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八千、四万一千、四万三千……”初荷坐在方学渐的腿上,十个细嫩的手指上下翻飞,红艳艳的双唇一张一合,正捧着一大叠银票在数数。这些都是方学渐“黑吃黑”得来的赃物。
秋日的阳光明媚而悠远,透过薄薄的丝纱窗帘照在一双嫩藕似的手腕上,连两只羊脂玉做成的龙须手镯都黯然失色。方学渐的下巴架在初荷肩上,偶尔伸出舌头到她白玉似的脖颈上滑来滑去,两人脸蛋贴着脸蛋,肌肤相亲,香泽暗闻。
初荷一头浓黑的头发高高盘在头顶,下身是一条玉色罗裙,上身穿着一件对襟短衫,里面是粉红色的丝绸马甲,低开的领子遮不住乳白色的女儿抹胸,露出一小半晶莹的雪峰。
方学渐的一双魔掌悄悄地解开对襟背子的扣子,拉下丝绸马甲,从抹胸的两侧滑进,巧妙地握住了两团滑腻之极的凸起,肆意地抚摩揉搓,丰润饱满,活蹦乱跳的,犹如一对可爱之极的大白兔子,百试不爽。
“一共多少银子?”
“八万八千八百两。”
方学渐的大拇指轻轻扫过两粒樱桃般鲜红的蓓蕾,逗得怀抱中的女子一阵情不自禁的颤栗,胸前一对高耸雪峰在男子的掌中急促起伏,变幻出万般的形状。他的脸上笑意盈盈,嘴里去幽幽地叹息一声,吟道:“长河落日圆。”
初荷的肌肤一阵轻颤,面孔绯红,好像天边的晚霞,一对挺拔的高峰随着呼吸快速地膨胀起来。她缓缓地扭动纤细的腰肢,浑圆柔软的臀部厮磨方学渐硬挺的下身,嘴里发出细小的呻吟,声音轻若蚊吟,羞涩中透出无边的妩媚,应道:“大漠孤烟直。”
这种调教方法不是方学渐的原创,而是他从《天魔御女神功》上学来的,名堂叫“淫诗作对”,是用来增加夫妻间的闺房之乐、鱼水之欢,经过初步实践,功效甚为显着。
西行漫漫,两人一路上男欢女乐、男爱女恋、男下女上,在车里卿卿我我,经常做些蜜里调油的事情,旅途颇不寂寞。只是有时情不自禁,声音难免高亢,动作有些夸张,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也算中州平原上极为亮丽的一道风景。
马车离开桐城,经过庐州府(今安徽合肥)、汝宁府(今河南骡河)和河南府(今河南洛阳),进入中州名城洛阳的时候已是第七天的正午。
方学渐一路风流快活,泡在初荷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逍遥得连神仙都不想做。可是他的几个手下,尤其是三个年纪轻轻的男性马夫,七天没有碰过女人,赶车的时候还要饱受庄主夫妇的折磨,一双双眼睛像饿狼似的布满了血丝,连走路时的喘气都比平时急迫许多。
方学渐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决定在洛阳休息半天。
洛阳古称豫州,因地处洛河之阳而得名,先后有十三个朝代在此建都。自古以来这里墨客骚人云集,因此有“诗都”之称。洛阳牡丹久负盛名,香飘万里,声传四海,又有“花都”的美誉。
大明朝传到嘉靖皇帝这一代,北方有鞑靼连年用兵,东北女真族虎视眈眈,广西、海南有安南黎氏蠢蠢欲动,更不幸的是,东南沿海连年遭受倭寇侵袭,财产、人口损失极为惨重,良田抛荒、屋宇毁坏的情况数不胜数,仅嘉靖三十一年到三十四年,江浙军民被倭寇杀害的就有数十万人。
整个国家像一艘在大海中艰难航行的破木船,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尤其到了近几年,皇帝一心求道成仙,政事全部交给严嵩父子打理,朝纲崩溃,官场风气一天比一天坏,买官卖官,贿赂横行。
军队高官为升迁保官,用克扣下来的军饷去讨好严嵩父子,弄得军心不稳,军纪涣散,无心打仗。地方上土地兼并日趋严重,百姓贫苦,财富越来越聚集在少数人手中,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
朝中的忠臣良将敢怒而不敢言,敢言的如谢瑜、叶经、童汉臣、赵锦、王宗茂、何维柏、王晔、陈凯、厉汝进、沈练、杨继盛等不是杀头腰斩、下在锦衣卫大狱,就是罢官、戍边。
地处中原心腹的“九朝古都”洛阳,依山傍水,交通便利,民风淳朴,因为远离战火,再加上连年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商贾繁茂,士人云集,反而有了盛世气象。
神龙山庄一行七人驾着三辆马车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在洛河边的龙门客栈住下,随即赶往南礼士大街的“厚德福”酒楼品尝有千年历史的“洛阳水席”。
洛阳四面环山,地处盆地,雨量较少,气候干燥寒冷,民间饮食多用汤类,喜欢用酸辣的食品抵御恶劣的气候。这里的人们自古习惯使用当地出产的淀粉、莲菜、山药、萝卜、白菜等制作经济实惠、汤水丰盛的宴席,味道“酸辣味美,清爽利口”,就连王公贵胄也经常把主副食品放在一起烹制,久而久之便创造出了极富地方特色的“洛阳水席”。
所谓“水席”有两个含义:一是全部热菜皆有汤;二是热菜吃完一道,撤去后再上一道,像流水一样不断更新。全席共设二十四道菜,包括八个冷盘、四个大件、八个中件和四个压桌菜,摆上来的头道菜便是鼎鼎大名的“牡丹燕菜”。
这一顿饭吃下来,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七人个个肚子滚圆、饱嗝不断。方学渐给了三个车夫每人三两银子,让他们自由活动,找个地方去放松放松。
经过这十天的调养,老麻腿上的伤势已经痊愈,让他赶着马车,同闵总管一起到城中转转,买些日常用品。从洛阳往西便是神秘而辽阔的黄土高原,再过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天气日冷,须添置一些风帽、皮靴和暖裘御寒。
洛阳有三绝:洛阳水席、洛阳牡丹和龙门石窟。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牡丹是中国传统名花,号称“花中之王”,用“国色天香”来形容毫不为过。唐代诗人白居易“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和刘禹锡“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等脍炙人口的诗句,生动地描述了洛阳人们当时倾城观花的盛况。
可惜现在是十月金秋,观赏菊花正是时候,要看牡丹还得等上半年,所以吃了“洛阳水席”的方学渐打算带着老婆,到龙门石窟去逛一逛,以弥补上次在南昌城没有去“滕王阁”的遗憾。
龙门石窟凿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公元494年),直至北宋,现存佛像十万余尊,窟龛二千三百多个,同甘肃的敦煌石窟、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并称中国古代佛教石窟艺术的三大宝库。
龙门石窟在城南二十多里,方学渐与初荷携手走下“厚德福”酒楼,在门口雇佣了一辆四轮马车,说了地点,赶车南行。马车沿着长街行出没有多远,便被前面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堵塞,车速不得不缓慢下来。
方学渐觉出好奇,探头观望一阵,问车夫道:“赶车的老哥,今天这么多人上街,难道洛阳城里的牡丹反时节开放,大家跑出来看个新鲜?”
那车夫笑道:“公子肯定是外地来的,洛阳一年有两个观花节,四月牡丹节和十月百花节。这四月牡丹节天下闻名,无须多说。这十月百花节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说是观花,其实看人。每年十月,洛阳城里最富盛名的十二家妓院都要挑出三个声色俱佳的名优来,吹拉弹唱,比试高下,选出花国状元。”
方学渐呵呵一笑,道:“这倒有趣,这三十六个妓女聚在一起,难道还要选出什么探花、榜眼、传胪不成?”
那车夫答道:“这个自然,百花节要连开三日,今天下午已是最后半天,所以观赏的游客也最多。只是这百花节近几年有些变味,因为选出来的几个头牌姑娘往往被一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高价买去做妾,一些妓院为了博取厚利,往往从全国各地采购一些美女回来参赛。唉,这一年一度的百花节,实际上已成了那些权贵富人的猎艳盛会。”
方学渐不免有些心动,妓女聚会他没兴趣,全国各地的美女放在一起较量,是个男人都想去瞧一瞧的,他看了初荷一眼,笑道:“既然这百花节已是最后半天,不妨也去见识一番,老哥可知道聚会的地点么?”
那车夫回头一笑,道:“地方很好找,就在洛水河边的洛神园,我这就送两位过去,只是要到园子里面就有些困难,门口有人把关,没有请柬,只能花钱进去。”
洛河北岸的整条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道路两边布棚林立,摊点如云,提篮挎筐的小贩声声吆喝,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艰难地沉浮。希望一睹百花节佳丽芳容的洛阳市民像赶集一样,还在不住地朝这边蜂拥过来。
马车像蜗牛一样,远在两条街道外就开始缓慢爬行,让人担心天黑都到不了目的地。方学渐气闷不过,付过钱钞,拉了初荷跳下马车,步行过去。在街角拐弯处买了一篮子山核桃,顺便向老板娘问明白洛神园的準确方位。
街上无数男女都是衣衫光鲜,向西涌去,人人嘻嘻哈哈,比过年还要热闹。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耳中一片喧闹、嘈杂。初荷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街上行走,既好奇又紧张,把方学渐的手掌抓得紧紧的。
好不容易走近洛神园门口,只见三十几个男女围在那里吵闹,气氛看上去有些不妙,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把整条街道堵死了。方学渐此时力大无穷,没费多少力气就挤了进去,只听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年轻书生道:“说好门票只收二钱银子,为什么突然涨到了二两,这不是故意坑人么?”
七、八个男仆模样的壮汉守在门口,其中一人抱着胳膊,歪着脑袋,轻蔑地道:“里面地方有限,园主昨天吩咐了,今天的门票涨到二两,就是让那些没钱却想假充斯文的酸狗爬开,免得弄脏了这块清韵高雅之地。”
那青衫书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个男仆颤声道:“你…你骂谁是酸狗?”
那男仆眼睛一瞪,走上两步,伸出关节粗大的手指在书生的额头戳了几下,道:“老子说的酸狗就是你,干什么?不服气啊?不服气拿二两银子出来,老子立马就放你进去。”
那青衫书生站在那里,身子如筛糠般的抖,面孔一阵红一阵白,口中吞吞吐吐:“我…我…”突然一矮身,低头鉆入人群,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围观的百姓看见他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的可怜相,一齐哄然大笑起来,其中笑得最开心的,自然属几个看管门户的男仆。
方学渐心中好笑,没钱也来赶这风流庙会,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摇了摇头,上去交了二两银子,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和初荷一道走进洛神园。
天井左边有个六角亭,上面竖着一块八尺高、四尺宽的古石碑,刻着三国诗人曹子建的一篇《洛神赋》。洛神园整体布局自然和谐,园中景色简洁古朴,落落大方,不以工巧取胜,力求山水相宜,宛如自然风景,也算独具匠心。
沿路都有奴仆站岗指引,两人穿过几处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后,隐约听到后面悠悠扬扬的一阵丝竹之声,颇为宛转悦耳。两人刚下了一座青石小桥,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好声,把初荷红润的小脸蛋惊吓得雪白。
两人沿着一条游廊曲曲折折又行了百来步远,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七、八亩大的空地赫然在目,两旁绿水环绕,前端是一间极大的平屋,好像武林世家的练功房,平屋出来便是一方两亩大的练武场,地上铺满厚厚的青砖,其余的空地上全是衰败的枯草。
练武场的前端临时搭建起一座五尺高、两丈方圆的花台,五色丝绸遮住了蓝天,台上铺一层一寸厚的橘黄色波斯地毯,四根台柱子上缀满了锦绣、鲜花,顶上的横幅用金色菊花围成四个大字:群芳争艳。
花台四周摆放着六十几套紫檀木嵌文石的加官椅子和香楠木马鞍式贵妃醉酒榻,摆满果品、糕点、茶水,旁边还有丫鬟伺候。在座的男子全都看上去红光满面、气度不凡,只怕洛阳城中绝大多数能排上字号的权贵、豪绅都在这里了。
桌椅四周则密麻麻地围着百多个衣衫华贵的老少男子,看样子不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土财主就是家境富裕的少年公子。这些人平时都是颐指气使惯的,到了这里,却连说一句重话的都没一个,静静地站在那里观看。
台上笔直端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手抚琵琶,小口开合,咿咿呀呀的,正在弹唱一支《春江花月夜》。远远望过去,抚弄琴弦的十指纤细秀美,好像南方盛产的四季香葱,半张面孔被琵琶遮住,容貌怎样,看不太真切。
琵琶曲缓缓蕩漾,音律宛转如意,歌声悠悠,缠绵悱恻,曲中风暖花香,令人不饮自醉。一曲歌罢,众人又是一声震天响的喝彩。方学渐也随着大家热烈鼓掌,大声叫起好来,他对音律一窍不通,瞪大了眼睛只等那女子起身的时候好看清楚她的容貌。
后台走出一个极富态的中年妇人,浑身珠光宝气,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担心她脸上的白粉会梭梭地往下掉。中年妇人对着台下微笑行礼,把那个弹琵琶的女子从座位上拉起来,道:“各位大爷、公子,宝珠姑娘我就不多介绍了,听雪楼的清倌人,百分百的原装货,八百两起价,宝珠,不要害羞,让大家再看一眼。”
宝珠姑娘含羞移开琵琶,露出一张还算端正的面孔,小小的鼻子红红的嘴,尖尖的下巴黑黑的眼,五官都比较精致,只是搭配在一起,看上去不够灵气,要不是梳着时髦的发髻,穿着鲜亮的衣衫,还以为是个乡下姑娘。
台下静了片刻,竟无人出价。方学渐见是一个木美人,心中也是好生失望,只听不远处一个商人模样的汉子轻声说道:“八百两,这也太黑了,我前天刚买了个十四岁的丫头,比她秀气多了,才花了三百两银子。”
初荷见他一副失望的神情,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山核桃,递到他手里,笑道:“看不到天下第一美女,吃颗核桃消消气。”
方学渐低下头来,“啧”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天下第一美女就是你啊,在相公眼里,荷儿永远是最好看的。”右掌使劲,坚硬的核桃在“洗髓经”内功的逼迫之下,登时四分五裂。
初荷软软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心中喜不自胜,眉间眼角,笑意盈盈,说不尽的娇媚可爱。她伸出纤纤玉手,从破碎的核桃壳中挑了两片喂他吃下。
那中年妇人等了片刻,见下面无人应声,脸上不免有些尴尬,强笑道:“宝珠姑娘原籍山西,原是个知书达礼的良家女子,因为战乱才被迫卖入青楼,她生性温柔善良,心思细腻,正是当家理财的一把好手,各位大爷……”
“好了,好了,宝珠姑娘的琵琶弹得不错,这里十个有八个知道,梅娘,把她留在听雪楼不是好事一件吗?以后我们好多去捧她的场,好了,换人!”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子打断了中年妇人的说话。
那男子看来很有权势,梅娘尴尬地笑笑,只得带着宝珠回去后台。
接下来上台的是怡红院的王紫烟、天仙楼的凤双双、风月坊的玉如意、相思园的李香香,或妖艳、或纯情、或妩媚、或端庄,粉墨登场,各有拿手绝招,风雅些的吹笛子吟诗歌,差点的就扭扭小屁股,跳一曲优美的舞蹈,最不济的便朗诵一首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或是曹孟德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那是俗得不能再俗了。
纯情的凤双双和端庄的李香香和那个木美人宝珠姑娘的遭遇相似,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而性感妖艳的王紫烟和妩媚动人的玉如意倒有七、八个人竞价,分别以二千三百两和一千九百两成交。
一篮子山核桃吃了大半,还没看到亮眼的美女,方学渐打哈欠、摇脑袋,有些提不起精神。看那王紫烟、玉如意的样子,多半是喜欢招蜂引蝶的风流货色,那两个冤大头买回家去,非平地起浪不可。
凤双双、李香香看上去虽然不怎么讨巧,只要花点心思调教一下,今后都是入闺房、上厅堂的贤内助,且不用担心她们会轻易红杏出墻,可惜无人识货,这也说明男人都比较短视。
李香香黯然地退下,众人嘻嘻哈哈,突然从后台传来“咚”的一声琴音,在一片嘈杂中显得那样的清脆明亮。众人心中不由一个激灵,连歪在椅子上的那些官员、豪绅都不由地正了正身子,花台下登时静了下来。
寂静之中,只听又是“叮咚”一声脆响,就如一汪清泉从高处直泻下来,落入深深的幽潭,溅起无数细碎的晶珠,清泉滚下深潭,掀起一个个圆圆的涟漪,涟漪相互交叠,最后变成波光一片,让人再也分不出头尾。
方学渐脑子一清,抬头望去,花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被缎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缎子是一大块原色的丝绸,柔软而光滑,紧紧地裹着她的四肢、面孔甚至头皮。女子双臂撩天,玲珑凹凸的身子随着悠扬的乐曲,蛇一般轻轻扭动,蓦地回头,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闪电滚过,那匹缎子的外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眼,如两眼波光潋滟的泉水。
女子深蓝色的眸子深邃如海,明亮的光影在里面闪烁不定,犹如玄虚梦幻一般,让你觉得她在看你,在注意你,人群中的唯一。
柔软的丝绸缎子贴在她的身上,将她纤细的腰,修长的腿,饱满的胸脯,表露无遗。乐曲涌泉似地流淌出来,台上的女子动作轻柔而舒缓,柔若无骨的身子旋转、跳跃、扭曲、翻转,不停地变幻出让人叹为观止的美妙姿势。
台下一片肃静,宾客们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地跟着她的舞姿游走。琴声婉转柔媚,仿佛柳条点点,吸啜湖面,清音化为涟漪,一圈圈地蕩漾开来,渐渐变低,突然又是“叮咚”一声,清脆如薄冰碎裂,那女子突然膝盖着地,整个身子仰倒在地。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清亮的琴声陡然激扬起来,热烈而奔放,犹如无数大珠小珠一齐溅落,犹如漫山春花一夜盛开,又犹如闺房纱帐内的抵死缠绵。张狂激越的琴声让人心跳加速,热血贲张,家国沉沦,江湖杀伐,世事无常,不如就这样痛快淋漓地纵情欢歌。
台上的女子突然张开双臂,摇摆身子,单凭着腰力,慢慢地站了起来。单脚独立,轻盈的身子如一只蝴蝶般飞旋飘舞,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停下来的时候,女子腰上的丝绸已少了一块,露出了一截雪白晶莹的腹部和一个花苞似的美丽肚脐。
接下去的表演几乎让台下的每一个男士疯狂,就那中间一段白得晃眼的纤细腰肢,居然随着热血沸腾的琴声,扭出许多不可思议却又动人至极的舞姿。平坦柔滑的肚皮快速而有技巧地摆动,如游鱼戏水,如飞鸟回翔,奇异得近乎虚幻。
这种疯狂的摆动仿佛拥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刺激男子敏感的神经,撩起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让他们对异性的渴求像烈火一样,从骨髓的深处熊熊地燃烧起来,心痒难熬,无法抑制。花台下,粗重的喘息响成一片。
方学渐喉头发干,滚烫的血液在以惊人的速度汹涌奔腾,他只觉内心深处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憋得十分难受,仿佛他的身子如气球般在不停膨胀,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肉,好像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而这种力量若不能发泄在眼前这个美人儿的胴体上,也许就要爆裂而死。
有这种感觉的人显然不只他一人,在场的男人几乎都像野兽一样呼呼喘气,血红的眼睛好像着了魔似地盯在那段圣洁而狂浪的腰腹上。圆润的曲线纤细而丰腴,女子妖艳的肌肤上缀满了珍珠一样的细汗,既有丝绸般的光滑,又有美玉般的润泽。
琴声终于慢慢停歇,如晚风动竹,细雨点萍,余音蕩出,悠悠飘散,似乎流水汩汩远去,终于寂然无声。台上舞蹈的女子也轻轻地转了几个身,如一朵睡莲般慢慢闭合,伏在地上。
台下沉寂了好一会儿,满场宾客竟是看得癡了,竟无一人喝彩。突然间海啸般狂呼乱嚎起来,群情激昂,鼓掌如雷,口哨声不断。方学渐面孔涨得血红,心情激动,像一头饿狼似的嗷嗷大叫。
梅娘满面春风地走上前台,身后跟着一个身姿袅娜的绿衫女子,容貌清丽文雅,长发如云,身形苗条纤弱,衣带飘飘,似玉女凌波、仙子披霞,脸上的笑容亲切而淡泊,让人捉摸不透。
方学渐怔怔地望着台上一脸笑意的绿衫女子,只觉平生从未见过如此黝黑明亮的眸子,灵光逼人。她没有过分轻慢的举止,甚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处子一般,却周身无处不妖娆。
周围有人小声低语:“原来醉香楼的柳轻烟也来了,怪不得能有这么动听的琴声。”
“其实我早就听出来了,这样通透婉转的琴声,整个洛阳除了柳轻烟,谁还弹得出来?她来洛阳半年不到,尽管卖艺不卖身,还是把原来的四大美女比了下去,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要来露一手,好增加知名度,只是那个跳舞的女子是谁,我却一直没听说过。”
方学渐长长地吐出口气,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女子的妖娆不是来自面容,也不是来自举止,而是来自眼神。有多少灵气在双眸中凝聚,她就有多少深入灵魂的娇媚。
那个身裹缎子的女子已从地上爬起,站在梅娘的另一侧,亭亭玉立,婀娜生姿。她突然解开裹住头脸的丝绸,剎那之间,一头瀑布般的黑发流下来,披在白色丝绸包裹的肩上,如一朵朦胧的乌云。
乌云中间是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细眉高鼻、杏眼桃腮,容光照人,光洁的肌肤犹如凝脂。高挑挺拔的身材热力四射,不似中原女子修眉低首、含胸并膝的含蓄美,看那个模样,有几分传说中的波斯美女。
台下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不知哪一人第一个梦醒,首先鼓起掌来,而后人人惟恐落后,争着鼓掌喝彩,很快掌声成片,呼声穿云,“噼噼啪啪”地响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
方学渐一声响亮的口哨出口,叫道:“我出五千两买这位姑娘。”
登时引来台下众人的一片哄笑。初荷更是不满地瞪了他两眼,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记。
等场中静下来,梅娘微笑着介绍道:“这位黛菲亚姑娘精湛的舞蹈大家已深有体会,她是一个混血儿,父亲是波斯富商,母亲是汉族美人,她这次到中原是寻根来的,机缘巧合,十天前她无意中认识了醉香楼的柳轻烟姑娘,两人一见如故,结拜为异姓姐妹,发誓同甘共苦,生死相随。”
“古有‘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今有‘黛菲亚卖身赎姐妹’,也算是千古雅唱,柳轻烟姑娘和黛菲亚姑娘商定,今天在座的那一位开价最高,她们两人就一同嫁给他。开拍价是一万两银子,现在开始。”
黄河漕帮的老大龙四海虽然家中已有八房妻妾,并且只要他一声招呼,洛阳城中任何院子里的姑娘都会心甘情愿地上门伺候,但他还是喜欢亲自带几个兄弟上全城知名的几个院子逛逛,不为别的,就为院子里那种人来客往、软语娇声的气氛。
三个月来,他突然绝迹其他妓院,成了醉香楼的上门常客,听歌喝茶吟诗却不嫖不赌不骂,也算洛阳城里的一大奇闻,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龙大爷迷上了醉香楼新来的一个叫柳轻烟的姑娘。
本来像醉香楼这种在洛阳城首屈一指的大院子,漂亮妞儿数不胜数,能让龙大爷动容分身的着实不少,但像这位柳轻烟姑娘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又生得娇怯怯、柔弱弱,看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却寥寥无几。
何况她还不为钱财所动,真正的卖艺不卖身,这就在有“销金窟”之称的勾栏世界里显得十分独特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一朵卓尔不群的白莲,天地苍茫,独一无二。
就因为这独一无二,一向对附庸风雅这玩意儿深恶痛绝的龙四海,扮起了斯文。他甚至已在城西买下了一栋精致的庄院,打算金屋藏娇,把她娶来做自己的第九房姨太太。
可是三个月过去了,龙四海已经在柳轻烟的身上花费了四千多两银子,却连她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没碰过。柳轻烟的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笑,身子还是那种让人怜爱无比的娇弱,可是在她的眼里,龙四海这个洛阳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好像和其他的嫖客一样,多给一个笑脸都没有。
正当他又气又恼,决定要稍稍地使点手段的时候,一年一度的“百花节”来了,显然这是一次绝佳的良机。免费腾出“洛神园”做举办场地,撒帖子、搭台子、拒游客,等的就是这一刻。
让他颇觉意外和开心的是,半路居然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叫黛菲亚的绝色美人要陪着柳轻烟一起嫁人,那不是凭空掉下一只大元宝给自己么?春花秋月,各擅其长,看着台上两个风姿完全不同的倾国佳丽,龙四海只觉一阵血气翻腾,小弟弟已经在裤裆里不安分地弹跳欢跃了。
“一万一千两!”龙四海猛地一个“狮子回头”,凌厉兇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割过在场的每一个男人。他相信,在场的除了洛阳王、陈总兵,没人愿意和漕帮的五千四百八十六条兄弟过不去。
“一万五千两!”方学渐举起拳头,他不认识龙四海,更不知道他的厉害,一下把开价拉高了四千两。这一举动立时引来了龙四海威胁的目光和初荷在他腰上狠狠地一掐。
“一万六千两!”龙四海举着拳头,一双老鹰一样的眼睛却盯在方学渐的脸上。
“二万两!”方学渐张嘴喊出了新的报价,右边的鞋子上同时添了一个老婆的脚印。
“二万一千两!”龙四海的眼睛开始发红,拳头握得格格直响。洛阳城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龙四海的眼睛如果变红,一定有人要流血了。
“二万二千两!”陈总兵终于张开了嘴巴,手握两万兵马的他自然不用看龙四海的眼色。
“二万五千两!”方学渐惨叫一声,初荷的脑袋猛地顶在他的肚子上。
女人的天性让她们对待比自己丑陋的同类比较宽容,对待比自己漂亮的同类比较尖刻,一千万年不变的真理,哪怕这个女人单纯得就像一瓶蒸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