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天色变化,贺均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现在都已深入大原深处,可他除了几只兔子外,竟然毫无所获!
不是他没本事,是运气真不在他这里,一路而来,就没瞧见一只像样一点的猎物,要不是细犬抓来几只野兔,他现在还空着手呢!
“嘿嘿!”李伯言脸上的嘲讽意味甚足,他的马鞍上挂着一只狐貍,鲜亮的毛色此时尤为亮眼。
这只狐貍被细犬追得四处乱窜,冷不防跑到李伯言的马下,被他的枣红马一脚踩死,于是乎李伯言的第一只猎物诞生了!
虽然是只狐貍,比不上虎豹之类的猛兽,但总比兔子强吧!
光是这身鲜亮的毛色便价值不菲,献给皇帝,怎么也能得一句夸奖!
望着笑得嘴巴都裂到耳朵下的李伯言,贺均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宗政元恒瞧见他那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劝解道,“贺兄无须在意,不过区区一场秋猎而已,我方才猎得一头麋鹿,你拿去献给皇帝便是!”这头麋鹿乃是一头鹿王,体躯高大神骏,一双鹿角更是庞大无比,论价不在之前猎得的那头野猪王之下。
贺均有些犹豫,毕竟作弊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让人耻笑,但若是空手回去,他脸上也没什么光彩,身为征北将军之子,别人对他的期待也更高!
宗政元恒见他有些犹豫,立时笑道,“贺兄又不是本事不行,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何必在乎那些细枝末节呢!”
贺均想想也是,便拱手道,“那便多谢世子了!”
另一边,皇帝萧云蜃离开队伍后,便带着一队人马直插大原深处,去年这个时候他就在这里猎杀了一头白额猛虎,虎皮现在还铺在他的寝宫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头白额猛虎身躯尤为庞大,几乎赶得上一头牛犊,他连射数箭都未能将其射死,最后是与其周旋,将其活活耗死,赶来的护卫检查后,发现其体内的鲜血几乎已经流尽!
想起当时猎杀老虎后的成就感,皇帝萧云蜃禁不住激动起来,他今日直插大原深处,便是想再猎得一头老虎回去,好让那帮老臣开开眼界!
此时他的身旁只有赵王世子宋玉和十数名护卫,赵王世子宋玉忧心忡忡道,“陛下,我们太过于深入了,带的护卫又少,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啊!”
皇帝萧云蜃有些不满,宋玉好歹也是武勛之后,虽走得是文仕道路,但他父王宋义早年也曾领兵为将,怎么会生出如此怯懦的儿子,早知道就带宗政元恒一起来了!
想起那个英姿勃勃的少年,皇帝萧云蜃也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对宗政长玄统揽兵权极为不满,但对其子宗政元恒却颇为欣赏,他总是难以忘却那个少年眉宇间散发出来的英气。
皇帝萧云蜃回头看了赵王世子宋玉一眼,拿他与宗政元恒比较,其人虽然比宗政元恒大上四五岁,但行事总是怯手怯脚,毫无稳重之心。
皇帝萧云蜃也明白,宋玉这是缺少历练,反观宗政元恒自出生后便不在宗政长玄身旁,因此养成了行事独立稳重的风格!
说起来,自己的太子萧彻也像宋玉这般,他母妃走后,由于自己过于疼爱,以致其行事毫无主见,要不是有几个老臣帮衬着,还不知会闹出多少笑话。
皇帝萧云蜃打定了主意,回去以后定要给太子萧彻安排一份差事,让其好好历练一番!
皇帝萧云蜃览顾四周,见林深草高,一派寂无人烟的景象,无有半点动静,他眺望远处,见似有几头麋鹿在活动的样子,便驱马上前。
一头四肢修长体型神骏的雄鹿正带着两头雌鹿在小河畔悠哉悠哉地吃着草,浑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隔着大约一百步的距离,皇帝萧云蜃张弓引箭,瞄準了雄鹿的脖子,这里是麋鹿最为柔弱的部位,无论是猛虎还是豺狼,它们捕食麋鹿的时候,都是选择一口咬住麋鹿的脖子。
“咻”的一声,皇帝萧云蜃松开手指,羽箭疾飞而出,一箭正中雄鹿的脖子。
雄鹿猝不及防,惊慌之下,撒开蹄子便想跑,然而它只跑出几步,便无力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那只羽箭正好命中了它的要害,疾动中,加快了它的死亡!
一名守候一旁的护卫急忙驱马上前察看,随即高呼道,“恭喜陛下,一击命中!”
皇帝萧云蜃脸上的笑意不断,望着亡奔而逃的两头雌鹿,他也没去追赶,赶尽杀绝总是不好的。
赵王世子宋玉同样恭贺了几声,随即询问道,“陛下既有所获,是否回返大营?”
皇帝萧云蜃瞟了他一眼道,“时间还早,朕还要猎头老虎回去呢!”
宋玉闻言,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待在营地里陪太子说话,总好过受这颠簸之苦。
皇帝萧云蜃吩咐护卫将这头雄鹿带回去,随即渡过小河,一路向北而去。
他们这一路的运气着实不错,前后碰到了数头麋鹿、獐子、野猪,甚至还碰到了一头豹子。
皇帝萧云蜃没有放过这头豹子,最后将其亲手射杀,他大感此行收获不小,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
宋玉看着身旁越来越少的人手,忧心忡忡道,“陛下切不可再走了,咱们的人手太少了!”
皇帝萧云蜃点头道,“朕再打一头猎物便回去!”
他此行收获虽丰,但唯独还缺少一头震慑全场的猎物!
沿着山脚绕行,望着幽深的林间,宋玉感到一阵寒意袭来,总感觉会有猛兽扑出来。
但皇帝萧云蜃却期待着它们的出现。
一圈下来,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宋玉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时日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皇帝萧云蜃显得有些失望,但见天色确实开始晦暗下来,只得同意,一行人开始往回走。
来到刚才猎杀雄鹿的小河边,皇帝萧云蜃甚至还能闻到空气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回想到当时一击即中的快感,他心里都还有几分激动。
正当他驭马过桥时,只听一声怒天巨吼,一头庞然大物猛然人立起来,径直撞毁了木桥。
正驭马过桥的皇帝萧云蜃悚然大惊,连同他胯下的御马一同倒在了河岸上,摔得七荤八素。
他抬头一看,这头庞然大物竟然是一头巨大的黑熊,人立而起比战马还要高出一头,顿时骇得面色惨白!
皇帝萧云蜃醒悟过来,这头巨熊準是被空气里散发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走在他身后的宋玉此时也被吓破了胆,当即不由自主地驱动坐骑狂奔而逃,所幸还有四名忠心耿耿的护卫留了下来,他们见皇帝遇险,纷纷奋不顾身挡在皇帝身前。
“陛下快走!”一名护卫急喝道。
皇帝萧云蜃也想走,但由于刚才摔落在地,他下半身一阵酥麻,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又如何逃走呢?
他的御马更是摔倒在河岸上,现在都爬不起来!
那头巨熊挥舞着利爪,将一名护卫撕成碎片,它身后的一名护卫见此机会,将手中利剑插入巨熊的侧腹,然而这头巨熊太过肥胖,那柄利剑甚至没能刺穿它腹部的肥肉!
感到疼痛的巨熊回过头来,一口咬住护卫的脖子,竟将其头颅生生撕了下来,剩下的两名护卫犹自挡在皇帝身前。
就在皇帝萧云蜃感觉大事不妙时,一匹快马疾驰而至,正是在附近游猎的宗政元恒,听闻这里的动静后,急忙赶了过来。
他翻身下马问道,“陛下可还安好?”
皇帝萧云蜃喜道,“现下还好,只是被摔得没有力气站起来!”
宗政元恒急忙将他扶起,送上自己的坐骑,随即在马屁股上狂甩了一鞭子,“陛下快走!”
皇帝萧云蜃回过头来,只见巨熊撕碎了剩余的两名护卫,正向宗政元恒沖来,其人拔出宝剑面对着它……
皇帝萧云蜃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骑着马一口气跑出数里,遇到了正在四处打猎的柳述和贺均一行。
听闻此事的二人急忙安排人手护送皇帝返回营地,自己则随即赶往小河畔解救宗政元恒。
此时的小河畔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靠近木桥的位置简直化作了修罗场,土地呈现出骇人的殷红色,碎乱不堪的残缺肢块扔得四处都是,饶是柳述和贺均上过战场见识过血腥的杀戮,胃里仍是一阵翻江倒海,恶心至极!
终于他们在河边上发现了匍匐着的巨熊,一动不动。
二人心里大感不妙,熊在这里,那世子去哪儿?
他们二人拔出腰间利剑,分至左右,缓步上前,以防不测!
正在这时,巨熊身下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谁来了?快帮我把这头熊挪开!”
这道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听到声音的柳述和贺均心中大喜,急忙跑上前去合力将死去的巨熊挪开。
被巨熊压在身下浑身血污的宗政元恒看是他们二人,喘着白气道,“幸好你们来了,否则我非得被这头巨熊压死不可!”
“世子,你没事吧?”柳述俯下身来问道。
宗政元恒微微点头,“还好,就是力竭了!”
一旁的贺均将巨熊翻过身去,只见巨熊的肚子上横贯着一条深而长的伤口,几乎将它的肚子整个剖开,里面的内脏已然流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心肝脾肺肾和肠子此时还冒着热气!
宗政元恒在柳述的扶持下,坐了起来,苦笑道,“这畜生皮糙肉厚,极难杀死,我是最后将它的肚子剖开才活了下来!”
另一边,皇帝萧云蜃惊魂未定地回到营地里,见赵王世子宋玉已然先他一步回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萧彻见父皇有些狼狈,着实很是不解,但他也知有些话并不能说开,只好恭恭敬敬地上前请安!
皇帝萧云蜃只是哼了一声,权做回应,便翻身下马,在内侍的搀扶下,进入大帐。
宋玉一昧埋首执礼,根本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仅仅被皇帝多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皇帝萧云蜃进入大帐,在主位在坐下,吩咐内侍道,“你们都去营地外盯着,梁王世子一回来,你们便立即回来稟报!”
“诺!”
望着内侍离去的身影,皇帝萧云蜃顿时有些心急,宗政元恒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乃是梁王宗政长玄的独子,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梁王那里可不好交代!
就在皇帝心情忐忑之时,内侍快步进帐稟告,“梁王世子宗政元恒与平西侯世子柳述和征北将军之子贺均一同回来了!”
皇帝萧云蜃心神振奋,急忙起身,却突感腿脚酥麻,旋即又坐了下来,“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帐外接见他们!”
内侍们不明所以,一左一右将皇帝搀扶着走出大帐。
此时帐外好生热闹,诸多世家子弟猎得猎物后,纷纷将其摆放在营帐外,引来众人围观。
羽雉、麋鹿、野猪、野牛、狼、豹等猎物应有尽有,一时看花了人眼。
秦王世子皇甫玉龙更是猎来一头老虎,引得众人围观,可惜这头老虎还未成年,只有成年老虎一般的大小,颇有些美中不足。
丞相谢渭的孙子谢蕃猎得一头羚羊,也算不虚此行。
就在众人议论谁的猎物更能俘获帝心时,宗政元恒一行带着他们的猎物回来了。
瞧见马车上野猪和麋鹿小山一般的身子,众人惊叹连连,梁王世子这是把整个大原都给搜了一遍吗?
还不待他们收回目光,队伍的最后面四匹骏马拉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摆放着一头庞然大物。
竟然是一头有着庞大躯体的黑熊!
众人连忙舍弃皇甫玉龙的半大老虎,齐齐簇拥过去,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口中惊叹连连,如此大的一头黑熊已然远超了他们的想像。
“皇帝驾到!”内侍见众人挡住了皇帝的去路,急忙高呼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开道路,执手见礼。
宗政元恒与柳述和贺均更是连忙单膝跪下。
皇帝萧云蜃强撑着身体,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到马车前,见宗政元恒安好如故,这才放下心来。
他仔细打量着马车上的黑熊,哪怕其已然死去,但那股骇人气势仍让他心生畏惧。
宗政元恒开口道,“稟陛下,臣愿将此熊献给陛下,祝吾皇神威永驻!”他只字不提刚才救驾之事,以致众人对适才发生的事毫无所知。
皇帝萧云蜃知道,宗政元恒这是在保全自己的颜面,他心里颇感欣慰,放言道,“这熊我收下了,你可有何所求?”救驾乃是一等一的大功,虽然现在不能明言,但他还是要有所表示,否则岂不是冷了人心!
听到皇帝说这话,一旁的皇甫玉龙和谢蕃眼睛都红了,他们对皇帝再了解不过,这种情况下,只要提的要求不过分,皇帝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无论是钱财还是官职都是如此。
然而,宗政元恒却回道,“稟陛下,臣并无它求,只求能一直侍奉在陛下身前!”
皇帝萧云蜃微微惊讶,他还以为宗政元恒会提什么要求呢,但转念一想,这个要求很是模糊,可大可小,全在于皇帝自己如何考量。
皇帝萧云蜃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晋升你为典卫郎中令,负责禁卫皇宫!”
围观之人俱是惊讶无比,典卫郎中令虽然只比典卫郎中多一个字,但却完全不是一回事,后者只是五品官职,而且带有虚职的成分在里头,通常是皇帝用来笼络功臣子弟的虚衔。
而典卫郎中令却是实职,而且是正四品实职,算得上是高级官员了!
皇甫玉龙今年二十四岁,跑到北军打拼了三四年,到现在都只是一个六品的游击校尉,这还是他家中有人提携的缘故。
至于谢蕃,他与皇甫玉龙年纪相差不多,现在都只挂着一个七品虚职,这还是他祖父谢渭过寿时皇帝赏的。
可想而知,大靖的官职晋升有多么不容易!
然而宗政元恒就不一样了,先是四征四镇将军联名为他请官,一开始就得了一个五品的骁骑校尉,现在又得皇帝赏赐,担任正四品的典卫郎中令,这份圣宠谁能比得了?
回城的路上,皇帝萧云蜃没有骑马,而是坐到了别驾里,这是一栋可以移动的小型堡垒,由十六头成年的公牛拉动,里面有数个房间,甚至还摆放有床榻。
皇帝萧云蜃此时坐在主位上,徐元贞侍立在他的身前,毕恭毕敬地奉上汤药。
皇帝萧云蜃接过汤药,喝了一口,感觉腿脚上的酥麻之感正在散去,他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赵王世子宋玉此行让朕无比失望,朕已决定革去其典卫郎中之职!”皇帝萧云蜃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赵王一系与皇族的关系向来亲密,皇帝萧云蜃的皇后便是赵王宋义的亲妹妹,只可惜当年生清河公主时难产过逝,这才让谢贵妃有机可乘,从此宠冠六宫,说起来,宋玉还要叫他一声姑父。
但此次秋猎遇险,宋玉狼狈而逃,着实让皇帝萧云蜃厌恶无比,因此他再也不想看见其人一眼。
徐元贞明白,皇帝这是把宋玉给记恨上了,他开口道,“国事太平,世家子弟大多贪图享乐,以致人才稀疏,宋玉虽拙于勇略,但也略通文墨,轻易放弃,却也可惜!”
当初皇帝萧云蜃扶持宋玉、皇甫玉龙等人,便有借机抗衡梁王之意,哪知其等竟然会如此不争气。
赵王宋义和秦王皇甫暝无法与梁王宗政长玄抗衡也就罢了,毕竟宗政长玄久在军伍,军中势力甚深,可他们的儿子竟然也比不过宗政长玄的儿子,这就说不过去了!
要知道宗政元恒不过十六岁,刚刚成年而已,宋玉和皇甫玉龙都大他六七岁!
皇帝萧云蜃着实气不过,他冷然道,“朕决心已定,你不用再劝!”
徐元贞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这时皇帝萧云蜃又问道,“你看宗政元恒与宗政长玄相比如何?”
这是皇帝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了,徐元贞回道,“臣还是那句话,宗政元恒虽然年少,但性情畅达,为人恭谨,不像其父那般率情犯上,至于他野心如何,臣实难知晓。”
皇帝萧云蜃点了点头,徐元贞的看法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的食指在书案上轻轻叩动,“朕想赌一把!”皇帝说道。
怎么赌?赌什么?徐元贞有些不明白。
皇帝萧云蜃道,“朕还是决定把清河公主嫁给宗政元恒。”
徐元贞明白过来,皇帝这是想借此机会拉拢宗政元恒,收服其心,徐元贞想了想,这确实可行,毕竟宗政元恒少时不在宗政长玄身旁,其性格未经宗政长玄影响,宛如白纸一张,皇帝萧云蜃正好可以通过女儿清河公主影响他。
想通了这一点,徐元贞道,“既然陛下主意已定,便应当当机立断,不再拖延,臣建议,可使宗政元恒另开驸马府,好间隙其父子之情!”
皇帝抚掌大笑道,“确当如此!”
一般而言,公卿之家除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外,其余的儿子都要另开一府,哪怕是皇帝的儿子也不例外。
梁王宗政长玄只有宗政元恒这个儿子,按例不需要另开一府,但如果皇帝这里强烈要求,他也不得不照此施为。
另一边,太子萧彻那里,萧彻与宋玉并骑而行,他看着宋玉失魂落魄的神情,恨铁不成钢道,“宗政元恒敢舍生忘死救驾,你怎么就不敢呢?”
宋玉并未隐瞒刚才发生的事,他反而求着太子萧彻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
但太子萧彻深知父皇的心思,一旦动怒,无论是谁也劝不回来,但宋玉与他的关系并非是表兄弟那么简单,宋玉还是他的内弟。
当年萧彻成年后,皇帝萧云蜃为了弥补对皇后的愧疚,为他娶了宋义的长女也就是宋玉的长姐宋芊为妻,好亲上加亲。
正因为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太子萧彻不能无动于衷,但眼下还不是替宋玉说话的时机,此事只能等皇帝的怒火熄灭后才好进言。
宗政元恒随行在队伍的另一侧,看着高大巍峨的别驾缓慢行驶着,心里很疑惑,皇帝会在里面干什么?
他瞟了一眼正在训斥宋玉的太子萧彻,眨眼间便把目光转移到正前方。
一旁的平西侯世子柳述也注意到了那里的动静,意带嘲讽道,“太子正在清理家门呢!”
“嘿嘿!”在宗政元恒右侧的贺均笑道,“我早就说过,这小白脸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皇帝遇险,竟然敢只身而逃,也就是宋玉这种皇室姻亲敢如此,换成其他人,早就诛戮满门了!
白符、马定、耿波、尉迟迥、宇文护、令狐朗、夏侯疆等人也纷纷出言嗤笑。虽然梁王一系是太子萧彻的坚定支持者,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对宋玉有任何好感。
就在他们一行说说笑笑的时候,一名身着紫衣的内侍过来传令道,“郎中令,陛下让你过去见驾!”
宗政元恒闻言,立即拍马上前,来到别驾的侧面,高声道,“臣宗政元恒,奉旨见驾!”
皇帝萧云蜃的声音传来,“进来说话!”
“诺!”宗政元恒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内侍,登上别驾,在一名紫衣内侍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主室之中。
昏暗的光线中,宗政元恒依稀可以看见皇帝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前的书案旁还站着一名相貌儒雅的内侍,他记得初次入宫见驾时其人便在皇帝的身旁。
“臣宗政元恒,拜见陛下!”宗政元恒俯身单膝跪下道。
皇帝萧云蜃抬手道,“起来吧!”
望着宗政元恒站起身来,皇帝萧云蜃笑着问道,“你可有被那畜牲伤到?”
怎么可能没被伤到,那畜牲皮糙肉厚,又兼力大无穷,差点没把宗政元恒给弄死,他胸口处便被其一掌拍中,现在都感觉有些闷气,难以吐出来。
“臣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宗政元恒言不由衷地回道,心是这样想,但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皇帝萧云蜃也知道宗政元恒受伤不轻,只是不好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便有挟君之嫌。
他款款道,“你的忠心朕看到了,前些时日,朕还在想,是否要把清河公主嫁给你,毕竟按照当年太宗皇帝的遗命,皇族与宗政一族要世代联姻,但由于朕对你所知不多,因此很是犹豫!”
话到这里,皇帝萧云蜃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但今天你的表现让朕非常满意,让朕看清楚你的忠心,所谓功高莫过于救主,朕虽然无法将你的功勛昭告天下,但会将其牢记于心,因此朕决定将清河公主嫁给你,履行当年太宗皇帝的遗命!”
皇帝萧云蜃的话说完,见宗政元恒表现得非常平静,有些困惑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宗政元恒埋首道,“能娶清河公主,是臣的荣幸,但臣之所以搭救陛下,完全出于肺腑之心,并非挟恩图报,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萧云蜃明白了宗政元恒的意思,他还以为自己是一时激动,才许下这个诺言。
皇帝萧云蜃平静道,“朕乃是一国之君,言出法随,凡所思所想,皆再三考虑,这才昭示示天下,岂会随意许诺!”
听到这里,宗政元恒这才“激动”地无以复加,双膝跪道,“臣恭领法旨,谨谢吾皇万岁,臣发誓对清河公主殿下必以礼相待!”
看见宗政元恒激动的模样,皇帝萧云蜃的心里非常满意,他起身来扶起宗政元恒嘱咐道,“将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好生忠于国事,不可懈怠!”
“臣遵旨!”宗政元恒连忙拱手道。
回到城里,宗政元恒猎来的那头大黑熊很快被送到皮匠那里,经过数道工艺,制成了一张皮毯子。
内侍们将其铺在皇帝的寝宫里,竟然将一小片房间都给铺满了!
清河公主听说父皇的寝宫里有一张无比宽大柔软的熊皮后,一时好奇,拉着侍女莲儿偷偷溜进了父皇的寝宫。
一进门她便看到了铺在书案前的熊皮,宽大无比,皮毛闪耀着黝黑的光泽。
她俯下身来,轻轻摸了一把,就好像摸在一张由松针织就的毯子上,熊毛粗而坚韧,却也不刺手。
清河公主一时玩心大发,她俯身脱下绣鞋、白袜,光着嫩生生的粉足踩在熊皮毯子上,坚韧的熊毛顿时硌得她的脚心痒痒的,十分舒适,就好像有人用毛线挠她的脚心一般。
“你也下来试试!”清河公主对自己的侍女莲儿道。
莲儿显得有些犹豫,倒不是畏惧这张熊皮,而是害怕皇帝怪罪,皇帝自然不会生自己女儿的气,到时候反而会把气撒在她的头上。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清河公主又诱惑道,“快下来啊,这上面可舒服了!”
少女最终没能抗拒这股诱惑,她脱了鞋袜,小巧精致的玉足踩在熊皮毯子上,一丝丝快感顺着脚心传到了她的大脑,鼻息顿时加快了几分。
“你看,我没说错吧!”清河公主得意洋洋地对着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说道。
她们二人一时玩高兴起来,拉着小手在熊皮毯子上又蹦又跳,完全没有在意屋外的动静。
随着吱吖一声,皇帝萧云蜃推开屋门,冷不防看见自己的女儿和侍女正在自己的寝宫里蹦蹦跳跳,好生欢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皇帝萧云蜃奇惑道。
清河公主连忙穿上绣鞋,来到父皇身前认错,“女儿从徐内侍那里听说父皇这里有一张好大的熊皮毯子,就想着过来看看!”侍女莲儿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跟在清河公主身后。
皇帝萧云蜃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自家女儿这是惦记上这张熊皮毯子了,他径直走到书案前的宝座上坐下,问道,“你很喜欢这张熊皮毯子?”
清河公主用力点点头。
皇帝萧云蜃道,“这张熊皮毯子是梁王世子宗政元恒献给我的。”
宗政元恒?清河公主一思,这不是她之前在太子哥哥那里见到的那个少年?
“这张熊皮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清河公主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皇帝萧云蜃有些奇怪。
“我想找他再买一张!”清河公主言辞凿凿道。
皇帝萧云蜃听后顿时乐了起来,他解释道,“这是宗政元恒冒着生命危险捕杀的一头黑熊身上取下来的!”
“啊~”清河公主露出惊容,这张熊皮大得几乎能铺满一个房间,可想而知,这头黑熊躯体何等庞大!
宗政元恒她之前见过,虽然英武不凡,但如何能亲手杀死这头巨熊呢?
皇帝萧云蜃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道,“稍后朕便让内侍将这张熊皮送到你那里!”
清河公主急忙道,“女儿可不敢夺父皇所爱!”
皇帝萧云蜃淡笑道,“朕富有四海,岂会在惜一张熊皮,再者说了,如果你不拿,稍后你谢姨娘就拿走了!”
听到父皇说这张熊皮可能会被那个讨厌的女人拿走,清河公主不再推辞,一个万福礼道,“那女儿就在此谢过父皇!”
皇帝萧云蜃见女儿如此乖巧,心中更为高兴,他问道,“你之前见过宗政元恒,觉得他如何?”
清河公主不知父皇为何会问这个,想了想道,“女儿之前见过他一面,只觉得他心志坚朴,为人大气平和,无论是待人接物都恭敬有礼,全无世家子弟半点骄奢淫欲之心!”
皇帝萧云蜃想来想问道,“那你觉得他的相貌如何?”
问到这种地步,清河公主也知道父皇的心思了,她脸色略带红晕道,“只说相貌,亦是一等一的英武男儿,绝不在他人之下!”
皇帝萧云蜃高兴道,“他就是朕为你挑选的驸马!”
清河公主有些害羞道,“女儿还不想嫁人,只想侍奉在父皇身前!”
皇帝萧云蜃感慨道,“哪有女儿一辈子不嫁人的道理,朕虽不舍,但为了你的幸福考量,还是要为你挑选一个好驸马!”
说道这里,皇帝萧云蜃郑重问道,“此事关系你的终身幸福,父皇还是想听一下你自己的想法,朝野诸多世家子弟中,如果让你选一人做你的驸马,你会选谁?”
清河公主想了想,最后还是红着小脸低下头去,“女儿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话是如此说,但属意谁显然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