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孙耀祖同学昨天没睡好,还有几天就放暑假,团长老爹答应打他去看打靶训练,说不定还有机会摸摸真枪……阿芳昨天没睡好,想着兰兰给她看的避孕套,她想不出男人的那东西塞进这个橡皮套子里是什么样子的,这东西又怎么能让人不生小孩;一包两个,她还要了一个来研究,对象么……想到这,脸一红,睡不着了。小毛昨天也没睡好,怎么有那么漂亮的小女孩,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小手真柔,声音真好听要是再能跟她说说话就好了,好像她叫娜娜,嗯,一定要找机会……
管龙想着怎么跟老婆说升职,银凤想着赵斌,秀兰想着管龙,三楼爷叔想着银凤……只只眼乌子睁着映出月光,似是天上的星落了地,不怎么明亮却依旧忽闪。吓得今晚的麻雀不再敢停到谁家的窗欞,飞出了石库门,过了几条街,停到筒子楼旁的电线桿上,看看对面的人家隐约晃动的身影,觉得无趣慢慢的睡着了。
“请大家把书翻到第七页,达瓦利史,跟我念达瓦利史。”张爱丽一边带领学生读单词,一边走到小毛跟阿芳的书桌。
“哆哆哆!”同学们的朗读声在小毛耳朵里就是催眠曲,反倒是张老师这几下用手敲桌子的声音把他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悄悄用手肘撞了下旁边一样昏昏欲睡的阿芳,两人忙正襟危坐,拿起书本跟上全班的节奏;动作有点大,连后排的老孙都被弄醒,一看张老师在旁边也忙不迭开始滥竽充数。一箭三雕,有惊无险,却再不敢睡,撑过了四十五分钟。
“你们说这张老师的老公被抓走她怎么就不着急呢?”下课等张老师一走就有同学起了话头。
“是呀,我听说是要先在他们家附近和工作单位贴大字报,也不知道这吴老师究竟犯的什么事。”他旁边一个煞有介事。
“哎……要是被抓走的另一个吴老师就好了……”有人加入不免叹气,大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感慨。
“张……老师和吴……老师都是好人,我……觉得是抓啊抓错了。”油条胡伟同学有点结巴,比起说理他更喜欢动手,但这次是非观倒是挺正。
“抓错?我爸说了,大右派好点,还能开公判大会上台接受群众批判。小右派就直接靶子山一粒花生米。”麻球的老爹是狱警,运动这一个多月没少见人被拖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鹏!你少出眉头,吴老师上次还表扬你,你现在这样叫忘恩负义,落井下石。”到底是副班长会的成语多,她也不管用的对不对。
“啊,小,小丽啊,没,我不是这意思,我也担心吴老师,我会去让我爸爸在里面多照顾吴老师的,真的……”麻球满脸委屈,那么大个块头却偏偏不敢惹袁小丽,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舍得,青年男女总有些道不明说不清的事。
“行啦,你们都没听说嘛,‘地中海’那个什么市总工会的亲戚,人现在是‘市整风工作组’的副组长,我估计这下‘地中海’又要升喽。”老孙他爸是部队的,妈妈是‘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倒把办’跟‘整风组’属于一个系统,都是各部委临时拼凑的牛鬼蛇神,消息灵,通气快,老孙一问也就晓得了;同学们也知道,一向不质疑老孙的小道消息。
“啊?他还要升?那校长让他当么算来。”小毛从包里拿出了下节课的课本往桌上一甩,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就是张老师有些可怜,我总觉得她上课都没什么精神了,带我们读书都有气无力。”这小媳妇总要规劝下自己的小郎君,敏感时期,不要乱说话。然后阿芳却不免为张爱丽老师扼腕,她自己的俄语读得好跟这位平时和蔼可亲的老师不无关系。
“是呀……是呀……张老师真可怜……”阿芳的话引起了共鸣,二年三班的教室里同学们的正义直言却帮不到张爱丽老师分毫。此时她一个人躲在三楼的女厕所哭泣,就在刚才她终于从马主任那里确认,昨天‘地中海’跟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吴文俊的命已经危在旦夕!