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閑。
一首词,杨景天反复念了很多遍。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女人,但却没有人能说得出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在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女人并不多。
仔细的看,她的瓜子脸秀挺的下巴,是其他美女不具备的天生条件;樱桃的小嘴,却有着滋润的殷红,唇也很厚,据说嘴唇厚的人,下阴唇也特别的厚,性欲望也会特别的强。看得出,她应该是那样平日温柔贤慧,房内放蕩淫浪的女人。
白淑贞,张天成的老婆,杨景天现在就是张天成。她仿佛总是带着一种又温柔又妩媚的笑意,又让人很想去亲近她。
白淑贞的眼睛非常非常亮,充满了成熟的智慧,让人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在她面前说出来,因为她一定能了解。
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十年前她就是名震一方的美人,即使现在看来,她依旧可以风靡见过她的男人。她真的很美,那种让男人看了就容易沖动的美。
杨景天一看见她就看得呆了,连楚云飞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而且他的心在跳,比平常跳得快多了。
这种情况很久没有经历了,杨景天感觉特别的温馨,能遇上自己心动的女人,是一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对别的事杨景天一向不在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在乎。
别人对他的看法想法做法,他更不在乎。
自亡命天涯以来,他第一次对女人显得有点在乎了。
他绝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把自己看成个呆头呆脑的花癡色狼,所以他故意叹了口气。
这一刻,杨景天竟然忘记了自己是白淑贞的相公。
「相公,你怎么了?」白淑贞微微的问道。
杨景天一愣,恍然醒悟的道:「这是我们的家吗?在记忆中,我的家并不是这样的。」
「这当然不是我们的家,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你!」白淑贞的声音低沉而柔美,就好像一位老乐师在怀念往日的情时,在琴弦上奏出来的。
杨景天咳嗽了两声,「多日不见,你变得更加漂亮了。」他装得很像,尽管他不知道张天成平日会跟自己老婆说什么,但是赞美的话,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听的。
白淑贞笑了笑,笑的时候嘴角上扬,在温柔妩媚欢愉中仿佛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感伤,却又不是要让人觉得同情怜悯的那种感伤。
「你嘴巴变得甜了。」白淑贞微微的说,「以前你可没有这么会说话的。」
杨景天感叹的道:「因为你老公我变得乖了。」
白淑贞带着微笑问杨景天:「你是不是被楚云飞气疯了,其实我跟他没有什么,都是那些人胡说。
杨景天立刻摇头,表示不在乎那些閑言碎语,道:「谁告诉你我会在这里?」
白淑贞不服气的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杨景天道:「有吗?我只是好奇,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这里,你却是如此的轻易。」
白淑贞微笑的道:「那是因为你一直都不喜欢用脑子。」说着,她莞然而笑。
杨景天叹了口气,苦笑摇头。这里的一切太过神奇,以致于杨景天都不知道如何作响,于是索性不想了,道:「我饿了,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白淑贞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你老婆我做的饭菜一直都是最可口美味的吗?」
杨景天又开心起来,道:「当然,当初我就是看上了你这一点才娶了你。」
白淑贞又是一阵娇笑。
精美丰富的酒菜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每一样都很合杨景天的味口。
他已经饿得连桌子都可以吃得下去,可是却连筷子都没有动过。
他也没有用手去抓来吃。
他就坐在那里硬撑着,偷偷地咽口水。
白淑贞做完菜之后,悄悄的回了房间,女人总是很爱漂亮,下厨后难免满身油烟的味道,所以她要回房洗澡换衣。看见杨景天没有动筷子,她忍不住问他:「菜已经凉了,你为什么不吃?」
杨景天大声道,「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那样会让我觉得有负罪感。」
白淑贞微笑的道:「你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
杨景天说得很坚决,「我不吃,你不来,就算饿死了也不吃。」虽然他真的很饿,无论是谁在原始的森林折腾几天,都会很饿。他甚至全身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嗓子却不坏,说话的声音让人很难听不见。就像他的狮子吼一样,每每关键时刻,总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所以他很快就看到白淑贞走进来,她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好像是刚刚洗过热水澡的样子,乌黑的长发随随使便挽了个髻,赤着脚,穿一件柔软的丝袍,有时能盖住脚,有时又会把脚露出来。
她的脚纤巧柔美而圆润,就好像是用一块完美无暇的羊脂白玉精心雕刻出来的。
杨景天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又在跳。
「我来陪你,你是不是就可以吃得下了?」白淑贞娇笑的问道。
杨景天微笑的道:「当然。」
白淑贞微微的道:「可是我什么都吃不下,只能陪你喝一点酒。」
杨景天又笑了,道:「一点酒是多少酒?」
白淑贞看着杨景天,又忍不住了,一笑起来就好像又变得年轻些。笑笑的道:「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杨景天乐了,有点惊奇的道:「真的?」
白淑贞微微的道:「老公,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杨景天叹道:「我真的是有点不了解你。」
白淑贞嫣然道:「你看我的眼神,好像说我是坏女人。」
杨景天摇头,一本正经他说:「你不是坏女人,可是我却不是好男人,更不是好老公。」
张天成死了,杨景天亲手杀死的。白淑贞是张天成的女人,可是她现在却把杀夫仇人看作是自己的老公。
杨景天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大大的坏人。他不想做坏人,可是他不得不隐瞒下去。
白淑贞为她自己和杨景天斟了一杯酒。
她一口就把这杯酒喝干了。
她喝的姿态又干脆、又优美,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
「你是不是要抛弃我,如果是,请坦白的说,我还可以接受。」白淑贞淡淡的说道。
杨景天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里是真龙别苑,二十多年前,由庄主臻龙创立,这个组织在江湖中极其秘密。」白淑贞说:「创立这个组织,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收留那些别官府和正派武林人士冤枉的好人,同时为他们洗白冤屈,追捕漏网的江洋大盗,不追到绝不放手。」
「这个组织倒不坏。」杨景天说,「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白淑贞一愣,道:「相公你不知道真龙组织?那你为何会进来?」
杨景天微微的道:「是别人带我进来的。」
「秦勤?!」白淑贞微微的道。
「就是他。」
白淑贞道:「相公,这个人以后还是少点接触的好。」
杨景天一愣,道:「为何?」
白淑贞道:「他不像好人。」
杨景天道:「可是刚才你还说每一个进这里的人都有冤情。」
白淑贞道:「有冤情,不代表他就是好人。」
的确,好人可以受冤枉,坏人一样可以。杨景天现在都说不清楚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杀御林军,杀张天成,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腥,还配得上是好人吗?
杨景天又喝了一杯酒,苦闷的酒,丧志的喝。
白淑贞也同样一口就喝下去,然后才问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你杀了楚云飞?!」酒已经喝了不少,白淑贞的双颊上已起了一抹胭脂般淡淡的红晕,眼睛却更亮了。
杨景天道:「你希望我杀了他,还是他杀了我?」
白淑贞一愣,将手中的杯酒一饮而尽,感叹的道:「谁都没有杀了谁,这是最好的结局。」
杨景天道:「你还是喜欢他?」
白淑贞道:「可是我更爱你,因为你是我的相公。」
这就是答案,看来张天成的确带了帽子,绿色那顶。
张天成死了,可是杨景天还活着,而且是以张天成的身份活着,这简直就是一场梦一般。
杨景天笑了,是悲惨的嘲笑。
如果自己真的就是张天成,白淑贞就是自己的老婆,那自己应该怎么做?
杨景天不知道。
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去做张天成。
如果白淑贞知道自己杀了张天成,会是怎样一个结局。杨景天不敢想,唯有不断的喝酒。
白淑贞微微的道:「相公,不如妾身给你唱一曲助兴,如何?」
杨景天点点头,道:「好啊。」
白淑贞樱唇开启,微微的吟唱:「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多少泪,沾袖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滴,凤笙休向月明吹。肠断更无疑。
閑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愁杀看花人。
閑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一首李煜的《忆江南》,白淑贞唱得婉转,唱得催人泪下,让杨景天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