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橘顶跃下、刀噼应风色的那人身材高?,肩胸却较寻常男子窄削,一身蟒袍猎猎飞降,可见松垮;面孔虽逆着光只见轮廓,随刀风刮至的幽香汗泽却无比熟悉。应风色及时挪剑,以鞘壳接招,以免毁去刀刃,见来人落地变招,抡刀复来,赶紧扯下银色半面,横剑喝止:“……鹿希色,是我!”
刀至中途倏然偏转,女郎拧腰止斗,不觉摇散了一头汗湿的浓发,似笑非笑:“几时出家了?道长此后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修为怕要一日千里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应风色上前拉她袖子,又不好做得太明显,悄声道:“别……为解使令身不由己,我这不是扮燕赤霞么?笨儿子都还没生哩,要近女色,要近女色。”
“瞧见了,随身带俩标致妹子不是?道长这是求子心切哪。”女郎淡道,面上虽是不冷不热,却听得应风色汗毛直竖,赶紧赌咒发誓,绝对没有拈花惹草,只近希色,其余免谈。
鹿希色眼角眉梢掠过一抹笑意,咬着薄唇并未接口,低头轻呼:“这便是半癡剑?给我瞧瞧。”取来把玩,前事仿佛从未提起过一般。
被分配到第二关“柳毅传书”的,除了鹿希色之外,还有顾春色、高轩色、平无碧,以及双胞胎之中的哥哥何潮色。
何潮色负责收拾的对象是江露橙,然而,在面对淡紫诃子也几乎裹不住的跌宕双丸,还有透出薄薄纱袖的香肩雪臂,血气方刚的少年眼睛简直不知该往哪儿摆,被凌厉快剑杀得左支右绌,若非应风色喊停,莫说披创见红,以江露橙出剑的狠辣机敏,丢了性命也不奇怪。
见新成员是两名女子,言满霜更连少女都称不上,至多就是女童,众人称奇之余,纷纷把羽羊神骂上了天。
龙大方见何潮色难得畏首畏尾的,不住拿眼角偷瞄露橙师妹,朝他后脑杓狠狠敲了个爆栗,端起师兄的架子,老气横秋道:“没规矩!好好同你江师姊打招呼,你们夏阳渊平常是这么教的么?”何潮色疼得眼角迸泪,捂着肿起一包的脑壳儿,悻悻还口:“说不定是师妹啊。”
江露橙噗哧一声,以手背掩口,露出粉橘色的酥莹掌心,衬得五指纤纤,宛若玉笋。“你们奇宫的人说话好有趣。”与余人通了门派姓字,又替言满霜引介。
龙大方本想给何潮色个下马威,教他莫打未来师嫂的主意,这下两人倒有说有笑起来,聊得比自己还热络,不好明着摆脸,干咳两声,假意张望些个,不觉提高了音量:“这么说来,只有何小弟被落下了?”
何潮色闻言一怔,原本神采飞扬的模样迅速黯淡,欲言又止半天,垂首低道:“我……没感觉疼,他应该是平安无事的。”应风色道:“不在这一关,便在下一关,赶紧接应便是。”何潮色稍稍打起精神,却见高轩色把手里的兜鍪往地面上一掼,怒气腾腾:
“说得比唱得好听!咱们困在这儿多久了,天杀的怪物一批接一批来……下一关?你倒说说关卡在哪儿,指将出来,老子打出去给你看!”他披了身金灿灿的甲胄,不同于黑山老妖的诡异镌铠,就是戏台子上常见的武弁打扮,土鳖不说,被掼在地上的髹金兜鍪两侧各有一只螯钳,头顶还有一对连着蟑螂须似的大眼珠子,越看越像——“没错,就跟你想得一样。”何潮色扬了扬手里的虾形兜鍪,转过背门那个大大的“兵”字黑绣。“他是蟹将,我是虾兵,就是守龙宫的那种。”
难怪高轩色一脸阴沉,想死的心都有了。
龙大方辛苦地憋着笑,一一望去:鹿希色穿得活像个太平王爷,华服锦靴,摘下的金冠掖在腰带里,估计是嫌打架碍事,应是龙女的叔叔灌塘君;平无碧的袍服又比她更华贵,头戴九旒鷩冕,金履服剑,肯定是龙女之父泊陵君。
至于扮成龙女的不是别人,正是鳌跃门的新秀顾春色,看他一袭粉色绣裙外罩缀了兔毛边儿的雪白连帽斗蓬,手持牧羊用的长杖,衬与清秀的脸蛋,龙大方倒也不觉得不合适,应师兄却露出一脸恶寒,死活不理顾春色的含笑问候,当他是摆设一般。
“既是’柳毅传书‘,那柳毅人呢?”运古色突然问。
“……死了。”鹿希色指着远方那一大片的残尸断体,淡然回答:“来不及问名字,总之不是山上的。另两个也是男子,扮成泾河龙王夫妻,其中一个同柳毅一样,死于兽群践踏,另一个说要找路出去,自己跑进夜雾里,再出现时已是一具死尸,挂在牛角之上——”
“等、等一下,我都听糊涂了。”龙大方扳着手指数数儿。“所以,原本不只你们五个,还有另外三个九渊使者?什么兽群,什么牛角……师姊妹子,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怎串起来全听不懂?”
运古色指着摊散在远处的尸骸。“我方才就觉得奇怪,满地的尸体残肢瞧着挺吓人的,但仔细一看,里头就没几具是人。我有看见羊的、牛的……个头最大的那几片是马尸罢?合着你们是有病还是怎的,没事在这儿虐待动物?”
“虐待动物?”高轩色突然激动起来,要不是被平无碧与何潮色拉住,怕已沖运古色挥舞拳头。“那些天杀的畜生!带着火,带着雷光……见人就咬……肏他妈的……你们来啊,老子杀光……呜呜……杀光这帮畜生……”力尽坐倒,捂着脸双肩颤抖,指掌间传出似笑似哭的低咆。
言满霜吓得躲到江露橙身后,双姝齐齐退了几步,又隐约觉得这人崩溃的样子有点可怜。仔细一瞧,无论鹿希色或顾春色,无不是披头散发、衣衫紊乱,口唇干裂、面色白惨的模样,怕是经历了连场恶战,勉强支撑到现在。
鹿希色定了定神,扼要地把前事说一遍。
她们初到时,除了光秃秃的“社橘”外,周围还有几间茅草房子,分置着装扮用的服装。八人离屋会合,并没有立即想到“柳毅传书”,随着秃树上的三十二字血书消散,大批鬼牙骑手驰出夜雾,经过一翻激战,总算被鹿希色等全歼,顺利地夺下武器。
尚不及与三名新成员互通姓名,地面一阵震动,一群顶着金属锐角的怪物沖出雾露,朝八人狂奔而来,扮演柳毅和泾河龙妃的两人就这么死于阵中,肚破肠流、尸身残破,也不知是被锐角顶死抑或被践踏而死。
兽群最终被砍死大半,其余不知所之。端详兽骸,发现是生于西山道西北边的大角盘羊,体型较东海本地的羊要大得多,有人在其蜷角末端装上了磨利的镔铁尖刺,杀伤力暴增,加上羊性从众,群里只要有一头开始奔跑,余羊便紧追不舍;至于温驯的羊性何以变得如此狂暴,众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在大角盘羊后头的,是牛。
砍死之后,看着是寻常水牛,但双角装上利刃、牛尾巴绑着点火的干芦苇,身披彩绸的奔牛在黑夜里看来,绝对是最恐怖的梦魇,疯狂沖撞的牛只将屋舍夷为平地,众人只能躲到社橘上头。接着,是拖着铁链、链上如流刺般绑满利刃,发狂般追着人的马匹……
当应风色等人偕马车而至,鹿希色以为是第四波的攻势,羊、牛、马之后接着人,似也合情合理,才决定抢先出手。
“这些被驱赶而至的兽群,应是’雨工‘。”应风色抱臂沉吟。“也就是龙女在泾河畔放牧的羊。在传说里,它们是天上的雷电所化,虽有羊的外型,然而并不是羊。”想了一想,抬头说道:“看来这便是第二关的规则了。使令未解,术法所化的夜雾便会将我们困于此地,然后一群接一群地放进’雨工‘来,直到我们抵挡不住为止。”
高轩色咆哮道:“屋子都给踩平了,还解个屁使令!”
他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应风色也不是没脾气,当此之时,无意与他缠夹不清而已,不欲贬低自己的形象,含笑举臂,环顾众人:“大伙儿若信得过我,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够解令。一块来罢。”龙大方、江露橙见识过他妙解“倩女幽魂”的本领,丝毫不疑,鹿希色就更不用说,一一叠掌,只高轩色扭头不理,任凭平无碧怎么拖也拖不动,只能放着不管。
“愿同师兄解令!”众人齐声脱口,缔结约定,远处忽传来一声狼嚎,呜呜咆吼此起彼落,九渊使者们面面相觑。
“马之后来的是狼……”运古色喃喃道:“成心不让人活了啊。”
顾春色微微一笑。“看来也只能寄望长老出手,救一救我等了。凭此间地势,还有众人手里的器械,应付不了豺狼之类的食肉兽。”
应风色没敢耽搁,朝刻着“泾陵界”三字的石碑走去。
“这回我明白啦。”运古色击掌道:“泾陵界和社橘,一个是龙女婆家,一个是龙女娘家,并置于此,那还传个屁书?两者既相互矛盾,必有一个藏了解令的信物。但你怎知是藏在碑里,或在树里,还是俩都噼开瞧瞧?”解下凤头斧,跃跃欲试。
应风色笑道:“在这个故事里,选哪个是已经定了的,可不能都噼了。”将碑石拦腰两分,飞出条银灿灿的鳞纹腰带。应风色攫入手中,跃上“社橘”,系腰带于树顶,熟悉的震蕩自树底轰然而出,术法运作的异样波动漫过身体,噼啪一阵细碎裂响,社橘底部居然“裂”了开来,似乎凭空出现了一处坑洞;树顶的应风色立身不稳,一时间无法跃下,进退维谷。
“……从另一边跳下来!”鹿希色关心则乱,忙凑近坑边,抬头叫道。应风色解下了银鳞带子,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勉力将腰带扔给女郎,为防众人起疑,嘴里不忘喊道:“带子给你,一会儿解令用得上!”
“怎生用上?”杠精本能发动,鹿希色想也不想沖口而出。
应风色差点晕倒,见众人目光全聚集在自己身上,也不能稀里呼噜随口蒙混,逼着自己想理由:为何腰带要给灌塘君?柳毅把腰带挂上社橘,见到了泊陵龙王,说出龙女的遭遇,龙女的叔叔灌塘君暴怒,化成龙形飞到泾河,与泾河小龙大战一场,生吞了天杀的侄婿——思虑至此面色丕变:“小心!”已来不及了。坑底亮起两枚灯笼也似的碧磷幽光,“嘶”的一声怪响,长影窜出,卷住鹿希色,竟是条通体银鳞、长近三丈的巨蟒!
蟒蛇的身径比应风色的大腿还粗,缠了鹿希色几匝都没短上多少。应风色从未见过如此巨长的蛇虺之属,却知只有蟒蛇才能长到这等骇人身长,蟒类无有毒性,杀死猎物全凭缠绞,鹿希色极可能在瞬间就被勒死,没敢拖延,举剑跃下,径朝蛇首噼落!
谁知巨蟒动作极是灵活,脑袋一歪,轻巧避过,长尾旋扫,狠狠击中应风色身侧,扫得他身子失去平衡,飞撞社橘,落地几欲昏厥。
运古色与江露橙、言满霜都怕蛇,见如许巨物,莫不魂飞魄散,双腿软到连逃命都没法子,何潮色、平无碧、高轩色一人拖一个,死命带离现场。可用的战力只剩两名,龙大方擎出赤霞剑,顾春色拾起凤头斧,却被吐着叉信的庞大蛇首所慑,无法接近。
应风色拄剑而起,见蛇圈外浓发披散,鹿希色似一动也不动,心底凉透,咬着满口鲜血,沉声低道:“你们俩攻击蛇尾,蛇头交给我来。”龙大方怕他失去了理智,涩声道:“师兄,这太危险了——”
“动手!”吼声未落,应风色挥剑跃出,顾春色也随之而动,两人一前一后,逼得巨蟒首尾不能兼顾,果然未如适才那样,再出现冷不防地被蛇尾扫中的情况。龙大方见状,赶紧跟上,与顾春色牵制住不停旋扫的长长蛇尾,飞砂走石间频频迸出鲜血残鳞。
两人其实什么也瞧不见,不过仗着剑斧之利,勉强护身而已。然而砍噼的同时快速移位、绝不停留的策略,反令巨蟒无从应付;每当想回头咬死这些捣乱的小虫子,前头的应风色便逮住机会,攻击颔下、腹间等没有鳞片保护的柔软处,益发难当。
接近一瞧,巨蟒的下巴也嵌着金光粲然的鬼牙状护颔,脑壳罩了顶兜鍪似的盔帽,额间一角,十分狰狞威武。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畜生无有人智,并不会拿来战斗,但由于咬吞时的角度使然,半癡剑十有八九砍在护颔兜鍪之上,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应风色发现巨蟒会闪避剑尖攒刺,灵机一动,打横半癡剑扫去,果然长虫张口咬落,但利牙岂能与神兵争锋?半癡剑无声无息削落几枚污黄尖牙,斩开嘴角,本拟将蛇首横里一分为二,岂料“铿”的一声斩上盔帽两颊的护叶,厚进一寸的护叶虽被斩裂,但应风色的劲力亦是强弩之末,剑刃被镔铁裂口嵌住,进退不得。巨蟒牙崩嘴裂,痛得闭口昂首,就这么连人带剑将应风色甩至半空中,发狂似的左抛右甩,力道之大,甩得应风色松脱双手,摔落地面。
飞卷的尘沙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蛇首轰然倒落,砸得地面隐隐震动,陷出一枚浅坑来,差尺许便要砸在应风色身上,来个同归于尽。
“……应师兄!”龙大方挥散尘沙,见应风色脚踩着巨蟒侧首,奋力从护叶间拔出半癡剑,对着蟒身一阵砍斩,从鲜血脏腑间拖出鹿希色。女郎面色灰败,美眸紧闭,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已无生机;应风色却不避蛇血腥臭,撬开女郎牙关捏住鼻尖,以口相就,渡入气息,又以双掌按压她饱满坚挺的胸脯。
如此反复几度,直到众人都围上前来,仍不肯停止。龙大方瞧得一阵鼻酸,不知该如何劝他节哀,忽听女郎“唔”的一声昂颈吞息,胸口剧烈起伏着,居然又活过来。
应风色一抹面上血污,也把眼角的泪渍抹去,以免被旁人窥见,瞧着鹿希色浓睫微颤,终于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将她抱了满怀,笑着低声道:“对……对不住,我手脚太慢了。那长虫好……好难应付。”惊觉自己语带哽咽,便不再说话,仍止不住笑意。
“迟到……总比不到好。”女郎微笑道:“况且……长虫是我杀的,也不是你。”
众人这才发现,蛇腹间插了柄短刀,直没入柄,竟然是巨蟒的致死之伤。
原来鹿希色在被蛇躯缠卷的剎那间,便将短刀插入鳞片间隙,双手握住刀柄,抵紧身躯。巨蟒一绞之下疼痛难当,就没再继续缠紧,否则以它力量之大,莫说绞死鹿希色,怕连全身骨胳都能绞得寸裂,绝无生机。
她休息片刻缓过气来,便即起身活动筋骨,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损。
“看来第二关的守关者,便是那个欺侮龙女的泾河二皇子了。”龙大方喃喃说道:“最终它死在灌塘君的手里,这解法可说是无可挑剔。只是羽羊神也真是神通广大,上哪儿找来这条大家伙?兰若寺的蛇阵简直没法比。”
“擅于役蛇者,没準也擅于养蛇,起码精通蛇性,知道什么地方容易有巨蟒栖息,剩下的就是抓捕而已。连蛇阵都弄得出来,弄条巨蟒我反而不觉得奇怪。”应风色撬开巨蟒头部的盔帽,果然得到第二枚鬼面方块,色作青铜,一如蛇鳞,顺便向第二关诸人解释了血衣令隐藏任务的事。
如同首关,使令一解,红马车不久便开始缓缓移动,众人迅速分配马匹。
四骑至多能载八人,眼下共有十名使者,应风色索性扯掉辕驾上的纸扎人偶,与鹿希色并肩而坐。大队驰入夜雾,术法运作的异样透体而过,众人心知这回不会再鬼打墻似的绕回原处、怎么走也走不出,而是径往下一关去,忐忑中又不免有些好奇:继“倩女幽魂”、“柳毅传书”后,第三关又是什么样的异化脚本。
“应师兄……”红马车还未启行之前,江露橙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凑近何潮色问:“与鹿师姊是一对儿么?我瞧应师兄对她挺好的。”何潮色笑嘻嘻道:“我不知道。但应师兄对谁都挺好,换了你给蛇卷住,肯定也救你。”江露橙笑道:“那就好。我没鹿师姊那么能干,没人救我可不行。”
马车在月下的山野宾士一阵,再度驶入雾中,随即听见潺潺流水声,以及夹杂其中的刀剑铿响。应风色攀着车顶起身,举臂示意众人提高警觉;雾露一散,月华再现,赫见前方的缓坡之下,一条银带也似的蜿蜒小河回映着粼粼波光,河上似乎架着浮桥一类的物事,距离太远再加上不住闪烁的水光月光干扰,一时之间瞧不真切。
令人心惊胆战的,是沿坡可见的散落尸体。
黑衣金面的鬼牙众不过三五具,其余全是戴着破魂甲的九渊使者,粗粗一数就有七八具之多,半数以上仅着单衣、赤着脚板,手无寸铁就更不消说。浮桥之前,四名鬼牙众困战二人,其一穿着县令也似的宽大官服,足蹬粉底官靴,披头散发、手持长剑,与一名提着九环大砍刀的鬼牙兵斗得激烈,看似势均力敌,却不是何汐色是谁?
另一位却是身形苗条的女子,穿着类似道门女冠的装束,长腿削肩,尤其腰肢薄窄,细得令人心动,仿佛稍稍用力便欲断折:“柳腰”的这个“柳”字,到这里完全就不是形容比拟,而是活生生的白描。
这般纤薄的身子,下半身却是曲线宛然,半点也不嫌瘦硬:不仅裙布裹出两瓣浑圆挺翘的臀股,修长的大腿更是肌肉结实,趋避之间,绷出裙底薄透的白裈,足见锻炼之勤,甚至让人忍不住揣想,被这双大腿的主人跨骑在腰上时,该是何等销魂的滋味,与清圣秀美的女冠装束形成强烈的反差。
尽管外表引人遐思,女子手中的两柄长剑却是异常凌厉,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眨眼工夫,三名对手不是伤了肩臂,就是大腿受创,接连退下,从围观的七八名鬼牙众中再补上三人,轮战生擒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红马车放慢速度,缰绳收卷,即将停住,应风色偕鹿希色掠下辕座,转出半癡剑的羽刃,回头叫道:“河畔地湿,下马步战!江、言二位师妹不必来,留一位保护即可!”河畔鬼牙众闻声回头,那苗条女子趁机刺死一人、刺伤另二,反手砍了持九环刀的鬼牙兵一剑,拽着何汐色突围,其果决的判断与利落的身手,令应风色不禁叫了声“好”。
倒下一名鬼牙众,河边还有十人之谱,戴着鬼牙半面、金轮圈腕的鬼兵却没有追上前去,反而愣在当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措,活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
最后不知是谁发了声呜喊,鬼牙众才各挺兵刃,却非追向女子与何汐色,而是朝应风色处来,个个额爆青筋,眼迸恨火,连带伤的都不肯落于同侪之后。
——果然是这样!
他们认準的,正是应风色所戴的银色独角鬼面。眼看鬼兵将至,飕的一声破风劲响,一枝羽箭穿透了最前头那名鬼牙兵的胸膛,射得他向后弹飞,被牢牢钉死在地上。
后头运古色跨于马背,挽弓搭箭,口中念念有词,若非粗口,约莫就是“般若波罗蜜”之类,弦筋一放,又一名鬼牙兵倒地。留他照看江言二姝,倒是个巧妙安排,应风色与龙大方交换眼色,彼此心照不宣,半癡剑神锋之所至,将一名鬼牙兵连人带刀砍成两段;鬼牙众错愕之际,又遭冷箭放倒两人。
这批戴着金色腕轮的鬼牙刀客,武功、装备等与首轮不可同日而语,但较之奇宫弟子,毕竟还是差了点儿水平,赤霞剑、凤头斧的破甲破兵效果亦佳,遑论削铁直如无物的半癡剑,辅以运古色一轮神射,交战不过片刻,鬼牙众团伙几被全歼。
应风色刻意放两名伤重的突围,横剑拦住了意欲追赶的苗条女子,遥对运古色打了个手势。运古色同江、言二姝叽叽咕咕半天,三人齐齐下马,江露橙带着言满霜,在他的掩护下截住那两条漏网之鱼,手起刀落,顿时了帐,这才赶来与诸人会合。
“这是做什么?”那苗条女子瞧得皱眉。“你们……又是什么人?”
“自己人。”龙大方敲敲裹着黑布的臂甲,本欲搭话,女子却对他嘻皮笑脸的模样格外不喜,柳眉深蹙;美眸环扫周围一圈,冷不防地一抖右腕,长剑已架于应风色颈间。谁都没料到她有这一着,应风色倒不怎么惊慌,从容笑道:“姑娘这又是做什么?”
苗条女子冷哼一声。“你瞧着像领头的,擒贼先擒王。”
近距离一瞧,才发现她并未如远观时那样的高?,之所以看着苗条,盖因天生扁身,胸细腰薄,配上巴掌大小的瓜子脸蛋,宛若一片剔透的玉雕蒲叶,女冠的缠腰裹着扁窄的腰肢,仿佛能以双掌抵指合围,纤细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
女子年纪与江露橙相若,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尽管打得浑身香汗淋漓,厚厚的浏海全黏在小巧的额头上,仍看得出鼻梁高挺,杏眼桃腮,两侧额发垂落,衬与蓬松微卷的鬓丝,不但美貌出众,还颇有几分仙气。
但总抬着尖细的下巴、柳眉紧蹙的模样,仿佛看什么都不顺眼,实在教人喜欢不起来,遑论对救援的友军出手的莫名之举,便把骤入降界的慌乱考量进去,仍是蛮横得不可理喻。
况且她看上去可没半点慌张失措的样子,成竹在胸,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交代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苗条女子冷道:“我没什么耐性,你最好仔细着说。”
说话间众人将两人团团围住,考虑到应风色的安危,没敢轻举妄动。龙大方还想打圆场,高举着双手踏前一步,还未开口,“唰!”女子左手长剑戟指,对準了他的鼻尖,吓得龙大方退回原处;右手长剑一抹,应风色颈间迸开一抹殷红血线,疼得他微微昂颈,众人才知女子不是嘴上说说,逼急了是真会动手的,不禁凛起。
“忘了说,谁再动一下、出一声,我便割他一道。你们若不信邪,尽管试试不妨。”少女瞟了龙大方一眼,仿佛瞧的是什么青蛙蝇虫,转对应风色道:“……你可以讲了,赶紧的。”
应风色定了定神,从容开口。
“在下’天阙铜羽‘应风色,乃奇宫风云峡披绶长老。这里的每一位和姑娘一样,都是被人掳劫至此,须得解开使令完成任务,才能脱离此地。”三言两语间,便将情况概略解释一遍;不管有没表现出来,余人都是佩服得紧。
龙大方心想:“这幽穷降界复杂得要命,又有诸多不明处,被应师兄一说,倒像规则清楚的游戏似的,按图索骥便能破关。”
但应风色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正因幽穷降界的谜团太多,说得越琐细,越教人疑窦丛生,万一反问几句又支吾难答,别说创建信任,立刻便将对方推至“彻底不信”的对立面也不奇怪。解释本无必要,重点只在“我们和你一样”六个字而已。
果然苗条女子面无表情地听完,眉头蹙得更深,脱口道:“我可没听说指剑奇宫有女弟子,你说谎不打草稿的么?”她的眉毛在女子中属粗浓一类,就是俗称的“刀眉”,唯形状姣好,直中带勾,像英气勃勃里又有一丝妩媚的柳叶刀,绞拧时别有风情,令人期待起舒展的模样。
应风色多看了两眼,从容笑道:“鹿希色是本山幽明峪一脉的无垢天女,江师妹和言师妹则是水月停轩与无乘庵的高足。”
“无垢……”苗条女子一怔,恍然的同时嘴角微扬,但谁都没觉得她是真的在笑。“婢女就不必说了。尼姑庵出身的不肯剃度,能学到多少本事?”美眸乜斜,扫过江露橙与言满霜,奇怪的是敌意丝毫未减,轻蔑也是。
江露橙笑道:“这么说,还是女道士好啊,不用剃发,有没出家都是自个儿说了算。女冠也持戒么,应师兄?”瞇眼若弯月,甜笑胜醇酒,恁谁都能听出其中满满的讥讽。
“你——”果然那女子俏脸一寒,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除了话里含尖带刺,她看上去就没点挑衅的意思,要反击也无从下手,总不好为此又割应风色一刀,气闷已极,不甘心地反口:“我……又不是道姑。”
“我师父也不是尼姑啊。”江露橙的笑容依旧灿烂。
少女眼看吵架赢不了她,索性不理,冷锐的眸光四下寻梭,忽在第四件女装上停住。
“她呢?你又要给她编什么来头?”这回她可学乖了,只与应风色说话。这个领头的家伙看起来略懂礼数,勉强算是斯文人。本小姐何等身份,岂能与下人缠夹不清?
“谁——”龙大方一回头,差点“噗”的一声喷笑出来,运古色已笑得前仰后俯,勾着那名“女子”的肩膀,一口一个“女装大佬”,另一只手极不规矩地往其胸膛腹间抡拳,看着却没有半分轻薄之感,只觉痞到不行。
“小可乃本山鳌跃门一脉,人称’阖梅艳画‘顾春色,与姑娘问好。”顾春色揭下兜帽,冷不防地闪电一推,推得运古色连翻几个跟斗,与龙大方撞成一团,怡然微笑道:“盖因上一关是’柳毅传书‘,小可所扮,乃泾河畔牧羊的龙女,平日绝非如此,姑娘千万不可误会。”
顾春色决计不是男生女相的阴柔类型,其相貌甚至可以说是英挺,身高与颀长的应风色相若,亦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没有了兜帽的遮掩,加上无庸置疑的男声,女子才知闹了笑话,错当他是女儿身。
“……对,他平常穿得更花。”运古色骂骂咧咧起身,怪笑道:“这等素料,咱们顾师兄等閑还看不上,不信你看他穿的肚兜有多风骚。顾春色,把裙给老子脱了!”苗条女子瞠目结舌,似不敢相信现今龙庭山上是这样的风气。
应风色一路观察至此,对她的来历已有七八成的把握,不想让这几个家伙继续胡搅蛮缠,丢尽奇宫脸面,赶紧接过话头。“若在下猜得没错,这位应该是百花镜庐的师姊罢?姑娘年纪轻轻,剑法凌厉,莫不是鱼观主的高足?”闹作一团的龙大方等人闻声回头,无不诧异。
苗条女子所使,正是观海天门嫡传的灵谷剑法。观海天门与指剑奇宫同列东海四大剑门之一,却非是单一的门派,而是众多道脉的联盟,取“百观如海”之意,故称观海天门。
这大大小小数百间道观,原先倒有大半不是使剑,刀、枪、戟、盾各有艺业,难以混同。天门祖师秦沟散侯乃一横空出世的异人,手持《洪洞经》与《灵谷剑》混一百观,形成如今一手持剑、一手持原本兵刃的奇妙形制,并依左持兵刃不同分作十八脉,恰合十八般兵器之数。
百花镜庐是观海天门鞭索一脉的魁首,以招收女冠闻名。女子双持长剑,使的却不是双剑之法,只能说明她不是天门剑脉,应风色其实也无从判断她是不是柔索一脉。抬出百观中鞭索之首的镜庐名号,一来是拍马屁,不着痕迹地恭维她剑法高明,必出自名门;女子若欲否认,定会表明来历以自清,实为一石二鸟之计。
岂料女子没给他好脸色看,冷道:“我不是。”上下打量应风色,似在找什么可供发挥的题材,看了半天无处下手,不免有些气馁,忽然灵光一闪:“……你是陶夷应氏?”应风色点头道:“正是。”
女子顿时来了精神,琼鼻中轻轻一哼,昂然冷笑:“既上龙庭山,那是不打算继承家业了,还拿宗族名头显摆什么?”应风色哭笑不得,分明是你问我才答,谁显摆了?
连运古色都听不下去,阴阳怪气道:“喂喂,我要蒙着眼听,还以为是你十个人打我们一个。你是不会数数,还是撞晕了脑子,找碴都不看场面的?老子偏要打你!”不理她的言语威胁,横持短枪大踏步而来。
女子面色微变,咬牙:“你敢!”细腕一抖,正欲割断应风色的喉咙,一股大力侧击剑刃,将长剑撞了开去,却是半癡剑剑壳所致。
真动上了手,女子反倒不慌,右手长剑矫矢灵动,凌厉如前,左手剑却是开阖漫蕩,完全是软兵器的架势,以短兵斗短兵,以柔索路数斗长兵,仿佛一人双化,丝毫不落下风。
鏖斗片刻,应、运二人招数忽变,应风色长持柄末,拿剑壳当铲子耍,运古色却握枪柄中段,改使剑招。两人眼色都没换,居然同时变招,铿响密如骤雨,绞得女子双剑脱手,倒退两步,娇躯微颤,煞白的俏脸惊疑不定。
“没跑了,确是天门之人。她左手不行。”
运古色啐了口浓痰,飞脚把剑踢得老远,应风色却负起铲子,弯腰捡拾身前地面的另一柄长剑,双手捧还女郎。
“师妹莫怪。降界中事事怪异,我们也得小心才行。”
运古色怪笑道:“我给你翻译翻译:你不信咱们是罢?我他妈还不信你!以为自个儿脸上有花么?”女子面如严霜,握拳轻颤,不知是被堵得无话可说,还是恼他这么个寒碜穷酸的死样,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十指指节绷得青白,宛若上佳的玉脑。
龙大方扯他袖管,低声嘟囔:“合着你是扮坏人扮上瘾了?少说两句!”讨好似的沖女子笑道:“这位师妹你别见怪——”
“……师叔。”苗条女子瞧都没瞧他一眼,一把从应风色手里夺回长剑,高高抬起了下巴,可惜以她和应风色的身高差,没法俯视青年,在气势上彻底碾压这群“小辈”。
“你眼色不坏,我确实是百花镜庐之人,却非观主的弟子,而是天君座下。论辈份,鱼观主是我师姊,你们得喊我一声’师叔‘。”奇宫众人面面相觑。
她口中的“天君”,是指观海天门的前任掌教、百花镜庐前宗主,人称“云尽天君”的鱼同休鱼真人。这位固然是名满江湖的耆宿,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数年前已卸下掌教之位,退出武林,百花镜庐也由其女鱼映眉接掌,谈资论辈,鱼同休介于奇宫物、寒之间,鱼映眉迄今方届不惑,在东海名门大派的首脑中算是相当年轻的,魏无音等足足大了她一个世代,却得与鱼映眉平辈相称。
眼前这名苗条女子,若真是鱼同休晚年所收的徒弟,论起辈份,奇宫“色”字辈确实得喊她一声师叔。
“师、师兄……”何汐色突然举手。“我听一位磨坊里的兄弟,也喊这位姑娘’小师叔‘。”说着瞟了她一眼,但苗条女子的视线一沾即走,无意与他交会,不免感到失落。
他是磨坊中最早苏醒的一个,清楚见到少女一丝不挂的绝美胴体。
由墻隙洒落的银色月华之中,她紧闭双眼、微微蹙眉的容颜宛若婴儿般无辜纯稚,美得无法以任何话语来形容。细直的雪颈宛若玲珑剔透的玉杈,与锁骨肩膀的线条同样圆润柔媚……还有那一双宛若满贮的玉锦荷包般鼓胀胀的、精致非凡的小巧鸽乳。
乳肌回映月芒,焕发着动人的光泽,益发显现出那浑圆有致的娇柔起伏。那是何汐色这辈子见过,最最完美的圆,比墻隙外的满月更耀眼也更美丽。
微冷的空气令肌肤泛起大片娇悚,乳蒂高高翘起,勃挺如小指头,彤艳中透着异常淫靡的诱人褐紫,宛若饱含甜汁的新鲜葡萄;铜钱大小的乳晕更为浅润,是淡细的琥珀蜜色,圆得像是沿钱边描成,无比光滑。他忍不住伸出颤抖的五指,却没有落手的勇气,心中反复天人交战着,任凭时光点滴流逝——但少年从不后悔,在她苏醒前癡癡盯着少女,以致错过了逃命的先机,差点沦为鬼牙众的刀下冤魂。
鱼同休任天门掌教的时间很长,虽无建树,在武林中名望却高;推崇他的人,都说这位“云尽天君”处事圆融,与人为善,其实也就是和稀泥。近二十年前妖刀作乱,百观受害的与未受害的吵作一团,主战主和相持不下,最终各行其是,损伤更重,还折了像“沖霄一剑”魏王存这样的名宿高人,只议不决的鱼同休恐怕要负最大的责任。
战后有些马屁之徒赞他善于保全,也有不豫者讽刺他“韬光养晦”,鱼同休俱都含笑受了,无意辩驳,老着面皮赖在掌教大位上,死活不肯退,直到保了鱼映眉接掌镜庐,才金盆洗手,退隐山林。
应风色在白城山见过老人一回,聊了几句,只能用“如沐春风”四字形容。鱼同休生得玉树临风,年轻时便是东海武林有数的美男子,温文有礼,语声动听,招惹桃花无数,却没有一个愿意跳出来指摘他始乱终弃、毁其名声的,光是这点就教人佩服得不得了。
会在身边摆上这么个纤细姣美的人儿,亦合老人脾性,应风色并不以为她是招摇撞骗之徒,温言笑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彼此合作却不通姓字,多少有些不便,冒昧之处,望祈姑娘见谅。”
少女见他剑眉星目,笑出一口齐整的白牙,拿下银色鬼面后,模样英俊疏朗不说,温文的口吻分外亲切,听着听着俏脸微红,忍着面臊别过头去,唯恐他看出端倪,冷哼道:“我……我叫储之沁。等一下,你叫师叔不就行了?名儿姓的都不必。”才省起“姑娘”二字喊得不对,微蹙刀眉,带上一丝责备的口气。
自称“储之沁”的少女不算黝黑,但比之于鹿希色的玉白、江露橙的乳白,以及言满霜那透着一抹酥红的粉润缟白,浅蜜色的肌肤实在说不上白,但谁都瞧见她言语间颊畔飞上两朵彤云,可见酣热,居然是容易脸红的体质。
龙大方心中不是滋味,自我解嘲:“以师兄的武功人品,储姑娘看上他也不奇怪。”想起江师妹的好处,偷偷拿眼去瞧,只见江露橙似笑非笑,视线却径往鹿希色处投去,似对她的反应饶富兴致。
却听应风色道:“储……莫非是陶夷储氏?原来姑娘与我是同乡啊。”
鳞族五郡之中,陶夷一郡以应、魏两家居首,其余皆未能与之比肩。
储姓乃褚氏的分支,连本家都只能从第三名排起,家门自是比不上应风色。果然储之沁有些下不了台,硬是挤出满面不屑,昂着下巴哼道:“谁与你’姑娘‘?是师叔!都说人在江湖,抬家门有意思么?穷极无聊。”众人心想:“你当然是这么说了,也不想想是谁的门第高。”
鹿希色先前见她割伤应风色,始终冷着一张脸,听她出言不逊,不想让她太好过,盯着少女上前几步,却被应风色挽住。
“通过姓字,便是战友了。”应风色对储之沁一抱拳,居然就撇下了她,转头关心何汐色去了。众人围将上来,介绍新加入的的江言二姝,谁也没理储之沁,仿佛当她空气一般。
储之沁就这么错愕地站在原地,模样有些僵,走也不是,又放不下身段,上前蹭个脸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应风色问起先前之事,何小弟口舌不如兄长灵便,说得不清不楚。储之沁本不欲与何汐色相对,竖耳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纠正几句,到后头索性转身接口,反客为主,自顾自地说起来。
“……河上游有座木造的三层塔,像是没有水车的磨坊,周围有几间屋子,约是库房畜栏一类。我醒来就在那儿了,这位何……也是,还有其他三位。”
她们五人走出屋外,没能说上话,鬼牙众就来了。
何汐色扮作县令、储之沁扮女冠,原本就佩着剑,她的另一柄剑却是从身亡的“师侄”腰畔摘下的。两人且战且退,一路逃到缓坡上,见到更多仅着单衣、手无寸铁的使者,还有一座八人抬的花轿,惨烈的屠杀顿时在眼前上演。
“几个黑衣人抬走了花轿,留下来的则把我们逼向桥边,耍着玩似的围战,直到你们过来。”
应风色点了点头。
“是了,你说的木塔,离这儿有多远?欲解使令,料须着落于此。”
储之沁微蹙柳眉,手指雾中。“就在前头,约莫一百步不到,是雾气太浓被遮住了,否则应能瞧见。”何汐色也点头附和:“明明很近的,不晓得为什么一起雾就瞧不见啦。”
应风色心念微动:“那里有多少鬼牙众?”
储之沁轻摇螓首。“不知道。走得匆忙,瞧不真切。”
运古色没好气道:“估计一下你懂不懂?没人问你準数儿,就是做个参考,要不怎知要打呢,还是要逃?”
储之沁抬起瓜子尖儿似的姣美下颔,冷冷道:“你高兴骗自己,随便编个数儿就行,我只说我知道的事。”运古色顿时语塞。
鹿希色一想也对,不禁失笑。“这回是你输啦,运古色。她说得在理。”应风色既不在意,她便不在意。她的男人不会连点油皮都伤不起。
众人都笑起来,储之沁没料到这群人说笑就笑,也不偏帮自己人,与她来的地方大不相同,紧绷已极的警戒心略见和缓,只拉不下脸来与生人言笑,抑住欲扬未扬的嘴角,仍是端着没人搭理的师叔架子,与周遭格格不入。
“你瞧这是个什么章程,’应师兄‘?”
运古色则是另一个看似不同,就结果而论却极其相似的典型,全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讪笑于他浑如一屁,想想也觉妹子言之成理,便不纠结,饶富兴致地转向应风色。“这第三关的玩意没头没脑的,服装打扮我是全看不出门道,专等你花式解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