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都城长安,古来皆有龙气聚集,升腾于天之说。九龙山便在都城外三里处,形似巨龙盘卧,虽比起西面的八百里秦岭只能算是个小山包,但在一片平原中亦显气势不凡。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山脚下只余零星虫豸的鸣叫声。三个人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身处林木仿佛鬼影的荒郊野外却镇定自若。
为首的一人面色威严微仰着头,目光的视线始终居高临下散发着威严无比的气势。一双浓眉微微蹙着,时不时握拳于口咳嗽连连,似乎带病的身体被夜风一吹,潜伏的病灶正发作开来。
在他身后的两人孔武有力,叉手后背立定的姿势仿佛牢牢钉在地面上,主人不动,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两人均隐含忧怒,既担忧主人的身体,又对于约见之人的失约而恼怒。
“主人,已过了一个时辰。”一人垂首低言,再等下去主人的身体未必经得住。心中不由忧伤:大燕以武立国,历代主人均是武功鼎盛之辈,不想到了这一代年轻时走火入魔,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如此。
“会来的。”主人淡淡发话,做了决定。
两人不敢多言,只得垂首继续等候。直到月已偏西,远远才看见一条人影翩如轻燕款款而来。来人仪态万方,一双美眸仿佛含有千言万语,述之不尽,而无论她疾行还是缓步俱都不慌不忙,总如閑庭信步一般娴雅端庄。
女子在三人一丈处停步,嘴角一撇露出股冷笑,端庄娴雅的气质却丝毫未损,连嘲弄都是温柔如水一般。
“你来了。”咳嗽的男子并无半分不满,也无半分喜悦,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妾身需洁身沐浴调养得当方敢前来,失了约还请圣上见谅。”女子说话怪里怪气,不知讥讽之处指向何方。只不知这位面对大燕万乘之尊还敢开口嘲弄的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大胆!”立于皇帝背后的两人齐声怒斥。
“呵呵,圣上的狗好兇。还请让他们滚远些的好,否则妾身一害怕,只得先行离去。”女子不为所动,倒像是发号施令多些。
“好。”燕皇发话,两人虽心头盛怒,面对旨意却不敢违抗,拱手后徐徐退去。
“明日午时之后,便要称你祝家主了,恭喜。”燕皇抱拳,礼敬甚重。
“沾了圣上的光,算不得什么。”祝夫人浑不在意所取得的成就,仿佛过眼烟云。
“朕只是推推手,还是瞳儿手段好。”燕皇微笑也不抢功。
“谁许你这么叫了?”以你字称呼一国之君实是大不敬,祝夫人想来极为介意燕皇如此,不仅声音严厉,更是双目一瞇便要发作。
“好好好,朕错了。”燕皇作揖笑道:“閑话不说,祝家主答应朕的事情,何时可行?”
祝夫人一撩鬓角秀发,温柔笑道:“现下还不行。”
无论她如何出言顶撞,燕皇始终温和笑着包容,此时却陡然变色,似乎对他的不敬并不重要,但此事却不得有半分的折扣。他抱病的身体迸发出杀气:“你要反悔?”
“女人说的话你也信?我是反悔了,又怎样?”祝夫人盯着燕皇天威煌煌的目光丝毫不惧,娇美容颜亦泛起怒色:“当年的事情是谁做的你心知肚明,给我一个交代!”
“朕不需要给谁交代。”燕皇察觉到了什么,浓眉微挑复又冷静,心中暗叹:女人始终是女人,再了不起亦逃不过那些牵挂死穴。
“自家孩儿都保不住,还妄想一统天下?真是笑话。”祝夫人嘲弄冷笑。
“朕的孩儿很多不需要每个都保,在身边的都顾不过来,何况不在身边的。”拿住了祝夫人死穴,燕皇不急不躁。
“我的孩儿却只有一个!”祝夫人厉声喝道,其凄苦之意闻言便知!并非祝夫人没有自知之明,而是这一点要害被人拿住实是无法避免,落入下风也是万般无奈。“这件事普天之下只有六人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我已经让孩儿躲得远远的,未出月就送到大秦的山村,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念及与刚出生的孩儿生生分离,祝夫人怒火中心痛如刀绞,泫然欲泣。
“自然不是朕说出去的。泄密的是祝家的人,上月已死在你的剑下,你难道不知?”燕皇不愿再刺激情绪激动的祝夫人:“大燕不需要再多一个皇子,他现下也挺好,两相得宜。”
“天家无情,这话也就你们说得出口。”祝夫人紧抿双唇讥讽道。
“那你要怎样?朕让人去秦国把他带回宫里如何?”燕皇语气一软,似在妥协。
“哼!入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还想活么?你那位精干的太子连大秦国都要追去灭口,在宫里岂不是任由你们宰割?”祝夫人更为不满,目光现出凌厉。
“左右都不满意,还是你来说吧。”燕皇手提偶线掌控局势心中却始终沉稳平静,见机情知不可逼得太过,主动退让一步。
“我要你亲笔下的圣旨,至少他来了大燕国境内保他一世安康。”
“你真的信那些?”燕皇哑然失笑摇头道:“朕在,圣旨有用。朕若是不在了,那东西反而会成巨大的负担。”
“左右不满意的不是我,是你。”
“也罢,当年若非你的纯阴真气,朕或许登不上皇位,更活不到今天。就许你朕在世之时,咱们的孩儿在大燕国境内安乐无忧。”燕皇适时又道:“是大燕国境内,你该知道朕指的是什么!”
“战马,粮草,我都按约给你。不过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孩儿是我的,只是我的!不是咱们的。他没有父亲!第二,不要失约!女人疯起来比男人可怕,谁敢再动我的孩儿,你就会看到一个发疯的祝家,后果自负!”
“朕金口玉言,从未失约,也犯不着惹怒你。”燕皇微笑道:“相比之下,你家里的人才更加信不过。”
“这一点你放心,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再说出来了。”祝夫人依然娴雅,空气中却忽然弥漫起血腥气,让燕皇也为之一凛。似乎面前仙子般的女人之所以来的晚了,说要洁身沐浴调养得当并非虚言,只因为她刚从地狱的血腥修罗场中走出。
燕皇微微颔首:“朕回宫了。”心中暗叹:女人就是女人!儿子就是女人的天,为了儿子,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这种女人,能不惹还是莫要惹的好。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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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马蹄疾!
吴征感觉自己找到了春天,前世暗恋,爱慕的女子,与此刻眼前的这一位比起来毫无可取之处。昆侖山上有陆菲嫣这等绝色,有林锦儿这等佳人,还有顾盼这等美人胚子。但都离得太远,喜欢归喜欢,相处起来总像长辈对晚辈,哥哥与妹妹。即使他有个四十余岁的灵魂,然而十七岁的身体并不允许这样的感情畸恋。
相伴而行女子的美貌,英气,一颦一笑,甚至轻嗔薄怒都在撩动吴征的心弦。七年前便让他深感敬重,甚至怜惜万分的名字,一见便即钟情,像她挥舞的那两柄烂银钢鞭一般,彪悍地闯入心田。
前世从电视与网络上见过无数风情各异的美人,都没有眼前这一位来得活色生香!吴征突然发现他不再像刚到这个世界时的苍老,无趣,他特别喜欢这副十七岁的身体,青春,律动,活跃,可以不顾一切地追求那位二十二岁的女子。连带着心态都成了十七岁初恋之时的躁动,渴望!
“吴公子,在下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偏要不依不饶?”韩守双掌立在胸前严阵以待。
“看你不顺眼需要理由吗?”方才一次偷袭正打在韩守肩头,暗自大爽。吴征笑吟吟道:“再来啊,有本事单挑别喊帮手。”
这一路吴征逮着机会便偷袭韩守韩图,乐此不疲。骚扰得两人烦不胜烦,一见吴征就想躲得远远的。可这货有事没事就赖在小姐身边,作为护卫总不能离得太远,吴征又是奉圣命入京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把他绑起来?只能提高警惕忍受无穷无尽的偷袭。
“有本事别跑!”正面放对韩图自然不怕,可吴征轻功太好,形势不对就跑路,追又追不上。若能以言语挤兑住他好好教训一顿,倒是一劳永逸。
“行,谁跑谁是狗。”吴征一反常态竟要以弱敌强。
“好!”韩守大喝一声,“请吴公子赐教。”
“本公子要揍人,谁鸟耐烦教你?”吴征提气迈步,猱身而上。
拳掌如风,吴征攻如雷霆。韩守则似一只金钟,虽全是格挡的招式却全无破绽。按说他七品中的修为要高过吴征一筹,奈何对手攻势太猛,且这小子内力怪异得很,真挨得结实了很是难受。
一路上两人交手已非一回两回,互相之间已有了解。令韩守心惊的是,每一回交手过后,吴征都似要强上一截,进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
吴征双掌按住韩守手腕,韩守发力一挺,吴征反应神速双掌滑似游鱼屈身击他小腹,两人竟以近身短打的功夫以快打快。
朱泊啧一声,韩守稳如泰山,吴征舍却轻便灵动如同以短击长只怕顷刻便要落在下风。不知一向聪慧的吴征为何会选择如此打法。
果见韩守左掌一封顺势拿住吴征,大喝一声右掌平推而出。这一招是韩家拳中极为刚猛的一招,唤作阳关三叠,其内劲如同惊涛拍岸,层层叠叠,三股内力叠加在一起,威力惊人。
吴征手腕被拿如同被一只铁圈箍住,发力挣脱不得。间不容发之际双足牢牢踏定,旋扭熊腰亦是大喝一声,发力出掌。掌风呼喝与手掌虚影中,吴征的手掌都好似大了一圈,劲风虎虎。
韩守吃了一惊,见吴征借身体摆动发力,知道这一掌已出全力不可小觑,忙松开吴征手腕,右掌加力亦是全力击出。
身形恢复自由,吴征后退半步,韩守一掌倒有大半力道落在空处。吴征敏捷灵动的优势在此时发挥到极致,那只陡然胀大的手掌奋力拍出,韩守无奈硬生生接了一掌。
砰然大响,吴征立足不动嘿嘿冷笑,韩守腾腾腾连退三步,面色发白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嘿嘿嘿,狗奴才。”吴征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亦赞通盘算计拿捏机会击其力弱,反震的力道依然如此可怕,能做韩小姐的贴身护卫,果然不是好相与的。韩守则惊讶更甚,吴征分明只有六品上的实力,为何能进退如鬼神,那身体里内力诡异的聚集转移,收发随心速度远超常人,爆发力更是可惊可怖。
“刚才那一掌不错啊,叫什么名字?”以六品上的功力发出开碑裂石的一掌,让韩守都招架不住,韩铁雁也忍不住惊异。
“那一招叫伏虎十八掌!过奖过奖,得韩小姐称赞一声,浑身都轻飘飘的。”吴征得意洋洋,倒没忘了降龙那是绝对说不得的。
果见韩铁雁一脸鄙夷:“胡吹大气。你这十八掌只有一招的?”
“韩小姐有所不知。本公子身负绝顶神功,刚才那一招只是伏虎十八掌里的一个变化而已。”逗弄心仪的女子其乐无穷,吴征口齿灵便浑不似前世卑微缺乏自信的模样。
“噗嗤!”韩铁雁露齿一笑也被他一本正经吹牛的模样逗得开心:“那要请教吴公子,您学的神功叫做什么?还有什么能把牛儿吹上天的招式?”
“本公子学的就叫做《绝世神功》。”吴征神情肃穆:“第一招叫做《九阳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一路流水价地说下去,活生生要把死人吹活。
“哈哈哈哈……”韩铁雁在马上笑弯了腰,“你这个人好没正经。什么神功,真经的全成了招式,让你练成岂不是天都捅个窟窿了。”
一路欢声笑语不断,韩铁雁固然觉得吴征虽满口花花没个正行,倒是有几分真本事。相处起来也没半分身份尊贵昆侖大弟子的架子,倒是颇对胃口。不说七年之前西岭边屯出事之后,先前那些恼人如苍蝇的公子哥儿再未出现过,便是从前,那些人也远没有吴征这般花巧百出来得有趣。
韩铁雁望向吴征的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艳羡,七年以前的她也是如此,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想做就做,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闪即逝的眼神并没有逃过吴征片刻不离的目光,眼前的女子他不仅希望与她共享欢乐,也愿意一同品味忧伤。
再有小半日的路程便将到达京城,这家从西往东入京道上最好的客店迎来了尊贵的客人。为此,店主人早早清空了客房专门款待贵客,来自昆侖派与韩城的客人为店主人挣足了面子。
入夜已深,韩铁雁独坐房中愣愣出神。成都,人间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却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曾在那里被前呼后拥,曾在那里领取军功,像一只骄傲高洁的凤凰,令人望尘莫及。七年前带着雀跃悸动悄悄离开之后,曾以为再度回归时又是花团锦簇,迎接一位凯旋而归的英武女将。然而现实让她难堪如斯,带着一身伤痕站在高台上俯视一干登徒浪子,放下了尊严与贞洁,放弃了对未来的希望,放弃了有一名能够征服自己身心的如意郎君的期许。
那侵犯垂涎的眼神令她恶心得胃里都在翻涌,无奈地点出五人选作入幕之宾,她不敢去听背后放肆的讥笑嘲讽,不敢去想象世人如何说她。回身面对的大门,仿佛恶魔的血盆巨口,将她的一切全数吞没……
七年了,终于又要踏上京师的土地,那里的锦绣繁华又将以怎样的姿态来迎接一个本应成为英雄,却堕落如此的残花败柳?
“扣扣。”拍门声响起,将韩铁雁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是谁?”许是枯坐沉默太久,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不顺。
“韩小姐开门,是我。”吴征的声音传来,让韩铁雁略有些慌乱。
虽一贯注意仪表举止,却从未像此时这般紧张。低头打量只着宽松的里衣,幸而还未解开重重束胸。深吸了口气,韩铁雁不满道:“何事?我都睡下了。”
“丁铃当啷。”吴征晃动手中之物道:“别睡了,起来喝酒去。”
听他带着笑甚至是命令的口气,自是拿準了自己尚未睡下。按说深夜打扰一名女子太过唐突,若是平日里只怕要换来一顿重重的呵斥。但韩铁雁无法拒绝,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个人陪一陪,即使说些不着边际的閑话也好过独坐房中惶恐不安。——这个人做事,好像总能拿捏对妥当的时机。
吴征似乎总有办法吃住她,韩铁雁撅唇皱眉大为不满。披上外袍理理清楚打开房门,扔出个白眼哼道:“这么有兴致?”
“那要看跟谁。”笑容如此可恶,又如此知心,眼睛还贼溜溜地一瞥房内,见她孤身一人笑意更盛,赤裸得热辣辣的话儿让韩铁雁小心儿扑腾直跳。“走!”吴征一偏头当先领路,韩铁雁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都尉大人。”隔壁房门打开,胡启喑哑的语声响起,盯着吴征的眼神充满防备。
三名护卫里,吴征仅对他恭敬有加,施了一礼道:“胡护卫勿忧,我们就在那里,出不了事情。”
胡启望了望吴征指向的地方,又向韩铁雁投去询问的眼神,得到她点头肯定的答复后,才躬身一礼退回房内。
韩铁雁满是猎奇的心态,她向来也喜饮酒,却从未试过在房顶上。跟着轻飘飘跃起的吴征落在房顶,由衷赞道:“你的轻功真是不错,怎么练出来的?”
“啊?怎么问这个。”吴征不住摇头万般不好意思:“若是别人问起,那自是说本公子天赋卓绝,练什么都比别人好些快些!韩小姐想知道在下只好据实以告。其实是怕死,不得不刻苦修习轻功,逃命起来也多些把握。”
“扑哧。你这个人!”每每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韩铁雁只觉妙趣横生,笑颜如花。
“给。”吴征打开盖子递过酒瓶,两人碰了一下仰头饮下一大口,韩铁雁赞道:“这酒不错!”
“哪里不错了?”吴征大摇其头:“浓而无味,香而不馥,差劲得很。”
“据我所知,这是店里窖藏足有十五年的竹叶青,等閑可买不着。”韩铁雁微瞇一口嘲弄道:“到了吴公子这里便是劣等之极。莫非吴公子不仅精通扫地做饭,还会酿酒不成?”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奇言早已传遍世间,吴征哈哈大笑:“我是样样精通样样疏松。酿酒嘛我是不会,不过从些古书上看到些法儿,改天找个酿酒大师傅酿几瓶出来,保管比这个好喝十倍,到时候送韩小姐几瓶。”
“好啊,倒要看看昆侖大弟子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只会胡吹大气。本小姐可是京城里……出了名地会品酒。”说起京城,韩铁雁不由顿了一顿。
“在为明日的京城之行担心?”吴征盯着她双目明察秋毫,直言不讳。
“哼,我这种人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韩铁雁不屑的哼声倒像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多些。自打七年前出事以来,除了父亲与两位哥哥初时做安慰提起此事,之后便成了韩城的禁忌。有三名下人私下歪嘴被发现而被活活打死之后,更是连议论之声都再不曾有过。这本也是她心中的最大忌讳,或许旁人提起她会勃然色变,可吴征提起时,不论神情还是话语,关切之心在脸上跃然,韩铁雁倒无丝毫不适。
“你这种人?有没人说过韩小姐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恩,大英雄是不需要有什么好担心的。”一路上吴征难得正色,目光中全是敬佩。
“大英雄?”韩铁雁喃喃自语,一时竟想得愣了神。
两人不再说话,只一口又一口地喝酒,不多时一瓶酒便所剩不多。
“爹爹和哥哥从不敢与我提那件事,可从没与我说过这些,至于旁人……呵呵,他们笑我还来不及。”韩铁雁自嘲道,吴征说这些话甚为唐突,她却觉得并不冒犯无礼。或许是相差不多的年岁,还有纯凈的眼神让她放开了心怀。
“你知不知道早年在昆侖山上,我的愿望是什么?”面对韩铁雁询问的眼神,吴征笑道:“我原本想着一个昆侖大弟子,豪门身份,他日下山定然要带着一帮狗腿子横行京城,看见漂亮的小娘子便调戏一番,足为人生之乐,哈哈。”
“咯咯,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奚叔叔每回来我家都要唉声叹气,说你分明是个好材料,偏生没点上进心。看来倒没说错!不知吴公子又怎地生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豪情壮志来?”韩铁雁掩口娇笑美不胜收,让吴征看得癡了。
“因为你。有的人身体清白,心里却脏得如粪坑一样,有的人身体污了,心灵却如仙子般高贵。此前我从不敢想象有人会为了平民留下来阻挡追兵,在这个世上,你是我第一个诚心钦佩的人。韩小姐,你真的很了不起,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最美的女子,是一位当世无双的大英雄!”吴征先竖个大拇指,举起酒瓶道:“小子吴征,敬大秦国的英雄,戍边都尉韩铁雁!”
韩铁雁怔怔地与吴征碰杯,目中泛泪,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心中甜甜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厌高,水不厌深。韩尉吐哺,天下倾心。”
韩铁雁听得呆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杜康……又是什么?”
“我今后要送你的酒,就叫杜康!”吴征站起拍拍屁股道:“后日京城里有个劳什子的文武会友,听说一干世家子弟全在。到时候我陪你去,谁敢有半句不敬看我不抽死他。韩小姐,晚安。”
回到屋里,韩铁雁倒头便睡,这一夜不见常年伴随的梦魇,不见重重缭绕的心事,只有一个嬉皮笑脸又讨厌又惹人爱的身影相随,竟睡得万般轻松分外香甜。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吴征一直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成都是那般模样。有没有变化多端的小吃,有没有俏丽热情的女子,有没有数之不尽的如画美景。“美食,美人,美景。”从来都是这座天府之国响当当的标签。
离着十里地便能看见这座壮阔的都城,高高的城墻外依然星星点点散落着居所与农田。那是些无力在城内购置屋舍,只能在城外寻觅荒地自搭草屋,或是给豪族种地维持生计的贫苦人家。成都沃野千里,可平民草芥们是没资格拥有自家田地的。即便如此,远望去人数已然可观,不禁让人期待城墻之内的都城是怎生一种繁华。
吴征与韩铁雁并行在前,穿过阡陌田亩,两匹高头大马一对璧人纷纷引人注目。
“韩铁雁?哈哈哈,不在韩城与你的面首卿卿我我,还有脸回京都来?”不知是哪家纨绔出城偶遇,出言伤人。
吴征跳下马匹,向戴志杰道:“这人是谁?算了,我管他是谁。”一脸狞笑着朝那浪蕩子走去。
戴志杰一脸抽搐高叫道:“大师兄您别乱来啊。”
杨宜知已跟了上来:“二师兄这是废话了,大师兄要打架还不快上。”
戴志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大师兄那臭脾气可是劝得住的?眼见吴征势如疯虎形势不对,灵机一动赶忙又叫道:“昆侖大弟子吴征奉圣命入京面圣,谁敢拦阻?”
纨绔出行总是前呼后拥,带来的护卫家丁也不少,本有三人前来拦阻,一听戴志杰的喊话果然不敢乱动。吴征冷笑着分开人群走至那纨绔面前道:“满嘴喷粪,莫不是粪坑里出来的?”
那纨绔见吴征虎视眈眈,昆侖大弟子的武功之高已传至京城,早慌了手脚:“你……污言秽语。本公子是执金吾左中侯……”
吴征哪能鸟耐烦听他废话,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击在腹部打得他干呕不止,一手提起纨绔疾奔。前方不远正有个用于田间施肥的粪坑,吴征挥手一摆将他直贯入坑中,粪水溅起臭不可闻。
一干随从怒声大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圣命不圣命,分作两拨一拨救自家公子,一拨要拿下吴征问罪。
吴征笑吟吟地晃着手中火折子,凑近粪坑沼气上点着,火花噼里啪啦四起,一干随从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吴征慌忙七手八脚救人,有几个忠字当头的大义凛然跳下粪坑,拉公子上岸。
“哈哈哈。”韩铁雁虽不明为何有火花四起,在马上笑得花枝乱颤。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阿弥陀佛!”吴征跃回马上口宣佛号,施施然而行。这干人后续若是赶上来找场子,一是圣命在身护体,二是马车里不是还坐着师祖嘛。至于围观人群中不少人匆匆离去,那是意料之中。派人来打前站?我看有了这么一出,还有谁不开眼敢来找茬。
“离我远点,好臭。”韩家小姐已好久未尝过有外人为她出头的滋味,从前不屑一顾的事情此刻尝来竟觉分外甜蜜。
“哪里臭了?我小心得很!你香,偏要靠你近些。”…………
穿过仅容四五辆马车并排的南城门,豁然开朗!足有十五丈宽的秦都大道贯通南北,与之纵横交错的则是横越东西的锦绣大街。两条大道汇集焦点之处便是大秦皇城,将成都城分为东南西北四片城区。
之所以选择从南面入城,一来是顺路,二来南城是最为繁华之所,吴征极有兴趣看看此世的商业中心。
川中天府之国,贸易往来更是频繁,南城里不仅仅能看见川中的锦绣,漆器,瓷胎,竹制品,药材等大秦特产,更有来自大燕,盛朝的商界巨贾云集于此。成都三日,游遍天下并非浪得虚名。至于酒楼亭台,花街柳巷更是数不胜数,好一派花花世界。
一行人饶有兴致地放慢马儿指指点点,韩铁雁多年未回京城,也极为激动。
穿过秦都大道,远远可见恢弘壮丽的皇城,顺着条侧道往西进入锦绣大街。西城俱是达官显贵,昔年车马云集的韩府自从韩破军与韩铁雁迁居韩城闭门不出后,日渐萧条。穿过韩府,韩铁雁目光一黯。
胡府距离韩府不远,侍中胡浩与二师姑林瑞晨自是吴征一行首要拜会者。
两只威猛的石狮子傲立朱红大门前,胡府两个金漆大字是当世书法大家葛元义墨宝亲题。
依礼递上早早準备好的拜帖,戴志杰松了口气,这一路从韩城到成都,实在是被大师兄那句“这家伙是谁?”搞得心惊肉跳,到了胡府门前总算可以消停一会。
不多时林瑞晨便盛装出迎,豪门贵妇仪态非凡,先拜见了小师叔朱泊稟告已备下好酒好菜,才望向吴征:“当年掌门师兄说让你试试,倒真叫他赌对了。”
“托的是昆侖派深厚底蕴,非弟子一人之功。”林瑞晨出嫁后两人见面甚少,吴征隐居青云崖侧的七年更是再未相见。此刻的昆侖大弟子谦恭有礼,让林瑞晨满意地拍着配在他腰侧的昆吾剑道:“莫要忘了当日的誓言。”
“雁儿,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林瑞晨挽住韩铁雁手臂并行入府。
“姑姑就爱来笑人。”胡浩与奚半楼,韩破军等兄弟相称,韩铁雁与林瑞晨自是极为熟络。二女手挽着手,一者体态丰腴婀娜多姿,一者高挑修长健美性感,吴征恨不得以身代林瑞晨,挽住韩铁雁亲昵同行。
“拙夫早间上朝未回,几位不必拘束当自家便是。小师叔,这里的酒您都尝尝,喜欢哪个弟子给您备足了送去。”有资格随林瑞晨进入正堂的也仅朱泊,韩铁雁,吴征,戴志杰,杨宜知几人,其余人等要么在偏厅等候,要么如崔余子等人放下行李交予胡府下人后,便各自回昆侖楼忙碌去了。吴征与朱泊没有居所,自是要在胡府里暂住下来。
胡浩直到傍晚方下朝回府,不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看着甚为疲累。侍中大人三绺长须,方正脸膛,先强打精神向朱泊施礼,又向吴征道:“吴贤侄,年少有为啊。”
吴征前世从电视网络上见过无数的国家元首,本以为侍中虽是二品的大官儿,皇帝的贴身幕僚,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可真见了面,二品大员立在眼前才知大错特错。胡浩是天子近臣,常年呆在大秦国权力中枢,可不是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奚半楼可比。那股子自然而然,融于神魂的掌权重臣气质,以及长期居人之上的威压,即使是笑对吴征,也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胡叔叔过奖,晚辈受之有愧。”吴征尽力保持镇定施礼道。既然被称了一声贤侄,也就顺口叫上了叔叔。
胡浩嘉许点头:“很好很好,以你的年纪已是实属不易。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来日金銮殿面圣也当如此镇定自若,方显昆侖大弟子的风范。”
“夫君,不知圣上何日传召征儿?”林瑞晨为丈夫捧来热毛巾解乏。
“圣上已知征儿入了京,怕要再等些时日,也不忙。征儿,明日在城南,京城里的年轻才俊们文武会友,你倒是可以去一趟露露脸。雁儿,你久未来京师,也该去见见老相识们了。让征儿陪你去。”
“正有此意,明日正要与吴公子一同前往。”
韩铁雁语气平缓全无起伏,似乎云淡风轻,胡浩略感惊异,笑意更盛。
用完了晚膳,韩铁雁提出告辞:“天色已晚大哥应是回府了,我也该回去看看。胡叔叔,林姑姑,这便走啦。改日再来探访。”
“韩小姐,我送你回去。”吴征正呆得不耐烦,自告奋勇。
“去吧去吧,征儿别惹事。”林瑞晨目光扫视,早看出两人间时常眉来眼去暧昧得很,嘴上倒不置可否。
“放心,要惹事也是明日再来。”
“这小鬼头……”
韩府似乎缺乏打理看上去有些破败,韩铁甲在战场上威猛无双,处理这些活儿便大有欠缺。韩铁雁微撅香唇,似有不满,更加感慨。
“小妹回来了?”韩守韩图早早回来稟报过,韩铁甲虽未去胡府迎接,却始终在入门的庭院处等候。韩铁雁久居韩城,韩铁甲军务缠身,兄妹俩也有许久未见,心中都颇为激动。
“大哥!”韩铁雁迈开长腿奔将过去,投入大哥的怀抱,看得吴征艳羡不已。
兄妹俩亲昵一阵,韩铁甲虎目瞪向妹妹身后。吴征慌忙施礼:“见过韩将军。”
“你就是吴征?”韩铁甲龙行虎步趋近身来一把揪住吴征衣领,“你接近小妹到底打的什么鬼心思?”后半句压低了语声,仅有两人可听见。
“诚心敬佩,真心喜欢,别无他意。”吴征不为所动直视韩铁甲双目,宜然无惧。
“喜欢?你配么?”韩铁甲裂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眼前可恶的小子一口吞掉。
“配不上,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吴征淡定道。
“不用,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你永远配不上!”韩铁甲手腕发力将吴征甩出大门。
韩家似乎都是天生神力,这一甩更是用足了内力。一股沛不可挡的大力袭来,吴征像只小鸟般被远远甩将出去。但在空中这只鸟儿振翅高飞,单臂在大门横梁上一勾,反折跃回轻飘飘落在原地:“我会配得上!”
“光是轻功好有什么用?吃我一掌!”蒲扇大的巨掌袭来,劲风逼得吴征气息一窒。
“大哥,别……”韩铁雁心中惶急,韩铁甲的掌法之霸道兇横她当然一清二楚,吴征年纪尚轻万万接不下来。
吴征右脚后退半步,似牢牢钉在地上一般大喝一声右掌拍出,一身《道理诀》运到了极致,出乎兄妹俩意料之外硬生生接了一掌。
功力的巨大差距让吴征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又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站起,苦笑着抹去嘴角血迹。
抬眼看见韩铁甲拦住小妹,韩铁雁怒道:“大哥你干什么?”
吴征捂着闷疼的胸口道:“没事没事。韩将军好功夫。”硬气归硬气,疼也得表现出来,否则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果然韩铁雁看他一脸痛苦,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没事?再不滚出去,下一掌可就没那么简单!”韩铁甲怒意愈盛,须发虬张犹如天神下凡。
吴征咧嘴一笑:“韩将军您误会我了……”
话音未落,韩铁甲巨掌又到,当真是个说到做到的脾气。吴征无奈之下强行提气,又硬生生接了一掌。
这一下摔得更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韩铁雁甩开大哥阻挠急急跑来扶起吴征:“你没事吧。”
吴征冷汗如雨急促深呼吸,艰难摇头,推开韩铁雁道:“还好还好,你别管了。”百忙之中还不忘向韩铁雁挑挑眉毛,略作调戏。
“看不出来,倒是条不怕死的硬汉子。”韩铁甲终于动容,微瞇双目虎视眈眈。
“怕死啊,谁能不怕?”吴征潜运内力调匀气息:“不过有些时候人得战胜恐惧对吧?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这是勇气!不知韩将军在军营里说过这些没有?”
“没有,改天我会说。”韩铁甲郑重提掌作势,似对这句话甚为认同:“这一掌还要再接?会没命的!不过你若能挨下来,我不再为难你。”
“韩将军小看在下了,死不了。”吴征吐了口长气亦摆好架势:“这一掌再硬接怕是十天半月爬不起来。明早还要与韩小姐出游,在下要取个巧。”
“随你。”
韩家掌法有其独到之处,这一家人似有祖传的天生神力,走的是内外兼修的路子。吴征一路与韩守韩图纠缠不清,也领教过阳关三叠的威力,自是知道这种内外力叠加的运使方法。
第三掌依然接了个实,但吴征在双掌相交的一瞬间双足点地,借着飘空后飞一路卸去巨力。《道理诀》施展开来,韩铁甲的掌力内功顺着身体表面从掌上传至足底,落地时被强逼出来透入地底,在地面上踏出个浅浅鞋印。
饶是如此,吴征依然浑身剧震,嘴角再次冒出血丝。吐出口浊气,吴征咬牙道:“韩将军,够了么?我学好轻功固然是为了逃命,但并不是每一回都要逃的。”
韩铁甲默然半晌,迈步走近低声道:“老子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七年前发过誓,今生今世谁敢伤害小妹,老子会不计一切代价活撕了他。你最好给我牢牢记在心里。”
“用不着记住,在下只想韩小姐开心快活,可不会伤了她。”虽然伤势不轻,吴征仍笑吟吟道。韩家的大哥,掌控三万精甲的大将军,指不定今天就是被韩家派来试探来着,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是极大的肯定。
吴征低头一礼,又向韩铁雁挥手道:“韩小姐,明早我来接你。”
挥手告别,目送吴征离去韩铁雁怅然若失,这几日朝夕相处实是有生以来未尝的新奇。那一双炯炯有神,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内心世界。她从未见过如此平和的目光,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仰望。体贴,爱护,鼓励不一而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小妹,你知道大哥是为你好。”韩铁甲望着妹妹的神情,再耿直也知她已动了情。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但别同情我,可怜我。你刚才打的那个人告诉我,我不需要人同情和可怜。”韩铁雁嫣然一笑,一福告退。
看着小妹飘然而去的倩影,韩铁甲一阵恍惚。多少年未见她如此开心,如此动人了?铁衣,只希望你的判断是对的。你一向什么都猜得準,猜得对,这一回一定也是如此,对吧?
回到七年未归的故居,内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可见大哥虽粗疏但这里一直很上心。提前归来的春雨早将各色用品摆放整齐,打开衣柜,自己最爱的着装一排排挂的整齐。韩铁雁怔立着犯了难,明日,我该穿上哪一件?
“配不上,但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一句硬邦邦的话,却似最火辣热烈的情话始终在心头萦绕,让韩铁雁脸红心跳。女郎赌气地关上衣柜哼道:“凭什么?等配得上再穿给你看。”话音刚落,脸已羞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吴征回到胡府,不敢去见林瑞晨推说累了早早回房。身上的伤势不轻,心头一块大石头却落了地。韩铁雁就是韩家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痕,以内伤换来如此的结果,实是再满意不过。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说过的话,终有一天他会配得上那位英武的女英雄,光明正大地踏入韩家提亲。
鸡鸣三声,吴征早早起身。两世为人第一回相约佳人出游,心中无比激动。老子也约会了啊啊啊!只不知那位英武的丽人现下是否和自己一样忐忑不安?而今日两人一同出现在文武会友之地,怕是引起的轰动也不会小,或许还有骚乱和刁难?吴征冷笑一声,来吧,来什么老子都接着。
用过早膳,吴征骑上马迫不及待地来到韩府门口。倒不是从胡府借不来马车,他实在爱煞了韩铁雁骑马的样子,那笔挺的身姿,紧夹马腹的修长玉腿,将美艳女子中极少见的英武衬得淋漓尽致。
不待通报,韩铁雁已迎出府来显是也期待已久。吴征眼中一亮,韩铁雁一如既往的仕子装扮,却分明多了不少女儿家的小心思。金丝滚边的束发,系得更紧的腰带都让她更增女人味儿。那双长腿更是最显眼的部分,韩铁雁深知它们的魅力,长达膝弯的黑色牛皮长靴紧紧箍着细长有力的小腿,让人一眼都移不开的目光。
韩铁雁接过仆从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犀利。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城南行去。
昨夜下了场绵绵细雨,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虽是日头初升,繁华的成都城已开了早市,南城里都是叫卖与采买的人群,一对璧人招摇过市,马儿神骏,男俊女靓,引来人群一片侧目与指指点点。
醉仙楼即便在成都城也是最红火的酒楼,没有之一。五层高的巨厦占地足有二十亩,无论是正式的招待还是朋友小聚,或是寻欢作乐,这里都能让客人满意。自三日前醉仙楼便开始轮班,只为準备在成都城里也堪称盛事的文武会友。
京城里有名的年轻才子与武功高手齐聚一堂各显身手,对于求贤若渴的大秦朝廷而言,都是发掘人才的关注地。三年一度的盛会,正是后起之秀们声名鹊起或是巩固地位的绝佳舞台。
韩铁雁参与过一次盛会,路上已向吴征分说明白。两人来得算早,吴征见与会的人流来得尚不多刻意绕着醉仙楼转了一圈,也算对当世的顶尖会所有个初步的了解。
“雁儿,果然是你!”惊喜的女声响起,韩铁雁闻声忙跳下马拉着来人的手欢喜道:“瞿姐姐,今日你在这儿当差么?”
二女似是姐妹淘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吴征见来人身着捕快服饰,顶上高冠插着总捕头象征的两根翎羽。看着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能坐上这个位置,显是极有本事。她双眉轩昂,圆目如星,高挺的鼻梁下两片香唇莹亮丰润,极为厚实,仿佛饱水欲裂的红樱桃,见了便想咬上一口。身材虽比韩铁雁矮了半头,依然掩不去双腿笔直圆润,腰肢纤细又结实,一对酥胸将上衣高高顶起,又圆又沉。
两女亲昵寒暄了半天,韩铁雁才想起吴征还在等候,吶吶地不好意思介绍道:“这位是成都府总捕头瞿羽湘,我的好姐妹。”
二女一同向吴征偏头,韩铁雁自然没看见姐妹淘目光中的排斥与警惕,诧异中礼数缺不得:“见过瞿总捕头!”
“想必这位便是昆侖首徒吴公子了!”瞿羽湘及时掩去不善的目光回礼道。
又寒暄一阵,瞿羽湘道:“雁儿回京真是喜事,文武会友不久便要开始,还是早些上去罢。改日得了空儿再来相聚。”
告辞了瞿羽湘,吴征与韩铁雁一同步入醉仙楼。两人自韩城起结伴而行早已传遍京师,何况吴征在城郊将执金吾左中侯家的儿子吕建章摔入粪坑,人未出现便已名声大噪。四周早早投来或艳羡或鄙夷甚至是敌视的目光。
五层的高楼当然早早分了阶级,一些平民草芥若非成名已久,则需从一层开始逐级挑战。但韩铁雁虽名声不佳,仍有御封的都尉官职。吴征则是昆侖大弟子,在江州更是斩杀巨寇入京面圣,都是有资格直上五层的。
韩铁雁目不斜视,虽有吴征的陪同,面对各异的目光仍不免惴惴不安,原本轻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吴征并未多说什么,能说的已说,能做的已做,有些心理关口旁人帮不上太大的忙,总要她自己面对克服的。
五层上约有二十人,俱是家世无可挑剔,身负精妙文才与超凡武艺的年轻英杰。其中尤以白云书院张彩谨,虎贲校尉杜逐云之子杜元辰,尚书左丞俞人则之子俞化杰为最。三名公子七年前追求韩铁雁甚勤,今日重见却都百感交集。
张彩谨是名白面书生,身子骨看着柔弱想是不通武艺。见了吴征陪同韩铁雁前来,无法克制目光中的怨毒。七年前他对韩铁雁可是追求甚勤被迷得神魂颠倒,西岭边屯事件后为名声前程计便不敢再与她有瓜葛,然而今日一见英武女子风采更甚往昔,旁的不说光这一副皮囊都是极爱的。吴征与她走得甚近,忍不住心中吃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韩都尉不在韩城享受安乐窝,又回京城来招纳新的面首么?”一语双关,既讽刺韩铁雁,又嘲笑吴征紧随一只破鞋。
韩铁雁面色铁青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在吴征面前被揭开疮疤,心痛难当。朝张彩谨怒目而视中不忘瞟了一眼吴征,生怕他心中芥蒂。
“啧啧,作死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吴征露出森森白牙狰狞一笑后左顾右盼:“店家,昨晚还有未倒的夜香桶么?”
张彩谨听得汗毛倒竖,当时怂恿吕建章的可有他一份儿,同伴的悲惨遭遇固然心知肚明,一想到那惨象就不禁反胃想吐。此时被吴征一吓当即不敢再言,更不敢望向吴征吃人般的目光,瑟瑟发抖。
俞化杰高座正中一张空着的座位左侧,闻言微微皱眉哼道:“宋大人片刻将至,你们这般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这位文武双全的公子甚有威望,又是正四品的大官儿人家出身,一言既出,原本待呵斥吴征粗鲁的几人不敢再说,五层里恢复了吴征与韩铁雁来前的文雅平静。吴征见他白凈面皮眉长眼细,年纪轻轻已在下颌蓄起短须,嘴角一撇也不多言,心中暗道:一帮样子货,玩不过你们几个毛都长不齐的家伙,老子也白活了四十来岁。
五层的好位子已被坐满,只有角落里尚有空地,醉仙楼侍者早搬来两张座椅放好。清晨的阳光斜照,这一处空位正对着开启的窗户,倒被日头照了大半。
吴征也不怪罪,将不被日头照射的位置让给韩铁雁,自家迎着阳光坐下。可惜坐没坐相在椅子上打着横,膝弯挂着扶手,倒像横躺在椅子上。
韩铁雁明知他如此作为必有所图,但那样子实在太过吊儿郎当,仍忍不住皱眉道:“你坐好些,一会儿宋大人看见了不好。”
吴征回头朝她眨眨眼,拍着正被日头照射的肚皮道:“肚子里的书太多,不晒晒怕要发霉了。”
韩铁雁扁嘴送出个胡吹大气的鄙视,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再管他。
“何人口出狂言?”腾腾腾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头戴五品官帽,双手后背甚为威严的中年男子踏上五层,目光一扫落在吴征身上,正是今日主持盛事的中书舍人宋大光。
“宋大人。”俞化杰身背中书主书的七品官职,宋大光正是他的上官,见人主动迎迓,隐隐然群英之首。
宋大光点头回礼,似对方才夸夸其谈的狂悖之徒颇为不满,环顾全场道:“学问一道无边无涯,学海泛舟更虚秉持敬畏之心,尔等当谨记学海无涯时时戒骄戒躁,方能成国之栋梁。”
众青年才俊均低头受教,唯独吴征一边大声鼓掌,一边以极度不满的眼神向张彩谨投去鄙夷的目光,一手栽赃嫁祸气得白云书院骄子脸色发青。
宋大光训话完毕,俞化杰伸手虚引要请他坐上主位。宋大光摆手吩咐道:“本官今日仅是主持,另有贵客来临,多加两处位置。”
吴征眉头微挑,文武会友多年未变,朝中都是一名五品官前来坐镇,不想这一届出了变化,尚未来者显是身份地位都在宋大光之上,不知又是为何?与韩铁雁对望一眼,见她也是微微偏头皱眉,状甚疑惑。
宋大光在中央主位右侧坐了,等候中一众才子侃侃而谈,或说学问,或以诗词相对。韩铁雁不通文才,吴征则除了韩铁雁之外目无余子,两人被冷落在一旁。
宋大光听了许久兴致大发,昨夜一场春雨将成都城洗的清新通透,遂出题道:“本官以春雨为题,诸位小友一展骥足,能者以此为彩头。”手中取出一面温润透亮的玉佩,不是凡品。
张彩谨此前被吴征削了面子,闻言精神一振,吟诗作赋正是他所长,便是俞化杰也不如他。此刻淡定从容成竹在胸,心中盘算已定,面带微笑举起茶碗慢饮,倒不急于上前卖弄。
宋大人出题自是搭好了才子们展示才学的舞台,纷纷有人上前一展所长,或随后吟哦,或大笔一挥而就,热闹纷呈。
张彩谨越听越是淡定,待得转了一圈,通文才着仅剩吴征与他二人时,方才摇头晃脑行到长案前提笔挥毫洋洋洒洒:草色烟光尘世里,杨柳依依见流萤。天公频催土欲动,清雷一声降万丝。笔锋遒劲力透纸背,竟写得一笔国手好字。
白云书院首席弟子出手,宋大光早早移步在长案前观看,见张彩谨信手挥洒诗好字靓,不由击节称赞:“妙,妙,不愧白云书院高徒。诗文意境极高,这一笔字更是让本官自叹弗如。”
张彩谨躬身答谢不断谦敬,已是稳稳独占鳌头,这可急坏了韩铁雁。
吴征自宋大光落座起便始终在沉思,韩铁雁也不好打扰,见他此刻仍魂游天外,韩铁雁一颗芳心早扑在他身上,哪愿得意郎君被人压下一头。忙拍拍吴征肩膀道:“喂喂,你不去写一首?”
吴征回过神来不明所以道:“到我了?写什么?”
韩铁雁抽了抽嘴角道:“宋大人以春雨为题令大家作一首诗。”
吴征不愿参与这等无聊的事情,韩铁雁冰雪聪明正怕他如此刻意留了一手,明明只是自由发挥,到了吴征这里就是“令”了。至于怕他作不出来丢丑?开玩笑,那一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唱得她芳心如醉,写一首盖过张彩谨的又有何难?
吴征此前神游方外不明所以,见张彩谨捧着墨宝洋洋得意,以为不仅要作诗还得写出来才成,佳人开口怎能拒绝?
“让一下让一下。”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一片吹捧声中甚为刺耳。吴征分开人群来到长案前,见了张彩谨的好字不禁抹了把脸。前世他也是毛笔书法爱好者,然而只是业余水平从未经过专业培训。今生写字也不多,一笔字若是放在前世那还算工整,放在此生……
摇头提笔,饱蘸浓墨,本是有些无奈,落在旁人眼里这个一贯嚣张的昆侖大弟子就是又在讥讽嘲笑,不由引发公愤。
宋大光听声识人,一下便知这位正是口出狂言的无知之徒,心中印象先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好在吴征在昆侖与青城两派大比中闯下极高的才气名头,才能让他强忍着性子看下去。
吴征提笔落纸先写了好雨两字,诗文意境堪称浅白得无以复加是个人都能作,那一笔字与张彩谨的一笔更是犹如狗爬一般,看得韩铁雁都无地自容,心中暗道:比我的字还难看……
嘲笑奚落声中,吴征越写越快,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靠诗文取胜,字是没得救了。
越写奚落声越少,到第二句时已是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发一言。一首五言律诗写完,宋大光不待墨迹干去,火急火燎捧起纸张,双目瞪视良久情不自禁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这……绝妙好辞,绝妙好辞!当真是,哎。”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精彩至极,似是叹息佳作,又是感慨自身无此能为。
“够了么?”抄袭绝代大诗人的作品,如此反应是理所当然。吴征见韩铁雁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索性趁热打铁,只要佳人开心,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吴贤侄还有佳作?快来,快来!”宋大光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再看一首。
“什么佳作让宋大人如此赞赏?咯咯,本夫人倒要好好拜读一番!”女子声音响起,甜糯中带着肆意的浮华浪蕩,梯口呼啦啦竟涌上二十来人,比五层里原有的人还要多。
“正是正是,本郡主也颇有兴趣。”两名女子联袂而来,俱是典型的川中女子身材娇小,玲珑浮凸,俏脸上更是浓妆艳抹,一身服饰露出胸口大片雪艳艳的白肉登时吸引了不少狼一般的目光,她们却一派自然浑若无事。
宋大光不敢多看,率先低头施礼:“下官见过东方郡主,夜花夫人!”
韩铁雁闻声起脸色便不太好,吴征依稀猜到二女身份,宋大光更是直接挑明了。吴征心中一沉,此前不安的预感越发证实,低头行礼时向韩铁雁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应付,你别说话。”
东方是个封号,并非复姓东方,郡主接过宋大光手中的“墨宝”与夜花夫人通览一遍,啧啧赞不绝口。东方郡主向韩铁雁浪蕩笑道:“妹妹真是慧眼选中如此人才,倒教姐姐好生羡慕!咯咯咯,姐姐带来的人里看中了谁?要不全挑了去,姐姐斗胆与妹妹换换如何?”
“有了好事本夫人也想参上一腿,韩妹妹若是看中了本夫人的面首也尽可带走。咯咯咯,东方郡主是否介意与本夫人来个一床双好?”
韩铁雁的心仿佛沉入深渊,七年前的梦魇过后,整个大秦国都将她与这两名女子做比,她对此极为排斥,甚至暗暗腹诽过:两个自甘堕落的骚货。只是事件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与她们至少在名声上没有了任何区别。
在韩城事实上是在逃避,然而刚回京城便遇上了与自己齐名的二女,在吴征面前!那样的话她们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却让韩铁雁恶心得想吐。
总算还记得吴征吩咐过的话,韩铁雁只微笑回礼一言不发……
“夫君,你让征儿一人去应付这等场面,不是强人所难么?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林瑞晨面色忧虑。
“圣心难测。韩家送出了雁儿隐忍多年,圣上是否已改了态度谁也不知道,不借这个机会试试怎么能成?至于征儿,一来这么做是为他好,早早探明圣上的态度不日面圣时才能做好準备;二来,他是要陪在我身边面对迭云鹤,文毅这些人的,若连这等小场面都应付不来,日后怎能起大作用?爱妻放心,征儿之早慧远超你我想象,今日必不致失了锐气。”胡浩温言安慰道。
吴征自不知夫妻俩的对话,心念电转中已隐隐猜到背后的图谋。今日文武会友一反常态,且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一出现便咄咄逼人,若说没有背后的授意未免太过天真,恐怕昆侖派与韩家的联袂反击意图崛起仍不为圣上所喜。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的话分明将韩铁雁当作浪蕩女子,而将承载着昆侖派与韩家期望的吴征当作个低三下四的面首,极尽侮辱之能事。此番若是应对不当,吴征的臭名将传扬京师,日后面圣莫说什么封赏,说不定换来一顿大大的训斥,从此断了为官之路。
吴征不理二女之言向宋大光道:“宋大人,晚辈还有一首,虽不切中春雨之题,却是在下七年来心中反复酝酿,肺腑之言,还岂笔墨。”
宋大光久在朝堂自然知道东方与夜花出现的份量,涉及圣心的事情他不敢随便参与,只是微微一笑让出身形。
吴征拉起韩铁雁走到长案前道:“我的字不好,韩小姐来写。”
韩铁雁不明所以,东方与夜花两位明显有备而来,三言两语便逼得吴征走入死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心中暗暗恼怒自己拖累了吴征。
吴征念一句,韩铁雁写一句,她虽不擅书法,但以女身为将,下笔娟秀中自另有股金戈杀伐之气,极具性格。
韩铁雁听吴征所念,越写越有信心,后四句落笔时更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写出生平未有的好字一幅。
吴征吹干墨迹淡然笑道:“宋大人,晚辈对韩都尉钦之重之,是她以柔弱女儿身力阻强敌守御国土,用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护佑平民。在晚辈心中,她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什么人都配与她相提并论的。这一首诗献给韩都尉!晚辈告辞!”
韩铁雁微撅香唇,心中的疮疤自入京来不止被揭过一回,但从旁人口里与吴征口里说出来便是天差地别。只有他说的,才那么暖人心扉!
与韩铁雁一同离开醉仙楼,吴征长舒了一口气,幸亏前世穷,没事情干只能多读书,也幸好喜爱诗词,否则这一阵断断难以善了。他知道这两首诗明日便会传遍成都城,第一首会有人赞他文才出众,然而第二首更将传颂韩铁雁的英雄事迹,还她清白,还她应有的赞颂声名,更还韩家一个公道!让持有偏见的圣上再不能拿这件事做由头,昆侖派一系既要崛起,便要一往无前破除任何阻挠!
雪虐风嚎绽物华,暗香疏影醉天涯。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还如山外霞。
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
经霜自有凌云意,不做依人媚骨花。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这一首写给韩铁雁的诗背后之意谁能看不明白:韩都尉与你们是不同的,莫要一概而论!至于其出众的文采更是无需再做任何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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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昆侖派弟子吴征觐~见~!”
文武会友结束后七日,吴征早早在皇城外等候宣召。从清晨等到午后才等来圣谕。穿过午门踏入威严庞大的皇宫,顺着宽阔笔直的大道一路来到天和殿,吴征在殿外叩首高声道:“草民吴征叩见陛下。”
“平身,上殿来吧!”平缓但威严的声音响起,吴征踏入大秦权力中枢重臣云集的金銮殿跪下后抬起头来。高高在上的大秦国皇帝正俯视着他,人虽已老,那一双如青龙盘卧的长眉,抿起的薄薄嘴唇带着天神一般的威仪与从小刻入骨子里的高贵,威震天下。
吴征额头微微见汗,那目光只是平和地望着他,却仿佛带着一股犹如实质的威压,似乎自己是一只被巨龙盯住的蝼蚁。
“蒋安和,朝中尚有何职空缺?朕甚爱吴征诗才,可择适者用之。”一字不提此前斩杀贺群的功劳,反提起诗才,这是舍本逐末了。若是安排个搞学问的职位……
尚书令蒋安和出班尚未说话,迭云鹤抢先道:“圣上恕罪,臣有异议。”
皇帝眉头微皱道:“说!”
“吴征虽才华出众,性格却乖张,自奉圣命入京一路目中无人。车骑将军与执金吾左中侯家中俱受其欺凌,敢怒不敢言。此子天纵之姿,然少年得志不免张狂自满,还请圣上酌情考量,多多打磨方能成栋梁之才。”迭云鹤奏道。
皇帝先前第一句话便定了基调,迭云鹤拿捏分寸句句在情在理。
胡浩揣摩圣意,他比迭云鹤更多与皇帝接触,此刻再也等不得出班奏道:“年少轻狂人之天性,并非甚么缺点,陛下即爱吴征诗才,此子武艺又颇具过人只能。臣建言不如留在陛下身边听用,受天威感化也可早些消去骄娇二气。”
两位大佬朝堂上直接交上了锋,余众不敢多言只得等待圣意决断。
片刻后皇帝言道:“胡浩之言有理,便封吴征为九品羽林卫吧!”
羽林卫?尼玛,那不就是你的保镖么?吴征心头不爽却一字不敢吭,感恩戴德谢道:“谢陛下隆恩,臣愿肝脑涂地拱卫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