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应风色心中默数的梆子响声,就停在第六十下。
虽然他始终防着镜门闭起、逕以十响为一个基数,这下仍差点中招──被封在甬道中进退不得,还算好的了,若被门扉铡个正着,剖成两半都有份。追索着鹿希色令他失去分寸,施展轻功沖进甬道本就是不智之举,若非丹田里有股莫名其妙的杂气,得以在蹬墻之际借力,应风色绝对来不及在镜门闭起前,及时窜回石室。
那是在淫纹显现的瞬间,随柳玉蒸浇上他龟头的那股阴精,如游丝般窜入男儿体内的一缕内息。这股杂气既不见容于应风色的功体,也无法被吸收化纳,用之即散,再不复存;而运使的法门,却是得自应风色所见、储之沁看不见的壁顶金字。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你……你去哪儿了?”玉床上传来少女微弱的声音。
“没……没去哪,就是想过去瞧瞧罢了。”应风色拍了拍双手,掠至床畔,轻抚她汗湿的头脸面颊,柔声问:“有没好些?”
储之沁没理会他,思绪仿佛还停留在上一问,浓睫轻颤,垂眸道:“你去找她了,是不是?”应风色亟欲重开镜门,本该哄得她卸下心防,心甘情愿交出身子,不知怎的却不想骗她,犹豫一霎,低道:“嗯,我听见隔壁有人,便去瞧瞧,门却关上了。”
储之沁忽然一笑,很欣慰似的。“谢谢你……没骗我。”
应风色胸口揪紧,没来由地心疼起来,回神时少女已在怀里,两人四唇紧贴,直吻到胸膛几欲胀破、肺里再抽不出丝毫空气,才依依不舍分开,急促湿热的喷息贴面相濡,储之沁连津唾都是温温香香的,总之是他喜欢的味道。
“别……”感觉男儿嘴唇凑近,少女伸手抚他脸颊,只不知是一意推拒,抑或阻止自己婉转相就,垂眸喘息:“你……你有鹿希色啦,我们……不能这样…
…”
“不能……怎样?”应风色闭着眼,用鼻尖面颊轻触着她的,少女的酡红与羞意似有形质,熨得他十分舒服,脑子不想转动,逕顺她的话头问。
“不能……做夫妻……”储之沁羞不可抑,小脸滚烫无比,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应风色轻吻着她的嘴角,低道:“我与她并没有要做夫妻。你忘了么?
我将来是要做奇宫之主的,不能娶妻生子,同谁都做不成夫妻的。”“同谁……都做不成夫妻么?”储之沁露出放心似的表情,喃喃道:“那…
…那我也不嫁人,同谁……同谁都不做夫妻。”应风色笑道:“好啊,那我们一样,谁都不跟谁做夫妻。”仿佛名正言顺,低头吮住少女微噘的软嫩唇瓣,再不容她躲逃,另一只手抚着她滑腻的腰背一路上行,轻轻扯脱了短肚兜的系结。
储之沁闭着眼睛婉转相就,忽觉胸前一凉,男儿的大手握住左乳,这回不再隔着软滑的绸缎,掌心的粗糙灼热直接擦刮、贴熨着肌肤,以及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乳蒂,电殛般的快感以乳尖为中心扩散开来,储之沁的气力仿佛一霎间被放尽,纤腰却如触电用力扳起,剧烈颤抖。
“啊……呜呜……不要……那里……不行……啊……”却无力挣扎,一搐一搐挺着柳腰的本能反应,直将浑圆椒乳往男儿手里送,身体倒是挺老实的。
应风色将少女放倒在玉床上,一手一个地揉着小巧酥莹的奶脯,享受着她小动物似的轻软无助的呻吟,与她平日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有着巨大的反差,从储之沁湿软的樱唇、嘴角的小痣、颈侧、锁骨……一路下移,饱尝了乳蒂的硬挺如樱核,以及细软的乳肉,继续啃吻着结实的腰肢、香脐,剥去湿透的薄纱亵裤,埋首于少女烘热的腿心里。
“啊啊啊啊……哈、哈……不、不要……那里……脏……啊啊啊啊……”
他用舌尖剥开黏闭的花唇,刮下一舌稠腻如油的蜜汁,带着些许腥甜、汗臊和尿骚味的浓烈气息窜入鼻腔,唤醒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野性。茂盛的耻毛挂浆似的裹满乳沫,无比骚艳,视觉上的刺激更加强烈。
“不要看……呜呜呜……求……求求你……不要看……啊、啊、啊……”
少女摀脸,活虾似的挺腰扭头,羞耻到恨不得立刻死掉。
不管她再怎么爱干凈,挑剔地选用各种薰香和胰皂,浓密的耻毛和黏稠的分泌注定了她的下阴气味强烈。何况小师叔还是易汗体质,容易脸红的少女,体温总要比旁人高些。
她来潮时的味道一嗅即知,动情的时候也是;每回自渎,第二天尿尿时还能隐约嗅到淫蜜的气味,她总是蹲着蹲着就红了小脸,无地自容。
镜庐那些女弟子在背后管她叫“小狐貍精”,不是没有原因的,透出白裙白裈的耻毛乌影不过是佐证罢了,少女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味道与众不同。爱郎把脸埋进去,也不嫌秽臭刮刺,储之沁简直快疯了──无论身体或理智都是。
“你……起来……啊啊啊啊……不要舔……那边……臭……啊、啊……”
应风色啜着杂乱阴毛上的厚厚白浆,直到露出光滑饱满如熟桃的大阴唇,再上下刮扫着蜜缝,插入舌板往上一勾,舌尖抵住阴蒂缓缓打圈,同心圆似的往四周扩散,将沁出的透明液珠磨成了乳沫,然后抹到舔凈的外阴去,将淫艳的阴部彻底弄脏。
反复玩弄,储之沁已吐不出一个清楚的单词,颤着娇躯昂颈呜咽,哭音分外诱人。
“一点也不臭,我喜欢死了。”男儿对阴户呵气,娇嫩的花唇歙如鱼嘴,恍若索吻。“不信的话,也让你尝尝。”
应风色的身躯重新覆盖了她,以唇相就。两人“咕啾咕啾”地热吻着,少女攀住他的脖颈,娇柔地偎在怀里,紧闭的眼角渗出泪珠,淌落面颊。真的……一点也不臭。为何到了他这儿,讨厌的一切都变得这样美好?
“……好浓。”储之沁喃喃道。
“我好喜欢你的味道,之沁。”应风色啄着她的嘴唇面颊,沉醉的低嗓如在梦中。“再让我多尝些……好不好?”
没有人唤过她的名字。家人和师父都管她叫“沁儿”,其他人则是连名带姓的叫。少女几欲晕厥,强烈的羞耻却将她从强烈的肉体欢愉中拉出些个,陡地清醒了几分。浓烈的气味,并非她最不喜欢自己的地方。
“我……我皮肤很黑……胸……胸又小,个子也不出挑,那边……毛又多,她们说这是天生的贱,男人不要的。谁愿意娶个骚……骚货回家?”
储之沁低垂眼帘,俏脸上的彤红迅速消褪,看着竟有些苍白,咬唇轻喘道:
“我家也不怎的,我脾气又不好……要没有了师父,镜庐也就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不……我不是说自己可怜,但活着已经很辛苦了,你去……你去招惹别的女人,好不好?就放……就放过我,好不好?”勉强一笑,泪水忽自两弯眉月边梢滑落。
“可是你很漂亮啊。”应风色忍着心痛,含笑凑近,宠溺地为她截吻泪珠。
这倒是。等一下储之沁,你别擂砖打自个儿的脚啊。想像的自己跳起来,气急败坏道。
“……皮肤又细又滑,腰窄屁股又翘,还有这双好看的腿。”男儿不知她正与想像的自己拌嘴,一边赞美,不安份的魔手依言抚过各处曼妙,撩拨得少女娇喘酥颤,小脸又红热起来。“还有这儿……好紧好湿,指尖都伸不进,干起来一定美得紧──”
“啊……别……别说了……啊、啊……”
储之沁揪住肆无忌惮的魔爪,分不清是推拒还是迎凑,匀不出手来掩面,只得将滚烫的小脸藏在男儿的颈窝里,扭动之间绵乳不住轻晃,乳上硬翘的蒂儿斜斜指天,胀成了透着霞紫的艳丽樱红。
应风色兴奋极了,低头衔住,不仅用力吸啜着那点又韧又脆、又带着一丝娇软的嫩肉,末了更以齿尖轻轻嗫咬,紫红色的浑圆乳梅沾满晶亮的口水,牙痕宛然。“待我当上奇宫之主、拿下降界,取羽羊神而代之,将你藏入降界中,你想要时,我便来干你,谁也拦不住……”
储之沁不知是特别耐疼,或骨子里就爱这调调,敏感的乳尖被咬,非但没有喊痛,反而夹着腿根一逕厮磨,淫蜜骚味四溢;恍惚间,只觉应风色描述的情境十分美好,就算现实里难以厮守,遁入降界幽会也不错。
就把现世留给鹿希色吧。能在降界彼此陪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少女的身子一霎间变得柔弱无骨,终于卸下心防,决定交出自己。应风色将她搂得严实,勃挺的杵尖抵住一团湿热,储之沁兀自噙着泪水,朦胧如星海般的迷人眼波透着无助,不再逞强掩饰,既像撒娇又像讨饶似的哀求:“求求你……不要……不要把我锁起来……”
应风色温柔吻她。“放心罢,一切交给我。”
肉棒挤开花唇,一点一点地徐徐深入,抵住薄膜、撑挤至极,然后排阘而入,毫无转圜地拓开花径,塞满了娇嫩的膣管,贴肉之密,连黏稠的白浆都容不得,随着肉棒的插入,不住呼噜噜地往玉户外挤出乳白汁沫,混着大片红腻的破瓜血,弄得少女股间分外狼藉。
储之沁娇躯绷颤,仅在处子之证被捅破的瞬间呜咽一声,弓腰昂颈,睁大了眼睛,刺烈的瞳焦却随着阳物的深入越发涣散,如星夜的大海般迷蒙起来,以手背掩口,免得羞人的娇吟声迸出檀口,流淌一室。
应风色终于明白,少女的泌润何以如此稠浓。
她的膣管超乎想像地狭小,莫说应风色天赋异稟,便是寻常男子来,亦觉无比紧仄,像用了过小的鞋楦子,挤入格外艰辛。
储之沁的膣肌极为有力,一如她的柳腰翘臀,还有肌束发达的大腿。应风色以为鹿希色已是名器等级的紧,岂料少女竟夹得阳物生疼,甚至产生“被夹扁”
的错觉,对比柳玉蒸的娇绵烘软,储之沁简直是吃人的鱆壶。龙杵如硬生生捅开一处绽裂,就着血腻刺入,不断往下挖开伤口;明明前似无路,偏又滑顺泾濡,总能直没至底,完全停不下来。
青年过往绝足青楼,不知风月场内,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排骨精,若无销魂蚀骨的本领,如何在群芳中独秀?
储之沁甚至称不上名器,没有小径盘肠的周折,或窟窿绉褶之类,只有异乎寻常的肌力,像要夹断阳物般,为彼此带来难以言喻的快感。
应风色想过无数逗弄她、品尝她的方法,插入之后,除了奋力耸动他什么也不想做,甚至忘了要亲吻爱抚,只能压着汗湿的娇躯,兽一般地兇猛进出。
原本手背掩口的储之沁,不知不觉间改成了以掌心捂嘴,仍抑不住那逼死人的快美,攀着他虬鼓的背肌,被撞得如乘巨浪,螓首乱摇,凉透的小嘴摁上应风色的颈侧,一边啃吻吸吮,一边堵住失控的娇吟──“呜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啊────!”
好爽……实在……实在是太紧了!嘶……要命……等、等一下……唔……
“变……变大了!好硬……好硬!啊、啊……还要……呜呜呜……还要……
啊啊啊啊啊……”
储之沁的屁股和腰扭动着,蛇一般的绞拧阳物,应风色只觉根部被束紧一捋,疼痛历历一路到顶,仿佛刨下几层肉皮,便知要糟;用力一夺,居然拔之不出,猛被小腰箝转几下,浓精溃堤也似的喷出,劲力之猛,马眼都像来不及张开,被细碎的精块撑裂了口似。
两人相拥喘息,应风色一注一注射着,储之沁被浓精一浇,膣肌便抽搐痉挛,比肠绞的势子还猛,掐挤着阳物继续攒射,然后被精水烫坏的膣管再度紧缩……
男儿只觉射了很久很久,就是停不下来,射到马眼刺疼,隐有尿意,快感还依然在。
有什么从身体里被抽离了,随精水迅疾而出,与异样的快感、疲劳累积一样不寻常。也可能是储之沁的身子与他太过契合,凭借本能,不花半点心思,就能得到极致的欢愉,不知不觉超用了体力。
这让他觉得自己背叛了鹿希色。
青年自惩似的甩头撑起,瞠开杂萤点点的亮白视界,才发现刺目不仅来自消耗过鉅的眩晕。
储之沁的小腹上,亮着兰瓣模样的淫纹图形,光芒较柳玉蒸更璀璨,不知是不是错觉,肌肤下隐约浮出玉宫的形状,似是光源所在;水白石台绽开错综复杂的刺亮花纹,犹如符箓,以奇宫所传无从辨认,不知是什么原理。
玉床对正的青石壁上,果然浮现金字,随淫纹与玉台符篆次第消淡,金字逐渐消失,但应风色确信那是某种功法,教人抱元持守,以免消耗精气血神,像指点青年对抗少女膣肌的强劲吸啜,以免死在她千娇百媚的身子上。
上一间瓣室的浮壁金字,教导他运使从柳玉蒸处夺来的一缕杂气,如运使自身内力,果然蹬墻时发挥作用,免于受困甬道。
应风色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是使令的一部分,绝非幸致。储之沁会为了掩饰害羞撒点无伤大雅的小谎,以其对自身的道德要求,做不出从男儿处夺取内力、乃至生命精元的事来。这对少女是毋庸置疑的“恶”,她绝不容许自己成为恶人。
同理,若她表示看不见壁顶金字,亦可采信。
只有他看得见,代表他触动了某种隐藏机制,就像上一轮那三枚鬼面方块。
──隐藏任务!
运日筒上的“事”轮,不知何时悄悄移动了一格。
据前两轮降界的经验,这极可能是触发了血衣令的奖励。淫纹倏忽褪去,三扇镜门应声滑开,红芒闪烁,单调而规律的梆子声再度响起,应风色本欲撑起,忽觉腰眼发酸,身子虚乏已极,要想在六十响内去到左侧房间,扶壁或可为之,带上瘫软如泥的储之沁则无可能。
还插在膣里的肉棒迅速恢复硬度,半厥的储之沁感受灼人的火劲,呜咽颤抖起来,偏偏眼皮无力睁开,蹙眉的娇弱模样极能撩拨男儿欲念。
鹿希色尚不知在何处,但与其贸贸然行动,担上解令失败的风险,眼前有更明智的选择。况且,他在储之沁身上丢掉的分数,再从她身上拿将回来,也是理所当然。
有了壁刻上的金字功法,这回小师叔休想再从他身子里刮出精元。
不理梆响,应风色开始缓慢规律的挺动,身下的少女酥颤娇吟着,迅速被抛上了欢愉的巅峰──◇
◇◇东溪镇郊,老樗林中。
说是“老樗林”,不过是以林径外那株须数人合抱、枝干参天如爪的百年樗树为名,樗木难以材用,谁吃饱了撑着种上一大片?林内其实以紫竹毛竹为大宗,镇民常来此间伐竹采笋,白日里还不觉得怎的,太阳下山后,妖魔爪似的樗树与竹林说不出的诡异,是以樗干上长年系着辟邪的绳布,竹林径内斜倒着石达摩、止煞碑等,有没有用不好说,森森鬼气倒是远近驰名,平日晌午一过便少有人迹,遑论入夜。
老樗林里除了几处无主的草寮棚架,供樵夫歇歇脚堆放竹料,还有座荒废了的独门小院,毫无意外地有着闹鬼的传说,直到那名年轻的女大夫买下装修,镇民才知院落原来是有主的,与鬼故事半点也对不上。
女大夫一身黑衣,肤白如雪,仿佛没怎么晒过太阳,花容月貌自不消说,一头垂至臀后、胜似黑缎的如瀑长发更是罕见,但镇上一众血气方刚的青壮男子却难生非分之想,想欺她独居乘机揩油的地痞无赖更是一个也没有,盖因女郎清幽冷淡的气质委实不像人;从乡野怪谈中走将出来,不过就是这样了。
既挂出旗招葫芦,总有人上门求医。女大夫之名还是在附近传开了,叫莫婷。
虽然抬进林里的,大多生龙活虎地离开,痊愈的病人却不想谈论女大夫。有人说她向富人索取高昂的诊金,且有让对方不得不掏钱的本领,也有人说她对镇上作弄人最甚、屡劝不听的顽童附耳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喔”,吓得那小孩面无人色两眼发直,返家后成了鹌鹑也似,邻里从此相安无事。
自从她搬进老樗林的独院鬼屋,连白天入林的人都变少了。东溪镇没有任何一位师傅愿意修缮林子里的半圮屋舍,然而女大夫的医庐整治得焕然一新,谁也没见有木工班子进出,这本身就是怪谈。
当然,这一切本就是安排好的,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莫婷并不知道自己购置的是座废墟。她第一眼见到小院、且不可思议地觉得满意的,就是它现在的样子。他研究女郎短暂停留的那些屋舍格局,分析她的习惯与爱好,并加入对完美医庐的些许想像,抢在莫婷之前装修完成,剩下的就只是在院外树起薄薄一层废墟假景,掩人耳目。
谎话能有多完美,端看它掺进了多少真实──这是他奉行不渝的座右铭。
愚民口耳相传的结果,让他得以在月至中天的十五之夜,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逛进老樗林,跃上檐瓦,挑选一处绝佳的隐蔽地点,舒舒服服地趴卧窥看,而不怕被对面檐下的莫婷发现。
连这个窥伺的夹角,都是出于精心设计。要想成事,千万懒不得,天道酬勤。
莫婷卷起纱帘,任由夏夜晚风拂过屋室,沁人心脾,稍解燠燥。她正要展开的例行治疗,触及人最幽微奥妙的内心,这个领域里没有先贤开路,只能靠她自己摸石子过河。按女郎的经验,要使人放下防备,舒适安心的环境必不能少。
闭目躺于竹床的老人,有一张好看的脸,年轻时必定倾倒女子无数,然而烛光近照,刀镌似的岁月痕迹清晰到了有几许凄凉之感,心头不禁浮起“美人迟暮”
的喟叹。
从竹椅的材质、靠垫的厚度,到老人喜爱的茶叶、薰香,以及衣料接触肌肤的质感……莫婷尽力重现了鱼休同在真鹄山执掌教门时的景况,除了当中一小部份得自储之沁,其余多半来自那些无法触及核心的“失败”交谈。
对荒芜一片的全新领域来说,没什么是真正失败的。所有尝试皆有价值,只是当下还未知悉罢了。
鱼休同的记忆里有块空缺,以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记不得”其实才是常态。但鱼休同的思绪出乎意料地清晰,非但没有“不记近事记远事”的昏瞆,相反的,他能鉅细靡遗地默出四十多年前某位名门闺秀写给他的情诗,也能指出一旬以前,某个午后储之沁在院中练剑时,于递出剑尖的电光石火之间,犯了哪个微小错误──当然他不会让爱徒知晓。
事实上,为了保护储之沁,鱼休同会假装犯糊涂。正因为他丝毫无漏地记得自己如何作伪,莫说心思单纯的储之沁无由看穿,要不是他对女大夫直言无隐,莫婷也不敢轻信老人竟能清明如斯。
当这样的人自承记忆有缺,几成心魔,自不能等閑视之。
心思精细的鱼休同,对比出被凭空“挖”走的记忆缺失,是妖刀肆虐的那年,从首桩妖刀杀人的惨案,一直到“飞羽乱星”佘颂生的叛变,约有三四个月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也就是说,鱼休同此生最为人所诟病、堪称污点的封山避魔之举,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因何、又是为了什么做下的决定。
老人无法自辩,只能笑骂由人,但这无法令蒙受的痛苦和耻辱稍稍减轻,至少在生命终结之前,鱼休同渴望明白真相,哪怕是接近些也好。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鱼休同初次对她吐露心声时,只静静望着窗外,既非自嘲,也未露出苦笑,但莫婷明白这种巨大的、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痛苦。
“然而以我混迹江湖的年月,不可能在那种时候,做出如此贻笑世人的举措,就算虚应故事,也该吼它几嗓子,振奋他人热血。这没什么好夸耀的,但我真的很擅长这种事。
”回过神来,颂生却对我刀剑相向,他是真想杀我,那张染血的扭曲面孔,我到现在还经常梦见,仿佛是另一个人。我做了什么?不,该说是谁穿了我的人壳,占据了这副身躯,去做了我既不知道、也不可能做的事?
“我被偷走的,不仅仅是三四个月的时间或记忆。如果有这么个人,他是毁了我这一生,我需要知道为什么。”
老人转过面庞,只有满满的疲惫和颓丧。那是储之沁在身畔时他从不曾显现过的。“莫大夫,你听过有种武功,叫‘梵宇佛图’么?”
莫婷翻遍典籍,为此闯过几处不易出入的武林禁地,甚至不惜向母亲开口,才勉强拼凑出这部莲宗失传绝学的模糊面貌。
以内力将某种禁制烙进颅内,使其无法做出某些特定的动作,譬如满手血腥的武林魔头,明明武功尚在,却再也无法杀人;或者令其一见经幡,便会痛苦到全身血沸也似,从此以书库为牢……凡此种种神而明之,简直跟妖法没两样。
若世上真有这样的招数,那么从鱼休同的脑袋里“挖”去一段记忆,又或埋入什么指示,让老人身不由己,似乎也非不可能之事。
莫婷不相信有这种功夫,即使有,也不是自己能掌握剖析的。她只做自己能做的事。
“天君,我们这便开始啦。”她伸出白得无一丝血色的柔荑,覆于老人干燥微凉的干瘪手背,轻轻抚摩。鱼休同喜爱女子肤触,对此抵抗最小,莫婷让他闭眼,聊真鹄山的风光,聊道门经藏,聊山下村姑浣衣时哼的小曲,甚至随他轻哼起来。
鱼休同面露微笑,仿佛就这么沉进了往日时光,回忆悄悄浸透身子,莫婷清冷平静的声音似隔深水传来,渐渐交出了引领的权柄,取而代之的,是老人温厚动听的自述──对面房顶的檐角内,黑衣蒙面的男子冷冷注视,眼底掠过一抹讥诮。
他既不高也不矮,不瘦也不胖,猛一看毫无特征,就不想让人记着;露出覆面巾的眼角有几点褐斑,夹入密如刀镌的鱼尾纹,末端下垂的稀疏灰眉略嫌愁苦,然而细目之中神光险肆,与其说是疯狂,不如说对眼前的一切抱持兴味,明显不是出于善意。
莫婷的治疗勾起了黑衣人的兴致,明明缩在夹角内动也不动,不知怎的背影却予人跃跃欲试之感,仿佛顽童瞥见玩具,止不住心痒难骚,非要动手扯扯看似的。
天上黑云飘过,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虽然你应该不至于蠢到跳将下去,不过我得提醒你:婷儿很擅长逃跑,且从不欺骗自己,蒙着头就假装看不见。她一旦知道了你,就一定会把你给揪出来,不死不休。”一股幽香挟着馥郁乳甜,如风旋至。来人的笑语清脆如银铃,既有少女的娇憨,又透着撩人的风韵,听得人心尖一吊,浮想翩联:“要我在女儿和你之间选一个,你猜死的会是谁?”
黑衣人自来到这里,始终怀揣着微妙的悚栗不安,早料到是此人暗中窥看,没敢托大将背门平白予人,暗提内元,无声转身,赫见夜幕里悬着半张颔尖唇红的白皙小脸,襟领分敞及肩,一对浑圆挺凸的雪白半球直欲滚出,怪不得融融泄泄的乳香随风四溢,扑面袭人。
妖艳的怪异景象并未慑住黑衣人,嘿嘿一笑,耸肩摊手:“要不你猜猜你和她之间,我选哪一个?”
“得了罢,说得好像你在意过别人似的。”云拨月绽,酥胸半露的黑衣丽人金钗微晃,轻轻巧巧落在屋檐另一角,身姿曼妙,宛若精怪,与黑衣人保持着一招难至、又能阻截他扑落的距离,拿捏不可谓不毒。
“降界既开,你不去督军压阵、好生指挥,跑来老樗林这厢凑什么热闹,羽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