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雪与宫妃羽快马加鞭,五日后距离盛都已不足三十里。一路行来,民生凋敝,中原大地再也没有当日的繁华景象。
眼见天色已晚,二人只得先找客栈投宿。巧的是,入住之处正是当年第一次进京时住的客栈。
在这里,云凌雪与杨傲天重逢,结交了当时的三皇子赵晟。再之后,云凌雪遇袭跳崖,杨傲天舍身相救。两人患难中互生情愫,最终历经磨难走到一起。
眼前楼阁依旧,然而物是人非,客栈换了主人,这里也不再是大夏的土地。
云凌雪看在眼中,感觉恍如隔世。
店小二见有人来,忙赶出来迎客。二人身着男装,宛如两位气质绝尘的翩翩公子。小二见他们虽然满面风尘,举手投足间却掩不住绝世风姿,知道来了贵客,赶紧为他们準备上好客房。
入住后,两人来到大厅用膳。掌柜亲自迎上前来,对二人拱手作揖:「两位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二位客官是要去哪里?」
云凌雪道:「我二人準备前往盛都,不知城中最近可还安宁?」
那位掌柜皱了皱眉:「你们可有出入令牌,如果没有,城防不会放你们进去的。这些天盛都出了大事,任何人都不许出城。想要进城不仅要验明令牌,还要提督大人亲自查验身份才能放行。」
「你说盛都出了大事,可否告知详情?」
掌柜环视四周,小声道:「看来你们是从外地赶来的,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燕国出大事了,据说燕国太子几日前坠崖身亡,燕王正準备办理丧事呢。」
云凌雪大惊:「你说的燕国太子可是叫慕容隆?」
男子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慕容隆。据说他在追杀一位女子时,同女子一起坠崖身亡。」
掌柜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云凌雪脸色惨白,强忍着悲痛对男子道:「多谢告知,掌柜去忙吧。」
待掌柜走后,云凌雪哇地一声口吐鲜血,痛得仿佛心脏都被人生生挖去。宫妃羽早已泪落如雨,她与云绮霜情同姐妹,听到噩耗后的伤心之情不在云凌雪之下。
还有慕容隆,宫妃羽虽然痛恨他作恶多端,害死小霜妹妹,可毕竟与他做过十年夫妻,听到他的死讯还是忍不住心痛。
掌柜见两位公子脸色突变,心道这二人气度不凡,莫非与燕国王室有瓜葛。
不过他不敢多嘴,悄悄躲回屋内。
满怀希望而来,等到的却是惊天噩耗。云凌雪第二天又多方打探,终于确认几日前跳崖的就是云绮霜与慕容隆二人。
「燕国官兵可曾找到二人尸首?」云凌雪联系到一位丐帮弟子,向他询问当日详情。
「没有,官兵派了上千人马绕到崖底,顺流而下搜寻,不过并没有发现二人尸首。大家估计二人尸身肯定被江水沖走了,从万丈高崖跳下,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有二人坠崖的确切地点吗?」
「根据燕军搜索路线,他们跌落之处应该就在西山神女峰附近。」
「神女峰?」云凌雪心口发冷。
一年多前自己就是在西山遭遇天魔法王伏击,当时跳崖的地点正是神女峰,那里山势险峻,峡谷深不见底。那一次能侥幸逃生是因为自己拼尽功力击水,延缓了下坠速度,可是小妹功力不足,很难再现奇迹。
云凌雪与宫妃羽决定亲赴崖下搜寻,既然没有发现二人尸身,总还有一线希望。
山路陡峭,二人无法骑马前行,只能徒步进山。一天一夜过去,二人绕过长长的峡谷,终于到达谷底。
两岸青山耸歭,谷底江水咆哮。两人顺着江流走了三天三夜,不停呼唤云绮霜的名字,直到嗓子沙哑,也没有遇到半个人影。
岸边时时传来哀伤的猿鸣,不停有飞鸟被二人啸声惊飞,呼啦啦地从头顶掠过。
最后一线希望终于破灭。云凌雪擦干泪眼,对宫妃羽道:「我们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慕容隆已死,这笔账就记在慕容家族头上,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为妹妹偿命。」
宫妃羽哭得眼眶红肿,拉着云凌雪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慕容隆,小霜妹妹也不会惨死。」
云凌雪安慰道:「宫姐姐,你跟慕容隆早就断了关系,又何必为他自责。」当日午后,二人纵马从原路返回,三日后再次赶到瓜州。
正当她们準备联系船只渡江之时,身后马蹄声响,有人高声吶喊:「你们逃不掉了,赶紧投降,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二人大惊,这次行动极为隐蔽,怎么会被敌人盯上。云凌雪回头望去,只见一支不足千人的队伍从远方杀来,大队人马前有十来个满身血迹,衣衫不整的男子正拼命奔逃。
原来追的不是我们,云凌雪松了口气,与宫妃羽打马闪到一旁。
数十匹战马率先赶到,将逃跑的男子们围在正中,后方的兵卒陆续围上,形成一道密不通风的人墻。
为首将领手挥长戟,喝道:「大胆叛贼,还不快快受降。」
溃逃的几位汉子围成一圈,其中一位白凈面皮的中年男子盯着敌方将领,眼中露出轻蔑的笑容:「池天润,想当年我们在山东起义,你们大光明教在江南起事,共同对抗朝廷。而你现在却甘心做金人的走狗。」
池天润冷冷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北方是金人的天下,你们几号人又能掀得起多大风浪。」
「呸,无耻小人,大爷我今天唯有战死,想要让我们投降,你做梦。」原来是燕国大军在围剿山东起义军队,云凌雪听到池天润与逃跑男子对话,立刻清楚了双方身份。
当年在胜雪阁,为了救皇帝一命,她曾活捉刺客公孙龙,导致对方惨死狱中。现在想起来,她依然心怀悔意,毕竟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百姓造反实在是迫不得已。
未曾料到的是,盛都倾覆,北方沦陷,这些义军依然未被剿灭。只是他们的对手已不是大夏朝廷,而是金国和燕国的大军。
同仇敌忾,焉能不救。云凌雪望了宫妃羽一眼:「宫姐姐,可愿与小妹一同杀敌。」
宫妃羽冷艳的面容上波澜不惊:「区区数百敌军,又有何惧。」
两人纵马疾驰,恰似猛虎下山般沖向敌阵。池天润手持长戟,正要下令诛杀反贼,忽听阵外大乱,抬头望去,见两位青年公子手持长剑向大军沖来。两匹白马快似闪电,转眼间已到阵前。
池天润大喝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挑战官军。拦住他们,格杀勿论。」
「闪开!」云凌雪一声清叱,挥剑砍向拦截在前的燕国士卒。
剑气卷起风暴,划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剑光所到之处,十几名敌军身躯如被巨石击中,成片向后倾倒。中剑者胸膛鲜血狂涌,厚厚的盔甲竟似毫无作用,被一剑击成碎片。
受伤最重的士兵身体几乎被拦腰砍成两截,双脚蹬踏两下后就停止了呼吸。
几日来,云凌雪被小霜身亡的消息折磨得悲愤欲绝,心头满是戾气。此刻,她将满腔怒火倾泄在敌军身上,一出手就毫无保留。
这一剑挥出的剎那间,池天润瞳孔收缩,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这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剑势,看着好似随手一挥,剑锋上的凌厉杀气却寒彻骨髓,好似俾睨天下的帝王般目空一切,所向披靡,势无可挡。
他见识过教主方弘的武功,以为那就是武林至高无上的绝学,可是与眼前的公子相比,却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宫妃羽与云凌雪并肩作战,剑光飞舞,同时砍翻数名敌兵。燕国士卒吓得纷纷后撤,给二人让开一条通路。
「你……你们是什么人?」池天润语音发抖,拉着缰绳悄悄退后了几步。
「你不必管我们是谁,把人留下,赶紧滚回去,否则莫怪我大开杀戒。」
池天润毕竟久经沙场,心知就这样撤退,定会成为军中笑柄。他咬了咬牙,怒喝道:「就算你们武功高强,毕竟人单势孤,此处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众将官听令,大家拼死一战,得胜后本将为诸位请赏。」
「杀!」
燕军齐声怒吼,前方士兵手持盾牌长刀,后边士兵举着长矛,缓缓向中央包围。
山东叛军见有人援助,精神为之一振,手舞着兵刃与敌军拼在一处。云凌雪长剑一挥,杀向池天润。
骑兵交战,手持长兵刃的颇占优势。池天润仗着长戟的威力奋力拼杀,迎头劈向云凌雪。只是两人功力相差太过悬殊,不到五个回合,云凌雪就将他逼得节节后退。云凌雪借力打力,剑刃贴住戟身,娇叱一声:「撒手!」池天润虎口剧震,只觉一股绵绵巨力骤然袭来,似江水般滔滔不绝。他胀得面孔发紫,举着长戟的双臂不住发抖。
「啊——」身为大光明教五虎之一的猛将惊叫一声,手指再也无法握着兵刃,那条重达五十余斤的长戟被生生挑飞,直刺天空。
云凌雪一招得手,剑上寒芒暴涨,毒蛇吐信一般直刺对方胸口。池天润左闪右躲,但那剑芒一直不离面门。
「躺下吧!」女子招法突变,数百道剑芒迎面而至。池天润避无可避,突然觉得喉咙一凉,伸手摸时,一股鲜血喷溅而出。
男子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惊恐。「噗通」一声,池天润轰然落马,临死时依然瞪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宫妃羽纵马在敌军中横沖直撞,所到之处,惨叫声四起。
「池将军阵亡了!」
围在池天润身旁的士兵吓得连声大叫,士兵们见主将身亡,无人恋战,一窝蜂地四散奔逃。
转瞬间,敌军逃得干干凈凈,只留下横七竖八满地尸体。那几位义军大汉倒头便拜:「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云凌雪下马扶起众人:「举手之劳,诸位不必客气,本人云凌雪。」宫妃羽生性清冷,安静地站在一边,并不答话。
「原来是云盟主,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那名痛骂池天润的中年男子再次跪拜,激动得双腿发抖。
「请问诸位如何称呼,为何被燕军追杀?」
「在下李应。」那位中年男子道。「在下阮小四。」他身边的男子跟着叩首。
一位虬髯汉子道:「在下杜方,江湖人称……」他的话音未落,李应踢了他一脚,骂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有脸在云盟主面前谈江湖称号。」
云凌雪微微一笑,再次扶众人起身。众人报上名号后,李应向云凌雪讲述了被燕军追杀的经过。
自从盛都沦陷,山东义军齐聚梁山,又吸收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壮汉,人数已经接近万人。
慕容辉建国后,先后两次发兵讨伐,不过义军仗着水泊和山势与敌军周旋,并未让燕军讨到便宜。
李应等人此次受命与其他山头接应,商议联合抗敌之策,却不料被敌军发现,一路逃到此地。
云凌雪点头道:「原来如此,当前北方兇险,诸位很难返回梁山,不如先随本盟主到江南,等时机成熟再杀回去。」
众人喜形于色,纷纷行礼,表示愿意跟随盟主。唯有李应眉头紧皱,叹息道:「云盟主有所不知,义军头领分成两派,其中有人想要投降金国,若不能阻止,义军就危险了。」
云凌雪沉思片刻,道:「此事我已知悉,等诸位同我返回江南后再做商议。」
两日后,云凌雪等人顺利返回杭州。
得知小霜妹妹遇难的消息后,杨傲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日茶饭不进,几日后人就瘦了一圈。
师妹和宫妃羽也曾遭遇惨剧,可她们毕竟都还活在世上。这是傲天人生中第一次痛失所爱。他的眼前浮现出小霜妹妹娇俏的倩影,心痛得无法呼吸。
「今天我要考你三个问题,看你对小妹了解多少?答对了有奖励,答不出来可要惩罚的哦。」
「哥哥真聪明,小妹最喜欢的正是梅花。你想要什么奖励?」娇媚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人却天人永隔。那个美丽的荧火仙子,那个在西湖舟中与自己缠绵的娇柔女孩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再也看不到她绝美的容颜,听不到她黄莺般娇柔的声音。
云凌雪大病了一场,五日后才渐渐恢复。
她的病刚有起色,赵晟就派人来宣,杨傲天与唐芷柔一同觐见,共同商议抵御金国入侵的大计。
两日前,兵部得到密报,金国已经造好了大批船只,估计不久就会出兵江南。具体时间尚无法推算,不过最快也要在半月之后。当前金国最重要的事是公主的婚事。为此,拓跋野律宣布幽州城囚犯减刑三年,可见对公主的宠爱到了何等地步。
……
明天就是迎娶金国公主的日子,无忌心内却很平静。他对拓跋紫萝谈不上喜欢,唯一能吸引自己的不过是公主的样貌和身材罢了。
当天晚上,无忌又来到赵灵曦的卧房。公主起身相迎,抿嘴笑道:「明天就要大婚了,怎么还有空到奴家这里。」
无忌笑道:「怎么,灵曦这是在吃醋吗?」
「哼,奴家哪里敢吃醋。」公主嘟起小嘴。
「我倒想看公主吃醋的样子,你放心,就算我娶了紫萝公主,在我心中,灵曦依然是不可取代的。」
赵灵曦绣眉微蹙,叹了口气:「我在北金一无所有,早就不报任何幻想。」
无忌怜惜地抱住公主,轻声道:「不要乱讲,你还有我。」他将女子压倒在床,伸手去解她的衣衫。
公主双手捂住胸口,红着脸道:「你就不怕掏干了身体,明天无法满足你的新婚妻子?」
无忌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领,哪里会被掏干身体。」
二人自从有了鱼水之欢,无忌几乎夜夜不虚,每次都把公主弄得魂飞魄散,多次高潮泄身。
最初女子还略有抗拒,之后便也沉迷其中,甚至一见无忌就芳心乱跳,娇躯酥软,难以自持。
两人轻怜蜜爱,又是一场绵肠大战。满足后的女子娇喘微微,柔声道:「明日大婚,公子可否带上小女?」
无忌闷声道:「你去干什么,不要惹得自己不开心。」
「人家就是想看公子做新郎的样子。」公主撒着娇,一双藕臂搂住男子肩膀。
「好吧。」无忌无奈地摇了摇头,叮嘱道:「到时你要处处小心,不要惹上麻烦。」
公主轻吻无忌嘴唇,羞声道:「公子对奴家太好了。」
翌日一早,拓跋娄室就带人赶着马匹、牛羊来到无忌府邸。金国与大夏多年交战,许多习俗深受中原影响,不过男女婚事依然保留着北金原始遗风。
婚嫁时,男方要向女方下聘礼,主要财物并非金银,而是各类牲口。迎娶时赠送女方的牲畜数量象徵着男方的财力和地位。
公主出嫁自然与平民婚嫁不同,不会计较聘礼多少,但基本礼仪却不能省掉。拓跋娄室知道弟弟没有什么家底,便替他包办了所有聘礼。毕竟拓跋赫一脉能出一位驸马,也是家族的荣光。
无忌一早梳洗装扮完毕,与兄长等人见礼。巳时刚过,迎亲队伍即刻出发,绕幽州城游行一圈。
皇帝招婿的消息早就传遍全城。一大早,幽州百姓就挤在街边,争着一睹驸马的风采。
无忌身穿青色裘皮大氅,头戴金翅冠,座下乌骓马,走在队伍前方。赵灵曦身穿丫鬟服侍,悄悄混在迎亲队伍中间。
街旁男女老少翘首相望,年轻姑娘们大呼小叫,有些还向无忌抛着媚眼。这些女子们从未见过如此英气逼人,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一个个状若疯狂,不停挥手叫喊。
「原先我还想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现在看来,倒是公主的福气。」
「可不是吗,我未来夫君能有驸马一半帅气,本姑娘就谢天谢地了。」「要是能被驸马宠幸一次,死都值了。」
「呸,真不害臊。人家哪能看上你。」
北方女子生性泼辣,又无礼法拘束,火辣辣的言辞让人听着面红耳赤。
一个时辰过后,迎亲队伍绕城返回,徐徐奔向皇宫。拓跋野律确实宠爱小女,成婚大典并未安排在无忌府邸,而是在皇宫内举行。
临近午时,无忌準时赶到皇宫后院墻外。朱红的大门紧闭,从墻内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声:「驸马留步,若想进宫要射断楼上三只绵羊的绳子。十箭之内不能射断绳索,驸马只好打道回府了。」
这是金人婚嫁时刁难新郎的常见做法。金人全民尚武,如果新郎无法通过箭法考核,成婚后也会遭人耻笑。
无忌抬头望去,见宫墻内一百多步远的楼上挂着三只白羊。三只羊相距不足三尺,犹在不停挣扎,咩咩直叫。
拓跋娄室递给无忌一张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现在要看兄弟的了,哥哥帮不了你了。」
无忌微微一笑,弯弓搭箭。不过,他并不是只搭上一支箭,而是同时三箭齐发。
「噗通,噗通,噗通。咩…」迎亲队伍中所有人举目观望,只见三道金光闪过,三只羊齐齐落地,摔得咩咩乱叫。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娄室点头暗赞,自己三箭射落三羊应该没有问题,但连珠三箭同时射断三条细绳,则很难做到。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两排侍卫分列两侧,盯着无忌的眼神都充满仰慕之情。
无忌翻身下马,在侍卫引领下,沿着青石铺成的大道步入皇宫内院。
待他走上正殿台阶,大殿上鼓乐齐鸣。无忌抬头望去,见拓跋野律坐在正前方的一张漆雕案前,旁边坐着一位衣着华丽,面相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应当就是金国皇后。
大殿两旁摆着数十张长桌,坐满了军中将领和文武大臣。拓跋翰兄弟分别坐在两侧靠近皇帝的位置,耶律休哥,天魔法王等人分别坐在两兄弟身边。
拓跋野律见无忌进殿,起身大笑:「无忌一箭三羊,没有给你的父亲丢脸。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金的金刀驸马。朕恢复你万夫长之职,望你今后能带兵横扫江南,不负朕对你的厚望。」
无忌跪倒叩拜,大呼谢陛下隆恩。群臣纷纷贺喜,唯有拓跋望闷闷不乐,暗自抱怨父皇偏心,为了紫萝公主,毫无理由地给无忌升官加爵。
「恭请公主与驸马相见。」
司礼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无忌愣了片刻,据以往所知,金国还是北金的时候宫中并没有太监,没想到这方面学得倒快。
丝竹之声响起,两名侍女扶着公主从大殿前方的侧门中走了进来。无忌和群臣目光一起望向公主,只见她身穿红色绸缎,云鬓挽起,口上涂着红彤彤的胭脂,如果不是插着金人的牛角头饰,宛然就是一位中原新娘。
女子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秀美的面容上略带一丝野性,却更有种勾人的魅力。
那些粗豪的将领们看得直流口水,有人小声嘟囔着:「这无忌真又是升官,又得美人。拓跋将军的后人就是不一样。」
紫萝公主直勾勾地盯着无忌,面上也飘起一层红霞。
在司礼太监引领下,紫萝与无忌先是跪拜父皇,接着夫妻对拜,最后各持一支牛角杯,相对行礼后一饮而尽。
礼毕,皇后对公主道:「紫萝,从今后你就是无忌的人了,切不可像过去那样刁蛮任性。」
紫萝低身跪拜,小声道:「女儿听额娘的。」她转头见无忌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请诸位欣赏乐舞。」
乐声响起,一队美女翩然而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无忌向中央望去,见这些舞女大都是中原女子,个个妩媚妖娆,藕臂光滑,酥胸半露,小蛮腰也暴露在外,白花花的晃得人口干舌燥。
舞曲也是中原曲风,缠绵悱恻,听着熏熏欲醉。紫萝握住无忌手掌,娇声道:「这些小妖精真会勾人,不知夫君看上了哪个?」
无忌正色道:「在公主面前,她们就是一群庸脂俗粉罢了。无忌既有公主,哪里还会对这些女子感兴趣。」
紫萝噗嗤一笑:「夫君说话真好听,我和那位夏国来的公主比呢,哪个更美一些?」
无忌心头一紧,环视了一圈,却没看到赵灵曦的身影。
「夏国公主不过是个奴婢,公主何必跟她计较。」
紫萝哼了一声,低声道:「本公主可是很爱吃醋的,希望夫君不要让我失望。」
几曲乐舞之后,鼓声大作。两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步入大殿中央,在众人面前表演金人特有的摔跤格斗。
拓跋野律举杯狂饮,大声道:「两位壮士,拿出你们的本领,获胜者可以从诸位歌姬中挑选一位。」
两名大汉双眼放光,恶狠狠地盯着对手。一位见对手肩膀晃动,突然猛扑过去,另外一位侧过身,伸手去抓对方肩膀。
两人互相抓住对手胳膊,双腿绞在一起,几个回合之后全都面色血红,额头冒汗。
「攻他的下盘,抓住肩膀背摔!」金国将士们纷纷起来助威,大殿中喊声一片。
「噗通」一声,其中一位被对手压到身下,他奋力反击,一只手顶住对方下巴,另一只手去拉对方肩膀。
不过他在人身下,姿势上吃了大亏,半盏茶之后,终于被对手将双肩按倒在地。获胜者咆哮跳跃,挥舞着铁锤般的拳头。
拓跋野律纵声大笑:「好,这位壮士获胜,可以去挑选美女了。」
转眼已到申时,所有贺客都已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司礼太监这才发话:「大婚礼毕,请诸位用餐,不醉不归。」
接下来是金国婚俗中最考验新人的时刻,新郎新娘要先给长辈们敬酒,接着陪客人们痛饮。只要客人敬酒,新郎必须喝干,除非醉倒不省人事。新郎喝醉后,新娘要接着陪客,直到新娘也无法再饮才算结束。
无忌与紫萝敬完父皇和兄长后来到天魔法王身前。法王一饮而尽,笑着道:
「无忌你有今日造化,为师甚为欣慰。你虽是大喜,却不能耽误修炼。一个月后,为师要亲自考核。」
「多谢师父提点,徒儿不敢懈怠。」
一轮又一轮敬酒开始,不知喝了多少杯后,无忌自觉头重脚轻,脸色红得像煮熟的大虾。
一位精瘦的中年道士来到无忌身前,举杯道:「贫道孙荆,祝无忌将军与紫萝公主百年好合。」
无忌心头一震,双目迷离地举起牛角杯,结结巴巴地说道:「孙……孙老道,谢了,我干了。」说着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无忌再也无法支撑,噗通一声趴到桌子上,任人拉扯也无法抬起身来。
无忌醉倒,受苦的却是公主,她连喝十几杯后也醉眼朦胧,身子一软,倒在桌前。
还有人準备上来敬酒,拓跋翰拦住众人,道:「差不多了,你们这么灌我这妹夫,纯心是想耽误人家好事。」
众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位道:「大家不要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不赶紧回家看好婆娘,若是跟人跑了,可不要后悔。」
一位拍着脑门,大声道:「娘的,忘了这事了。」话音未落就窜了出去。
原来无忌大婚的日子恰好是金国的放偷日,在这一天,偷窃无罪,而且可以名正言顺地勾引别人老婆。
如果女子同意,男人就可以光明正大把别人妻子带走,丈夫不得报复。
拓跋野律称帝后,有人建议废掉这条陋习。金国皇帝也已经準奏,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颁布法令,因此今天算是大金国最后一个合法的放偷日。
众将听到提醒,转眼间纷纷散去。
无忌和公主都已醉倒,司礼太监只得安排马车护送二人回府。回到府中,无忌醉眼朦胧地拉着紫萝公主,轻声道:「紫萝,醒一醒。」
紫萝公主醉梦中哼了一声,接着翻身睡去。无忌道:「紫萝,我让赵灵曦服侍你,今晚先好好休息。」
大宴散去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孙天师骑在马上,一个人醉醺醺地返回住处。
金国夜间实行宵禁,过了戌时,各条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距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孙天师忽然有些内急,见左右无人,就跳下马,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街角。
他刚解开裤子,突然脑后被重物猛击,一声未吭就倒在地上。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一个梦中时常出现的面孔。
「公……主。」他放声大叫,却发现口中塞着破布,无法发出声音。
赵灵曦身穿黑衣,目中喷火,月光照在白皙的脸上就像复仇的死神。
「你……」他依旧无法发声,只能惊恐地望着女子。
公主面色冷峻,冷冷一笑:「想不到你会有今日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不……要,求你……」男子声音呜咽,被堵在喉间无法出声,消瘦的脸孔惨白,扭曲得不成人形。
赵灵曦满意地看着男子绝望的神情,眼中滴下两滴清泪。自从被掳到金国,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今天终于有了机会。
「第一剑,为我自己和大夏皇族。」女子挥剑砍去,男子一条胳膊与身体分离。
「第二剑,为死去的大夏将士。」一剑下去,男子大腿断成两截。
「第三剑,为沦陷在金人铁蹄下的大夏百姓。」公主再次挥剑,一剑刺穿男子胸腹。
孙天师疼得面容扭曲,眼中渗出鲜血,残存的大腿无力地蹬着,鲜血如泉,染红身下的土地。
时间点点滴滴流过,孙天师却好似在地狱中煎熬了一世。他的呼吸渐渐微弱,头颅歪在一旁。
赵灵曦近乎残酷地盯着男子,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心中充满复仇的快意。
「啊——」濒临气绝的一刻,孙天师拼尽最后力气,吐出口中的破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公主大惊失色,猛然挥剑,一剑砍下男子头颅。那颗头颅骨碌碌滚到脚边,眼睛还大大睁着,在月光下无比狰狞。
女子转身离开,向长街深处跑去。刚跑出不远,就听身后人身嘈杂,有人喊道:「杀人了,不要让兇手逃掉。」
「不好,敌人来得好快!」公主头也不回,疾速向前狂奔。
后方之人紧追不舍,边追边大声呼喊。赵灵曦刚跑出长街,前方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之人大叫一声:「抓住他,不要放过兇手。」赵灵曦无处躲闪,只能挥剑沖杀过去。她用黑布蒙面,一剑刺向刚刚发话的男子。
公主运剑如风,一剑将对手逼退,再一挥剑,砍翻一名士兵。
「围住他,不要硬拼。」为首头目见对手武功高强,大喊着布下阵型。敌人越聚越多,尾随的一队人马也赶了上来。
赵灵曦叫苦不迭,用尽功力奋力拼杀,接连杀死数名追兵。
刚刚复仇成功,未想到就会死在这里。她咬了咬牙,暗道:「好在今日杀了孙天师,就算死也值了。无忌,但愿不会连累到你。」
包围圈渐渐缩小,公主左拼右砍,始终无法摆脱敌人阵型。追杀她的是金国的城防护卫,每一人都是大军中精挑细选的勇士,远比平常军队更难对付。
「兇手快不行了,大家顶住。」
为首之人挥刀砍向公主,两人刀剑相接,各自退后一步。
决不能落到敌人手中,赵灵曦自知难以突围,手中长剑对準了自己脖颈。
就在此刻,一阵飞石从远方呼啸着砸向围着公主的敌兵。敌军纷纷中招,疼得四处翻滚。等他们爬起身来,兇手已不见了蹤影。
赵灵曦被人夹在腋下,越过一座座屋顶,转瞬间就逃出数里之遥。相救之人轻功卓越,身形如风似电。
耳边风声作响,眼前物转星移。公主凝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形,低声惊呼:「无忌,是你吗?」
那人却不答话,东奔西绕,顷刻后到达无忌府邸。男子纵身一跃,从后墻跳入院落,径直奔向赵灵曦住处。
进入房间,男子摘下脸上头套,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
公主惊魂未定,低头不敢与男子对视。「无忌,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赶来……」
无忌冷冷地盯着女子:「不必谢我,你记好了,今晚一直在服侍我和紫萝公主,从未出过大门。」
两人换回日常服饰,把侍女可儿叫到身前。无忌道:「可儿姑娘,我知道你不会出卖公主,你现在把剑上的血迹洗掉,衣物想办法销毁。」他转头望向赵灵曦:「你跟我来,到我的房门口候着。」
无忌悄悄返回房间,紫萝公主依然还在沉睡。他脱掉外衣,轻轻搂着新婚妻子,慢慢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紫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好渴,我要喝水。」
赵灵曦匆匆端了碗水过来,轻轻拍了一下紫萝:「公主,你要的水来了。」紫萝睁开眼睛,缓缓起身,端着大碗一饮而尽。
「你还没睡觉,一直在这里候着?」紫萝打量了赵灵曦一眼,感觉颇为诧异。
赵灵曦道:「公子吩咐过,今晚要奴婢好好侍奉公主,奴婢不敢怠慢。」
「哦。」紫萝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回去安歇吧。」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女子替她脱去外衣,还与她交谈过几句,看来就是眼前这位曾经是大夏公主的奴婢。
无忌听到声响也睁开眼睛。「公主醒了?今晚为夫喝多了,未能照顾好公主,真是惭愧。」
紫萝微微一笑:「我们既是夫妻,以后就叫我紫萝吧。金国风俗向来如此,不喝倒是交不了差的。」
男子搂住公主,轻轻揉捏她饱胀的酥胸。未过多久,紫萝就娇喘不止,呻吟道:「你坏死了,醉成这样还来戏弄人家。」
「我酒已经醒了,不如我们……」
「你行吗?」
「竟敢小看为夫,一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
月光如水,被翻红浪。紫萝苦尽甘来,先是疼得眼泪直流,之后便尝到妙味。二人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到最后,紫萝爽得骨软筋麻,连续泄身,再也无力承受跶伐,无忌才射出精华,与女子搂抱着昏昏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无忌与紫萝才起床梳洗。刚刚梳洗完毕,就听门外人声嘈杂,有人敲着门环请求入府。
下人打开大门,一位捕快手持令牌沖了进来。无忌迎了上去,冷冷道:「这不是银术可吗,我们又见面了。」
银术可弯身鞠躬:「无忌将军,昨晚钦天监孙荆遇刺身亡,下官奉命捉拿兇手,需要挨家按户查验,请将军海涵。」
无忌故作惊讶:「什么,孙老道死了?不过他的死跟我驸马府有何关系,谁给你的胆子到这里搜查?」
银术可再次行礼:「昨夜孙荆遭人刺杀,死状极其惨烈。兇手与他应该有深仇大恨。昨日是放偷日,一位城防将领的妻子与人私奔。那位首领大怒之下带人追杀,却恰好遇上孙荆遇刺。城防士兵追杀兇手,却被一位武功奇高的人救走……」
「你说这些与我有何干系?」
银术可咬了咬牙:「我们怀疑兇手可能是大夏公主,孙荆害得盛都失守,又曾淫辱过她。而公主又身怀武功,有能力杀死对方。」
无忌大手一摆:「那你们是找错地方了,昨天赵灵曦未曾出过府门,一直在服侍本将和紫萝公主,兇手肯定另有他人。」
「这……不是下官犯上,她毕竟是将军的奴婢,将军的话不便作为证据。如果有他人可以证明,下官立刻就走。」
无忌转头对紫萝公主道:「紫萝,昨晚赵灵曦一直在侍奉我们,你也可以作证吧?」
紫萝点了点头:「银术可,昨夜赵灵曦确实一直在服侍我和驸马,本公主可以作证。」
「她一直在二位身边,不曾离开?」
「确是如此,本公主的话你也不信吗?」
银术可急忙下跪:「下官不敢,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兇手应该另有其人。」
他起身告退,带着手下捕快匆匆离去。
返回路上,一名捕快问道:「大人,你觉得公主说的是真的吗?」
银术可沉思了一阵:「紫萝公主没有理由骗我,或许兇手真的不是那位大夏公主。驸马昨晚喝得不省人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救人的高手也不会是无忌将军。只是这样一来,这案子就一点头绪都理不出了。」
捕快们离去之后,无忌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提前做了準备。
昨天孙天师敬酒时,无忌突然意识到赵灵曦非要跟出来的目的。他心急如火,却又不能显露声色,只好装作大醉不起。无忌酒量并不算高,但修习天魔大法后可以控制内息,用内力化解酒意,即使再喝几斤也不会倒下。
无忌醉倒后,紫萝跟着醉酒,却是没有半分作假。回到府邸,赵灵曦果然不在府中。无忌安顿好紫萝,又悄悄点了她的昏睡穴,保证她不会中途醒来。之后,他叫来可儿,让她穿着公主服饰在房内侍奉紫萝,并让她多次称呼自己赵灵曦。至于醉梦中紫萝能否听到就无法预料了。
接下来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无忌直奔钦天监方向,在赵灵曦遇险时及时出手,将其救回府中。
一切处理完毕,无忌脱衣上床,解去紫萝穴道。
紫萝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女子在边上服侍,以为就是大夏公主。醒来后又见她给自己端来清水,更以为晚上她一直在侍奉自己,因此在作证时并没有半分犹豫。
金国朝堂乱成一片。
拓跋野律大怒,责令枢密司限期一个月抓到兇手。银术可呈上当晚城防士兵的证供。他们一致认定,解救兇手的人武功奇高,整个金国除了驸马无忌,也只有天魔教的高手有如此身手。
皇帝连连冷笑:「无忌当天醉酒,绝不可能出手。天魔教忠心耿耿,与孙荆无冤无仇,也不会下此毒手。你们这帮废物,就不会动脑子想想吗?」
银术可跪地叩首:「臣以为,兇手很可能是中原武林高手。孙荆助我大金攻破盛都,一直是他们最想除掉的叛国罪人。」
群臣大都点头附和,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谁会下这样的狠手。
拓跋野律怒道:「朕正準备挥师南下,到时必将铲除中原武林,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
几日之后,孙天师遇刺的风波渐渐平息。
趁着紫萝公主外出,无忌再次前往赵灵曦的住处。女子见无忌独自前来,跪在地上道:「奴家谢公子救命之恩。」
无忌冷冷地盯着她,愤然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再要犯事,连我也救不了你。」
赵灵曦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小声道:「是,以后不敢了。」
「你的仇也报了,之后乖乖地跟着我,任何事都不可自作主张。」
「是,一切听公子吩咐。」赵灵曦小声应承,依旧不敢抬头。
无忌接着问道:「你现在满意了吧,还有要复仇的人吗?」
公主小声嘀咕了一声:「其实还有一个。」
「是谁?」
「拓跋望。」
无忌心头发颤,惊呼一声:「你疯了吗?他可是当朝太子。」
赵灵曦抬起头来,直视着无忌眼睛:「我明白,奴婢不敢奢望报仇。可是我也知道,拓跋望与拓跋翰不睦,两人将来必有一争。而公子与拓跋翰交好,还杀了他的爱将,如果拓跋望当上了金国皇帝,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公子你。如果不早做準备,恐怕会遭他毒手。」
无忌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明白,本公子自会处理。只是,这是我跟拓跋望的事,你切不可参与进来。」
……
时光飞逝,转瞬间一个月匆匆而过。景嘉元年的冬天冷得出奇,江南的风寒彻骨髓。
在这一个月间,杨傲天每日练兵,悲伤的心情也渐渐平复。斯人已逝,无法复还,可是自己作为兵马大元帅却不能消沉,必须扛起对抗强敌的重担。
密报一封接着一封,金兵南下大局已定,总人马接近二十万,兵力依旧远远超过仅有十万兵马的夏国。
一场雄踞北方的金国雄师与新立夏朝军队的生死决战即将打响。
赵晟整日坐卧不安,频繁召集众臣商议抗金大计。
这段时间,唐芷柔也承受着巨大压力。所有朝臣和将领都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希望这位奇女子能够再现奇迹,率军歼灭入侵金军。
只是唐芷柔心中明白,这将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役。江南防线太长,很难预料敌军会从哪里突破。而夏军兵力有限,不能处处分兵,唯有到时见机行事,灵活调度。
她指着地图道:「长江一带有几处重镇。金兵最有可能的依旧是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进攻。东部敌军可能攻击的依旧是江宁和瓜州一带,西部军队大约会从襄阳出发,直逼黄州。因此夏军也只能兵分两路,死守这几处要塞。」
「可是我们只有十万兵马,如何能抵抗住强大的金军?」兵部尚书阚泽眉头紧皱,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傲天道:「我们占有地利,未必不能击退强敌。」
赵晟站起身,朗声道:「既然必须面对,那就拼死一战。如能击退强敌,诸位就是夏国最大的功臣。」
商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云凌雪走在杨傲天身边,轻声道:「傲天,你最近太累了,能否陪为妻到西湖边走一走。」
傲天点了点头,握住爱妻修长的玉手。
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西湖边上的松柏和杨柳覆盖着厚厚的雪花,整个湖岸化作一片琉璃世界。
两人沿着湖边行进,慢慢走向通往灵隐寺的山路。小径上空无一人,两人过后,身后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云凌雪抬头了望,突然兴奋地娇声轻呼:「傲天你看,梅花开了。」
傲天举目望去,只见皑皑白雪之中有几树梅花悄然绽放,花枝随风轻摇,厚厚的白雪也掩盖不住一束束醒目的艳红。
女子快跑几步,来到红梅树边,纤纤玉手拉住一支梅枝,深深地嗅着梅花沁人心脾的冷冷香气。
傲天站在一旁,傻傻地望着爱妻仙子般的容颜与身段,整个人好似老僧入定,呆立不动。云凌雪身着白衣,干凈得一尘不染,与满地白雪融为一体。如云的秀发微微飞舞,细腻洁白的肌肤吹弹可破,没有半分瑕疵。只是倾倒众生的绝美仙颜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天地静谧,阿雪就像谪落人间的仙子,在她身边,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我的阿雪更美,能比阿雪更高洁无瑕,傲天如在梦中,心头涌起阵阵暖流。
在别人眼中,阿雪是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武林盟主,战功赫赫的护国大将军。只有在自己身前,她才显露出女子最妩媚的一面,只有自己才完全拥有她的美丽。
傲天疾走几步,上前搂住阿雪柔若无骨的纤细腰肢,轻轻吻上女子冰凉的柔润红唇。
阿雪仰起头,热烈地回应着男子的亲吻,两具身躯紧紧拥在一起。
良久之后,阿雪轻抚着男子面颊,柔声道:「傲天大哥,如果有一天,阿雪先你而去,哥哥记得每年在阿雪坟前插上几支梅花。阿雪在九泉之下就知道哥哥来过了。」
傲天身体骤然僵硬,大声道:「阿雪,不许胡说。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功力超凡,怎么会死。」
云凌雪眼眶湿润,含泪笑道:「傻哥哥,阿雪也是凡人,是人总有一死。」
「不!」傲天用力搂住爱妻,「我不同意,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阿雪微闭双眼,两行清泪滑下面颊。
「傲天大哥,阿雪也想与你长相厮守。只是世事难料,难保会出变故。夫君,阿雪有一事想和你商量,我想了很久,直到几日前才下了决心。」
「阿雪,你要做什么?」杨傲天声音颤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云凌雪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我和宫姐姐在瓜州救的几位义军吗?」
「我记得。」
「当前金军很快就会南侵,夏国兵力有限,难以与敌军抗衡。我想带一支队伍收服义军。两军交战时,阿雪会率领义军在敌人后方骚扰,金军不能全力攻击夏军,可大大减轻江南战场的压力。等夏军壮大,我们可以内外结合,一举收服失地。」
听完阿雪的想法,杨傲天好似坠入冰窟,身体冷彻骨髓。他何尝不知云凌雪的谋划绝对是当前最佳应对,可是这样一来,阿雪每日都会面临巨大威胁,就算她武功盖世,也难保自身安全。何况金国还有天魔法王,如果他亲自出手,阿雪又该如何逃脱魔掌。
「阿雪。」傲天热泪直流,「你为夏国已经做得太多了,不是我不晓得大义,我……我好害怕,我已经失去了小霜,绝不想再失去你。如果你出了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云凌雪把头埋在男子怀中,轻声泣道:「傲天大哥,阿雪会保护好自己的。我答应你,无论多么艰难,阿雪都会想办法活着回来。」
「我们还是听听芷柔妹妹的意见吧。还有,这件事也需要圣上下令,不可私自做主。」
杨傲天对阿雪太过了解,现在唯有寄希望于唐芷柔,但愿她能说服阿雪放弃这个计划。
两人返回府邸,向唐芷柔讲了阿雪的谋划。唐芷柔呆了半晌,最后哭泣着抱住云凌雪:「云姐姐,小妹没有办法反驳。如果成功收服义军,确实可以左右两国战事。只是,只是能不能派其他人来完成这个任务。」说完此话,大家都陷入沉默。杨傲天必须留在江南与金军主力作战,除了他和云凌雪外,其他人很难担负这个重任。
云凌雪拉住眼睛红红的杨傲天,微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阿雪会回来的。」
翌日,云凌雪、唐芷柔及杨傲天进宫面见皇帝。听完云凌雪的计划,赵晟摇了摇头:「朕当然明白此举甚妙,只是云将军已为大夏付出太多,朕怎么忍心看着将军再履险境。」
云凌雪道:「陛下爱护之情,臣甚为感动。只是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準臣所奏。」
赵晟双眼含泪,道:「大夏能有今日都是诸位的功劳,朕会铭记在心。朕只有一个要求,如遇危险,绝不可硬拼,务必要全身而退。」「臣遵旨!」
三人退下后,赵晟擦了擦眼泪,心中万分感慨:「云姑娘心怀天下,远胜须眉,即使古之贤者也少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了不泄露消息,这次行动仅有极少数重臣知晓内情。因为要穿越敌国辖区,云凌雪并不方便带太多军队,最后只挑了孟洪将军与三十余武林弟子随行。
选孟洪跟随,是由于他精通战阵,熟读兵法,可协助云凌雪指挥作战。当孟洪得知详情,激动得跪在地上,叩首道:「能跟随云将军杀敌是本人之幸,虽万死而不悔。」
其他武林弟子也个个摩拳擦掌,都以能跟随云将军出战为荣。
临行前几天,杨傲天几乎寸步不离,时时守在阿雪身边。天色刚暗,两人就躲进卧室,尽享鱼水之欢。阿雪尤其癡缠,似乎要把身体与傲天合二为一,每一处肌肤都要留下男子的痕迹。
出发前,云凌雪抱住泪眼涟涟的宫妃羽和唐芷柔,轻声道:「傲天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宫姐姐,芷柔妹妹,你们不必难过,等着我凯旋归来。」
加上李应、阮小四几位义军,一行共有四十多人。他们扮做成一支商队,悄悄穿越敌国辖区,中途虽也受到盘查,但最终都有惊无险。
十多天后,队伍终于到达梁山脚下。
云凌雪派李应、阮小四等三人先返回梁山,传达夏军招降的条件。其余几名义军勇士与云凌雪等人在山下等候消息。
李应面带愁容:「云将军,小人会把将军的话如实带到。只是义军首领大都与大夏官府有仇,未必肯归降,请将军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备。」
云凌雪点点头:「无妨,本将自会应对。」
当天夜间,云凌雪在距离水泊一里远的丛林边安营扎寨,派三个人轮流巡视,其余人先行安歇。
一夜无事。第二天午后,水泊上驶来十几艘大船,每艘船上载着几十名壮汉,其中一艘船上还立着两匹战马。嘈杂声中,梁山义军鱼跃上岸,一人骑上战马,横枪立在众人身前。
夏军早已做好準备,武林弟子们围城一圈,云凌雪纵身上马,带上黄铜面具,持剑面向江岸。
她举目远望,见义军为首之人年龄不到四旬,豹头环眼,燕颌虎须,身高八尺开外,手持丈八长矛,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那人一挥长矛,高声喝道:「在下江沖,哪一位是云凌雪?」
云凌雪催马上前,朗声道:「正是本将。你们头领作何打算,是否愿意归降?」
江沖连连冷笑:「就凭你们几个人?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就尝尝我这长矛的厉害。」
孟洪打马来到云凌雪身前,小声道:「看来梁山反贼不愿归降,他们人多势众,将军还是要小心从事。」
云凌雪摆了摆手:「这位头领冥顽不化,本将就来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哈哈,我也正有此意。久闻云凌雪大名,本头领也想看看是否有真才实学。」
江沖举起长矛,对身后数百人喝道:「今日我与云将军单独比试,你们谁也不许上前。」
「好气魄。」云凌雪催马疾沖,剎那间已至江沖身前。江沖大喝一声,长矛抖出一圈枪花,带着风声直刺云凌雪面门。
云凌雪暗赞一声,这桿枪出招快如闪电,勇似蛟龙,招式精妙,确实称得上极高明的枪法。没想到梁山义军卧虎藏龙,竟有如此高手。
不过与云凌雪比起来,江沖的功力相差仍旧太远。几招过后,云凌雪已成竹在胸。她并不急于拿下对手,轻轻避过长枪,随手向对方枪身砍去。
江沖见对方从容避过杀招,漫不经心的一剑却凌厉无比,好似带着风雷之声。男子吓得急忙后退,横枪抗住对手长剑。
「铛」的一声,江沖虎口发麻,骏马连连向后倒退。此女久负盛名,果然名不虚传。他不敢大意,使出平生绝学,一桿枪舞得密不通风。
转瞬间十个回合已过,云凌雪突然一声清叱,剑上寒芒暴涨。江沖见势不好,用尽全力举枪硬抗,却没料到对方长剑借势一挑,那桿长枪脱手而飞。
他还没来得后退,云凌雪催马而至,伸手抓住他的护心镜用力一甩,男子「咚」的一声摔落马下。
这一交摔得极重,男子双腿剧痛,身体发麻,未等起身,已被夏军按住四肢,用绳子捆了起来。
梁山义军看得目瞪口呆,这江沖算得上是义军头领中数一数二的好汉,平日拼杀鲜有对手,未曾想到仅仅十几个回合就被敌人活捉。
这些人刚要沖上来,云凌雪喝道:「你们给我听着,赶紧回山,本将会给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义军面面相觑,望着云凌雪的青铜面具,一个个心生恐惧,虽然人数远超对手,却无人敢向前沖。
「撤!」
云凌雪一声令下,夏军押着江沖缓缓退后。群龙无首的义军在江边乱成一片。一人高声喊道:「赶紧回山报信。」一边喊,一边匆匆跳到船上。其余义军也纷纷上船,没过多久就消失了蹤影。
当天夜里,江沖被绑在营帐中,一个人默默发呆。他年轻时得遇名师,练出一身武艺,原以为自己的功夫就算不是武林顶尖,也能算得上一流高手,却没想到会败得如此干脆。
正沉思间,一位中年男子进入营帐,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接着解开他身上绳索。一位青年端着饭菜和一壶酒进来,对他道:「我们将军说了,让你吃顿饱饭,吃完了送你上路。」
江沖这才发觉肚子空空,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
这就要死了吗?男子双眼有些发酸。去他娘的,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做了反贼,迟早会有这一天。江沖哈哈大笑:「好,给爷把酒菜端过来。」一阵香气扑鼻而来,这顿饭菜还算丰盛,除了炊饼,青菜之外,还有一只烤得金黄的烧鸡。
男子撕下一条鸡腿,大口嚼了起来。
转眼间半只烧鸡下肚,江沖又拿起酒壶,对着嘴灌了几口。
「壮士心情不错嘛。」一声如黄莺般动听的女声在耳旁响起。
江沖抬头一望,顿时呆住不动,赶紧擦了擦眼,才发现不是幻觉。
眼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长发飘飘,肌肤胜雪,貌如天仙。江沖的妻子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可是跟眼前女子相比,就像萤火对上月光。
「你是谁?」江沖脱口问道。
「我们刚刚交过手,壮士就把我忘了?」
「你是云凌雪?」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微微一笑:「正是本将。」
「这……」江沖感觉如梦似幻,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哈哈哈。」男子纵声大笑:「能死在姑娘手中,江沖认栽了。」
云凌雪从袖中取出一只酒杯,倒满青酒,对男子道:「这个酒杯里有剧毒,喝了它可以留个全尸。不知壮士临死前还有什么需要交代?」
既然必死,那就来个痛快,决不能在美人眼前失了气概。江沖夺过酒杯,一饮而尽,眼中热泪狂流。
死,究竟是什么感觉?或许,当年就不该偷生。贞娘,为夫来陪你了。
临死的一刻最是难熬,男子闭着眼睛,等待着剧毒发作。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头脑依然清醒,身体除了有些燥热,并无异样感觉。
是毒性不够吗,为什么死前还要受这种煎熬?
就听女子轻声一笑:「抱歉,刚才与壮士开了一个玩笑。杯中并没有毒。」
江沖睁开眼,怒喝道:「要杀就杀,何必辱我。」
「本将从没想要杀你。不但不会杀你,还会放你回去。」
「此话当真?」男子疑惑地盯着云凌雪,不知这位绝色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否跟我讲讲,你为何会成为反贼?以你的身手,为何不去为国效力?」
「死去活来」之后,江沖原本必死的决心终于崩溃。男子流下两行热泪,低声讲述起不堪回首的过往:「我当年习得功夫,一心也是只想为国效力。在家师推荐下,我加入了禁军,后来成为禁军教头。
那是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做了禁军教头之后,我娶了京城王员外的女儿贞娘为妻,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哪里想到,有一天,我的妻子在进香时遇到严京之子,被那恶人盯上。
恶贼当街调戏我的妻子,幸好我及时赶来,才没让那奸人得逞。之后,他们设计陷害,将我充军发配,中途又想对我下毒手,幸亏得朋友相救,才侥幸活了下来。
可我那可怜的娘子却被严京之子掳去,惨遭强暴。贞娘受辱后悬梁自尽,岳父大人也气得吐血而亡。
我一怒之下落草为寇,发誓此生必报此仇。你说这样的朝廷还值得人去效力吗?」
云凌雪叹息一声:「壮士的遭遇委实凄惨。当年皇帝也确实昏庸无能,导致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只是现在严京和他的逆子已死,太上皇也被金国掳走。当今皇帝赵晟年轻有为,励精图治,壮士何不弃暗投明,重新报效家国。本将承诺,之前犯的错一概既往不咎,将来立了战功,还有机会加封受赏。」
她顿了片刻,继续道:「其实,我们与奸相的仇恨比你更深。我的夫君与他有杀父之仇。我们曾经也一心只为复仇,终于找机会杀了严京的儿子,也诛杀了奸相。」
「你说什么?是你们杀了严京的儿子?」
「没错,是我们动的手。」
江沖热泪狂涌,跪地叩拜:「谢云将军替我报仇。江某此生必将以死相报。」
云凌雪扶起男子,轻声道:「本将正好有事相求。我放你回去给首领报信,告诉他们明天本将愿上山拜会,共商抗金大计,望他能以大局为重,救百姓于水火。」
江沖抱拳施礼:「在下定会竭力相劝。只是……」
「有话请讲,不必顾虑。」
「只是梁山首领们各怀心思,我怕有人对将军不利。云将军固然武功盖世,可是毕竟势单力孤,万一陷入重围,想要脱身并非易事。」
云凌雪笑道:「无妨,本将相信大部分梁山头领们是明理之人。」
男子略略有些晕眩,偷眼看了云凌雪一眼,老脸微红,又赶紧低下头。倾倒众生的绝代佳人,武功盖世的顶尖高手,豪气沖天的威武将军,江沖很难把这三种身份结合在一起,即使她就站在身前,男子却总觉得如在梦中。
虽万千人吾往矣,视梁山众将如无物,这种胆气更教天下英雄汗颜。
江沖顿觉热血沸腾,此刻,即使为眼前女子去死,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当女子离去之后,江沖久久无法入眠。落草为寇实为迫不得已,他从未真正融入这帮草寇,只是寻一个混口饭吃的居所。直到见了云凌雪,他的心底再次燃起希望,重新找回当年的梦想。
翌日清晨,云凌雪亲自为他送行。江沖躬身行礼:「在下这就去了。云将军真的相信江某,不怕我反悔吗?」
云凌雪道:「本将用人不疑,既然敢放壮士回山,就绝不会怀疑。」
江沖眼眶微红,朗声道:「在下定不辱使命。」
一声响箭直沖云霄。半个时辰后,一叶扁舟飘然而至,江沖纵身上船,渐渐消失在水泊深处。
江沖走后,孟洪对云凌雪道:「云将军,你真的準备孤身赴会?李应说过,梁山之中有人想投降金国,一直在暗中联络。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却无法确认主谋是谁。我担心这帮人会对将军不利。」
云凌雪颔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将会见机行事的。」
武林弟子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将军带我们一起去吧,如遇危险,大家一起对敌。」
「不必了,如果最终要动手,本将一个人更易脱身。」她的话非常委婉,众人心中却明白,云将军不想让大家送死,武林弟子们虽然功夫都不错,但陷入上万人的敌军包围,能逃出的希望确实异常渺茫。
梁山之巅,聚义大厅。
首领宋毅、军师梁子兴、大将江沖等三十多位头领齐聚一堂。
梁子兴道:「江头领,云凌雪为什么会放你归山?你可愿意发誓,绝没有做出背叛众位弟兄的事。」
江沖怒道:「我江某人是什么人,诸位哪个不清楚。自从上山,本人杀敌无数,有哪一次对不起弟兄。」
「那你说,敌军为什么轻易把你放了。」
「云将军放我回来,是要让我给宋头领带一句话,她愿意上山与我们谈判,希望我们义军归降朝廷,共同抵御金军。」
宋毅扫视了一圈,朗声道:「诸位弟兄有什么想法?」
一位中年男子道:「本将卢廷义愿意接受招安,随官军杀敌。」卢廷义原本是大名府富甲一方的员外,家园失陷后投奔梁山。此人武功高强,在梁山众将中排名第一。
李应跟着道:「我也愿降。云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夏国新皇也不是昏庸之辈,现在接受招安正是时机。」
「我不愿降。」
一名粗豪汉子大声道:「我们在梁山自由自在,何必去受朝廷的鸟气。」三十多位头领吵做一团。接受招安与反对招安的差不多各占一半。
宋毅皱了皱眉,摆手让大家停止争吵。
「此事确实很难抉择。当前梁山可谓危机四伏,金兵与燕军时常前来讨伐,如果哪一天金国派大队人马前来,我们定会遭灭顶之灾。但若归顺夏朝,依然要对金作战,恐怕到时也大家都成了朝廷的替死鬼。」
梁子兴捻了捻胡须,起身道:「我们义军为什么在梁山聚义,不就是想寻一条活路吗。大家想没想过,如果归降金国,就能躲过灭顶之灾。」
「呸!」江沖大怒:「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金人杀我百姓,辱我中原女子,就是一群畜生。本人就算战死也决不降金。」许多头领怒目而视,若不是宋毅压了下来,这些人当场就準备动手。
梁子兴惭笑一声:「本军师也只是想为诸位谋个出路,既然大家反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宋毅满面怒容,大声道:「是否接受招安再议,胆敢提议降金的,按军规处置。」
此时有人对江沖道:「江头领武功卓绝,怎么会折在云凌雪手中。我怀疑她使了妖法。我们準备一盆狗血,等她上山时泼在身上,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江沖冷冷一笑:「无知之辈,你哪里见识过真正高手。」
众人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宋毅宣布:「先迎云凌雪进山,看看她到底有何说辞。」
会议散后,梁子兴匆匆离去。四名头领悄悄围了上来,梁子兴做了一个手势:「不能再等,看来要提前动手了。」
午时刚过,一艘大船从水泊深处驶来,缓缓停到岸边。阮小四一跃上岸,沖着云凌雪鞠躬道:「在下来接将军进山。」
云凌雪面带微笑,轻轻一跃,稳稳站上船头。
武林弟子们目送云凌雪上船,一个个焦虑不安,但看到她面色平静,也就安下心来。一年以来,他们目睹了太多盟主创造的奇迹,对她有种盲目的崇拜,相信任何危局在她面前都会随手解决。
梁山脚下,几百义军分列两旁,举目望向湖心,全都争着一睹这位传奇女子的风采。
大船渐行渐近,梁山义军终于见到了云凌雪的庐山真面。女子白衣飘飘,头绾飞仙髻,白纱蒙面,身姿曼妙,即使看不清面目,那优雅的风姿就已让人目眩神迷。
「莫非是瑶池仙子,人间女子哪里会有这么美?」众人交口结舌,贪婪地盯着女子,一瞬也舍不得挪开双眼。
下得船来,云凌雪在众人簇拥下拾阶而上,未过多时已到聚义厅山门。
两排壮汉站在一条狭窄过道两侧,每人手中举着长刀利剑,斜斜向上交叉在一起,组成一条寒光闪闪的刀剑丛林。
云凌雪傲然一笑,目不斜视地从壮汉中间走过,步伐轻盈,就似在小路上閑庭信步。
「云将军,好胆色!」
宋毅从聚义厅中走出,伸手鼓了两下掌。
「这位可是宋统领?」云凌雪从刀剑中走出,对男子抱拳施礼。
「正是区区在下。云将军,请。」
云凌雪跟着宋毅及几十名头领步入聚义厅。一进大门,迎面看到的是大厅中央朱红色旗桿,上面悬挂着一面杏黄旗帜,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聚义厅梁高三丈,屋顶雕梁画柱,气势威严。大厅宽敞无比,足以容纳数百人。大厅角落里摆着几只硕大的酒缸和一堆酒碗,散发出阵阵酒气。
「这帮反贼倒也不是无能之辈,仅这聚义厅就能看出统领的品味。」云凌雪正在暗自琢磨,就听宋毅道:「请将军入座。」
宾主落座之后,宋毅盯着云凌雪道:「云将军孤身赴会,胆气可嘉。不过你凭什么收降我们上万兄弟,真的以为你一人就能扫平梁山?」
云凌雪微微一笑:「本将从未想扫平梁山,我来此处是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什么明路,不过是跟着官军作战,死的还不是我们梁山弟兄。」身材消瘦的梁子兴冷冷插了一句,瞇着的眼睛放着贼光。
未等云凌雪回话,一名虬髯壮汉喝道:「宋毅大哥,何必跟她废话。这小妞既然送上门来,我们就把她扣下,给大哥做个压寨夫人。」
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眼冒淫光,舔着嘴唇道:「李老弟说得不错,宋大哥真是艳福不浅。云将军既然来了,何不揭开面纱,让我们见识一下,看看是否浪得虚名。」
江沖与李应同时喝道:「不得无礼。」江沖更是满面怒容,盯着二人道:「再敢胡说,本将废了你们。」
两人吓得退后几步,没人敢还嘴。他们太清楚江沖的功夫,二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对手。
云凌雪面上杀气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宋毅赔笑道:「我们这些弟兄粗鲁惯了,请将军海涵。」
云凌雪道:「说到明路,你们如果愿意归降朝廷,本将可以承诺免除诸位之前的罪过,从今后跟随本将抗击金军,每人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们也不愿意一辈子窝在山上,永无出头之日吧。」
此言一出,许多头领暗暗点头。他们因各种原因被逼造反,今天有机会从新来过,心头都为之一振。当然也有人痛恨官府,心中依然充满抗拒。
梁子兴偷偷对几个人使了一个眼色。一人从座位上站起,大声道:「云将军,你不过是到这里找替死鬼罢了。」
云凌雪连连冷笑:「我之前还以为梁山上都是些好汉,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群懦夫。」
「你敢说我们是懦夫,我们怕过谁来。皇帝老儿我们都不放在眼里,老皇帝还在的时候也拿我们没有办法,提起梁山众弟兄,谁不称赞是英雄好汉?」一名头领跳了起来,气得满脸通红。
「可笑。」云凌雪淡淡道:「你们不过是匹夫之勇,谈什么英雄好汉。诸位自称替天行道,可是你们都做了什么?不过是打家劫舍,欺负弱小罢了。因为你们不敢与真正的强者较量,与官军作战不过是为了自保。
当今金人肆虐,杀了多少中原百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这里难道没有你们的亲人。而诸位呢,却躲在山里茍活,这样的男人也敢自称英雄。
真的英雄,当报效家国,救万民于水火,虽死而不悔。这才是英雄,你们配得上吗?」
许多头领低下头去,云凌雪的一席话恰似重锤敲在心上,令他们深深羞愧。
梁子兴面色灰暗,再次偷偷给几位头领使了个眼色。一位头领站起身,对宋毅躬身道:「听了云将军的话,在下深深佩服。我想敬将军一杯酒,聊表敬意。」
宋毅点了点头:「云将军,山里没有好酒,望将军不要嫌弃。」那名头领端着酒走到云凌雪身前,面色略显凝重。云凌雪眼神犀利,察觉来人双腿不稳,微微发颤。她望向江沖和李应,却见两人同时摇头。
云凌雪接过酒碗,笑着道:「按山里规矩,不是应先干为敬吗?」
那名头领连连摇头:「这是敬将军的酒,在下怎敢动口。」
「好!」云凌雪站起身,接过酒碗,突然伸手拉住男子胳膊。那名头领大惊,奋力向后挣扎,可是手臂陡然一麻,完全失去知觉。云凌雪随手轻点,男子几处穴道被封,周身发软,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咕咚,咕咚。」云凌雪按住男子,捏开他的下颌,大碗对着男子灌了进去。
事发突然,未等诸人反应过来,云凌雪已经把酒全部灌入男子口中。
宋毅怒喝:「云将军,你——」
他的话音刚落,那名头领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
「酒中有毒!」
宋毅脸色突变,刚要喊人,突然一把尖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名头领喊道:「大哥,对不住了。你立即下令诛杀云凌雪,否则这一刀就要了你的性命。」
「周兴,你敢造反。」
十几名梁山头领围住周兴,但大家投鼠忌器,不敢逼得太近。
「快下令!」刀刃一划,宋毅脖子上鲜血直流。
「轰!」
一道白光闪过,周兴大声惨叫,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众人举目望去,只见男子额头被一剑刺穿,直没剑柄。
趁着众人目光集中在周兴身上,梁子兴偷偷向门口挪动身躯。刚到大厅中央,江沖持刀顶住他的胸膛,冷声道:「想跑,太晚了。」
宋毅受伤不重,用绸布裹住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流。他目放兇光,沖到梁子兴身前,猛扇了他两个耳光。梁子兴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梁山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本大王?」
梁子兴低下头,大声喊道:「大哥饶命,是我鬼迷心窍。我……」
「说,为什么背叛大哥?」江中狠踹对方胸口,一脚将男子踢翻在地。
「我……一个月前,燕军派人贿赂在下,并承诺只要我杀掉大王,就给我在燕国谋个职位。我未能抗住诱惑,又不想在山上等死,就接受了他们的条件。前些日子,他们又来逼迫,如果我再不动手,他们就把我通敌的事情公之于众。其实,我有多次机会可以动手,但一直下不了狠心。没想到云将军突然出现,还要招降众弟兄,我只好铤而走险,拼死一击。」
宋毅气得双眼冒火,喝道:「原来如此,为了自己的死活,你就背叛梁山,当初结义的誓言都忘了吗?老实交代,还有谁是你的同伙?」
梁子兴抬起头,向众位头领望去,扫视一圈却没有开口。
「有种的就给我站出来!」宋毅冷冷地盯着众人。
大厅雅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时间好像停止流逝。
两名头领额头冒汗,当宋毅目光扫过时再也无法装作镇定。一人从人群中沖出,跪地喊道:「大哥,兄弟知错了。」他拔出长刀,对着脖子抹了下去。另外一人大叫一声:「大哥,对不起,我们来世在做兄弟。」说话间也抹脖自尽。
两具尸首横在地上,鲜血顺着地板慢慢向四周漫延,厅内充满浓浓的血腥之气。
梁子兴满面泪痕,大声叫道:「大哥,我对不起诸位弟兄,你让我自行了断吧。」
宋毅转过头去,眼中满是泪花。梁子兴挣扎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沖到聚义厅中央的旗桿前,头部对着柱子猛然撞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梁子兴头上鲜血横流,身体沿着柱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旗桿上的旗子被震得左飘右摆,一阵风从门口吹来,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的旗子烈烈起舞,就像四只冷酷的眼睛,无情地注视着聚义厅中惨烈的一幕。
云凌雪冷冷地站在一旁观望,似乎眼前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几位头领将五个人的尸首移出聚义厅,重新聚到宋毅身边。
云凌雪道:「这几位兄弟误入歧途,本将深感痛惜。不过梁山除了害群之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宋统领,请你考虑本将刚才的话,给我一个答复。」
众头领的目光齐聚在宋毅身上,江沖上前一步,躬身道:「云将军给了梁山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请大哥早做定夺。」
宋毅沉思良久,叹息道:「好吧,我梁山愿接受招安。不过请云将军务必遵守承诺,先是赦免梁山弟兄往日的罪过,其次要对众人一视同仁,将来立功后要按律封赏。」
一旦归降,宋毅的地位就会不保,最多只能做一位军中将领。他虽然略感失落,但脱离罪籍,建功立业一直是心中的梦想,两者权衡倒也并非难以接受。
「好。本将一言既出,决不食言。」云凌雪松了口气,此行虽有波折,结局却称得上圆满。
大部分头领们齐声欢呼,仅有少数几位闷闷不乐。刚才发话的虬髯男子嘟囔了一声:「宋大哥,我李豪不服,想要做我们的首领,得拿出真本领。」
云凌雪微微一笑:「这位壮士要考教本将的功夫?」
「李豪,放肆!」宋毅怒骂一声。江沖却笑了起来:「这位兄弟不知天高地厚,云将军不妨给他一个教训。」
「也好,三招之内如果不能将你打倒,就算本将输了。」云凌雪向前移动几步,来到李豪身前。
「什么,三招?」众头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云将军就算厉害,也不该如此藐视梁山好汉。李豪力大无穷,沖锋陷阵时勇冠三军,就算武功最高的卢廷义也要在上百招后才有胜算。
众人聚在一旁,等着三招后云凌雪如何收场。江沖也心中打鼓,暗暗埋怨云凌雪把话说得太满。
李豪睁着巨眼,气得哇哇暴叫,挥舞着锤头似的铁拳劈面向云凌雪头上砸下。云凌雪等拳头快到面门,脚下轻轻移动,避开对手攻击。
「第一招。」云凌雪并未反击,背着手站立一旁。
一击不中,李豪收起拳头,左腿飞起,踢向云凌雪小腹。
「第二招。」云凌雪再次飞速闪身,对手一脚蹬空。众人眼光热辣辣地盯着女子,没想到就算与人对战,那曲线玲珑的身姿都如此诱人。只是两招已过,这样躲下去如何能胜?
「第三招。」云凌雪不再闪避,陡然飞身向前。李豪刚收回腿,正要出拳猛击,女子骤然出手,双手扣住男子两只胳膊,身体旋转一圈,竟然将男子重达二百斤的身躯举过头顶。
她出手速度如光似电,众人都没看清招式,男子就已中招,整个人被举在空中。
「去吧!」云凌雪脆喊一声,奋力将男子抛向高空。一抛之下,男子身躯足足飞起两丈多高,李豪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体直奔房梁。
男子身体到顶后快速下落,眼见就要摔在地面。众头领大声惊呼,心想这一下就算不摔个半残,腿脚怕是也会折断。
在男子落地的一瞬间,云凌雪飞起一脚勾住他的身体,再一用力,将下坠之势转成横向之力。李豪身体在大厅中连连翻滚,一直滚出三丈才停了下来。
李豪一张黑脸羞得发紫,连滚带爬来到云凌雪身前,口中喊道:「小人服了,从此后就算给将军做牛做马也绝无怨言。」
卢廷义大声喝彩:「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功夫。本人拜服,愿以将军马首是瞻。」
宋毅双膝跪地,大声道:「云将军,请受梁山弟兄一拜。从今后,我等愿随将军出生入死,绝不反悔。」
一众头领纷纷跪地,跟随宋毅跪拜新的主帅。
行礼之后,宋毅招呼手下:「摆上酒菜,欢迎云将军入主梁山。」
酒席很快上齐,宋毅举杯道:「我梁山兄弟义气为先,将军既是主帅,可否以诚相待,让众弟兄见识下将军的风采。」
云凌雪微微一笑,轻轻摘下面纱。在女子展露真颜的一刻,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只听到男子们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一张超越世人想象的绝世容颜,美得令人窒息。弯弯的柳眉之下,那双眼眸明亮深邃,好似有种让人失魂落魄的魔力。女子玉唇轻翘,似笑非笑,粉红的唇瓣比娇花更柔美,却有着最美花瓣也无法勾勒出的娇媚。
这就是云凌雪?那个刚刚展示过傲世武功的云将军?
众人无法把两个形象联系在一起,即使眼见为实,依然觉得如同梦幻。
女子淡淡一笑:「我早就听闻梁山好汉最讲义气。今日,本人愿与众位义结金兰,既是梁山主帅,也是诸位的生死兄弟。」众头领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能与将军结义是在下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以后俺这条命就交给将军了。」诸头领兴奋得头晕目眩。云凌雪与众人跪成一排,向天叩首,接着歃血为盟,成为了梁山又一位结义「兄弟」。
平日在军营中,云凌雪一直是男装打扮,并稍作易容,说话也模仿男子发声,看起来就像一位英俊的公子。
此次上山,她特意换了女装。她心中清楚自己的容貌有多大的魔力,以真实面目示人肯定有助于收复梁山的大计。只是,这样做算不算对不起夫君,女子暗叹了口气:「傲天,你能理解为妻这番苦心,不会怪阿雪吧?」……
一间破旧的茅屋内,云绮霜缓缓睁开双眼。
这是哪里,我没有死去吗?女孩转了转头,发现身前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一身青色长袍,身材颀长,面容消瘦,眉毛、胡须都已斑白,但身上肌肤却还透着红润,脸上仅有浅浅的皱纹,让人看不清楚真实年龄。那双深陷的眼睛尤其特别,眸中闪着微绿的光芒。
「小娃娃,你总算醒了。」老人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可是云绮霜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紧张。那张脸谈不上丑陋,却有种难以言说的阴鸷之气,看着令人心慌。
她挪动身躯,试图爬起,可是微微一动,就觉得四肢酸痛,使不出一丝力气。
坠崖的一幕浮现在脑海,耳边风声呼啸,崖顶云遮雾绕,山崖间狭窄的天空向高处逃窜,到最后只剩细长的一线。
接着是一声巨响,身体沖入江流。云绮霜感觉心脏肺腑都要被撞出体外,剧痛过后便不醒人事。
她环视一眼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坠崖时身无寸缕,现在却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粗布长裙。
「老伯,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想到自己的身体肯定被老人看去,女孩的脸微微发红。
老人似乎能洞悉她的想法,微微笑道:「不错,算你命大。若不是老朽要到崖底寻一味药材,小娃娃怕是难逃此劫。你做我的孙女都嫌小,就不要害羞了。」
云绮霜红着脸道:「小女云绮霜谢老伯救命之恩,不知老伯如何称呼?」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很久没人唤过老朽的名字了,老夫姓凌,你就称我凌老吧。」他打量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女,继续道:「女娃娃因何落水,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云绮霜眼眶一红,忍不住又流下泪水。「我……我被恶人侮辱,从悬崖上坠落。可是……此身已不再清白,将来如何面对心中之人。我……我还不如死了干凈。」
老者冷冷一笑:「原来就这么点事,小姑娘何苦寻死觅活。」
「这还是小事吗?」云绮霜嗓音陡然提高。
「当然。你身遭凌辱并非自己所愿,如果失身就要殉节,那北方的年青姑娘还不都得悬梁自尽。贞操一说不过是汉人男子哄骗女子的伎俩。他们自己无能,却要女子守节,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云绮霜惊疑地望着老者,她虽然没有学过女诫,但从小也知道女子当守身如玉,不可淫邪,似乎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女子失贞就是罪过,那男子三妻四妾又算什么?前朝女帝面首无数,也没见哪个大臣跳出来指责。夏国打仗不行,搞这些名堂倒是花样繁多。」
女孩忍不住反唇相讥:「那凌老可否接受自己的女人有其他男人?」
「当然无妨,女人对老夫不过是些器物,我才不会关心她们会做什么。」云绮霜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本能地觉得眼前老人面目变得可憎起来。只是毕竟老者对自己有恩,女孩无法对他怒目相向。
还有,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却不行?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今日听到老者的歪理邪说突然觉得有些迷惑。
「你从未有过倾心的女子?如果心爱的女人背叛了你,你也不会难过?」女孩依旧不甘,继续问道。
老人面容微微变色,盯着女孩道:「你刚才说自己姓云?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云绮霜道:「我的母亲姓云,我和姐姐都随母姓。」
「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老人眸光散乱,呼吸有些急促。
女孩见老者突然间表情激动,心头惊骇:「莫非这老者认识自己的母亲,那他和母亲又是什么关系,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心思乱转,轻声道:「我是孤儿,从未见过母亲,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老者死死盯着她的面庞,自语道:「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云绮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声问道:「我的伤很重吗?我想尽快离开这里,去杭州找我的姐姐。」
从悬崖坠落之后,女孩也算死过一回。获救之后,她不再想着寻死,而是急于见到亲人,还有傲天哥哥——那位深藏心中的男子。
「不行,你的经脉受损,现在离开最多能活十天。唯有跟老夫回家,用珍藏的九转还阳丹才能救你性命。」
老人坐到床边,用手抚摸了一下女孩的长发,轻声道:「小娃娃放心,这世上还没有老夫治不好的人。」
随着老人靠近,云绮霜忽然觉得身体燥热,经脉对老人起了一种奇怪的感应,那是一种亲近的感觉,就像身躯中融合了老人的气息。
云绮霜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无助地抓住床单,却见老人诡秘地一笑,似乎对她的反应都在掌控之中。
老人按住女孩肩头,扶着她坐在床上,双掌抵住女子后心。一股热气从老人掌心传来,暖洋洋地穿过女孩肢体。
那股热力并不霸道,却似流水绵绵不绝。云绮霜能感觉到老者内力深厚,即使与姐姐相接比,差距也仅在毫厘之间。不过老者毕竟年事已高,真要动手应该不是姐姐对手。
这位老人是什么人?功力惊世骇俗,却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他的名号?女孩心中惴惴不安,转而又觉得自己少见多怪,自己出山不久,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不知道一些世外高人也不稀奇。
几息过后,老人收回双掌,沉声道:「女娃娃可以行动了,老夫这就带你去用膳。不过你昏迷多日,腹中空空,只能先吃些清粥,不能沾了荤腥。」云绮霜暗运内力,感觉手脚稍稍有些力气,忙起身向老者道谢。
自从坠崖昏迷,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七日。云绮霜向老人询问,才知道二人已走出很远,距离盛都足有三百余里。
老人出盛都后一直向西南方向行进,与杭州渐行渐远,倒是更加接近蜀中。
这段时间,老人寻了一辆马车,平日自己驾车前行,女孩就躺在车厢中沉睡。每天老人都会为她疏通经脉,护住心口真气,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虽说云绮霜与老人观念相悖,但他毕竟救了自己,女孩心存感激,不经意间对老者竟有些依赖。
用餐之后,老少二人继续赶路。马车很快行至一座大山脚下,前方只有山路,老者与女孩只好弃车而行。
山路崎岖,云绮霜重伤未愈,走了不远就觉得双腿发飘,浑身无力。老者微微一笑,盘坐在山间与女孩一起稍作休息。
二人正在小憩,山路上传来一阵歌声:「打个哈欠瞌睡来,问郎倒杯涩茶来。涩茶不解妹瞌睡,要叫小哥抱在怀。唱歌还要一双双,吃饭还要菜和汤,我来唱歌陪小妹,好比鸳鸯配成双。」
一位樵夫唱着歌从山路前方走来。男子不到三旬的样子,灰头土脸,手拿砍刀,衣服上满是破洞。
他一眼看见云绮霜,立刻双眼冒光,连咽了几口吐沫。
哪里来的女娃子,美得不像凡人,莫不是这山间的精灵。樵夫扫了一眼女孩身边的老人,见他闭着眼睛,好似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前来。
女娃真是好大的胆子,跟一个快死的老头就敢走这山路。不过若非如此,自己哪有机会。
「女娃娃,你这是去哪里?这山上到处是山贼,被他们撞到就惨了。」男子眼睛滴溜溜乱转:「要不跟大哥回家吧,让哥哥好好照顾你。」
云绮霜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滚开,不用你管。」
樵夫色色地一笑:「我倒是想走,可是见到天仙一般的女娃娃,我这双脚一步都挪不动。」
老人突然睁开眼睛,眼中射出一道骇人的绿芒。樵夫顿时浑身发抖,砍刀「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老人是什么妖怪,为什么看着比大虫还要吓人。樵夫哇的一声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身子忽然像是被巨手握住,再也无法移动。
老人长臂一挥,男子身躯好似被无形的绳索套住,凌空向后倾倒,「砰」的一声摔在老者身前。
「老丈饶命!」男子大声呼叫,沾满灰尘的丑脸吓得面无人色。
「遇上我算你运气不好。」老人阴恻恻地一笑,按住男子脖子用力一拧,樵夫脖颈碎裂,硕大的头颅生生与身体分离。
鲜血四处喷溅,老人张嘴伏在男子断裂的脖颈上,贪婪地喝着人血。
云绮霜被眼前一幕惊得双颊惨白,惊呼一声:「你——」老人又饮了几口鲜血才抬起头来,双手擦了擦嘴角。那张苍白的面孔下双唇血红,血水从牙齿间滴落,宛如狰狞的厉鬼。
「怎么,小娃娃害怕了。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
女孩声音发颤,怒叱道:「他虽然不是好人,可你明明能教训他,为什么非要伤人性命。」
老人冷冷道:「如果你我都是毫无功夫的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说不定此刻你已被人剥光衣服,再次遭人淫辱。你这丫头,若是一味心软,将来还会有苦头吃。」
「你……杀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喝人血。」云绮霜知道老人所说不错,可是看到他杀人喝血的兇残面孔还是止不住一阵阵恶心。
「哈哈哈,为什么喝血,还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背叛了我,老夫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一个月内我若不喝人血,就会经脉逆转,肌肤寸裂而死。」
女孩颤声问道:「她是谁,为什么背叛你?那你为什么没有喝我的血?」
「她是谁,我这就告诉你。」老人盯着女孩,面容变得无比狂躁。突然,老者眼中绿光闪闪,额头青筋乱跳,猛然发出一声惨叫。云绮霜只见他面部变幻,原本红润的肌肤渐渐干瘪,看着就像披着一层干枯人皮的骷髅。
女孩吓得牙齿打颤,飞一般地窜了出去。刚跑出去几丈,就听老人痛苦地喊道:「小娃娃,救我。」
云绮霜停下脚步,转身注视着痛苦得浑身颤栗的老人。他走火入魔了吗,还是要死了?女孩心中几个念头交战,最后还是缓缓走回老者身边。
无论老人是怎样的人,可他终究救了自己的性命,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女孩拉住老人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道:「老伯,你怎么了,我该如何救你。」老人并不说话,只是紧握着女孩的手。
两人手心相连,内气透过穴位流转,形成一个循环周天。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后,老人长出一口气,苍老的肌肤再次恢复红润。女孩一双美目盯着老人,充满关心的神色。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肌肤像透明的玉瓷。在老人眼中,女孩面容纯凈得一尘不染,宛如落入凡间的精灵。
「妈的,这次血喝得太猛,差点走火入魔。」老人癡癡地盯着女孩,柔声道:「你很好,老夫从未见过像你一样善良、单纯的女子。天狼星不让老夫得到她,却把更好的女孩送到我的身边。」
看着老人面容恢复如初,云绮霜惊诧不已,感觉眼前如同幻像。老人就像从前读过的志怪书中的妖狐或者鬼魅,披着一张人的皮肤,却有可能随时随风消逝,只剩下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