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意识自怀羽脑海升起,将他于死域般的沉寂中‘唤‘回了人世;眼帘微颤,他缓缓张开了双眸,一张童稚的面容带着亲切的笑意充塞了他的视野。
见病人自昏迷中苏醒,近在咫尺的小女孩明亮的眼眸透出浓浓的惊喜,双手不停的舞动变化,见对方迷糊的眼神,她情急之下张嘴‘啊、啊‘出声。
刚刚自昏迷中醒转的怀羽脑海昏昏沉沉,直到小孩‘啊、啊‘出声他才开始清醒起来,看来自己大难不死得救了!
心怀激蕩的怀羽双手一撑,就欲下床向小女孩道谢,不料一股巨痛自胸前传来,“啊!”
他不由一声痛叫,手腕一软,重伤的身躯倒回了床榻之上,重重包扎的纱布渗出温润的血渍。
哑巴女孩见病人情状,手忙脚乱的扶住他的身形,一连串急切的‘啊、啊‘声脱口而出。
“草儿,怎么回事?”竹门一开,一个满脸沧桑的老者急步而入,大踏步行至竹榻之前,伸手握住了怀羽的脉腕。
被叫作‘草儿‘的女孩双手快速的‘诉说‘着适才的一幕,老者见状微微颔首;片刻后,他松开了伤者的脉搏,大手慈爱的轻抚草儿头顶,安慰的说道:“他没有什么大恙,只是伤口爆裂,昏过去了!”只哑不聋的草儿小嘴一咧,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皓月当空,月华如水。
调皮的月光自窗隙中偷溜而入,轻柔的在怀羽虚弱的身躯上留恋不去;玄奥的先天念力唤醒了怀羽体内深藏的生机,令他再次于昏迷中苏醒;内息所经之处断裂的经脉以清晰可觉的快速修补起来,伤势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在不停恢复。
小心翼翼的运行了一个周天后,‘疲惫‘的内息回归了丹田气海之中,盘膝闭目调息的怀羽黯然一叹,伤势再次加剧,看来只能慢慢调养了。
草儿捧着一碗轻粥迈步而入,诱人的香味让怀羽腹如鼓鸣,饑肠碌碌下不由自主的咽喉一动,口水狂吞。
小姑娘笑瞇瞇的看着怀羽狼吞虎咽,在他迅猛的喝完米粥后,双手合十紧挨脸庞,向他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示意他休息养伤。
“小姑娘,请问你们救我时是否同时救了一位女子?”
怀羽刚一清醒就一心惦记佳人,可惜为了让他安心养伤,村民们无人前来打扰;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出现,情急的怀羽连对方是哑巴也毫不在意!
草儿明亮的双眸闪过回忆之色,在怀羽满心的期待中微微摇头,一个肯定的眼神更是让怀羽心情瞬间坠入了冰窟!
怎么会这样?怀羽在心中悲嚎起来,不愿接受现实的他不停告诉自己,“我身受重伤都侥幸不死,姐姐也不会有危险的!”
四肢无力他满心自责,如果不是自己强行要求出谷,姐姐就不会失蹤,生死不明!;长时间的昏睡让他毫无睡意,在竹榻之上辗转难眠,纷乱的思绪飘飘蕩蕩,一时陷入了无尽的懊恼、悲伤之中。
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怀羽心怀愤怒的暗自思忖,如果是,那我楚怀羽一定要逆天行事!重伤之躯袭来阵阵倦意,他在遐想中再度沉沉睡去。
睡梦中的怀羽俊朗的面容上消失已久的一缕黑气若隐若现,天魔气的负面影响悄然滋生,不可抑制的从怀羽识海深处盘旋而出。
平淡的时光悄然过去,怀羽在草儿细心的照料下,不仅伤势以令人瞪目结舌的速度恢复起来,而且连心中的郁闷也开朗了许多,至少他表面上又回复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几日的相处,不知不觉中江三与草儿熟悉起来,他也逐渐的能够看明白小姑娘的手语,二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犹如兄妹般的情谊在他们心中悄然滋生,不停的茁壮成长。
红霞漫天的黄昏,草儿上山打柴未归,怀羽独自一人閑极无聊下手拄木棍,重伤未愈的身躯缓慢的首次踏出了竹门; 山野之间独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令他心神舒畅,与世无争的灵静山村顷刻间映入眼帘。
连绵的青山巍然屹立,将山坳内的村落环抱其中,一条小河于村 前环绕而过,犹如丝带般平静的河水在夕阳余辉下映射出万点金光,清澈透明的水底几尾游鱼悠然可见。
怀羽心中暗自猜测,那条小河恐怕就是暗河的支流之一了,不然草儿也不会从河里将自己救起?念及此处的他眼前不由浮现公孙汀兰绝美的玉容,不知姐姐又被暗流沖到何方去了?这时间从此又多了一个令怀羽牵肠挂肚的佳人!
数十户人家错落有致的散立在山坳内,户户炊烟袅袅,家家鸡犬相闻,青石铺就的院坝上,几位须发苍白的老人聚众而座,怡然自得;不识愁滋味的幼童围绕着老人们奔跑嬉戏,欢快的笑声纯真无比,与鸡犬声交相辉映,不仅毫无喧哗之感反而令人心海一片宁静,倍增亲切之感。
终日在武林中沉浮的怀羽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吸引,心神不由为之震撼!这就是生活,平凡但真实、快乐的生活!
村边茂密的修竹之后,外出耕田的村人疲累的身影纷纷出现,孩童们一声欢呼,各自向亲人扑去,兴奋的搂抱在一起,年岁大点的小孩及时为父亲接过农具,步履蹒跚的往家中行去。
归家的村民看见了身缠纱布的怀羽,纷纷报以友善的微笑,淳朴的笑容更是让他双目红润,眼眶之内闪动着莫明的泪花。
“草儿在后面,很快就到了。”村民们知道他在草儿家里养伤,热情的与他围坐一起,更有人真诚的邀请他到家里共进晚餐。
“江三多谢村长救治之恩!”怀羽拱手一礼,感激的向村中唯一的医者,也就是村长道谢;无双玉女的“教导”深植他的心中,怀羽自从醒转后,就以“江三”之名自称。
“江兄弟,不用客气!”村长急忙伸手扶起江三,古铜色的面容浮现出开心的微笑,“你是老夫见过身体最棒的小伙子,我只是给你调养罢了。”
从敦厚善良的村民口中,江三终于知道了草儿悲惨的身世。五年前山村祸从天降,草儿的父母与祖辈均被一伙盗匪杀死,其乐融融的天伦之家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七岁的草儿从此成为了孤儿。
穷兇极恶的强盗大肆洗劫后呼啸而去,襟若寒蝉的村民不敢反抗,唯有暗自祈求上苍垂怜,让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不再前来肆虐。游玩在外的草儿侥幸逃过一命,回到家中目睹人间惨剧,幼小的心灵不堪重负,整个人癡呆了好几个月,最后虽然从癡呆中醒转,但却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就此成为了一个小哑巴。
在众人的嘘吁声中,江三心神翻腾大为感慨,想不到整天乐呵呵的小家伙会有如此悲惨的过往!怜爱之情在江三心中一掠而现,盘旋不休。
“村长,你们怎么不报官,让官府将盗匪剿灭?”
江三明亮的双目带着不解之色。
老人还未来得及回应,一个中年汉子已经抢先回答,愤怒的话语下意识的大声起来,“报官!有什么用?没钱我们连衙门也进不去,进去了也是被轰出来,这些狗官除了会欺压我们老百姓,他们还会做什么?”
话音未落,另一个年轻人接口道:“是啊!我们一年吃不上几顿饱饭,可是衙门的狗也比我们吃得好!”
江三虽然自幼经历磨难,但都是在为温饱挣扎;进入温家后,更是锦衣玉食,何曾接触过官场腐败堕落之处?
听闻村民所言的他不由心房大震,识海之内翻腾不休,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行走江湖为的不就是找到一个推翻暴政的理由吗?将近一年的江湖之路,自己虽然遭到了新莽皇朝的多次阻杀,但自己都是有惊无险,因此心中并无多大仇恨,对于“隐”之责任,他甚至于準备“还”给师傅的家人,以便自己能够无忧无虑的携美遨游天地之间!
江三想不到在自己準备退出江湖之时,机缘巧合下竟然会如此近距离的体会到平凡百姓的凄苦生活,一时间“责任”与“心愿”在他脑海里纠缠起来,陷入天人交战的他顿觉前路茫茫,不知自己应该走向何方?
“草儿回来了,真不知这小家伙在想什么?砍柴不要树枝,只砍树干,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一个中年汉子眼见草儿出现在村口的身影,长久的疑惑在感叹中表露无疑。
小姑娘瘦小的身躯却背着一捆巨大的木柴,蹒跚的双足缓慢的移动着坚强不屈的身影,与淳朴善良村民的茫然截然不同,于刀光剑影中走过的江三对草儿奇怪的行为心有所悟,双眸迅疾闪过一缕怜惜之色,不由对他更是喜爱。
日落月升,黑白交替,转眼之间江三已在山村里度过了他一生之中最为平淡,但却最为快乐的一个月。
身体康复的他对这偏僻的小山村生出了浓浓的依恋,江湖中的恩怨情仇离他越来越远,心生倦意的江三自然而然的融入了村民之中,身穿粗布麻衣,手拿笨重的锄具,谁能将他与风度翩翩、名震江湖的楚怀羽联想到一起?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就只差男耕女织了!独自沉思的江三自得其乐的微微一笑,开起了自己的玩笑,伤好后找到一干爱人与她们过这种生活也不错!前几日村民话语对他的沖击越来越淡,玉人们的倩影占据了他的心房,本性惫懒的家伙毕竟没有切身感受过,自不会有切肤之痛!
迅疾的身影在小院内起伏翻腾,片刻之后,身形静止傲然而立的江三将手中斧头递给了旁观的草儿,“记住,就像这样做!不沾倒这些悬空的木桩,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準确的砍中最后木桩上的虚线,你就可以为家人报仇了!”
草儿已生出厚茧的小手舞动不停,郑重的‘说’道:“江大哥你放心,草儿一定会做到的!”
小院内布满绳索,绳索上凌空悬挂着无数短小的木桩,以特有的规律布成了一个玄奥的阵形;地上也疏密有致的排列着稍大的木桩,草儿双足此刻就正在上面不停的跳动,瘦小的身躯日渐敏捷的躲闪着阻拦在身前的障碍,向着阵势的终点跃去,小手紧握斧柄,与年龄不符的目光狠狠的盯视着那一道细细的虚线。
要让斧刃与虚线完全重合,如此高难度的要求小姑娘已经失败了千百次,但她仍然不顾一身的擦伤与疼痛走回起点,再次向目标飞跃。
江三立于一旁,对草儿的进步惊喜不已,但他心中却不时浮现淡淡的忧郁与无奈,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心藏不可磨灭仇恨的小姑娘砍柴就是为了锻炼体力,她只有将树干当作仇人的身躯才能稍稍发泄无边的愁苦,完全明白草儿内心的江三为了小姑娘它日报仇之时能有自保之力,只得亲自传授真正的武学之道。
‘嗖‘的一声,一片枯叶破空而至,将草儿在木桩上的身形击落在地,‘起来!内息运行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停!‘江三严厉的话语毫不留情,软弱的树叶在他手里远比棍棒更加令人惧怕。
草儿清秀的小脸透着坚定之色,身形一弹,再次跃上了木桩,在双足落至木桩上一刻,他已经熟练的运转起了江三所授的神奇功法,一股微弱的气流开始在他体内游走,不屈的毅力支撑着小姑娘疲累的身躯,快捷的向目标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