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沿着蹤迹追击,当对方提前就已经布置好接应的时候,很容易遇到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崖壁。
叶飘零一行沿着溪水追下去,石碧丝眼见一侧的山壁越发高耸,陡峭难登,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骆雨湖瞧见,轻声问道:“石姐姐,怎么了?”
石碧丝略一犹豫,道:“这一侧山壁很陡,还没什么藤条,到处都是青苔,滑不留手,要是……接应的人提前等在上面,放下绳索把袁吉接走,那……咱们不插上翅膀,可没本事继续追下去。”
“说得对极了。叶飘零能遇到你们,真是他的福气。”
叶飘零抬起头,立刻伸手一推,让骆雨湖和石碧丝靠在山壁旁。
燕逐雪毫不犹豫拔剑在手,蓄势待发。
几十丈高的山壁顶上,袁吉垂足而坐,低头望着他们,身边站了四个劲装少年,提着已经张满的腰引弩。
看那四个弩手的架势和兵器,绝对不是江湖中人。
朝廷允许武林中人携带的兇器,从未包括过弩。就像当年天下大乱之际声名显赫的火器四大家,如今尽数就职军中,再无一人行走江湖。
道理很简单。
任你武功怎么天下无敌,三百弩手严阵以待,或是将你引到霹雳震天雷提前设下的埋伏中,那生机,怕是不足万一。
叶飘零的剑很轻,很薄,很锋利。这样一把剑,去格挡上面射下的弩箭,很可能会断。
他退后两步,伸手折断一根粗枝,把剑挂回腰间。
燕逐雪双目满是怒火,却无可奈何。
他们都在下面,袁吉则高高在上。一如他踏足江湖之后,与武林中人的地位差距。
见没人开口,袁吉讨个没趣,道:“我特地留在这儿等你们,你们就没什么话要说么?”
叶飘零冷冷道:“有话的怕是你。”
石碧丝仰头望着上面思索片刻,轻轻一拽骆雨湖衣袖,附耳低语两句。
骆雨湖点了点头,猫腰沿着崖边不容易被弩箭射到的安全处,和石碧丝分头溜开,专找些枯枝干草,抱在怀中。
袁吉盯着叶飘零,拿起一块石头,在手中抛起,接住,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要说什么。”
叶飘零道:“我没功夫跟你猜灯谜,你不说,我们就走。”
袁吉嗤笑一声,道:“走?你们不是来追杀我的么?手刃朝廷封赏的小爵爷,换了旁人,我必定不信他有那个胆子。但你不同,叶飘零,你没脑子,你不是人,你就是一把杀人的剑,在你眼里,杀我,和杀妓院的婊子怕是没什么区别。”
叶飘零摇头,道:“我不杀火坑中的女人。你不如她们。”
袁吉的脸色沉了沉,转而又是一笑,道:“有理。婊子也是女人,对男人来说,女人总比另一个男人讨喜。”
燕逐雪听得心烦,弯腰捡起一块薄片石头,忽然甩手向上打出。
袁吉身后,一个高大男子指尖一弹,打出一股真气,将扑面而来的飞石击落。
“哈哈,”袁吉笑道,“我大哥还觉得,新近的江湖女侠中,你算是比较配得上袁家的。我要真听他的,怕是得被你从早打到晚。”
燕逐雪面如寒霜,冷冷道:“袁家我高攀不起。而我,你不配。”
袁吉一指叶飘零,“那他配么?”
燕逐雪道:“总比你配!”
一声斥罢,她又觉得这话不妥,柳眉微横,又道:“便是头驴,也比你配!”
“燕姑娘名门出身,样貌甚美,没料到,竟是个喜欢驴儿般物件的大胃口。”
燕逐雪没听懂,但听他语气就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她正开口欲辩,叶飘零抬手一横,打断道:“这样吵嘴,他在上面,咱们在下面,他往下吐口水,你就在这里迎着?”
燕逐雪一怔,不禁蹙眉轻声道:“你真要走?”
叶飘零淡淡道:“不走,你难不成还想顶着四把大弩爬上去?就算没那些弩箭,来两个人沖着你扔石头,你要怎的?靠你的伶牙俐齿,在半空一口咬碎么?”
燕逐雪气结,道:“叶飘零,我没蠢到硬往上爬。”
“于是你就站在这儿,仰着脖子跟他吵架?”
“我……”她口唇微动,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也发现,这样是有些蠢。
过往她鲜少如此,最近凡是跟叶飘零一道,就免不了心浮气躁,嘴上怎么也不愿服输。想到这里,她住口归住口,还是忍不住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叫他知道,这都怪你。
这时,石碧丝和骆雨湖已将找来的枯枝干草堆在一起,晃亮火折,捏些破絮,将其点燃。
石碧丝先前便已舔指试过风向,不等火头燃起,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打开,拆出一块药饼,拔下发簪插出几个小洞,倒些水润湿,搁在火堆上。
骆雨湖同时将两块手帕在溪水中一淘沾湿,一手一张分开捂住她俩口鼻。
她们互望一眼,默契退开,躲到上风处。
一蓬灰蒙蒙的烟,顺着崖壁,随着山风,迅速升起,扑向悠然自得的袁吉。
叶飘零余光瞥见,退后两步,高声道:“袁吉,你既然无话可说,那我们就另找路去了。一面山壁,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袁吉叹了口气,道:“我们家的人,似乎命中注定,名字叫什么,就会缺点什么。我筹谋良久,本是十拿九稳的好局,就因为气运不佳,遇上了一个你。过往茶肆酒馆的说书先生,嘴里讲的人,总是天命所归一样能绝处逢生。叶飘零,你和我,究竟谁才是那个人?”
叶飘零的语气,忽然冷冽了许多,“袁吉,你也配说绝处逢生这四个字么?”
袁吉一笑,道:“这也要争个长短么?”
叶飘零瞄一眼快要飘到上面的灰烟,道:“这里知道什么叫绝处逢生的人,只有雨儿一个。她一家老小惨遭灭门,母亲、姐姐……连家里的丫鬟都死得惨不忍睹。这一切,不正是拜你所赐么?”
袁吉唇角微微一颤,笑道:“叶少侠,空口无凭,就想把我说成那么大案子的幕后主谋么?你讲不讲道理?”
叶飘零道:“算你问对了,我不讲。我已认定是你。除非你能拿出什么铁证,将这罪名扣给别人。否则,天涯海角,南北东西,任你逃到哪儿,我也必定会找过去。你与我之间,只能活一个。”
那高大男人似有些耐不住,轻声道:“不如你带人先走,我去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烟终于飘了上去。
袁吉鼻头一动,皱眉道:“哪里来的烟……不好!”
他身后那男子反应极快,手臂一晃,已将水袋拿在手中,一口灌下,探头运气,噗的一声喷开。
灰蒙蒙的烟,顿时被沖散许多。
他只管袁吉,旁边那四个年轻弩手,却已不知所措。
他们只懂听令。袁吉尚未开口,便是毒烟到此,仍要持弩瞄着叶飘零,不敢有丝毫怠慢。
袁吉拿出一张手帕,用个小瓶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上去,掩住口鼻,目光颇为赞许,道:“这又是你身边姑娘的主意吧?女人……这女人,麻烦起来令人头痛,好用的时候,倒也真是好用。”
说话的功夫,那几个弩手身子摇晃,竟有些立足不稳。
那高大男子皱眉伸手,把他们四个全都拉了回去。其中一个手上发抖,扳动弩机,嗖的一声,箭矢远远飞向对面,消失得无影无蹤。
石碧丝躲到叶飘零身后,仰头看着,遗憾道:“距离还是太远,不然,管教他们发觉也来不及。”
叶飘零抬手拍拍她的肩,道:“很好。这便可以了。行动不便的人越多,咱们追上的可能性就越大。走,你熟悉地形,咱们找最近的路绕上去。”
袁吉沉声道:“果然是我行我素。叶飘零,你真以为放倒他们几个,就能耽搁我离开的步调?”
叶飘零淡淡道:“能背着你跑的人,少一个算一个。你的猴戏还有什么花样,趁早耍出来吧。”
“你要保百花阁,可这次,飞鹰卫在百花阁中死了一大堆,你觉得,卫阁主要怎么做,才能给我大哥一个交代呢?”
石碧丝咬了咬牙,攥紧双拳。
袁吉微笑道:“我在我大哥面前,还有三分薄面。我去美言几句,飞鹰卫人死不能复生,兴许,能免掉卫阁主一场劫数。你说是么?”
确定已经没了弩手威慑,骆雨湖也回到叶飘零身边,抬头道:“小爵爷的人情,恐怕不是那么好拿吧。你要什么?是我们家里藏着的那份秘密么?”
袁吉缓缓点点头,见毒烟已散,挪开手帕,道:“不止你家,我知道,蓝家那份,十有八九也在你们手上。那是我袁家的宝贝,我作为袁家人,三者却只得其一,这是不是很不合情理。你说呢,雨儿姑娘?”
骆雨湖冷笑道:“整个卧虎山庄一夜之间死得只剩我一人,如今兇手高高在上,还想要我给出他最想要的东西,这是不是很不合情理。你说呢,小爵爷?”
袁吉抚掌大笑,“说得好。但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高高在上的人,总能对下面予取予求。我们费劲心机先一步爬上来,难道只是为了赏景不成?雨儿姑娘,那份宝贝乃是袁家先祖的遗物。先祖当年从龙有功,美名远扬,威震四海。我这不肖子孙,未能得其万一,但寻回遗物,本就是我应尽之责,不得不殚精竭虑。如今线索就在眼前,还望雨儿姑娘成全。将来你跟叶少侠行走江湖,终成眷属,有我袁家助力,各处总会方便许多。对不对?”
骆雨湖高声道:“小爵爷说得对。袁大侠救死扶伤,名留青史。他的遗物,我们寻常小民福泽不够,本就不该染指。我爹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死有余辜。我既然拿到了袁大侠遗物的线索,自当奉上,才能求得心安。”
袁吉面带微笑,道:“好,雨儿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我一但寻得遗宝,确认无误,凡我力所能及,必定不负所托。”
骆雨湖冷笑一声,站到叶飘零身后,只探出头道:“可我听说,袁大侠的直系传人,到这一代应该是忠安侯,袁福。小爵爷莫怪,我已经请人帮忙,将所有线索汇总一处,送去侯爷府上了。我什么也不求,只图一个物归原主,心安理得。”
袁吉面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他的微笑,霎那间变成了一张面具,若非眼角的肌肉还在隐隐跳动,真会叫人怀疑那是蒙了一层人皮。
“你说,你将那些线索直接给了我大哥?”
“不错。”骆雨湖带着一丝报仇的快意,脆生生道,“我请人查出了位置,到时候侯爷随便派几个飞鹰卫,就能将东西寻回,以慰袁大侠在天之灵。施恩不图报,小爵爷不必谢我。”
石碧丝清清嗓子,跟着落井下石,道:“那些飞鹰卫,也不劳小爵爷费心。叶大哥已为我们处理妥当。我们对你,就只剩一个请求而已。”
骆雨湖勾住剑缰,咬牙道:“不错,那就是请你快点去死!”
袁吉叹了口气,脸色阴沉,“我原本对你们还有几分惜才之心。现下,我也只想请你们都快点去死。”
那高大男子笑道:“这个容易,你快点恢复武功,咱们找个好地方,吃饱喝足休息够,等他们追来,全都杀了。你要觉得可惜,那三个娘们杀之前,你尽管拿去用。”
袁吉抬起手,让那人将自己拉起,道:“我不动没把握的手。咱们走吧,早点跟下一批人会合。”
看袁吉他们离开崖边,叶飘零松了口气,轻声道:“往哪边走绕上去快?”
石碧丝略一沉吟,无奈道:“都差不多,袁吉选的地方很好。硬要快些的话……咱们轻身功夫都还行,可以顺流而下,找一处好爬的地方上到对面,折回来狭窄处,跳过去。”
虽说她想的路线已经是当前最近的一条,等他们到了先前袁吉所在的地方,夕阳,仅剩下一线残光。
那四个被毒烟熏倒的弩手均已毙命。
石碧丝的用的并非剧毒,但他们都被割断了喉咙,一个活口也没剩下。
叶飘零和燕逐雪一起蹲下,仔细检查过尸体的伤处。
出手的人用的同样是剑。剑锋薄而锐利,走的是轻灵迅捷的路子。
叶飘零压开伤口两侧的皮肉观察片刻,缓缓道:“应该是血灵岛戮仙城的人。”
骆雨湖对这名号还有些印象,眉心微蹙,道:“又是那帮杀手?”
“不,多半,是驯养出那帮杀手的人。”叶飘零起身走到新生好的火堆边,“这人不好对付,明日都留神些。”
石碧丝自嘲一笑,将干饼熏肉架在火边烤热,低头道:“只提醒燕姑娘就好。我和雨儿遇上那种对手,只求不拖你们的后腿罢了。”
骆雨湖眼珠一转,让出位子请燕逐雪坐下,问道:“燕姐姐,我也跟着主君学了不少看伤口的法子,我怎么没看出这次的厉害在哪儿啊。”
燕逐雪蹙眉道:“这人练的是外家剑法,可内家功夫也已经圆转如意,至少大成。”
她似是担心说错,斟字酌句,说得很慢,“他每一剑用的力道都恰倒好处,不浪费一分一毫,割喉同时,剑气还将颈骨中的经脉一并截断。此外,那四张弩都是他出剑毁掉,弩弦被割开一处,还被震得寸断……”
她讲到此处,抬眼道:“叶飘零,此人剑法精深不假,但剑痕处处都是做作,生死相搏的话,我不信你杀不了他。”
叶飘零咬了口肉,道:“燕姑娘,剑痕不仅会说话,还会说谎。”
“哦?”
“这四人并不是在性命相搏中被杀死,而是作为不能行动的弃子,惨遭灭口。哪怕是还没解毒的袁吉,掏把匕首出来便能做到。那你说,这人专门在必死的人身上炫技,为的是什么?”
燕逐雪黑眸半垂,左右一晃,若有所思。
“不管是为了震慑,还是为了欺骗,这些伤口上看出来的,绝不是那人的真正实力。他在如此游刃有余的情况下,显示出的水準仍远比我上次遇到的戮仙城杀手要高。所以,我推测他应当是那些杀手之上的人。”
她绷着脸,扭头道:“就不能是这人虚张声势,出尽全力才留下这样的伤口,只为了吓唬咱们么?”
叶飘零沉默片刻,一笑,道:“你说得对。”
不知为何,燕逐雪更加火大,分毫没有被认同的愉悦。她咽下嘴里的肉,不再作声。
骆雨湖看看她,再看看叶飘零,满眼无奈,只得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拉人凑对的活儿,果然不好干,难怪百花阁里个个管事儿的都愁眉苦脸。
十五圆月,十六仍满。天上明镜高悬,他们自不必再将火堆留着,平白暴露夜里休息之处。
至于山间游蕩的猛兽,有武林高手带着兵器值守,便是来了,也不过给明日的饭添一道新鲜肉菜罢了。
叶飘零原本提议,让石碧丝和骆雨湖好好休息,他和燕逐雪一人半夜,轮流守到天亮。
但燕逐雪一手揽下,道:“我自小学的内功就有应对这种局面的法子。你们只管去睡,我来守夜。”
叶飘零挑眉抬眼,道:“是什么法子?”
她走到一棵树边,背靠上去,深吸口气,站定运功,不多时,眼帘半垂,顶门已有丝丝缕缕氤氲升起。
运满这个周天,她离开树下,吐气道:“方才那样,对我便等于是休息。我运功一夜,到天明,比睡上一觉,只会更加精神。”
内功心法练到深处,本就能以冥思运功替代睡眠,只是像清风烟雨楼这样直挺挺站着便能开始的并不多。
她既然可以矗立不眠,那守夜的事,的确没人比她更加合适。
其余三人不再多说,石碧丝解下背囊,取出一张毯子,铺在一片柔软草丛上,可供她与骆雨湖两人休息。
叶飘零则远远在和燕逐雪相对的另一侧靠树坐下,防着另一侧被突然袭击。
渐渐的,月上树梢。
秋虫鸣寒,倦鸟归巢。
静谧的夜里,毯子上和衣而卧的两人,却仍在细声低语。
她们说了很多,多到自己也记不清都聊过什么。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话儿便悄悄转到了羞人的事上。
她们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得像是在呻吟。
骆雨湖说起了她和任笑笑,石碧丝也谈起了她和卫香馨。
骆雨湖羡慕石碧丝能有个熟门熟路的前辈指导,石碧丝羡慕骆雨湖比任笑笑高出一头更加自由自在。
说着说着,骆雨湖轻声道:“你想,要是……咱们两个……岂不是恰好,你知道得多,能好好教我,我喊你一声石姐姐,自然,愿意叫你高我一头的呀。”
石碧丝心神蕩漾,对曾赤裸缠绵的雨儿毫无防备,喃喃道:“我能有什么不愿,只是事情了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可这会儿,不是还没散么?”
“嗯?”石碧丝一怔。
骆雨湖挪挪臀胯,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石姐姐,主君今日连番恶战,我睡不着,正是因为知道,我能去帮他,让他舒坦许多,轻松许多。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我想去了。”
她的手指爬过那暖热的毯子,爬上石碧丝更加火热的身子,在她掌心轻轻一搔,道:“你去么?”
这话问完,她也不等石碧丝回话,便在她耳垂旁呵口热气,轻笑一声,爬了起来。
石碧丝跟着起身,一把拉住她的裤脚,轻声道:“燕姑娘就在附近呢。”
骆雨湖目光闪动,眸子比天上的圆月还要明亮。
“等追上袁吉,我还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她在不在,我又何必那么在意?”
说罢,她轻抚鬓发,足尖勾过短靴,蹲下提好,取出火折晃亮,往叶飘零那边走去。
石碧丝缓缓躺了回去。
她的手掌抚摸着骆雨湖先前躺过的地方,一下,两下。她张开五指,罩住,但暖意,还是飞快消散。
她闭目咬唇,跟着猛然睁开,穿靴起身。
今夜,她可不愿再做个陪衬。
石碧丝弯腰抓起余温犹存的毯子,往那一点渐远的光追去。
如此寒夜,正是互相取暖的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