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燕舞,流水小桥,万花红遍三千里。正值丽春,钟山翠绿满眼望,山花烂漫,正是踏春寻幽探胜的好时节,亦是春雨绵绵。
春雨纤细如廉,百里秦淮已在夜色笼罩之下,鱼舟仍往来穿梭于江心,灯火与星辰交相辉映在水光婆娑里,这夜无风雨,朗月清辉,不远处传来江南女子的抒怀小调。
歌声清丽,仿佛已被这江南的美好所感染,幽怨的离愁别恨也越发显得凄美了。歌声乘着夜色飘散四周,只听得岸边一酒楼上饮酒行欢的一众人癡了。其中一人未等歌声停下,不由得就鼓掌喝彩道:“如斯美景,如斯曲调,今朝不枉特赴江南一趟。”说话间又自把酒斟上,昂首间杯落酒干,似是十分尽兴。
此人身着天蓝长袍,脸如淡金,生得方面大耳,鹰鼻鹞眼,胸垂花白长髯,是个年约五旬以上的老者。
与他邻桌的是一位羽衣道士,发髻虽是梳得整整齐齐,已是白发多于黑发,脸上却是一丝皱纹也没有,鹤发童颜,样貌确是似个有道之士。他虽是出家人,此刻亦为这歌声所动,听老者如此说法,不由合十稽首道:“原来碧天山庄的宫庄主在此,贫道有礼了。”
宫姓老者闻言,转首凝视,发现此人原来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道人卫虚子。
他知道这卫虚子乃是山西着名大派栖霞观的主持,十年前因栖霞观的后起之秀玉音子为五台派的天衣剑客戈天衣所伤,又复不满五台派的声名意气,且当时正盛行佛道之争,于是一怒之下独闯清凉寺的十衍大阵。
出乎世人意料的是这声名不显的道人却竟然能在这和少林一百零八罗汉大阵
齐名的佛门绝学的无铸威力中全身而退,虽然亦是身受重伤,但十衍大阵确实无法困得住他。一时名动江湖,武林侧目,名望直迫当世的一流高手“三艳双飞琴箫掌”,多年来一直在佛道两门中享有大名。
只是这几年一直隐居观中,不曾在武林中走动,不料今日竟出现在此。回了一礼道:“宫易丹见过道长。”
见他身旁尚有几名小道士在侧,其中尤以昨侧那人最为奇怪,虽是身着道装,梳着道髻,但一付脸上死气沉沉,阴森森的极为骇人,全无一般道门中人的气质。
卫虚子此刻却全无介绍之意,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知道这老道向来不究礼节,粗疏狂放,也不介意,想起近日大事,不由心中一动,暗中扫视了那异样的道人一眼,试探的道:“道长鹤驾在此,莫非亦是赴祯王之约吗?”
祯王乃当今皇室贵蒉,藩地就是这江南富庶之地金陵城,其人生性好武,豪爽好客,门下网罗了无数奇人异士江湖豪杰。因此祯王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其名下的别府镜水山庄亦是名满白山黑水之间,无人不知。
虽然江湖传闻祯王本人是绝世高手,但从未曾有人亲眼目睹他出过手,毕竟是皇室宗贵,身份尊崇,有事哪用他出手,早有手下打点办妥一切。使这镜水山庄名扬武林的固然是他府中的如云高手,亦因主人是领辖金陵的皇室藩王。
而近日崛起的年轻一代最为耀眼的少年高手,“- 四秀七英三公子”的一秀“紫衣鸾凤”——他的女儿陵阳郡主朱韵妃更是使镜水山庄更超极具势力的“东庄西堡南会北帮”之一的东庄“天碧山庄”。
老者宫易丹见卫虚子默然颔首,当下肃手请他坐下,举杯邀酒,讶然道:“此次祯王为女儿庆祝生日,遍邀江湖群雄,想不到世外的栖霞观亦会至此。”
顿了顿,又问道:“如今江湖后起之秀辈出,这祯王郡主向以美貌武功为名。不知道长可晓得她是师出何门吗?”
卫虚子摇首道:“贫道不知,莫非宫施主知道?”
宫易丹眼中射出异光,嘴角噙着一丝自得的微笑,天虚道人暗自奇怪之际,宫易丹却已正容道:“宫某江湖草莽一个,怎会认识陵阳郡主呢?”
卫虚子暗忖道:“看他摸样似乎知晓实情,却来试探于我,莫非这郡主的出身颇有些来历?”他虽是道门名家,性情木吶,脾气却是不符道家的清凈无为,异常火暴,不然也不会有多年前的那场名闻佛道两派的“寺观之争”了。此刻心中不由对宫易丹的话有了些好奇之情,无奈和眼前此人无甚交情,却也不好出言相询,无奈之下瞪了宫易丹一眼,游目四顾,不在言语。
正自暗恼之际,却见隔临了三四桌的一处有位年轻公子正朝他颔首微笑着,他虽不识此人,但见对方主动打招呼,也不能不理会,当下点头致意,细细打量起那人来。
那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玉面俊郎,隆鼻直挺,如剑斜耸的眉毛微微舒展着,下面是一双清澈澄明的星眸,厚薄适度的嘴唇红润之极,一袭黄色儒衣看去洒脱之极。
此人虽是坐着,但却可感到他那颀长健硕的身躯极为伟岸,隐隐中流露出一种无可言喻的华贵高雅气质,随意披散的黑发闪着奇异的光泽,似乎练有某种神秘的功夫,神态间有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俾睨之态,似乎从不曾将人放在眼里,奇异的是却不会引起他人的反感,再衬着他那洁白细腻的肌肤,看来极似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后起高手。
心下暗忖道:“看这人气概神气,我门下也只玉音一人堪与一比,余子碌碌,唉,人才凋零,我栖霞观在我手中看来难以发扬光大了,真是可叹!”卫虚子知道祯王此番大会天下群英,眼下这金陵城中各路高手云集,藏龙卧虎,虽然觉得这年轻公子颇为不凡,却也不如何诧异,点头之后扫视到楼外,却发现在这片刻之际,看似连绵不绝的如丝春雨竟然已停。
他率一众门人刚至金陵,尚有许多私事处理,当下站起身来,身后几个小道士随之站起,众人施礼道别,付了酒钱下楼而去。宫易丹长髯微拂,嘴角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盯着紧随卫虚子身侧的那个面目死板、一语未发的道人身影,眼中精光暴闪,一现而逝,极为骇人。
这一切都看在那年轻公子眼里,他却只是微微而笑,默默地注视楼外往来如帜的行人,不久即起身付帐,下楼而去。
夜色深沉,整个大地都被浓黑厚重的漆黑夜色涂抹。暮云四合,晚月清泽如画,流照千里,几颗疏星闪动,在雨后的天地间显得分外的皎洁清美。晚风吹拂着柔黄衣衫,一条人影飘逸地行走在秦淮河畔,缓步从容,閑雅自在,在渔舟唱晚,烟火长龙的迷蒙夜景中恣意欣赏着这宛似人间一幅随意挥洒的山水风光的名画,正是刚才那位引起卫虚子注意的黄衣公子。
只见他一路缓慢行来,不疾不缓,安然自在,就似一位富贵人家的浊世佳公子,在游赏着这人间胜景。来直一处近河岸处,和出租渔舟的商贩谈妥,谢绝了那些人代为操舟的提议,独自登上雇来的一艘小艇。手袖微拂,那叶长不过丈楚的扁舟已如疾箭般头入了秦淮河上的点点渔火之中,只看得一众小贩砸舌惊叹不已,直道看不出这年轻人似是一付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模样,却竟然这般厉害,真是人不可貌像,莫非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白莲教妖人?
黄衣公子虽然听在耳中,却只洒然一笑,也不跟这些愚夫凡民计较,袖下加劲,指顾间早已去得远了。一叶扁舟独自逍遥自在,曲折如意,比之于那些徜徉游弋的秦淮歌坊的大舟,莺声雁语,管弦丝竹,一点也不显眼。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刻,小轴差不多已经在这不算甚的河心区游了而已转,黄衣公子大概似是烦厌了此处的喧哗繁闹,小舟逐渐转向,向着远处黑暗迷蒙的细窄之处驶去。
一路行来黄衣公子伸出一杀洁白如玉、肌肤细腻直似女子一般的手掌,不断下按,轻拍水面,随着他的动作,清澈的河水中蓦然升起串串泡沫,连续不断,
似乎底下面有人在呼吸吐纳一般;而最使人惊异的是那些泡沫似是为某种力量集
聚收束着,不能随波而去,越聚越多,翻翻滚滚,宛若沸腾一般。因此处比之那些灯火通明处明显的差别,虽有月光看来也是一片黑暗,因此毫无人蹤,虽是距着那些香舟舞榭不远,倒也无人发觉。
此异象持续了约盏茶辰光,蓦的一声轻鸣,轰然散去,眨眼间消逝的不留一似蹤影。黄衣公子轻轻叹息一声,沉静俊雅的面容中微漾出一丝奇异之色,似乎极为得意,又似尚不满足,嘴角挂起的微笑使他原就俊逸的气质看来益发的神俊,极是迷人。
只见忽然他忽然抬起一直凝视水下的疗来,仰望着一泻千里,喃喃自语的道:“陶国师的‘诸天大兜罗玄功’果然厉害,我楚行云只不过才练了一月不到,便有这般威力。嘿嘿,只不知比之我楚家的万象归元神功却又如何?不过楚临川这逆贼既和国师陶仲文齐名,同列天下四尊之位,想来必定不好对付。何况这老贼向来假仁假意,以一付伪善面目欺骗武林同道,得到”妙手佛心“的称号,人人敬重,我想替爹报当年为其暗算之仇、重新夺回江南楚家的家主名号,看来光凭我和心姨两人是难以办到啦!”
想起叔父当年的狠毒和阴险,他不禁咬牙切齿,面上满是痛恨之色,英俊的外貌看来竟有些狰狞兇恶之色。此刻念及将来前途,暗忖若要实现父亲为己规定的目标,必是兇险重重,前途难以预测,不禁心下沉重,有些茫然起来:“这半年来自己游历江湖,已经亲身体会到了江南楚家的威势和老贼的实力,看来要完成此事,不借助外力是绝难办到的了。唉,纵使不愿意,但似乎非得得到京师国师府的助力不可了,我还得在李雁影那丫头身上想办法哪!”
想到李雁影,楚行云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昨日刚分别的佳人那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的容颜来。想她目前虽尚未对自己言明其出身来历,但凭着当今国师亲传弟子的身份,已是非同小可。她曾说过她已得到陶仲文号称道家第一的“诸天大兜罗玄功”的五成真传,此次回京,当全力助自己得到亲近陶仲文的机会,从而搭上国师府的势力,到时报得大仇的希望自能看高一线。
自从三月前洞庭偶晤,李雁影便对他情根深种,处处千依百顺,时时柔情蜜意,此番又将处子之身交给了他,一月来日同食夜同寝,郎情妾意恩爱无间,直似一对恩爱无比的夫妻一般。
楚行云虽是当今武林风头最健的年轻一代高手“四秀七英三公子”中的“怜花公子”,侠义年少,惊才绝艳,风流倜傥,不知是多少名门闺秀、江湖侠女的梦里情人,但却洁身自好,行事端严,极少有风流逸事流传江湖,和其他几位少年俊彦处处沾花惹草的行为大大不同,向来为江湖正道的前辈名宿所称道。
楚行云默然轻叹一声,倾听着秦淮河的淙淙水声暗忖道:“唉,虽然自己自认对心姨情深一片,今生不改,但为何当时见到李雁影时还是把持不住,陷进了她的柔情里呢?是自己本就本就好色,抵挡不了李雁影的如花美色,还是对心姨不如自己想那般深情,内心深处毕竟还是渴望着出轨和激情呢?”
在这清朗的秦淮月夜,他再搞不清楚这困饶自责了多时的问题,眼前反历历清晰地浮现出当日李雁影沐浴出来后的惊艳之感,她献出十八年的处子之身时的情景仿佛巨细无遗的泛上心头,情思滥滥,再难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