恭维套交情,郿县父母李镒果真连话都凑不上一句。
丁寿三言两语和其余人寒暄一番后,便与宁夏的文武二人凑到了一起。
“宁夏根底缇帅知之甚详,可有言教我等?”知晓官位是从哪里来的,安惟学和姜汉姿态摆得很正。
“宁夏官场根儿上烂了,副宪此去还要核查边储,重申法度,任重而道远。”想起此前宁夏之行,丁寿也觉脑仁儿发痛。
安惟学颔首,“缇帅放心,既蒙大人举荐,朝廷任重,老朽定当尽心竭力。”
“总戎,宁夏文恬武嬉,军户度日艰难,你若想整饬武备,怕也不易。”丁寿转对姜汉道。
“正要恭聆大人教诲。”尽管品级已不在丁寿之下,姜汉仍旧持礼甚恭。
“教诲不敢当,几句建言罢了,前番为了边事大局,一些人轻轻放过,如今时过境迁,他们也该挪挪地方了,另外一些人,也可适当提拔,兵部那里我自会行文……”
与宁夏文武两位大员一番面授机宜,二人心领神会,丁寿却觉口干舌燥,连饮了几杯也未觉好。
“缇帅,家严命在下代为问候。”一身素白棉袍的曹谦上前躬身一揖,温文有礼。
“我与令尊没什么交情,好就免了。”二爷正喉中生火,见了这小白脸火气更大。
曹大公子教养甚好,不以丁寿无礼为忤,淡然笑道:“缇帅回京在即,在下有一言请托转呈刘公。”
“曹公子有何言论早呈尊师岂不是好,何须劳烦丁某。”丁寿差人对曹家父子查探过一番,知晓曹谦的授业恩师正是那位前任三边总制杨一清。
“恩师致仕,一时怕难回朝堂,有些话届时再说恐就迟了。”曹谦诚恳道。
“哦?说来听听吧。”曹公子成功勾起了丁寿好奇心。
“刘公公用事以来,关中人才俊彦,连茹而起,实非山川之幸,学生斗胆请缇帅进言刘公,过犹不及,且留三五英才待作日后之图。”
丁寿更加不解,古人为官,所重者无非同年、同窗、同乡,如谢迁点中王华,刘健、马文升早年举荐刘宇,皆是乡党之故,江浙人把持朝政文选,榜上题名者多为南人,焦芳入阁,极力提拔北人,如今吏兵二部,可都是河南人掌印。
“多些陜人入朝,有何不好,曹大公子将来应试做官,周遭也多些助力,旁的不说,令尊若非沾着刘公乡党的光,此番未必可以轻易脱罪……”二爷记仇,曹雄那档子事时不时拿出来提一嘴。
曹谦苦笑;“凡事物极必反,朝堂机枢陜人遍布,纵不成党比,亦难保不因此遭旁人嫉恨,一旦大厦倾颓,内外群起攻讦,朝中三秦子弟必遭贬黜,十数年内难复元气……”
丁寿揉揉眉心,冷笑道:“曹公子,你那”大厦倾颓“所指为谁,令尊可知你如此胡言乱语?”
“今日之言皆谦一人浅见,缇帅若要见罪,谦自当领受,只请将此肺腑之言稟明刘公,谦感恩不尽。”曹谦一躬到地,语气挚诚。
“本官知晓了,你下去吧。”丁寿想不出曹雄竟能养出这么一个着眼大局的儿子来。
将再三请托的曹谦打发走,丁寿烦闷之心更重,又饮了几杯,也未见减。
“恩公似乎脸色不佳?”傅鹏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心头有些烦闷。”丁寿瞥了傅鹏一眼,总觉得这厮笑容有几分耐人寻味。
“想是一路劳顿,身子困乏,晚生带您去早些安歇。”傅鹏殷勤道。
看了看四周嘈杂酒客,丁寿油然升起一股燥热,便随着傅鹏离去。
穿堂过廊,沿着一条碎石甬道,径直来到后宅一处僻静小院,傅鹏推开房门,谄笑道:“恩公尽请安歇,晚生进去不便,还请海涵。”
没理解傅鹏在自己家中有甚不便,丁寿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并未掌灯,光线昏暗,借着窗外新月微光,隐约可见碧纱橱后流苏床帏,丁寿烦躁不安地扯开腰带,几步间脱了衣袍,赤条条地滚进帷帐。
“谁?!”一入帐丁寿便警觉有异,床内还有别人。
未等丁寿起身,一具赤裸火热的娇躯向他身上缠来。
“唷,小傅鹏还挺有孝心……”丁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不便”,抚摸着女子光滑如缎的肌肤,心头那股烦闷愈发不可抑制,猛翻身将那具柔软胴体狠狠压在身下。
“嗯——”,女子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呻吟,柔软身躯不安地轻轻扭动,一对柔中带挺的滑嫩乳峰紧抵着他的坚实胸膛,她的肌肤很烫,心跳得也很快,乱怦怦地似乎要跳出胸膛,让丁寿的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
丁寿半支起身子,大手抚过女子面颊,虽说看不清容貌,仅凭掌中轮廓也可感知此女样貌绝不会差,沿着曲线平滑的粉颈一路向下,一把握住了一只高耸乳峰,掌心用力,女子似痛似爽地发出一声低吟。
够劲!掌心乳肉滑如凝脂,弹性十足,且尺寸也颇为可观,比之长腿大胸的慕容白似乎还丰硕几分,顺着纤细腰身继续向下,直到丰润大腿间那神秘的黑色三角区域。
女子纤纤玉手已攀上了自己挺拔双峰忘情揉捏,一双挺直修长的玉腿更是不断交错摩擦,丁寿手指在萋萋芳草间游弋许久,才得深入两腿之间。
手指在女子敏感的两片嫩肉间轻轻一搓,耳畔便响起一声满足的娇吟,绷直的双腿轻轻一颤,松动了许多,丁寿得意一笑,纤长中指直入蜜穴。
女子“啊”的一声轻哼,丁寿心头一怔,玉门紧凑,腔道内虽已湿润,但阻碍重重,此女竟是完璧!
难得小傅鹏知恩图报,给二爷寻了个“原封货”,丁寿抿唇邪笑,俯首含住乳峰上一粒嫣红豆蔻,轻轻吸吮,指尖弹扫抚弄,如拨琴弦,更不时深入蜜穴中四处抠挖,拇指则捏着杂乱芳草间逐渐充血硬化的相思红豆不停旋转搓弄。
上下双管齐下,女子娇躯连连颤抖,蜜穴间溪水潺潺,紧窄阴门也慢慢松动,两片肉唇一张一合,香艳诱人。
丁寿那腔烦躁早化成烈火涌入小腹,阳物坚硬如铁,杀气腾腾,此时水到渠成,哪里还忍耐得住,分开女子两腿,将硬挺分身在蜷曲毛发间的肿胀阴核处轻轻蹭了蹭,沾满淫液润滑后,对準穴口,腰身用力,缓缓挺入。
外界异物的进入让女子娇躯不禁绷紧,双手搂紧了身上男人,口中散发出一股清淡幽香,吐气如兰:“唔唔……好舒服……”
女子的吚呜呓语听来有些耳熟,丁寿前进之势略微一顿,身下女子却似乎不愿等待,与纤腰不相称的丰满圆臀自觉迎凑,用力向上一挺。
“啊——”一声娇啼,代表女子贞洁的那层薄膜竟被她自己沖破,剧痛之下,娇躯也只是稍稍停顿,便不管不顾地扭动纤腰,继续挺动。
好在丁寿前戏做得充分,腔道内湿漉漉的,进出自如,女子只是沖挺了两三下,便将偌大的一根独眼怒龙全部纳入,空虚感得到填补的女子不由发出一声满足娇吟。
菇头被花心包裹的舒畅感不亚女子体会到的充实满足,丁寿箭已上弦,也不管其他,挺腰抽送,女子也将牝户配合上挺,片刻之后,女子动作忽然更加猛烈,连连套动十余下后,贝齿一口啃在男人肩头,十指也深深嵌入了他背后肌肉。
肩背的疼痛并没让丁寿停止耸动,坚挺阳物在女子饱满牝户的紧密包裹下十分舒爽,他双手按住那对丰满双峰,腰身连连发力,狠抽猛送。
“呀呀……你那根……顶得里面……里面……出来啦!”
女子如章鱼般紧紧将男人抱紧,浑身一阵剧烈颤栗,一腔暖流由花心喷洒而出,浇灌在体内的硕大巨物上。
蜜穴紧紧裹着分身,丁寿闭目享受女子泄身后穴腔内的紧缩快感,待身下人渐趋平静,他又再次挺动,毒龙般的巨大阳物沖破嫩肉阻碍,在泥泞腔道中往复开垦,深入花心后还卖弄地旋磨数下,奇怪的是,他这一番卖力耕耘,身下香汗淋漓的娇躯却没了方才的热烈回应,女子只是无力躺卧在榻上,四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只当是这女子体弱,还没缓过神来,丁寿小腹下那团火还未消散,虽少了迎合,无趣许多,但一个大活人总好过找“五姑娘”,至多自己费些力气罢了,当下丁寿俯身搂住身下汗腻娇躯,张嘴一通狂吻。
嗯?吻到女子面颊时,丁寿只觉口中微咸,“你哭了?”
女子默不作声,丁寿一把扯开厚实帷帐,昏黄月色透窗而入,虽是如钩新月,以丁寿目力,已足够看清眼前一切。
雪白的肌肤红潮未退,两团饱满乳肉上吻痕犹在,猩红奶头兀自坚挺地翘立在香峰顶端,熟悉的玉颊娇颜上泪痕遍布……
“宋巧姣?!宋姑娘,这是这么回事?”
*** *** *** ***
小院的另一间房内,红烛高烧,被翻层浪。
伴随着一串清脆娇笑,一个青丝散乱的美人儿从被下鉆出,不停地娇声求饶:“好相公,别闹了,奴家求饶了。”
傅鹏喘着粗气从被底鉆出,淫笑道:“小蹄子,今儿这洞房花烛夜被你一人独占了,可还满意?”
红唇微微一撇,孙玉娇不以为然道:“奴家可是将清白身子完完整整地给了爷,爷要是觉得委屈了那大房,奴家退位让贤就是。”
“委屈?呸!”傅鹏忿忿一啐,“那贱人在京师和这一路上不知被丁寿上手了多少次,那等烂货,也配充我傅家大妇!”
“人家可是千里迢迢去告御状的,说起来,咱们的命还是人家救的呢。”孙玉娇嫩葱白样的手指在傅鹏额头一戳,“你也不念着点人家的好?”
“傅某堂堂正正,本就清白无辜,都是那昏官李镒胡乱判案,才酿了冤狱,我傅鹏就是死在牢里,也不需这等水性杨花的贱妇来败坏我傅家门风。”傅鹏冷笑:“可笑那宋国士自小便教我什么”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当初为了课业没少挨他的戒尺,自家女儿却不知羞耻,为了宋家区区十两银子的官司便委身他人,真是下贱得可以!”
傅鹏这话真是有够诛心,将宋巧姣千里奔波全当做了为父奔走,半点恩情不念,孙玉娇也觉心寒,强笑道:“既如此,何必还要娶她过门?”
“那丁寿做主,我敢不娶么!你也不打听一下,陜西境内那些大人物有多少因他栽了跟头,我就说么,一个无钱无势的女子进京告状,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劳烦锦衣卫首脑出面,还是刘家那小子点醒,敢情他二人早做了姘头,让傅某做这个活王八,呸,入他先人的!”傅鹏在床上也没了那几分斯文遮掩,直接爆起了粗口。
“他丁寿精明,爷也不傻,新婚之日他们两个鸳梦重温,被捉奸在床,按《大明律》当场宰了他们也不为过……”
“爷,您还要杀他们两个?!”孙玉娇掩嘴惊呼。
“杀什么杀?我打得过那姓丁的那小子么!死鬼老头子留下的石锁我就没举起来过,十八般兵器我只会单刀,招式除了一招”缠头裹脑“,再就是”裹脑缠头“,我这样的,十个绑一起上也不够给一个锦衣卫收拾的!”
傅鹏很有自知之明,戚戚然道:“真要捉奸,我他娘连武大都不如,他好歹还有个能打虎的弟弟呢!”
“家里祖辈这点产业能撑多少年?没个官衣在身,连个七品县令也能让你破家灭门,这场人命官司也算是个警醒,爷这辈子可不想这么呆废了。”此时的傅鹏确有几分意兴阑珊,长吁短叹。
这场官司多少也是由孙家庄而起,孙玉娇扶着傅鹏肩膀宽慰道:“爷不是有个世袭指挥的官身么?”
傅鹏“哈”的一声,“你看爷的武艺骑射,能过得去考校么?”
“那……实在不行,爷去赶考吧?”孙玉娇又出个主意。
“实在不行?你好大的口气!宋国士考了一辈子,到老也就是个秀才,三考的路还不如袭武职好走呢!”傅鹏揉揉眉心,“可贿赂考官,得需要钱啊……”
“咱府上不会连这银子都出不起吧?”孙玉娇突然有种掉进火坑里的感觉。
傅鹏没觉出孙玉娇语气有异,摇摇头道:“银子还是小事,可袭个空头指挥,不过多领一份俸禄,没有实权,凭那点折色禄米得多少年才收回本钱,这钱花得忒不值当!”
“那怎么办?”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成,孙玉娇不禁也开始泄气。
“所以——得着落到那屋子里啊。”傅鹏阴笑连连,“那小淫妇反正已不知被人睡过多少次,也不差这一回,还能省下一笔银子,何乐不为。”
“爷要以此要挟……”孙玉娇手掩樱唇,美目圆睁,道:“那可是京城来的大官啊!”
“是他理亏在先,补偿爷一个实缺怎么了!”傅鹏恼道:“这阵子他封官保荐的巡抚总兵一箩筐,连那个什么什么姓萧的草莽之徒都得了个指挥使,傅某人堂堂将门之后,还比他差了!”
“爷说的是,”孙玉娇讪讪笑道:“不过那二人也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上钩吧?”
“所以啊,爷在适才敬酒时添了些佐料……”傅鹏得意洋洋,“怕出事故,酒席上的佐料轻些,可回房后给那贱人的合巹酒里可是加足了分量,老情人投怀送抱,那姓丁的怎么看也不是柳下惠的模样吧!”
那边房内的淫声浪语恰在此时隐隐传来,傅鹏得意地一扬下巴,“如何?”
“爷,您这可是一箭双雕啊!”孙玉娇偎在傅鹏怀里,腻声媚笑。
“错,是一箭三雕,有了这档子事,那贱人在你面前可再抬不起头来,你也不用担心日后受委屈啦!”傅鹏伸手攀上孙玉娇酥胸,淫笑不已。
“那奴奴该怎么谢爷啊?”孙玉娇媚眼如丝,玉手却探入傅鹏胯下。
“你个小妖精,当日买鸡爷就看出你不是省油的灯,就是没刘媒婆那档子事,爷也要连偷带抢地把你弄上床来!”
傅鹏被女人挑拨得火起,“呼”的一下扑了上去……
*** *** *** ***
娇容惨白,樱唇已失了血色,一对翦水秋瞳泪眼婆娑,正空洞洞地呆望自己。
“傅鹏!”丁寿隐隐察觉是中了算计,冷哼一声,撑身欲起。
“大人……”宋巧姣抓住丁寿一只手臂,玉手娇柔无力,丁寿却不忍挣脱。
“大人为宋家雪冤报仇,劳苦奔波,如此天大恩德,妾身无以为报,今夜便以身相偿,望恩人勿要嫌弃。”宋巧姣声声悲切,如子规啼夜。
“丁某虽然好色,等閑也不愿强人所难,宋姑娘,哦不,傅夫人此举果真出于自愿?”丁寿可不相信这个千里鸣冤,甚至不惜以死明志的女子会心甘情愿侍奉枕席,这小两口不会给自己下套吧?
听到那声傅夫人,宋巧姣凄凉一笑,自嘲道:“此时愿与不愿,已无关紧要,奴贞节已失,大人也无须忌讳,何况……”
感受体内那根火烫肉柱不安跳动,宋巧姣浑圆笔直的大腿微微屈起,在男人腰胯间轻轻厮磨,“大人还未尽兴,不是么?”
“好!”美色当前,若能弃之不顾那便不是丁二了,何况小腹欲火未灭,他也忍得万分辛苦,既然女方已不在意,临阵退缩绝非雄狐本色。
丁寿抄起粉嫩腿弯,将那满月圆臀高高举起,挺枪直刺。
这一下又快又狠,且玉臀悬在半空,无处退让,一下便直入花心,将那团肉芯子都顶进几分,撞得宋巧姣黛眉紧蹙,秀气鼻翼微微张合,往胸腔内倒吸了一口凉气,来缓解下身带来的不适。
“如何?可要后悔?”玉柱顶进花心深处,丁寿凝视宋巧姣,观察她的神色变化,轻轻问道。
苦涩笑容在唇边一闪即逝,玉臂环绕住男人脖颈,赤裸娇躯向上坐起,使得火烫肉柱更加深入,宋巧姣眼角眉梢洋溢着浓浓春情,“奴奴今夜本为报恩,大人尽可任性施为,便是……便是死在恩人棒下,也无怨无悔。”
好似为证明自己话语不假,穴腔内还紧紧夹吮了数下,甚至主动吐出香舌,任由丁寿品咂。
暗道一声有趣,丁寿也不废话,取了绣枕垫在玉臀下,急急火火开始迅速抽送。
这一番猛干,直来直去,大开大阖,下下到底,棒棒带肉,将粉嫩肉唇肏得往外反转,落红血水都被淫液沖刷得一干二凈,这般肏弄,莫说才刚破瓜,便是老吃老做的青楼红倌也吃受不起,丁寿一是淫欲被春药催发,不再克制,二来也在宣泄遭人算计的不满。
女子在他近乎疯狂的攻势下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放浪,猛烈摆动纤腰,蜜穴内嫩肉不停吸吮硕大肉龟,房间内只余下她的呻吟蕩呼与连声娇喘。
“好……好舒服……弄死奴吧……奴愿被大人……干死在床上……啊——”
宋巧姣一反常态,比之适才更加疯狂放蕩,两条玉柱般的白嫩大腿在男人臀后紧紧交叉,恨不得男人就此将她顶穿肏烂。
丁寿被她这么连番的淫叫浪呼,刺激得气血沸腾,更加猛烈快速地沖挺耸动,握在玉乳上的大手青筋微显。
“啊……哈哈……唔……快快……好……大人恩公……弄死我吧……我又来了……嗯——”
宋巧姣也不知是痛是爽,浪呼不停,雪白肌肤上泛起淡淡嫣红,春潮涌蕩,忽然一股炽热浆液猛地喷薄到体内深处,烫得她又是一阵哇哇蕩叫,身子随着颤了几颤,同样一股津液从花心喷出。
“总……总算……出来啦……”好似被抽调了全身骨头,宋巧姣如同一滩软泥般瘫在榻上,吁吁喘着气,一滴清泪由眼角缓缓溢出。
身上男人只是略微顿了一下,腰身便开始继续耸动。
“你……你还未完么?”感受到体内火烫坚硬依旧,宋巧姣胆颤心惊,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用尽力气扭动疲惫娇躯,竭力迎合……
*** *** *** ***
红烛尽,更漏残。
另一间屋内,早已筋疲力尽的二人赤裸裸地拥在一起,相顾无眠。
那边厢燕好交欢之声,在这静谧深夜中听来分外清晰,源源不断地传到二人耳畔。
“爷,您到底给他们用了多少药?这天都快亮了,还没个安生!”孙玉娇捂着酥胸,狐疑万分。
傅鹏揉了揉鼻子,直愣愣地瞪着头顶帷帐,娘的,那药以前自己也用过啊,好像没这么大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