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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折、雙元鑄心,恩怨到頭

作者:默默猴 字数:3643702 更新:2024-04-25 07:50:35

    吕坟羊与其妹乃一母所生的亲手足,却发生了乖逆伦常的禁忌之爱,不见容于司空家,遂逃出门阀的掌控,亡命天涯,因缘际会得到了魔宗旁支“那落琉璃院”的眞传,不仅习得医毒绝技,兄妹俩更双修琉璃院一脉的鎭院之宝《凈焰琉璃功》有成,从此反客为主,再不惧世家追兵。

    那落琉璃院避世既久,凈焰琉璃功之名人皆不知,莫说这一票听闻风声、沖着火蝎现世而来的夺宝之人难以应付,就连胤玄陡然遭遇,也丝毫讨不到便宜,仗着“思首玄功”千变万化之能,勉强脱出战团。

    眼看岛上的夺宝客死伤枕藉,吕坟羊将注意力转投柳岸这厢,欲与胤玄一清十多年的旧帐,第一一批不速之客却于此际杀出,再度困战兄妹二人。

    双方有来有往,非是一面倒的屠杀局面。由装束、兵刃推断,这拨人马分属不同势力,极有默契地放下成见,携手围剿,吕坟羊之妹彭于子甚于激战中被毁去易容伪装,乌发飞散、柳腰挺直,露出秀艳本相。

    她以“鬼子母神”之号行走江湖,化名即“蓬余子”谐音,取莲蓬多子之意,喻有多重身分;所用“鬼子母拳”,亦脱胎自三槐司空氏绝学“弥六合掌”。司空家不涉武林事久矣,江湖名声不显,近百年来恃彼技闯出字号的,只一名外姓陪臣舍君凭,竟无人看破彭于子的来历。

    这第二批生力军,全是昔日惨亏于“焰摩双王”之手的仇家,不知从何处接获线报,赶来讨还公道。各家高手尽出,无不对凈焰琉璃功下了死工夫,以伤换伤、玉石俱焚、隔断阴阳、分进合围…………手段层出不穷,十样里只消有一二管用,吕坟羊夫妇即陷险境,原本相持的天秤逐渐往一端倾斜。

    危急之际,兄妹两人以无比的默契,同使琉璃院与司空氏两大玉碎之招“赫赫灵光濯大千”、“碧血腾抢海,丹寸耀汗青”,霎时间,岛上宛若星沉日毁,属性全然相悖的两股阴阳奇劲对撞之下,内息彷佛沾火碎磷,遇风即炸,占据上风的十三名高手之中,竟有半数爆体而亡,余者重创,吕坟羊兄妹亦受伤不轻。

    就在这当口,第三拨人马横里杀出,五名高矮、身形不一的覆面黑衣人结成阵势,又将兄妹俩困住,不容喘息,持续展开惨烈的厮杀拼搏…………

    而始终隐身暗处、抱着看好戏之心的蚕娘,终于坐不住了。

    “那五个人使的,是沧海儒宗秘传的‘六极大阵’。”蚕娘回忆起来,仍不禁微蹙起姣好的淡细银眉,以“心有余悸”形容兴许太过,却是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上罕见的凝肃。

    “没记错的话,上一回儒宗使用这个阵法,最少是六百年前的事,对付的也不是人,而是沮洳山大荒泽里一种叫‘鳅婵’的巨型蛟龙。”

    “合着是神话生物。”老胡不禁失笑。

    “反正没人见过。”

    娇小的银发女郎口气虽淡,清澄如碧洗的美眸中却无一丝笑意,娓娓续道:“此事载于儒门古籍,被当成神话传说看待,务实些的,则解释成某种古老祭仪。然而,于我宵明岛典籍内,却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见解。

    “这六极大阵是专门用来对付鳞族的阵法,对儒门武学亦有克制之效,又称六极屠龙阵,我曾见过做为阵法基础的‘无支祈步’残谱,的确是一门极为精奥繁复的绝艺。

    “‘鳅辉’本指颈细如蛇的蛟龙,依儒门古籍那种迂回隐晦的脾性,怕是某位鳞族高手的代称,眞相隐于故纸堆里,匆匆数百年过去,武功化为神通,高人则摇身一变成了妖物。”

    耿照沉吟道:“这五人能结儒宗秘传的阵势,就算非是司空家派来的,怕也与儒脉脱不了干系。”

    “不只如此。”蚕娘肃然道:“按无支祈步的残谱推断,这六极大阵可以三、六、九人来推动,人数越少,困难度越高,相对威力也越强,其中的诀窍只有儒门中枢最高层知悉,绝非寻常儒宗之人能使。”

    胡彦之灵光一闪。“莫非…………是三槐、六艺还有九通圣?”

    “该说三公、六令、九圣。”蚕娘道:“便在三槐世家内,六极屠龙之秘也只掌握在当代家主手中,可不是姓司空、司徒或司马的都能知道,眞要派三个人下场结阵,就只能是三槐之主,六艺亦然。以儒宗严密的阶级伦常,当是九不知六、六不知三,下头的人永远只能仰望上级,等閑不得逾越分际。”

    至此更无疑义,耿照击掌道:“果然…………来的那五个人,竟是五艺令主!”

    蚕娘点了点头。“儒宗遁世多年,世人皆以为不存,我桑木阴虽时刻警惕,未敢掉以轻心,然而连我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荒僻的湖庄内,亲睹‘儒宗尙在’的证明!”

    六极大阵穷兇极恶,乃罕有之大杀器,吕坟羊兄妹所恃,无论魔宗的凈焰琉璃功,抑或司空家的弥六合掌、弹铗铁指、赤心三刺功等,均难脱六极屠龙阵压制,本该一照面间,轻易拿下伤疲交煎的兄妹俩,不料吕坟羊竟撑持下来,以二敌五,战况复陷胶着。

    胤玄博学多闻,精通文武易数,却看不出阵形变化的依据,只觉五人皆全力施为,各人所负已踰一人守备的极限,若非个个修为深湛,早忙不过来;饶是如此,每每到了狙杀对手的关键一刻,便像咬合脱落的齿轮,不是忽生漏洞,就是换位产生不可思议的迟滞,总教吕坟羊兄妹惊险逃过。

    兇险的搏杀持续将近一刻,五人所付之心力,竟还大过了落居下风的吕坟羊。胤玄瞧得久了,蓦然省悟:“是了,这本是六人同使的阵形,少得一人,其余五人须补其阙。此阵对于阵脚的要求极苛,强欲以五行六的结果,不仅困住了吕坟羊,也困住结阵的五人。”骇于此阵奇诡,竟能以阵控人,恍若有生。

    激战当中,远处忽传一声刺耳尖啸,宛若破箫,偏又悠长不断,尽管啸者无意以音震伤人,但全然不合音律、视和谐如无物的可怕噪音,其实也同穿脑魔音差不了多少。

    胤玄运劲护住心脉,一拍随行的风射蛟肩头,一股绵和淳厚的内息透入,面色白惨的青年止住膝颤,勉强撑持不倒,仍无法开口说话,只投来既惭愧又感激的眼神。其他的随从就没这般好运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还有口吐白沬的。

    “…………好强横的内力!”胤玄辨不出啸声的来源,暗自打醒十二分精神,心知今日已无望一争火蝎,眼下首求身免,其次保存实力,十数年的心血虽不免付诸东流,然此间所开眼界,将成来日茁壮的养分,未必是一无所获。

    被啸声触动的,还有勉力结成六极大阵的五名覆面黑衣人。

    其中一人闻声凛起,蓦地省觉,低喝道:“别管御字部了,以五部推动阵法即可!”

    另一人恍然应道:“正是如此!丝竹合鸣,少一部便少一部了,岂能以洞箫兼奏箜篌?”五人身形一晃,再次合拢之时,三柄长剑挡住了吕坟羊,一柄架住彭于子,最末一柄却自她前胸贯穿后背,半生情孽的绝色佳人登时玉殒。

    “…………杏儿!”吕坟羊双目喷火,捏碎身上的火蝎与寒蛟丹壳,两样稀世奇珍终于露出本相,赫然是两团阴阳明火,无形无质,却比最精纯的内力还要凝练千万倍,吕坟羊的双臂立时化作两条焦炭,一者为至极寒气所冻,一者却是炽烈火劲所焚。

    水火二丹出自火蝎、寒蚊二兽,乃最纯粹的能量形式,须寄附血肉,方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惟仓促破壳不及炼化,终不免消散于天地间,然而已远远超出血肉凡躯所能承受。

    吕坟羊痛失爱侣,为满腔恨火所蒙蔽,拚着手臂不要,握住丹元鼓劲催发,将五人如败絮般扫入湖中,飞出的路径上诸物皆平,一派劫后景象。

    谁也料不到此人极端如斯,怒极毁宝,终于逼出幕后阴谋家。

    假山后飞出一道灰影,指劲凌厉,瞬间废去吕坟羊双腿两肩,夺其反抗之力;末一指点向心口,却被一人横里飞扑,以身相代,替吕坟羊挡下致命一击,竟是撒丹书。

    “…………书獣!”

    “…………小子!”

    两抹妍丽衣影抢至,杜妆怜一剑标出,拚着虎口爆裂,挡下灰袍怪客一击,替蚕娘争取时间,及时接过对手;两名此间武功最高、各负扫场之能,却始终隐于幕后的绝顶高手,终于图穷匕现,一场灿烂的顶峰之战于焉展开。

    而吕坟羊捱不过冰火双元的摧残,含恨以终,留下凄凉的灭世狂语────火蝎与寒蛟的丹元皆是奇珍,按部就班,各自化纳,足可造就两名、乃至数名不世高手。然而,贸贸然毁去丹壳,将两团属性相悖的精纯能量揉在一块儿,却会引发爆炸,毁天灭地兴许太过,夷平整座湖庄总没问题;以丹元的惊人能量推断,爆炸瞬间,在场谁也来不及跑。

    吕坟羊一死,蚕娘倏地会过意来:眼前的灰衣人,从头至尾都打着遁走的主意,当他发现蚕娘的武功与自己不相伯仲、甚且略胜一筹之后。所有的奇招纷呈变幻莫测,无不是为了在某个绝妙的瞬间扬长抽身,可知双元交会的严重性,连幕后黑手都顾不上收割,须以保命为先。

    桑木阴之主不能死于此间,她还负有传承的重责大任。

    但杜丫头和胤小子…………

    正当蚕娘犹豫之际,胸膛淌了个血洞、气息奄奄,躺在杜妆怜怀里,无论如何都没法劝她弃己而去的胤丹书,做了个令现场所有绝望之人,都不禁瞠目结舌的举动────他接过吕坟羊掌里的冰火双元,放入胸前的创口。

    “前…………前辈说…………双…………双元…………须寄附血肉,方能…………方能安定…………”

    他努力凝聚起涣散的目焦,咧开鲜血直溢的嘴巴,因痛楚而扭曲的笑容令少女心痛如绞。“在…………在我断气之前…………有…………有多远…………跑多远,我会用力活…………活久一点,你…………你也要…………”

    “我不要!”

    杜妆怜气得忘记伸手抹泪,但眼前的情况已超出她所能理解,遑论应付。

    湖对面的柳岸之上,沉醉于蚕娘与灰袍客之战的胤玄总算回神,提气大喝:“所有人通通离开!有多远跑多远,切莫回头!”命风射蛟疏散湖庄上下,侥幸余生的各路人马也纷纷泅至岸边,没命似的夺路而逃。仓皇的人群中,没见那落水的五名黑衣人,不知是死于湖底,抑或早已悄悄遁去。

    一霎分神,倏忽不见灰衣人蹤影,蚕娘无意缠夹,“啪啦!”击碎凭栏,银发旋扫,七八片碎木射入湖中,回头喝道:“杜丫头,走了!”

    杜妆怜怀抱着胸绽异华、双掌焦灰的垂死少年,一径摇头,不言不语,空洞得怕人的眼神无比执拗。

    比起同龄的少女…………不,或许同多数的人相比,她的哀伤未免过于沉静。蚕娘甚至在那双美丽的眸里看见愤怒。她气什么?气自己的软弱无力,还是气胤小子不理她的拦阻,气他不自量力?

    “死生有命,莫赔上你大好前程!”蚕娘远眺着胤丹书胸口闪烁不定的双色异芒,心中何尝不是在挣扎?她若死于此间,将成为桑木阴千年以来的头号罪人,影响之巨,纵万死难以将赎。

    为何舍不下这名癡了似的执拗少女?银发女郎自问无数次,始终没有答案。或许她非是为了她才留下,而是一旦离开了那名临死之前仍想着舍己为人的少年,蚕娘一生都没法原谅自己。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走!”蚕娘变了脸色,切齿道:“你想教他白白牺牲么?你的人生路就到这里为止了,再也没有更高的剑术境界,没有万人景仰天下无敌,就停在这里,陪伴着一具再也不会同你言笑嬉闹的尸骸…………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杜妆怜浑身剧震,愤怒的俏脸终于显露一丝动摇。

    蚕娘对她伸出手。“走!胤小子明白的。他盼着你好。活着才能好。”

    少女执拗地犹豫着,巧致的小脸转过无数心思,终于一抹泪颜,断然放下怀中男儿,朝银发女郎奔去。蚕娘拽过少女,飞踏浮木掠上湖岸,两人化作一抹灿亮银芒,直至十里外才停歇。

    然而,高人如蚕娘亦无法预料,这一放所代表的意义。

    就在这断离取舍的片刻间,杜妆怜的脑海里所思所历,远远超过了蚕娘所想。她舍弃的,是身而为人的最后一点羁绊,是为少年胤丹书所触动的、柔肠百转的儿女情思;留在岛上伴君长眠,或许是杜妆怜此生做过的决定之中,最不“杜妆怜”的一个。

    而怀抱莫名情思的少女,在踏上湖面浮木的一霎,已自世上消失,彷佛不曾来过。留下的,只有更加精粹、再无一丝驳杂的杜妆怜,犹如嵌入逝爱心口的水火双元。

    ◎◎◎

    “但我爹并未死于湖庄。”

    胡彦之举手。“我只听说他得到了火蝎寒蚊的内丹,看这个情形…………应该不能像说书段子那样,服下两枚内丹,凭空得到数十年功力罢?后来呢,为什么没有爆炸?”

    蚕娘耸耸肩。

    “鬼才知道。我与杜丫头等了半天,够心腑受创的人死上五六十遍后,才潜回湖庄,你爹仍在原处,胸前创口结出一块巴掌大的蛛形肉疤,像好了十几年的旧伤似的,呼吸平稳得很;这都算气息奄奄的话,世上简直没有活人了。”

    三人面面相觑。

    “因为没法儿将你爹剖开来一探究竟,以下纯粹是蚕娘的学术性推测,完全没有根据,你们听听就好。”银发女郎笑道:“水火双元被他的身体吸收了,成为修补穿心创口的材料,你爹不但捡回一条命,更从此拥有惊人的体质────他那颗心是赤挺火蝎与冰川寒蛟的精元构成,世上找不到更过份的材料啦,简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双元之心所提供的强大驱力,不逊于以数十年的精纯内息推动身体,你爹光凭筋骨肌肉,就能斗武林二流顶尖,加上内力的话…………哼哼,‘鸣火玉狐’纵横江湖、罕有敌手,你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世间有奇遇的人不少,像你爹这样一身都是奇遇的,绝不多见。”

    染红霞突然开口:“说是奇遇,却非凭空而得。依晚辈看,胤丹书大侠得到这些福缘,多半是因为他为身边人的付出,亦非寻常,若不是存了舍己为人之心,冰火双元纵使神奇,也不能无端救他一命。得自吕坟羊的医术、丑婆婆彭于子的武功等,大抵如是。”胡彦之望她一眼,颇有感激之意。染红霞微笑颔首,坦然接受。

    耿照却听出了另一处重要关窍,沉吟再三,这才审愼开口,面色凝重。

    “前辈,我与红…………二掌院在三奇谷之外,曾遇一名覆面灰衣人攻击,此人武功之高,乃我平生仅见,若有意取我二人性命,不过反掌间耳。巧的是,那厮所用亦是指法。”

    胡彦之想起方才在议事大堂里,小耿提过的幕后阴谋家,不禁留上了心。

    蚕娘笑道:“我猜你来找蚕娘,就是为了这个人的事?”耿照点了点头,将三奇谷的见闻细细说了一遍,又详述在龙皇祭殿中,鬼先生与祭血魔君的对话。

    “三乘论法乃姑射阴谋,胤铿以佛子的身分暗中谋划,这已是知道的事;阿兰山密道与三奇谷之间的地缘,连胤铿都不甚了了,灰衣人却在出口附近徘徊,决计不是巧合,料想纵非幕后黑手,定也脱不了干系。”

    “你以为,他便是三奇谷中那被刻意抹去姓名的第三人?”蚕娘柳眉一挑。

    “本来只是猜测而已,并无实据,听完前辈的故事之后,则又多几分把握。”耿照沉吟道:“前辈曾说,赤心三刺功乃三槐司空家的绝技,此人透过谷中古籍练成,出谷之后,有没有可能以此为媒,与司空家取得联系,乃至晋身儒门?如此一来,湖庄大战的前因后果,就能说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胡彦之蹙眉。

    “首先是吕坟羊。”耿照解释道:“胤玄曾一再追问,是谁将火蝎出世的机密泄漏与他知晓,吕坟羊坚不吐实,可见此人与他关系匪浅,既得吕坟羊信赖,又决计不肯出卖他。”

    “肯定不是他那妹妹老婆。”胡彦之笑道:“要不,丑婆婆也不致找他忒久,该一早便将哥哥老公救出,双宿双栖去啦。”

    “正是如此。”耿照续道:“据说沧海儒宗的‘射’字部掌握天下机密,消息灵通,五艺最终在湖岛结阵逼杀,显非与吕坟羊相善。当然,也可能与吕坟羊交好之人,恰是射字令主,那么多年来,吕坟羊兄妹以化名行走江湖,躲过司空家和儒门逼杀,亦在情理中,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胡彦之笑道:“但显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而且更简单。”耿照道:“如果有个人,始终横亘于吕坟羊与司空家之间,玩弄两面手法,一边替世家追查吕坟羊的下落,另一边又暗中联系吕坟羊,替他打掩护的话,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因此多年来,司空家的追兵始终都没断过,却无法对斩断这条祸根,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皆因内神通外鬼,拿捏得恰到好处之故。

    “无论司空家或吕坟羊,对此人的信任皆日益加深。故他通知吕坟羊前往湖庄盗火蝎时,吕坟羊不疑有它;到了要当黄雀之际,也能透过三槐召集六艺,将伤风败俗的司空氏兄妹一举铲除,永绝后患。”

    胡彦之抱臂沉吟:“这么说来,泄漏火蝎出世的消息,以及吕坟羊在湖庄的,该也是这厮,这是浑水摸鱼的毒计。若非蚕娘与俺爹搅局,黄了他的布计,最后的结果极可能以吕坟羊身死收场,而双丹在大战中不知所之,谁也没想到是落在‘黄雀’的手中。”

    “这手法听来是不是有些熟悉?”耿照提醒他:“‘姑射’看似以古木鸢为首,然而每一层布计之后,都有这名灰衣人潜伏,无论是推波助澜,抑或横里打断,好处最终都在莫名其妙之间散轶,而脏水通通流向姑射,自有古木鸢当之。”

    “看来,”胡彦之道:“我们要找的,是一名儒门高层。可惜沧海儒宗已没有个什么分坛总舵之类的所在,要不跑得了和尙跑不了庙,不致全无方向。”

    耿照与染红霞交换眼色,双双微笑起来。

    “胡大爷你别说,”染红霞前头全然插不上嘴,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说话了,笑道:“我们要找的人,原本是一名僧侣,曾在名剎之中做过抄经生的。”说了那谷中第三人的种种疑点。

    胡彦之越听面色越凝重,片刻才道:“我兄长曾说,当年狐异门覆灭前,我爹正在找一个法号叫‘行空’的和尙,虽未说明原委,但我娘和兄长都认为,此人必与妖刀阴谋有关。考虑到同为佛脉,也向水月停轩的杜掌门打听过,可惜要没多久,七大派便对狐异门痛下毒手,再无厘清疑点的机会。”有意无意瞥了染红霞一眼,女郎未有留心,耿照却忽然明白过来。

    ────线索,又绕回了杜妆怜身上。

    难道,蚕娘前辈在红儿体内刻下天覆功,是为了…………

    他不敢继续再想。捧着大得过份的茶盅、细细啜飮的银发丽人,仍是一派娴雅自在,毫不规避他已极力节制的狐疑目光,听着小辈们的讨论推衍,好半晌才娓娓接口:“这名擅使指功的灰袍怪人,我后来又见过他一回,是在宵明岛的东海分坛被毁时,满地尸骸的屠杀现场。”

    三人悚然一惊,相顾骇然。

    耿照知道这段惨事,万万没想到,竟与那神秘的灰袍人有关。

    “我赶到的时候,已然晚了,没见有活口。”

    蚕娘笑意残淡,静静说着。“那人无论是指法或修为,都较数年前湖庄一战时为高,我虽怒极,记着他当年先我十几步布计,成功从蚕娘手底溜走的往事,不敢轻忽,打醒十二分精神应付,岂料还是中了他的诡计,为陷阱所伤,差点没命;待伤愈重返现场,只余一片焦土,满目疮痍。

    “我从灰烬里掘出残尸,下葬前一一勘验,却发现仅数人死于指力之下,约莫是坛里的硬点子,那灰袍人见同伙拾夺不下,怕误了陷阱布置才出手,余者死因皆是一记穿心快剑。”

    耿照两度遭遇,灰袍客均是独来独往,考虑到他好拉人垫背,教线索悉数断于挡箭牌前的脾性,带上一名剑痕特异、易于辨认的替罪羊,倒也符合此人作风────事实上,若非蚕娘逃出生天,得以指证,单看作案现场,那使剑之人确是板上钉钉的兇手,指力留下的痕迹与剑尖极为相近,除非是“捕圣”仇不坏这等精擅武学的大行家,寻常仵工未必验得蹊跷。

    “穿心一剑…………这是谁家的剑法?”胡彦之索遍枯肠,迟迟不敢下定论。

    心口本是要害,而剑法首重击刺,刺心路数家家都有,但谁人不防?要想利落得手,若非速度快极,便是以修为压制对手,一力降十会,无视防御挡架,穿心取命────这般使剑还成了风格的,往前11十年间都没听说过。难道又是一名神秘剑客?

    “我放不下这条线索,I一十年来走遍东海,将有名的、无名的剑客几乎翻过一遍,就连‘云山两不修’这种隐退的都没放过。”蚕娘笑着,又啜一口清茶。

    耿、胡二人来得晚,没听前头杜妆怜的少年逸事,染红霞却对这两位嵚崎疏放的前辈高人极有好感,只恨生得太晚,无缘一睹英风,对两人道:“是我师父少年时有过一段剑缘的前辈,乃不世高人。莫、须11位前辈怎么说呢?”末一句却是对蚕娘问。

    “什么也没说。”蚕娘放落茶盅,垂眸道:“因为他们死了,当胸一剑贯心,可惜来不及留下什么。”

    见染红霞神色错愕,耿、胡则对望一眼,露出警省之色。蚕娘暗叹一口气,怡然续道:“我见着时,他们死了好一阵啦,尸身在草庐僻厂处风干,保存颇为完整。虽是一剑穿心,兵器却与分坛兇手所用大相径庭,虽也是剑,形制却很特别,一眼便能由伤口认出。这样的剑,普天之下仅此一柄,再无其他,想要错认却也不易。”

    “是什么剑?”耿照追问。

    “灵蛇金剑。”蚕娘淡道:“‘湎淫不修’须纵酒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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