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抬头看看,上方近一丈高的巖壁上生长着一株约手腕粗细的巖松,情儿身子轻巧,应该能勉强支撑她的体重,他则肯定不行。
他不再迟疑,忍住双脚剧痛扶壁站起,拼尽全力将她的身子托起,“情儿,快抓住巖松攀上去!”
情儿伸手抓住巖松,有些犹豫。无月嘶声道:“你快呀!我就要站、站不住啦!”
她这才攀住树干往上爬,毕竟身子轻巧,很快便跨上了树干,低头一看,无月顾着托住她的身子,自己已被三头饿狼扑上来咬住撕扯,身上血流如注,急急伸手拉他,嘶声道:“公子也快上来,我来拉您!”
他急道:“你待在上面别乱动,当心把树枝摇断!我若上来,这棵树支撑不住,咱俩都得死!”
“那我就下来帮您!”她作势欲跳。
无月横刀架在脖子上骂道:“死丫头!你要敢跳下来,我马上自杀!”
眼下他只能使出这招来阻止这个倔强的家伙!她果然不敢乱动,急得眼泪直流!
他这才顾得上忍痛挥刀,砍开那三头围住他撕咬的饿狼,生死关头,人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他瘸着脚急急爬上马背,五头大灰狼趁机又扑上来死死咬住他的双腿不放,左小腿上已被扯下一块肉,被那头灰狼一口吞下!
他忍住剧痛连连挥刀砍出,总算摆脱那五头饿狼的撕咬纠缠,拍马向山谷北面的出口亡命奔逃!
看着他已变成一个血人,被狼群穷追不舍,情儿忍不住热泪盈眶,嘶声哭道:“公子,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死呀!呜呜呜……”
他的叫声在黑暗中传来,渐行渐远:“好好待在上面,若敢下来我就死给你看!”
前面不时地冒出几头灰狼向大青马扑来,拼命想截住他,半刻钟时间过去,他砍得手都软了,也未能突出重围!
前有狼群阻击,身后饑饿的狼群穷追不舍,源源不断地涌来,黑暗中也不知到底还有多少?
他拼命地打马狂奔,跑出数里之后,大青马奔跑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他心中大急,反手在马臀上狠狠刺了一刀,依然无济于事。
原来,马腹和后腿均伤势严重,它实在是跑不动了!
狼群再次围了上来,他已是筋疲力尽,马腿一瘸,差点将他摔下马来,心中一阵绝望,完了!身上伤势如此严重,此刻马也跑不动了,今夜若杀不光这些饿狼,就只能被牠们吃掉,正应了大姊那句话,尸骨无存!
要命的是,他不可能杀光这些恶狼!
马儿已由奔跑变成蹒跚而行,即便这样,在狼群兇猛的围攻下也是艰难无比,走得越来越慢,他挥刀的速度同样如此,伴随着一阵凄厉的马嘶,大青马已被拖倒!
寒光闪烁的无数尖利獠牙向他迅速逼来!
右臂伤势越来越严重,他已无力挥刀,死亡正快速逼近,而且是一种他绝不愿接受的死法。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倏地头顶上传来一声娇脆的呼喊:“萧,快抓牢这根套索!”
一根拇指粗细的套索从天而降,準确无比地将他套在绳圈之中,随即有一股力量将他向上拉起。
他的身子悬空之后,顿时蕩向右侧笔立的崖壁,抬头一看,上面约数丈高的崖壁上横生出一株粗壮的老松,哈日娜趴在有大腿粗细的树干上,正拼命地将他往上拉,雪光反射下一张圆脸已涨成血红色。
为减轻她的负担,无月双手抓住凸出的巖石竭力向上攀爬,终于被哈日娜拉了上去。
他抱牢树干,顾不得和她招呼,忙往下看去,大青马已被狼群团团围住,被七八头硕大灰狼分别咬住尾巴和腰臀等部位,已被拖倒在地,在阵阵唏律律的痛苦嘶鸣声中,已被狼群撕咬得肚破肠流!
饑饿的狼群顾不上先行猎杀,已急不可耐地狼吞虎咽起来,很快便在马肚子上咬开一个尺许圆径、血肉模糊的大洞,将内脏扯出来,拖得一地都是,被狼群咆哮争抢着吞噬掉!
后面十余丈处,隐隐可见哈日娜的坐骑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原来,哈日娜和二人告别之后,匆匆策马回家,走到半路,忽然想起那座山谷被老吐班称为饿狼谷,里面恶狼无数,眼下正是冬季,狼群往往饑不择食,无月双脚都有伤,还带着一个孩子,岂非很危险?
她赶紧拨转马头追进饿狼谷之中,眼见他正遭受群狼围攻,兇险万分,忙策马沖进狼群,扔出套马索套住那颗粗壮结实的老松攀爬上去,随即赶紧又将绳圈套向下面的无月,在他即将被狼群撕烂之前,将他险险地救出!
看着马尸逐渐变得光秃秃的骨架,以及仍源源不断地跑来啃噬马肉的饿狼,他不禁有些后怕,感激万分地道:“哈日娜,你又救了我一命!如此大恩大德,却让我怎么报答啊!”
哈日娜温柔地看着他,“在我们这儿,人与人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谈不上报答不报答,只要你没事就好。”
无月将目光由下方投向稍远处,不禁大吃一惊!好家伙,谷中密密麻麻全是狼的影子在晃动,少说也有一两百头!
他不禁忧心忡忡地道:“这许多恶狼若一直守在下面,我俩在这儿不上不下的,还有情儿在后面那颗巖松上,可咋办啊?若待得几天几夜,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了?”
哈日娜摇摇头:“牠们不会一直待在下面的,这些狼吃饱喝足之后会赶回狼窝,将吃下的肉吐出来一些给母狼和狼崽们吃。即便没有完全散去,已吃饱的狼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刚才我骑马跑来时,咋没见到情儿呢?”
无月道:“或许你跑得太急,她又是藏身于崖壁巖松之中,你未曾留意到吧?”
下面谷地上,两匹马已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吃饱了马肉、喝足了马血的狼群果然如哈日娜所言,渐渐散去,剩下的几头灰狼也懒洋洋地趴在月光阴影处,开始打盹儿消食。一时间,喧闹的山谷中又恢复了惯常的宁静。
哈日娜用套马索将无月垂下地面,自己随后也攀绳而下,扬手一抖收回套马索,动作娴熟无比。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回去找情儿。”哈日娜丢下一句话便急急往回走。
无月忙叫住她,说了一下情儿的大概位置。
哈日娜走后,他坐在地上凝神向身前数尺外看去,大青马倒下的地方,除了一滩渗透到雪地上的殷红血迹,连碎肉都找不到一块。他警惕地抬头看向趴在对面崖壁下阴影中的一头灰狼,那头狼似被惊动,双耳立起,睁开眼来,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却不象刚才那般明亮耀眼。
人和狼对视半晌,由彼此眼中都看不到多少敌意。是啊,若非为了生存,谁又愿意杀戮?即便是狼。
不一会儿哈日娜便回来了,他见情儿并未跟在她身后,急道:“情儿呢?”
哈日娜低声说道:“狼群在这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狼嚎响成一片,那些黑衣人很快就会追过来查看,刚才我已隐隐听见有马蹄声往这边来!我们快走吧,情儿待在树上应该没事儿,等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再骑马回来找她。”
无月忧形于色地道:“可是,她若被那帮杀人不眨眼的混蛋抓住咋办?”
“刚才我过来时都没发现她,那帮人应该也不会留意。何况他们的目标是你,又不知道她跟你是一起的,应该不会为难她吧。”其实她也没啥信心,然而,总不能让无月落入那帮恶人手中吧?
他想想也是,就眼下来看,情儿跟着他反而更加危险,当然哈日娜也是。他低头看看血肉模糊的双腿和双脚,右脚上的夹板已被狼牙扯开,松垮垮地挂在脚上,此刻剧痛对他来说已无关紧要,可双腿双脚感觉越来越麻木,要想挪动一下都有些困难,他很担心筋络已被灰狼咬断,从此下肢瘫痪。
他不禁苦笑,伤势如此严重,又没了马,可怎么走啊?
哈日娜在他身前蹲下身子,急急地道“萧,抱牢我的脖子,我们得快走,再晚就来不及啦!”
“唉!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虽然极不情愿,他还是不得不伸出了双手。
哈日娜背着他疾步向北走去,说道:“萧,我打算背着你走出山谷,就可以找附近的牧民借两匹马了。”
无月点点头,“哈日娜,我叫萧无月,你就叫我无月吧,朋友们都这样叫我的。”
哈日娜说道:“好呀,无月,从此我俩就是朋友啦。唉,你伤得这么重,实在应该先养好伤再说。”
无月苦笑道:“我也想呀,可一路被绣衣阁和黑衣杀手追杀,我必须尽快逃离此地,前往辽东。”
哈日娜问道:“那边有你的亲人么?”
无月道:“有,大约在辽东之北,离这儿远着呢!”
一路说话一路走,走出一里地之后,哈日娜可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已是汗透重衣,累得直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