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共摆了五十多具尸体,来犯的敌人大部分都被我们留下来了,个个黑衣蒙面的打扮。我们连夜审问了那些活口,辨认死尸的身份,原来他们大多是我们以前结下的仇家。我们江南七侠行走江湖多年,被我们铲平的黑道、绿林败类不在少数,只不过大部分人自知武功相差甚远就死了报仇这个心思。
现在来的这批人是听说我大哥、二哥俱遭暗算身亡,觉得现在出手有便宜可占,于是纠合在一起前来寻仇。其中还有几个以前和我们没什么过节的,要么被找来助拳,要么则是看我们七侠不顺眼,借此机会趁火打劫的。
「还好这些人不是曹雄手下,」
孟三哥身上也受了些轻伤,但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要是,他们里面有个象曹雄一样的高手,我们的损失恐怕要大的多。」
「他们来了也好,索性就一次全部解决这些王八羔子,省得将来还要整天被这帮孙子惦记着。」
四哥火头陀杀的最多,眼里的血丝还没有褪去。
我同意三哥的说法,如果他们是曹雄的手下,那样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不过,昨晚的敌人里面并非没有高手,六弟葛志平昨晚就遇到一个。对方手持巨斧,力大无比,一照面就猛下杀手。猝然相遇下,六弟的厚背刀竟然被对方劈断。幸亏乐山道长及时施以援手,那人见势不妙,趁乱退走。
「昨夜多谢道长援手。六弟,你遇见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三哥问道。
「是我大意了,那人开始和家丁交手的时候故意示弱装出武功低微的样子。我急着增援别处,没想到被他算计了,」
葛六弟脸色涨的通红,「下次再叫我遇上那人,我一定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旁边七妹伸手按住他的胳臂,轻轻的拍拍以示安慰。
「可是我们审问过那些夜行人,他们说自己的同伙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使斧子的人是什么来路。难道说昨晚还有其他的对头混在入侵者里面?乐山道长,你和那人交过手,他的武功家数怎样?」
三哥转头沖乐山道人问道。
「诸位不必客气,这本就是贫道份内的事情。贫道和那人大概拼了十几招,其实也没有真正击败那人,只是,他发现不易取胜,主动退走罢了。贫道本来想追,可是有人从旁掩护,所以失去对方的蹤迹。」
乐山道长张开手,掌心是一朵打造的十分精巧的银白花朵。
「断肠花。」
旁边丐帮的一名弟子叫了出来。
「听说那个天狼星钟大山力大无穷,善于使斧,断肠花既然出面掩护那人,莫非来的就是天狼星钟大山?」东方长老双眼微瞇道。
正猜测间,下人来报,门外有一拨江湖人物来访。我迎了出去,见到来人,不禁楞了一下。来人共有十几个,个个神情疲惫,其中好几个身上都有包扎过的痕迹,好象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恶斗。更让我吃惊的是来人的身份,居然都是江南眼下各大黑道势力的龙头豪霸。
昔日曹雄横行江南的时候,对付同道中人的宗旨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手段相当毒辣兇残。我面前这些人都是当年被迫臣服于曹雄或和曹雄结下不解深仇的黑道人物。
曹雄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要么低头称臣,要么远遁山林。后来曹雄被我们击破,下落不明,手下亲信精英也损失惨重。他们抓住机会,东山再起,一边瓜分曹雄的地盘,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一边四处搜杀和曹雄有关的人,根除后患。
所以这次曹雄重现的消息传出,最害怕的就是他们。虽然这些人早就到了镇江,却一直都各自为政,自行调查曹雄的下落。
昨夜,在我们遭到往日仇家袭击的时候,这些如今的黑道大豪们在城外的驻地也受到攻击。一个武功奇高的神秘人物一夜之间接连杀入他们的营地,一沾就走,不少好手都死在那人的突袭之下。大家互相对证之下,发现来人使用的正是当年曹雄的独门剑法。
「孟三侠,东方长老,曹雄胆大包天,竟然暗杀人人敬仰的万家生佛龙大侠和陆二侠,现在已经是江南武林的公敌,此獠不除,遗祸无穷。依我看只有大家精诚合作,才能找出曹雄的下落加以扑杀。」
海沙帮主一向以能言闻名,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曹雄得势时几乎把道上有些威胁的对手都铲除干凈,积威之下,如今这些黑道龙头们实在没有几个成气候的,估计嘴上功夫远比手上功夫高明,难怪要求和我们合作。
这时,丐帮传来消息,昨晚一批散居各处的正道中人也受到高手袭击,对方自称粉蝶杨俊。
「怎么会这样巧,确是粉蝶杨俊吗?」立刻有人提出疑问。
「我们查对过受到袭击的同道名单,全部是当年参与追捕杨明、杨俊兄弟的道上朋友。」
丐帮的效率的确不错,连这些都查出来了。
我和三哥对视一眼,看出三哥眼里的疑问,我微微点头。
「大家同心协力,定能将这些武林公敌拿下以慰同道。」
终于,二十年来江南黑白两道第一次正式联手合作。
*** *** *** ***
「少东家,这是帐簿。我们武昌分店这半年的收入,可比去年高出了两成多吶。」
对面的老掌柜恭恭敬敬的把一本厚册子递到我面前。
「有韩老在武昌坐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双手接过帐册,轻轻放在一旁,「您老路上辛苦,昨晚睡的可好,这是上好的龙井,您老品品。」
我毕竟还是百草堂的东家,所以还要关心生意上的事情。这两天各地的分店掌柜们纷纷赶来向我汇报这半年的买卖情况。坐在对面的韩掌柜,韩昌泰,六十二岁,投身百草堂前曾是另一大药店回春斋的武昌总店大掌柜。三年前回春斋并入百草堂时,被我用重金干股挽留下来,仍然担任武昌地区的总掌柜。
随口聊了两句生意上的事情,话题就慢慢的扯开了。对于这些从回春斋过来的掌柜,我一向以礼相待,格外陪着小心,生怕他们觉得自己不受重视。
「少东家,听说前几天府里遭贼啦,家里都还好吧,您可要多加小心啊。」
「听说龙大爷和陆二爷都过去了,老朽也和他们见过几面,都是好人哪,一会儿我可得给他们上柱香。」
「听说府里住进了不少能人啊,不知道乐山道长这几天在不在,好久没和他喝上一杯了。」
记得以前韩掌柜在行里出名的精明,从不说一句废话,现如今怎么变的絮絮叨叨的,看来还是老了啊,也许我要开始物色接替他的人选了。不过,我还是陪着笑敷衍着他,「托您老的福,家里没什么大事。」
「祭奠?好啊,一会我陪您去灵堂。」
「乐山道长啊,他今早和我孟三哥、火头陀四哥到外地调查去了,好象是高邮、扬州一带。怎么,您和道长是老相识?」
「噢,以前丁东家和乐山道长是过命的交情,我也跟着就跟道长熟起来了。对了,一年前道长还到武昌来说了我好多丁掌柜当年的事情,特别是掌柜出事那年的事情。昨晚我还听扬州的老李说,过几天他要陪道长去逛瘦西湖哪……」
耳边听着老掌柜絮叨,我的心思早就飞到三哥他们一行的身上。上次曹雄他们现蹤以后,乐山道长坚称那个神秘人物和曹雄之间可能有些联系,所以他力邀三哥、四哥一起去丁神医的老家去探个究竟,说不定可以找到些线索。
本来我也想一起去,还是被留下来,理由自然还是我是主人,必须待在镇江地区协调各家的行动。话说回来,乐山道长对我一直比较冷淡,即使我救了丁岚心,他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声「谢」。看来他和女徒弟一样,对我的风流往事很是看不上眼啊。
*** *** *** ***
我左手捏剑诀,右手长剑斜指向下,剑尖正对着这个倒在壁角的黑衣老者的咽喉,「你们还有多少同党,都藏在哪里?」
那老者一言不发眼珠微微的转动。
「你想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么,可惜和我耍这一套是没有用的,」
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也不点破。
当我从从房中出来的时候,丐帮东方白长老和几个弟子正好从对面的房顶跃下。
「怎么样,你那里得到口供了么?」
「得到了一个消息,」
我抬头看看天色,「现在去查证还来得及罢。」
哼,那老头竟然想趁我问完口供松懈的一剎那暗算我,算他倒霉吧。
黑道人还是有自己的路子,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那些黑道龙头们把那晚夜袭冯府的漏网之鱼的藏身所在尽数奉告,这里正是我们扫蕩的最后一处地点。
根据口供,在距离镇江城二十里的垂杨村有贼人同党藏身。现在,我和丐帮高手在几个向导的带领下正站在垂杨村的外面。这一带的田野,全栽了桑麻,一片青绿绵延不绝,只有一些水塘视野稍广些,小径贯通田野,人行走其中,视界前后不足百步。
沿着小径转来转去,绕过小桥流水人家,似乎每座村屋都很偏僻,走过五六座村屋,前面一个稍大的池塘畔,一座茅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按照口供,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不敢大意,东方长老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丐帮弟子立刻散开,远远的包围住那间农屋。
我走在最前面,左手捏剑诀,右手长剑护住胸腹要害,施展轻功落在门口,一脚踢开房门,闪身沖了进去。同时砰砰几声巨响,东方长老和另外两名丐帮好手,也从大门和窗户同时硬闯而入。
似是没有想到有人破门而入,房中的那个人呆在那里。我们也楞住了,原以为会见到几个骠悍的贼人,可是,现在我们面前的居然是一个独臂独脚、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老头。我和东方长老面面相觑。
突然,那老头跳着脚,挥着手里的破木拐杖,直直向我扑过来,嘴里还大骂着什么。我一侧身,自然是很轻松的就闪开来。
「老伯,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强盗。」我连忙向他解释。
「姓冯的,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今天有你没我,有种你就把我杀了。」
老头根本不管我在说什么,犹自乱挥着木拐破口大骂,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我恐怕已经死了几十回了吧。这个老头竟然认识我,我这才仔细打量着他,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他的面目似曾相识。
「你……你是昔日巢湖水贼第一战将,申公亮,你是申公亮,你还活着?」
我终于认出眼前这个老头的真正身份,当年江湖人称「踏波破浪八百里」的申公亮,在水贼中地位仅次于狂鲨李汉,武功甚至还在其上。当日交手,记得他是被四哥打落水中,当时以为他已经死了啊,谁知道一直躲在这里。
看着他蹒跚虚浮的步伐,我心里有数,当日声名赫赫的申公亮现在已经武功尽失,那一腿一臂就是当日四哥火头陀的杰作了。看着申公亮怒不可遏的样子,看看草房里家徒四壁,连个完整的家具都没有,昔日纵横江湖的英雄好汉,现在竟这般落魄。虽然他说来也是我们的敌人,可是我心里此时却沉甸甸的,喉头一股苦涩的感觉。
「冯五侠,你要不要问问他的口供?」
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东方长老突然发话。
*** *** *** ***
「再来一杯,」
我刚说完,就觉得手上一轻,酒杯被别人拿走了。想看看是谁,可是头好重,抬头这个动作怎么会这么费力。眼前一片模糊,朦朦胧胧的有好几个人影在晃,耳朵边上嗡嗡的,好象无数只蚊子在飞。
「别拦着我,我还没醉,」
奇怪,我怎么听不见自己的话,用尽全部的力气又大声喊了一遍。这次能听见了,「……别喝……不要……再……休息……」
声音断断续续,远的象是从天边传过来的一样,越来越远,慢慢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头好疼,第一反应就是,脑袋象是要从中间裂开一样的疼痛。费力的睁开眼睛,半天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房的床上。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幽兰的一张可人俏脸出现在上方,这时候温柔的声音大概是最能让我感到舒服的。
「昨天,我喝醉了?」
「婢子跟了爷这些年,还从没有见到爷喝的这么醉呢。」
幽兰脸上带着浅浅的担忧。
我也不记得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了,这两年喝酒学的精了,各种花招会了不少,已经很少有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昨天晚上,只记得从那个什么村子回来以后,自己的情绪十分低落,拉住正在巡夜的六弟葛志平,要一起喝几杯。开始还好,后来怎么样已经完全忘记了。
「那六弟呢?」
我都喝成这样,他的酒量比我差远了,昨晚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昨晚关城门前出城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抬头一看,素虹一脸疲惫的站在门口,眼里隐约可见血丝。
「七妹,你这是。」
我楞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昨天喝的象头死猪一样不省人事;葛六侠又风风火火的一个人跑出城去,府里还不全靠着素虹姐姐一个人守夜,幸好平安无事,要不然……哼……」
从素虹身后转出来一个青衣背剑的丁岚心,俏脸含霜,一副我欠了她银子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五叔会喝成这样呢,以前总听天风说五叔千杯不倒,原来五叔其实还是会醉的。」
婉月静静的站在最后面,宽容理解的微笑挂在唇边。
头还是在疼,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好忍住。不过,刚才她们说六弟连夜出城,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没有喝醉吗?
听到我的疑问,她们几个都很奇怪的看着我,幽兰小心的问道:「相公,昨晚的事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我有点尴尬的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晚了,六爷还急着出城,」
幽兰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只是听他说什么『报仇要紧』、『抛弃虚名』、『不可有妇人之仁』这样的话,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他就骑马走了。」
捧着脑袋回忆半天,我终于有一点印象了。昨天,我们终究没有向申公亮逼供。丐帮向来有「不得滥伤无辜,尤其是身负残疾的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的规矩,毕竟乞丐中本有很多人就是身有伤残、无法生活下去才被迫乞讨的。
更主要的原因是东方白他们觉得申公亮已经如此落魄,实在不象能参与什么阴谋的样子。而我冯家医药传世,除非大奸大恶之人,一般也不得向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出手,更不要说身有残缺的人士。更重要的,看着申公亮的样子,我觉得有些下不了手……
昨夜醉酒之际,我好象对六弟说了很多,其中也包括遇到申公亮后左右为难的心情。葛六弟一定是不愿让我为难,又怕申公亮连夜逃走,所以才亲自前去追问口供。不过,垂杨村离城不远,六弟怎么还没有回来?我下意识的看看窗外,这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他骑的是我的爪黄飞电?那,更应该早就回来了啊。申公亮竟然这么棘手吗?」
我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
「少主人、少主人,」
一个家丁连跌带撞的跑进来,声音充满惊惶,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什么,爪黄飞电回来了,那我六弟呢?」
我一下子跳起来,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不可能,这,怎么会这样!」
*** *** *** ***
「六弟是怎么死的?」
一双粗大的手掌一下子抓起我的领口,我咽喉一紧,有点喘不过气来。
「是你害死了六弟!是你害的!」
我面前是一张因为愤怒几乎扭曲的大脸,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几乎要从眼眶里迸裂出来。
「四弟,放开老五。」
孟三哥淡淡的、但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瞪着我半晌不动,四哥才恨恨的把手一甩,自己退到一边。
「申公亮也死了?」
一直在查看六弟尸体的乐山道长转过身来问道。
「对,今天下午敝帮弟子赶到垂杨村,发现申公亮的尸体,是被人用重手法格毙,不过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东方白长老在一边接口。
我在一边默默无言,虽然孟三哥没说什么,乐山道长、东方长老还有其他同道朋友更是竭力安慰我,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目光里充满异样,那目光里分明写着「杀人兇手」几个字。
「你怎么看六弟的事情?」
离开灵堂的时候,三哥把我拉到一边问道。
我闻言苦笑了一下:「我、我实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鼓起勇气抬头正视他的双眼,「三哥,你,你不会怪我这次失误……」
沉思半晌,他双目直视我的眼睛,脸色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不错,这次六弟遇难问题的确是出在你这里。」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一下子把我打晕了,我张大嘴想分辩,可是话到喉头却说不出来。
三哥也不管我脸上的表情现在是多么难看,径直说道:「六弟是临时起意出城,怎么会这么巧在城外被对头盯上。若是在垂杨村与杀人灭口的仇家偶遇,就算打不过,六弟逃总是逃的掉的。对于我们这个级数的武功好手而言,被打败和被杀死之间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他停了一下,续道:「要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我们的探子,若没有準确消息,曹雄他们怎么会冒险现身。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从你这里发消息出去,所以他们能从藏身的地方出去布下埋伏。就象当初他们对付大哥一样……」
「我身边的人?」
我恍然大悟,原来三哥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府里的人。这也难怪,我们兄弟里面,只有我家里最是人多口杂。
「那,那三哥你觉得是谁?」
我心里有种泛堵的感觉,毕竟我一直把府里的家人当做自己亲人,怀疑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很舒服的事情。
和三哥分开后,我漫无目的的在府里閑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波连着一波比我过去行走江湖十几年经历的总合还多。或许,我那天没有赶到二哥家,一切还是会和往常一样,我们七兄妹快快活活的并肩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不对。」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大哥是最先被暗杀的,这一切事情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了,什么也不能改变。
现今再回想那些已经铸成的错误没有什么意义,我低头看着腰畔陪我超过二十年的长剑,喃喃自语:「只有你能帮我闯过这一关了。」
突然耳边传来铮铮几声,我扭头看过去,一个白衣丽人怀抱古琴独坐池畔。
「婉月,」
还没等我开口和她打招呼,琴声再次响起。刚开始时低沉悲切,有如游丝随风飘蕩,却连绵不绝。慢慢的,琴声转向高挑激昂,竟带有锵锵之音,隐约能够感觉到杀伐之气。琴声入耳,原来郁结在胸中的那股悲伤悔恨似乎一点点消去,心里凭空生起热血勇气,不能自已。
听的入神,连婉月什么时候结束弹奏的也不知道。回过味来,只看见婉月窈窕纤细的背影。
「婉月,谢谢你,没有你的开解,我……」
突然发现,我第一次喊婉月的名字,以前一直叫二嫂的。
似乎看见她的削肩微微震了一下,垂下头轻轻回道:「不必,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
话没说完,突然加快脚步,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
「爷!」
我正愣神的时候,远远传来幽兰的声音。
我发现自己头一次这么讨厌有人来打扰我的清凈,而且此时还有一种做贼被抓住的感觉。
「爷,晚饭已经準备好了,是上到书房,还是回藏云院去?」
「还是到藏云院吧,你先过去,我一会就回去。」
我刻意让声调没有太大的变化。目送幽兰放心的离开,我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出来吧,你看够了没有?」
假山后面闪出丁岚心,期期艾艾的样子和她平时的冷若冰霜差的不少。可是此时我却没有心思注意,「你的轻功练的还真是不错,是踏雪无痕吗?刚才我还以为是只猫呢。」
她的俏脸刷的一下涨的通红,「你,人家看你这两天无精打采就过来……」
「过来看我的好戏是吗?我冯玉轩是这么不中用是吧。」
只觉得心里突然窜出来一股邪火,非要找个地方发泄不可。
「你,」
好象看见她的眼眶里的水光,「不知好人心。」
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有点后悔刚才的言语,干吗拿一个小丫头撒气呢。
走在回院的小路上,眼角似乎有影子闪过。追进一片竹林,忽然停下脚步,面对着熟悉的倩影。
我觉得自己的嗓子好涩,「素虹,我……我对不起你,六弟的死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狠的下心,从申公亮嘴里问出口供,六弟也不会连夜出城,然后被人所杀。」
我需要鼓起全身的勇气,才能开口说出这番话。
素虹整个人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修长玉手轻轻按住我的嘴唇,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别说了,别再说下去。我现在只有你,只有你了。」
素虹嘴里喃喃的反复念着,丰满结实的身子紧紧的缠住我,似乎要挤进我的身体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