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昨晚的厮杀太过惨烈,直到太阳从东面升起露出朝日的霞光,派出三十里之外的斥候仍旧没有消息传过来。
我们此时休息了几个时辰,精神已是大好,自然就加快了速度往怀远城而去。
一百里的路程,在马匹健壮的情况下,只需要两个多时辰就可以赶到。
让我们很奇怪的是,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一个斥候,只是看到不少迁移的民众,朝着怀远城赶。
顺顺利利毫无阻挡的到达了怀远城城下,只见怀远城城门紧闭,但城门外面却或坐或站着许多民众,都是拖家带口的,不时还有四面八方的人朝着这里涌来。
此时已经是上午太阳高升的时辰,远远的就有人看到我们一行,一阵半角号声过处,怀远城的城墻上涌上来无数兵士。
城门外的百姓们受到惊吓,看着数不清的铁骑飞奔而至,他们尖叫哭喊着往城门跑,不停拍打着城门和城墻,又不时回望过来,那绝望的神情让人看着都心酸。
“吁!”
我停在了一百步之内,身后铁骑整齐划一停了下来,刚才还?起大地一阵震动的铁骑们,立刻变成了矗立的树桩动也不动。
看着如此训练有素的骑兵,城墻上的军士们倒抽出一阵阵的冷气,要不是看到我们这群人只有不到一万,恐怕很多人裤子都要尿湿了。
西北的城池大部分都没有护城河,这和西北的高原地势有关,我们沖到了城墻附近,也将那群可怜的民众给夹在了中间。
要是换成了草原蛮子,一定是大喜有可以让他们立威的靶子,想也不想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箭枝射过去,将城墻下的一、两万民众全部给当场射杀。
看着我们并没有拔出弓箭,甚至没有进攻的架势,城墻上的将领们渐渐安心了一些,他们是知道援军会过来,心想这会不会是援军?
“喂,城下的,你们是哪里来的?”
一个声音特别洪亮的兵士,在将领们的示意下大声喝道,手上还拿着一个可以扩充声音的铁制喇叭筒,可以放大好几倍的声音。
小鸟本来看着城墻下哭泣的民众就觉得不爽,上前一步怒气沖沖的道:“去你妈的混帐东西!朝廷一等公领钦差大臣,都督兴雍郡、西朔郡、陇凉郡内外诸军事之权的兰亭公驾到,你们还不开门,想要造反吗?”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小鸟的话都不存在逻辑性,可他的威风是彻彻底底散发了出来——当然,他的嗓音再尖一点,就更适合充当最喜欢狐假虎威的宫廷内侍了。
城墻上一阵骚乱,寻常人只是听着这么一大堆名号就已经昏了,更别说那些知道兰亭公是谁的人。
“哦!噢!”
城墻下避难的老百姓,将小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猛地欢呼雀跃起来,先是壮年人,然后是老人和小孩,飞快朝我们这边跑来。
一百步的距离转眼就跑到了。
此时小鸟已经退到了后面,突出我尊崇的身份。于是无论老幼都知道了谁才是大官,他们全部在我面前五米处跪了下来。
“钦差大人啊!请您帮我们做主吧!草原蛮子就要杀过来了,我们想要活命啊!”
“求求您了,钦差大人,让他们放我们进去吧!”
“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只要能站的地方就行,下水沟也可以啊!”
“……”
他们七嘴八舌的,让我险些都听不清。
其中一个老太婆最有胆量,磕头之后又抱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我的马前,再次跪下道:“钦差大人,大老爷!我求求您,求求您,请您帮我把我的孙女儿带进去吧,她还小,她可以帮您做事的,打杂做饭扫地什么都可以!”
我摇了摇头,眼睛里面有些酸楚的味道。
敬宫姐妹此时已经脱去了盔甲,露出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显得俏美又华贵。
她们也是愤怒不已,敬宫美下马扶起了颤抖的老婆婆和小女孩,敬宫彩干脆上前一步问道:“哥哥,怎么西北的官员就这么罔顾自己治下百姓们的生命?他们简直该死!”
点了点头,我抬头看到城门的地方还没有动静,不觉转头对小鸟道:“总管大人,你的话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小鸟气得脸上胀红,待要上前,被小龟抢先了一步:“喂,你们这些王八蛋想全部被砍头吗?守备将军龙群哪里去了?郡守甘昆忠呢?叫他们滚下来,迎接钦差大人大驾!”
城楼上还是没有动静,或许是他们要去稟报主事的人,毕竟如果是敌人的话,这么七、八千的铁骑放进去……谁都不敢负责任。
我冷笑了一声,反而是不说话了。
倒是王国威看到我的冷峻表情,心中不由一跳,守备将军龙群可是亲近王家的人吶。想到此处,王国威上前了几步:“城上有我王家的弟子吗?快快开门,我王国威担保,来人正是钦差大人兰亭公!”
“哇,是家主呢!快、快开城门!”
一瞧见王国威的脸,城楼上顿时有数十个人激动了起来,纷纷往下面跑去。有人本来想要制止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阻挡。
“哗哗哗!”
巨大的铸铁大门缓缓从里面拉开,这时刚才想要沖进去的老百姓们,一见数百名官兵虎视眈眈跑了出来还拔出了尖刀,吓得不敢动弹了,纷纷站了起来,给我们让开了进城的大道。
随着数百名士兵站在城门口不同,数十个穿着白色劲装的大汉,快速跑到了我们跟前。“家主,请进城吧!”
他们只对着王国威行礼道。
王国威眉头一皱:“没有礼貌!没看见兰亭公在这里吗?还不给兰亭公行礼?”
“是,家主。”
他们赶紧转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兰亭公请!”
我颔首道:“你们先站到你们家主那里去。”
他们不明就里,王国威却是心头一跳:“殿下,他们是乡下人,不懂得规矩,你不要见怪。”
我摇摇头:“王叔,我不是怪他们,你别多心。”
王国威也知道我不会这么小心眼,便展颜一笑:“那就走吧,殿下,我给你介绍一下,怀远城里面可是有着不少人才。”
“王叔。”
“殿下,还有事?”
“站在这里就好,我不想现在进去。”
“殿下?”
“别多问,看着就好。”
我淡淡的威严,让王国威这种长期对人施加威压的人物都觉得有些寒气冷冽。
深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的他,赶紧道:“殿下,守备将军龙群是一个好人,也是怀远城最能征善战的将军,上次救援西凉城,他也有一份功劳。”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再也不开口,一脸冷漠望向城门口。
那些原本等待着我们大军进入的军士们全都愣住了,摆出的防御姿势是保持也不是撤销也不是。
城墻上也露出稍微的骚乱,上面的数千军人一点都不明白我準备干什么。
那些本来就心头揣揣的老百姓更是不敢乱动,而那些不断赶来的人也全都远远落在我们队伍后面,準备看前面的行动而定。于是就这么着,怀远城的城门底下保持着一种冷漠的沉静。
小龟、小鸟自小就跟随着我,见状都冷冷一笑,一左一右纵马往后,旋即就将剩下的一千八百名城守府卫队调了上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城门口蓦地又冒出来数百名官兵。
第二批出来的大部分是衙役,张牙舞爪打量着四周,看着不远处的民众,有不少人都举起了大刀:“滚!谁叫你们待在这里的?”
当官的永远是民众们害怕的人,尤其是这些天天在民众头上耀武扬威的衙役,在很多人眼里比我这个钦差大人可怕多了。
随着衙役们走出来的是一大群的官员,其中穿着文官袍的一大牛,只有少数几个人是军队将领打扮。
为首的一人长得肥胖而又高大,四十来岁的样子,像是一座行进的大山一般,老远就是一脸笑容。
王国威见状,便自动往后,退到了人群之中,成了不显眼的一员。
来到我们面前,高高胖眫的官员鞠躬道:“殿下,您一路辛苦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我骑在马上,冷淡的问道:“你是谁?”
高高胖胖的官员笑声一顿道:“卑职西朔郡郡守甘昆忠,刚才在城守府商量防御措施,接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我不动声色又问:“甘大人,凌晨时,我让池大人给你的飞鸽传书,你都收到了?”
甘昆忠又是一拱手道:“回殿下的话,卑职收到了,除了尽量收容之外,也叫民众们去山里躲闪了,可是这些刁民并不去山里,只是嚷着要进城,我们收了不少人,但实在人数太多,就不敢再放人了,否则其它两郡的援军以及殿下您都没有立身之地了吶。”
“你胡说!”
老太婆怀里的小姑娘只有五、六岁,根本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胖子是谁,下意识反驳道:“当官的只通知了村里的马老爷和几个大户,我们都是看着他们坐上牛车来这里,才知道有坏人要烧毁我们的村庄杀了我们。”
“哪里来的疯了头!啊!”
甘昆忠身后的一个官员伸出手还没有说完话,就被小鸟一鞭子抽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条鲜红的印记立刻从他破碎的衣服中显现。
小鸟毫无所谓的收起了皮鞭:“我家少爷问话,不喜欢别人插嘴。”
“啧啧,好大的官威啊!”
紧随甘昆忠的一个老者,瘦削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既然赵大人受罚了,那这位率先插嘴的小姑娘呢?你们……哎呀!
小龟也抖了抖皮鞭,丝毫不管被皮鞭卷起来、扔到一旁死活不知的老者,“呸,操你妈的,老不死的东西还敢说起我家少爷的不是,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的野蛮行为直接让甘昆忠身后的一群人后退两步,这种绒裤子弟的做法,更像是在打甘昆忠的脸一样。
甘昆忠脸上大汗淋漓:“殿下,您、您给卑职一个面子,请城守府里说话好吗?”
“本公可以进去,但不是现在。”
我手上一抬,手中一面金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方圆一里都能感受到它的光芒:“本公任兰亭,奉皇帝陛下命令掌管西北三郡战时军政要务。此乃皇上御赐天龙金牌,有谁违背本公命令,当先斩后奏,决不轻饶。”
城头城下,听得这话的人鸦雀无声。
甘昆忠一年出的汗也没有今天多,身为西北三郡之一的郡守,他也算是老奸巨猾,此时怎么还不明白兰亭公这是準备要杀人立威?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朝廷一等公爵、皇后娘娘的侄儿,怎么会在意那群低贱的老百姓?
我让城墻上的人都能听到,只是要告诉他们,我待会儿做事情的时候不要阻拦,否则就要看看兰亭公的刀子到底快不快了。
“天郡守大人在这里,怀远城的大小官员也在这里,我只向你们问一个问题,到底是谁下令不让老百姓入城的?”
我冷眼扫遍了周围:“不要告诉我,你们怀远城已经到了连给别人站一下的地方都没有了!”
“殿下,您不能这么说。”
甘昆忠的身后又站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官,从他穿的宫袍来看,不过是七品小官:“您今早用飞鸽传书下令,让我们準备一应的粮草、营帐等,从兴雍郡和陇凉郡总共要来十万人及接近十三万匹马,我们怀远城的储备本来就不多,如果放了他们进来,哪里还有地方安顿军队?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给军队?”
年轻人说话的时候,眼睛毫不退让和我相对,就算我面露冷色也是一样。
甘昆忠看见是谁这么有种后,心头一松,不着痕迹的移了移;和他同样做法的还有几乎所有的官员,他们都想着,钦差大人总管的鞭子那么重,待会别殃及到自己才好。
独自站在那的年轻人回话完毕后,只是微微低下头,脸色如旧,不见有什么害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